杰克一直看着,自从这位中国女军人用冒烟的炮筒子减轻了他的病痛后,他已经对她深信不疑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用来自东方的奇怪方法在帮他治病。只要能减轻他的病痛,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愿意。林巧珍到了他身边,把手伸给他。杰克耸肩,摇头。林巧珍也不吭声,把肩上背着的一个野战餐盒拿下来。杰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直看着。见她把折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各种野草放到盒子里,再往里面塞满了雪,他不由噢噢直叫。这太不可思议了,用雪包着这些野草能干什么用?这就是中国人做出来的事,他无法明白,更不要说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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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杰克熬药,我没有办法,只要燃起一堆火来。林巧珍说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似直到今日,她还不能原谅自己,为了个美国鬼子,她竟然违反了战场纪律。要知道在朝鲜战场,不管天气是如何的寒冷,为了不暴露部队的行踪,不引来美国鬼子无处不在的飞机,是严禁生火取暖的。炊事班为了给战士做一顿可口的饭菜,要把火焖在地里面,上面盖上土捂住明火,再挖出数条烟道,把烟引向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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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下来,火光在白雪的衬照下,格外的显目。被大火一烤,她快要冻僵的身子激起一股暖流。杰克往火边走来,可他刚走两步,就摔到了地上。林巧珍瞧在眼里,一丝冷笑挂在嘴上。杰克却不是,而是冲她哇哇叫着,一张脸快乐而兴奋。在这寒冷的到处都是死亡的朝鲜,能和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兵共烤一堆大火,自然是非常有趣的事。而这个中国女兵,还在用只有东方才有的神秘方法解除他的病痛,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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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笑,不知为什么,我就对他恨不起来。我很恼自己不杀了他,为死去的李芳报仇,为成百上千牺牲在汉江南岸的战友报仇。可我没有,我还用火罐和中药来救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这一切竟然都被我做出来了。看到他摔在地上,伸直了手朝我叫唤,我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坚强,站起身过去扶他。杰克很重,像一座山一样,我扶他不起。看到边边有根根木棍,就递给了他。杰克把木棍支在地上,这才慢慢站了起来。火堆边,我和他面对面,席地坐下。杰克快乐得像个小孩,我不行,我心里很沉重,也很烦,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真的,可我还是做了。杰克就是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意识到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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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人充满自责的诉说,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这就是我们的中国人,面对曾经的敌人时,以仁义化解仇恨,用博大包容怨愤。当年的林巧珍就是这样,在面对比自己孔武有力,但一时被病痛困到的杰克时,她不但尽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医生所具有的道义上的责任,更是把中国文化中的仁义和博大,发扬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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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吞没了铝质的野战餐盒,餐盒里的雪水溶化后,把车前子,柴胡,野菊梗、芥菜杆、山药子煮成了药汁。林巧珍把药汁泌到空罐头盒里,递给杰克。杰克盯着浓浓的飘浮着热气的药汁,好一会没动。林巧珍声轻语重的说,喝。杰克瞧着她,摇头。林巧珍又以命令的语气再次说,喝。杰克想到她用冒烟的炮筒子为他盖血印子,就知道她没有恶意。于是,他头一低,把其苦无比的一碗药汁全给喝到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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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到杰克喝得很痛快,林巧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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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药汁,呛人的大火,杰克的身体开始向外发汗。汗水一层一层的,湿透了他的内衣。这些汗水带出了他身上的寒毒,他的身体有了一种彻底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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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说中国话,一个说美国话,我们没有办法说什么。俩个人就像俩个哑巴一样,要不盯着一堆大火,要不就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就这样僵着。过了一会,他突然站起来。我以为他乘着身体复原,想要逃跑,就一把抓起冲锋枪。他赶紧摆手,朝我噢噢的连声叫着,说的就是他的那句口头禅,上帝。见我不放下枪,他蹲下去捡起一块木头,我这才知道他是要去寻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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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折了好些树技,把火引得大大的。野餐盒里的药渣倒进罐头盒里,装上雪,然后放到火上烧。雪水烧开后,放进了两块压缩饼干,两块牛肉,一点盐沫。看到他做这些,我心里忍不住骂他,死美国鬼子,打仗还这么会享受。杰克一边用挑子搅拌野餐盒里的食物,一边看着我,见我好像很恼他,他却笑着唱起歌来。他唱的歌,就是我刚刚跟你唱的《月亮河》。这是他第一次为我唱,后来的两天里,只要我不高兴,他就唱。直到我们要分别了,看到他很不高兴,我把默记在心里的《月亮河》唱了出来。他听到一半,抱着一张脸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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