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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雪轻声道:“殿下此番入秦,身犯险境,危机重重,采雪虽然蒲柳弱质,但自信尚有能力侍奉殿下衣食……”

      我摇了摇头道:“采雪,正如你所说,秦国乃虎狼之地,我去国离乡,自身尚且难保,又有何能力兼顾你的安危?”

      采雪将手中的蓝花行囊抱入怀中:“若不是殿下仗义相救,采雪清白之身已然蒙羞,天地虽大,采雪却无任何亲人可以投靠,唯有用此残生来回报殿下厚义。”她美目之中目光坚定无比:“自从知道殿下即将赴秦,采雪已经准备好行囊,随时准备随殿下远去,即便殿下不愿收容采雪,采雪也将赴秦都寻找殿下。”

      我已经无话好说,目光在采雪俏脸上凝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雍王见我带了一个书僮回来,只是睁眼看了看,随即又合上双目打起盹来,我此次入秦,原本可以安排两名仆妇随行,可是后来被我拒绝了,现在采雪理所当然的顶上了这个空缺。

      采雪虽然是我的书僮,却是仆从身份,以她的地位只可在外面与车夫同乘,我体恤她身体柔弱,趁着雍王熟睡之机将我的手炉悄悄塞给了她。

      巳时刚过,车队来到了万隆港前,空中又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今冬的雪季特别漫长,采雪扶着我下了马车,也许是手炉的作用,她的柔荑温润如玉,让我的心神忍不住一荡。

      雍王在我的身后下车,相差极大的温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拿出丝帕声音洪亮的擦了擦鼻子,大声道:“这鬼天气,莫非想冻死人不成!”

      我和他在二十六名护卫的陪伴下,沿着通往码头的青石路缓缓而行,采雪跟在我的身后吃力的为我拎着书箱,易安为我收拾行囊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我的书僮会是采雪。

      道路两旁,不时有衣衫褴褛的孤儿寡母经过,万隆港是康都第一大港,来往的货船极多,各地的物产汇集与此,自然成为他们乞讨的福地。

      我身边的护卫将一名试图上前乞讨的幼童重重推了出去,那幼童重重的跌倒在雪地上,额头撞在路旁的石墩,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不远处的一名中年妇人,哭天呛地的冲了上来,将那孩童紧紧抱住。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锭银两,走到他们的身边,将银锭轻轻放在他们的身边,父皇如果来到这里,应该可以看到他心目中的泱泱大国已经成为了什么样子。

      回身的时候,我恰巧遇到了采雪的目光,里面充满了感动和崇敬,我淡淡的笑了笑,她黑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迅速逃过我眼神。

   

一号码头前,停泊着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船长二十五丈,宽约十丈,甲板之上共有三层,这艘船本来是我父皇出行时专用,后来被他送给了忠王龙胤学,忠王死后转而成为诸皇子的出行工具,我虽然是皇子的一员,却一直没有机会坐过。
      这次父皇用这艘船送我入秦,更多的成分是顾及大康的面子,我虽然是前去为质,可是排场仪仗是断断不能含糊的,大康泱泱大国岂可在秦国面前有失面子。

      底舱是船工的居所,一层住得是侍卫武士,二层住得是随从文职官员,三层是我和雍王的住所。无论在任何国家位置和地位等同,我从三十一王子成为平王跨越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这意味着我和雍王已经可以平起平坐。

      在雍王的心中也许没有这样的概念,我只是他三十一个皇侄子中的一个,我的地位无论到达怎样的高度,所面临的也只是阶下之囚的必然命运。

      采雪坚持着把我的书箱拎到了舱房,细细的汗水从她曲线柔美的额头不断的渗出,看得出她在书僮这个位置上尽职尽责。

      我坐在五尺有余的锦塌之上,静静端详着采雪无限美好的背影。

      采雪敏锐的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背向后挺了一下,然后停滞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始终低垂在地上,来到我的面前,屈膝蹲下,想为我除去棉靴:“午时才会开船,殿下还是先歇息一下。”

      我笑道:“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最后看一眼康都,难道你连这也要剥夺吗?”

      采雪惶恐道:“奴婢不敢!”

      我大笑着站起身来:“采雪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明明是我的书僮,怎会忽然成了奴婢?”拉开舱门,我缓步走向凭栏。从我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皇城的全貌,我心目中一向巍峨高耸的皇城在视野中已经失却了往日的威严。难怪孔子说‘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仅仅登上三层的楼船,便开始小皇城了。

      雪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没完没了的下着,皇城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朦胧,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心情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我十六年的岁月都在这座宏伟而压抑的皇城中渡过,一个时辰以后,我终于可以踏出这座压抑许久的牢笼。

      在每个人的眼中大秦无异于一个虎狼之国,我即便是走出大康的牢笼,马上又会进入另一个更为森严的牢笼,可是那片天地无论如何的压抑和沉闷,对我来说一定是全新的感觉。

      港口上随行武官正在指挥着民夫往船上有序的搬运着大小不同的木箱,里面是给大秦王卿贵族的各类礼物,我的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这一个个大小不同的木箱,也许就承载着我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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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雪拿着我的裘袍轻轻为我披在身后,我系紧了裘袍的丝带,双手在凭栏上重重叩了一叩:“如果你是我,会不会放弃安逸的生活前往大秦?”

      采雪轻声道:“采雪虽然愚鲁,但是知道殿下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有充分的理由!”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转过身来,采雪出乎意料的没有回避我的眼神,深蓝色的棉袍略显臃肿,罩在她纤秀的玉体上,丝毫掩不住她的丽质天生。

      寒冷的天气让她美丽的鼻翼微微有些发红,嘴唇却泛出青紫的颜色。我的目光坦诚而热烈,采雪在我的逼视下终于把目光投向远方:“采雪以为,殿下绝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危机四伏的地方必然存在着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因果循环相辅相依,殿下前往大秦的目的恐怕就在于此吧……”

      我吃惊的看着她,采雪的见解让我折服,也许她真的是冥冥上苍赐给我的一个礼物。

      采雪的俏脸红了红:“殿下,采雪说得不好,请勿见笑!”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皇城的方向:“从离开康都这刻起,大康已经少了一位殿下,而大秦也不会有这样的殿下!”

      “什么?”采雪不解的问。

      我大笑道:“在大秦我只是龙胤空,你若是尊敬我,便称我一声公子!”

      楼船在午时准时出发,我仅有的那点留恋早已抛在皇城之内。雍王和我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午饭之后,他便和自己的两位亲随钻到了舱房之中,从上船起我就已经看出他那所谓的亲随只不过是两个乔装打扮的歌舞姬,雍王被王妃压迫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可以减压的机会。

      舱房的隔音很好,身在舱内几乎听不到黄河的滔滔水流,我坐在桌旁浏览着大秦王公贵族的名单,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我虽说是前往为质,一样要对大秦的各股力量详尽了解。

      采雪在一旁细心收拾着我的衣物,此去大秦路途迢迢,单是水路便有七日之多,这七日七夜,我们两人就要共处一舱,时时可以听闻采雪的诱人气息,倒也是一件香艳旖旎的美事。

      采雪忽然“嘤!”了一声,我举目望去,却见她从我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件珍妃送我的云锦抹胸,她虽然背身朝我,可是我已经可以看到她的玉颈都红了。

      这种时候,我还是装出毫无察觉的好,采雪悄悄的用眼角瞥了瞥我,确信我仍然在专心致志的看着名单,这才迅速的把云锦文胸叠好重新放归原处,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风流成性的登徒子。

      看完名单,我伸展了一下双臂,我的记忆力向来出色,众皇子之中只有我拥有过目不忘之才,这件事我一直隐藏的很好,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采雪为我端来香茗,在我喝茶的时候,纤手为我轻轻揉捏着双肩,我惬意的闭上了双目,带上采雪真的是正确的选择。

      “采雪!你的肤色是怎么装扮的?”这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采雪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方,用靛草的汁液涂抹在肌肤之上,便可使肌肤变黑,不但肉眼看不出来,而且历经风吹雨淋也不会褪色。”

      我笑道:“这样说来,你岂不是牺牲了一身娇艳的肌肤?”

      采雪含羞道:“世上但有一物,必然另有一物与此相克,若是想还原过去的肤色,用硫磺化在水中,即可轻易擦去靛草的颜色。”

      我感叹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博闻广学。”

      采雪温柔一笑:“殿下忘了,采雪现在是你的书僮!”

      我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之声。

      “平王殿下!雍王请你过舱一叙!”

      雍王的舱房的布局和我的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只不过多了一些酒具,少了几部书籍。空气中仍然残存着脂粉的香气,从雍王干涩的目光,我能够猜想到刚才这里战况之壮烈。

      雍王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皇侄!临行之时,皇上曾经亲手教给我一道密旨,让我上船之后再宣读与你!”

      我谨然站起,依照宫中礼仪跪在雍王面前。

      雍王徐徐展开密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立三十一子胤空为平王,赏领地宣城,赐平王府一座,仆妇四十八人,黄金十一万两,绸缎三百匹,马匹牛羊计六十八头……”我心中暗暗好笑,父皇搞出这份密旨旨在展示他对我的舔犊情深,却不知我的领地,金银如何带往大秦?

      雍王收了密旨向我恭贺道:“皇兄对你当真是恩宠有加,其他皇侄封王之时,从未有过如此厚赐。”

      我笑道:“皇叔送我从大秦返回之后,大可接管父皇赏赐给我的一切。”

      雍王正色道:“皇兄赏赐给你的东西,岂是随便转送他人的?”他做出一幅情义深重的模样:“胤空,你年纪尚轻,此去大秦多则五年,少则一载,回来之后,不但可以拥有这些领地封邑,或许皇兄立你为太子也未必可知!”

      他的这番话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也许雍王是可怜我悲惨的未知命运,宽慰我的内心。

      月色如霜,照在雪后初霁的黄河两岸,少了一分壮阔,却多了几分柔美。除了负责操桨的船夫,恐怕只有我愿意在这深夜中,来到寒风凛冽的船头。这是因为我阔别自由太久的原因,这种尽情随意的呼吸对我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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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夹杂着阵阵的涛声,不断传入我的耳中,我举目望向上游的方向,今天已经是慢慢征程的第四天,前方就是康秦边界,此地距离康都已经很远,除了深宫中嗟叹的珍妃,还有谁会思念我这个孤单的旅人?

      远方有数盏渔火不停的闪烁,没想到深夜中还会有渔人辛苦的劳作,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奔波,我和他们在这一点上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那几点渔火时聚时散,距离楼船却是越来越近,不但是船头的方向,两侧和船尾也多出了许多昏黄的渔火,我猛然警觉起来,这绝不是普通的现象。

      一支点燃的羽箭划破夜空,呼啸着射向船头,深深的钉入我身前的甲板之上,我迅速站起,转身向舱房跑去,刚刚走出两步,雨点般的火箭从周围向楼船射来,所幸箭矢并没有伤及我的身体。

      冲入船舱,刚刚掩上舱门,两支箭镞穿越门板,露了出来。我惊魂未定的擦去额上的冷汗。已经入睡的采雪听到动静也慌忙从地上的棉榻上起来,我向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恐怕遇到了劫匪!”

      我拉着采雪的柔荑躲在床榻之后,火箭仍然在不断的射入,船舱已经开始燃烧起来,滚滚的浓烟呛得我们不住的咳嗽。如果继续在舱房中呆下去,我们恐怕不被烧死,也逃脱不了被浓烟熏死的命运。

      我拉下床上的棉被,包裹在我们的身上,和采雪向舱门冲去,舱门已经被火烧毁,轻轻一撞便顿时瓦解。

      我和采雪刚刚抵达甲板之上,手拿护盾的铁甲武士已经将我们团团护住。火箭的攻势开始减弱,震天的喊杀声从船尾传来,数十名匪徒从船尾率先登陆,底层的甲板上负责保护我安全的武士和他们已经展开了混战。

      从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战场的局势,这帮匪徒进退有序,攻守有秩,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我方的武士虽然人数上占据了主动,可是战况上并不占优。

      雍王和他的两名歌妓在八名铁甲武士的围护下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嘴角不住的发颤。

      楼船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河面,又有十余条系着飞爪的长索牢牢抓系在楼船之上,两道黑色的身影沿着长索鬼魅般向楼船攀缘而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两人的目标一定是我,我低声命令道:“冲上去,阻截住他们!”保护我的六名武士迟疑了一下,在他们看来守在我的身边才是他们真正的职责所在,却没有想到正是他们的存在将我和雍王置于险地。
      “快去!”我怒喝道。

      他们终于举刀冲了上去,我拉起采雪的柔荑迅速向火光无法照及的船角跑去。

      六名武士和两名黑衣人在船首相遇,六把长刀同时向两名黑衣人砍去,两人俱是黑衣蒙面,志在掩饰自己本来身份。左侧的那名黑衣人身材较为窈窕,一看就知她定然是女儿之身,她足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身躯已然跃起三丈有余,轻松脱离了六名武士的阻击,在空中一个曼妙的翻腾,双手分握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剑,如轻燕般向雍王的方向投去。

      留下的那名黑衣人闪电般抽出一柄宽约五指的阔剑,以自身为中心弧形挥出,和攻向他的六柄长刀一一相撞,剑锋过后六柄长刀从中被斩成两段,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手中的长剑定非凡品。

      黑衣人出剑速度快到了极点,没等六名武士做出第二个动作,剑锋闪电般划向他们的咽喉,血雾沿着他的剑尖喷射而出,凶残的场面让采雪险些呕吐出来。

      黑衣人杀掉六名武士之后,挺剑向雍王冲去,他的同伴已经干脆利落的杀掉了两名武士。我和采雪的手紧紧相握,彼此都能够感受到对方冰冷的体温。

      在他们专注向雍王发起攻击的时候,我和采雪悄声无息的向二层船舱移动。下面的武士开始占据了主动,我方人数在混战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只要能够到达底层甲板,我和采雪就可以和众武士会合。

      我听到两声女子的惨呼,然后是雍王惊恐的大叫,我和采雪加快了步伐向底层甲板逃去,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上方俯冲下来,闪耀着寒芒的剑尖瞄准了我的胸口,我的镇静在这种生死关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采雪猛然扑在了我的身上,用娇躯为我挡住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剑。

      短剑刺中了采雪的右胸,对方也许是没有想到采雪会突然冲过来挡住剑锋,惊奇的咦了一声,然后迅速收回了短剑。

      我用手捂住了采雪的创口,鲜血沿着我的指缝汩汩不断的流出。

      黑衣女郎一双妙目充满杀机的盯住我,她扬起短剑指在我的咽喉之上,剑峰冷森森的寒意,让我的肌肤泛起了细小的皮疹。

      雍王在另外一名黑衣人的挟持下,哭丧着面孔从舷梯上走了下来,那名黑衣人大声道:“他是不是平王!”

      雍王平日里表现出的那点勇气,早就消逝的无影无踪,肥胖的脑袋如鸡啄米般不住点头,生死关头他表现的还不如一个寻常的奴婢。

      我和雍王的先后被擒,已经让手下的武士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们一个个收起了剑刃垂头丧气的看着我们的方向。

      黑衣人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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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雪竭尽全力道:“要杀……殿下……先杀我……”我的内心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我轻轻抚了抚采雪的长发,然后将五指落在短剑的剑刃之上:“我并非怕死,只是你若杀我,恐怕会有千万名无辜百姓因我而死!”

      少女明澈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位姑娘,胤空已知必死,还望能给胤空片刻时间,留下一封遗言!”

      雍王身侧的黑衣人冷笑道:“死便死了,哪还有恁多话说?”

      我内心怦然一动,听这黑衣人的口音竟然是康人,表面上却从容依旧,淡然笑道:“胤空之命,已然掌握在二位手中,难道你还怕我这一介文弱书生不成?”

      我双目盯住那黑衣少女:“姑娘想必即非秦人,也非大康之民,杀死胤空之后,便可成功破坏两国和谈,挑起秦康战火,从而让本国得以坐收渔人之利!”

      此话一出,就连挟持雍王的黑衣人也是微微一怔,这更证明了他极有可能就是本国之人。

      采雪已经在我怀中昏了过去,我爱怜的看了看她:“姑娘可知道我这书僮缘何舍命救我?”

      那黑衣少女虽然仍不说话,可是从她的眼神中,我已经知道,她肯定想听我揭示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秦两国素有间隙,大康连年灾害,国力已大不如前,若是此时和秦国发生战事,必然使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我死,区区一命何足道哉,我活,却可换得大康片刻安宁,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书僮虽小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为我挡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主人,也是为了他留在大康的父母和亲人!”这段话我说得慷慨激昂,手下武士无不动容。

      我喟然长叹道:“胤空既然请缨入秦,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若死在秦人手中,胤空还可落得为国捐躯的薄名,可惜,可惜,没想到胤空壮志未酬,竟然死在大康的国土之上……”

      我说道这里,大胆的向前跨了一步,那黑衣少女锋利的剑刃顿时割裂了我的肌肤,鲜血沿着剑刃淋漓而下,黑衣少女下意识的将短剑向后回缩了一下。

      我大声道:“胤空别无他求,但求能够留下一封亲笔遗书,向皇上阐明一切,胤空既非死在秦人之手,也非死在康人之手,乃是他国生恐秦康议和,从中破坏,也许可以化解百姓的这场战祸。”

      我手下的武士重新亮出长剑:“平王若死,必将尔等碎尸万断!”激昂的斗志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上。

      黑衣少女刚才凛冽的杀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坦然道:“姑娘可否给胤空这个机会?”

      挟持雍王的黑衣人和这名黑衣少女对望了一眼,居然同时放下了利剑,我之所以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完全是基于推测他们是大康子民的基础上,此举实在是冒险之至,如果有所谬误,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那名黑衣人转身先行向船舷走去,黑衣少女剪水双眸冷冷盯住我:“胤空,你最好记住你今晚所说的每一个字,如果将来敢为祸百姓,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我淡然笑道:“姑娘无需过虑,胤空走入秦境,便等于单足踏入坟墓,恐怕今生也不可能祸害大康之百姓!”

      那少女双目中竟然闪过一丝怜惜之色,虽然是稍纵即逝,却被我敏锐的把握到,她幽然道:“若是当今的皇帝有你一半的见解,大康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她转身向远方掠去,瞬息之间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其余的匪徒也迅速退下了楼船。

      手下的武士看到敌人撤退,正欲追赶,被我大声喝住。

      看着那星星点点的渔火四散而去,直到完全消失,雍王才无力的瘫软在甲板上,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那场恐惧,还是有感于两名歌姬的枉死,浑浊的双目居然流出泪来。

      我把采雪已经变得微凉的娇躯横抱在怀中,大声吼叫道:“御医!”

      御医孙三分在皇宫之中排名第三,真正的水平却是所有御医之首,他为人木讷,不擅言辞,四品医官的职位已经整整二十年未曾变动。我自小身体强健,和他唯一的一次接触,就是母亲生我之时。

      我用银质剪刀,剪开采雪完全被鲜血浸透的棉衣,她细腻柔滑的背脊展露在我的眼前,艳如娇雪般的右肩下,有一道寸许长度的血口,鲜血仍然在不断的流出,我的内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孙三分打开随身的药箱,从中取出药酒和纱绵。

      我冷冷道:“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之外,我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孙三分用药酒擦去采雪伤口周围的血迹,淡然道:“孙某为人,该说的不想去说,不该说不屑去说!”

      我欣赏的点了点头。

      孙三分将蚕丝穿入金针,凝神贯注的将刀口缝合起来,又在上面覆好他自己调配的伤药,用白纱将伤口包扎停当。

      “她的伤势可有大碍?”我对采雪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孙三分缓缓合上药箱,他的额头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殿下放心,短剑虽然锋利,可是入肉并不太深,并未伤及肺腑。”

      “那她为何至今还未醒来?”

      “因为失血太多,加上她体质虚弱,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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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孙三分又道:“我会调制一些补血理气的药物,相信一月之内,这位公子定然可以完全康复。”这句话充分证明,他远非别人所说的那样迂腐,短时间内我对他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这时舱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侍卫在门口焦急的喊道:“平王殿下,雍王出事了!”

      我内心猛然一怔,向孙三分道:“你跟我去看看!”转身慌忙向舱外走去。

      雍王发髻散乱的站在一群武士的前方,他手上握着一把仍然在滴血的长剑,脚下躺着一名受伤的水手,他声嘶力竭的叫道:“转向!送我回康都!”那群武士都是他带来的心腹,看情形显然站在了他的一边。

      我分开众人向雍王走去。

      “不要过来!”雍王把锋利的长剑架在水手的脖颈之上,双目通红的叫道:“快让他们转向返回康都,否则我……我就将他们全部杀死,然后自刎在你的面前!”

      我心中暗笑,雍王绝对没有自杀的勇气,可表面上我必须装出关切之极的模样,颤声道:“皇叔……不可……”

      雍王喃喃道:“我不想死在秦国……我不想死在秦国……”

      “皇叔!侄儿此番入秦,实则背负大康千万百姓殷殷厚望,父皇之所以让你陪我同来,定是看中你深谋远虑,胸怀大计,必要时可以为我指点迷津。此地距秦只有一夜航程,若皇叔执意返航,侄儿唯有独自入秦,方可令百姓安心,让父皇宽慰……”

      我看了地上的水手一眼:“此事和他人无关,皇叔何苦为难这些下人!”我转身向身边侍卫道:“准备行囊,在前方渡口处送我下船!”

      雍王万万没有想到我会主动下船,一时间搞不清我真正的意图何在。

      我又向前走了两步:“皇叔!侄儿就此与你别过,你最好对父皇说是我执意要单独前去。父皇性情暴烈,若是知道此事真相,恐怕会对皇叔不利。”

      雍王一张面孔顿时变得煞白,他生平最惧怕的就是我的父皇,想到皇兄翻脸无情的样子,他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湿透。

      我的目的就是打击他内心中最为薄弱的环节,我淡然笑道:“不过你和父皇手足情深,也许他不会深责……”

      雍王握剑的右手不断发颤,剑尖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此时底舱的水手听到动静,一个个拿着棍棒鱼叉从舷梯冲了上来,看到同伴被雍王刺伤,无不义愤填膺,眼看一场暴乱又要发生。

      我屈身扶起那名受伤的水手,将他交到孙三分的手中。那些水手已经将雍王和他的随身武士团团包围了起来。

      我大声道:“诸位兄弟,请听胤空一言!”也许是我刚才在匪徒夜袭的时候表现出的勇气,这些人齐齐的静了下来。

      我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屈膝在众人的面前跪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我一个堂堂的皇子居然跪在他们的面前,整个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我充满深情道:“胤空远离大康,不知何日才可回还,第一个需要拜的就是故土!”我恭恭敬敬的在甲板上上拜了一拜。

      “第二个要拜的就是大康百姓,若没有他们,焉有我大康数百年基业!”我又在甲板上拜了一拜。

      我环顾众人:“第三个要拜的就是你们,若没有众位兄弟拼死相保,胤空早已死在匪徒之手,你们保住的不仅仅是胤空之性命,还有大康万民安居乐业的希望!”我屈身又要拜下去。

      “平王殿下!”激动之极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甲板上所有的武士和水手一个个热泪盈眶的跪了下去,只有雍王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我哽咽道:“楼船虽然遍体疮夷,却承载着大康万民的全部期望,能够为大康实现和平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你们,我们每一个人都肩负着同样的重担……”我一辑倒地,人群中传来激动的哭泣声。

      人群缓缓散去,雍王武士和水手之间的冲突终于划上了圆满的句号,我冷冷望向一脸羞惭之色的雍王,大康的天下就荒废在这帮庸碌无为的皇亲国戚手里。

      即使是雍王的亲信武士此刻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敬之情,我的内心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得意,这些匪徒并不是为了劫取财物,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杀死我,破坏康秦之间的和谈,从刚才的事情我有理由相信,幕后的主事者来自大康的内部,而且此人定然身居高位,对我们此行的具体路线了如指掌。

      雍王在危机中几近崩溃的表现,不得不引起我的警惕,我要摧垮他的全部信心,让他在整个团队中失去所有的威信。

      我向雍王手下武士道:“刚才的混战中死伤了不少的水手,你们脱下铠甲,去下层帮忙!”这些武士已经被我完全折服,二话不说的脱去铠甲,加入了水手的阵营中。

      雍王惶恐不安的说道:“他们都去划船,谁来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淡淡的笑了笑:“皇叔的舱房已经收拾完毕,我若是你,就会安安稳稳的睡到秦都!”雍王本想发火,可是遇到我凌厉的眼神,他马上垂下头,灰溜溜的向自己的船舱走去。相信在他的内心中,三十一皇侄早已非昔日那个乖巧懦弱的孩子,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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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三分已经为那名水手把伤口包扎好,他向我欣赏的点了点头,背起药箱向底舱走去,那里还有很多伤员等他救治。

回到舱房,采雪仍然处在昏迷之中,我坐在榻边,爱怜的为她擦去额上的虚汗,她的体温很烫,根据孙三分所说,发烧是正常的现象,我把毛巾用冷水打湿,覆盖在她的额头。
      采雪奋不顾身为我挡住那一剑的情形始终在我的眼前浮现,我看着她憔悴的俏脸,心中默默道:“采雪,他日我若有功成名就的一天,绝不会忘记你的这份深情厚意!”

      采雪娇躯突然颤抖起来,似乎坠入极其可怕的梦魇:“殿下……不要……不要……”我握住她不住舞动的柔荑,她刚刚有所平静,又惊恐道:“不要……杀我……不要……”一颗晶莹的泪水自她的眼角缓缓滑下,无声的滴落在枕边,我怜惜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这柔弱的少女一定经历过旁人无法想像的磨难。

      采雪的体温始终无法降下去,我又找来了孙三分,他用金针为采雪灸治了几处穴道,而后在舱房内燃起一种熏香,清凉的薄荷气息弥散在空气之中。

      我亲自把孙三分送出舱外,他却没有即刻离去的意思,低声道:“老朽有几句话想问殿下。”

      我点了点头道:“孙先生有话尽管直说。”

      孙三分和我来到船头处坐下,远处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青灰之色,新的一天即将来临,历经一夜的战火惊魂,我身上的衣服破损多处,脸上也有多处被烟火熏黑的痕迹,不过这丝毫无损于我的勃勃英姿。

      孙三分将药箱在我们两人之间放下,双目炯炯有神盯住我道:“老朽有一事不明,秦国乃虎狼之国,众皇子个个避之不及,平王为何逆流而上,只身前往险境,难道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我淡淡笑了笑,反问道:“先生以为呢?”

      孙三分正色道:“人生于世上,凡事必首先考虑自身利益安危,即使圣贤仍未能免俗也,殿下明知前途艰险,仍冒险为之,必然是另有所图!”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孙三分对我说这席话目的究竟何在?

      孙三分继续说道:“殿下昨夜之所为让老朽豁然开朗!”

      我的目光停留在孙三分深邃的双眸上,此人高深莫测,决不像他表面显现出的模样。

      孙三分道:“殿下以万民为己任,实则已经将自身利益与大康子民融为一体,殿下已将大康看为自己的一部分……”

      我已经听出他话后潜藏的意思,淡淡挥了挥手道:“先生多想了,胤空只想化解眼前的这场战事,让百姓免于战火之灾,并没有先生所说的宏图大志!”

      我起身正要离去,却听孙三分道:“老朽虽然年迈,但还清清楚楚记得殿下降生那天的情景……”

      我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殿下不哭,不笑,双拳紧握,左足踏七星,十足帝王之相也!”我左脚下的七颗红痣,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歆德皇虽然是我的父亲,却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生下来就在冷宫之中,从出生到母亲病逝,父皇从未来看过我一面。

      我马上又想到,母亲生我的时候,孙三分一直在清月宫中守候,虽然是稳婆接生,他想必也看到过我的足心。

      我冷冷道:“孙先生对我说这件事,究竟意欲何为?”

      孙三分打开药箱,拿出一幅地图,在药箱之上徐徐展开,我低头看去,这幅地图上画得是八国的疆界,和现在的并不相同,当时的大康为众国之首,四邻皆俯首称臣,秦国那时的面积还不及现在的一半。

      孙三分道:“这幅地图是当年太子殿下留给老朽的。”他口中的太子就是我的大皇兄龙胤基,歆德帝唯一册封过的太子,可惜二十三岁的时候暴病而亡,可谓是英年早逝,如若活到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他。自从大皇兄死后,歆德帝就再也没有册封过太子,甚至没有传位给我们这些皇子的任何念头。

      孙三分道:“这幅地图上绘制的是一百年前的疆域,大康当年的声势达到鼎盛。”他把地图重新卷好,递到我的手中。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不知他为何要将这幅地图转送给我。

      “太子临终之时说过,让我日后如有机会,便将这幅地图送给有能力重振大康的人!”孙三分的表情无比的诚挚。

      我的内心浮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并不清楚孙三分真正的目的何在,可是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极想得到这幅地图。我郑重接下了这幅地图,孙三分终日紧绷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背起药箱,向我告辞离去。

      采雪经过孙三分的救治,烧很快就退了,她的手足又出现了冰冷的现象,孙三分刚才已经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向我说明,我又为她加了一层棉被,将火盆移到床前。

      双手伸入被中,为采雪揉搓着她的纤纤玉足,以此来加速她体内的血液循环。我一向都认为自己的自制力相当出众,可是自从和珍妃初尝云雨之后,我的脑子中总会是不是的想起浪漫旖旎的情景,采雪温软圆润的玉足,又恰恰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我虽然不是君子,可是也清楚不欺暗室的道理,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刚刚舍命救我的少女,经历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战,我实在太过劳累,居然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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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采雪的纤足仍然被我抱在怀中,我抬起头来,正看到采雪娇羞无限的美眸,看她的样子,已经醒来多时了,我慌忙将她的双足放开。

      采雪轻轻啊了一声。

      “是不是伤口很痛?”我关切的问道。

      采雪含羞摇了摇头,低声道:“脚……麻了……”

      我马上醒悟过来,肯定是双足被我压得太久,血循不畅的缘故,采雪看到我熟睡,一直强忍着酸麻,没有叫醒我。

      我整了整外袍,站起身来,用力舒展了一个懒腰,从西边的舷窗中可以看到此时已经接近黄昏,火红的晚霞仿佛要将整个天际燃烧起来。

      采雪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慌忙上前扶住她的香肩:“你重伤未愈,千万不可动作太大。”

      采雪惶恐道:“采雪岂可占据殿下的床榻。”

      我笑道:“你权且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从你每月的工钱里扣除租金!”

      采雪低声道:“多谢殿下大恩大德!”

      其实这句话应姑是我向她说才对。

      我正想对她道谢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到:“秦国船队!”我内心微微一怔,秦国这么快就已经派船接应了。

      我扶着采雪重新躺下,这才向舱外走去。

      已经有许多人涌上了船头,雍王也在其中,看到我出来,他慌忙向我招手道:“前方有两艘秦国的战船!”这里正处于我们和秦国的中介河段,两国共有这一河段,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有战船来此。

      人们让开一条通路,我不慌不忙的来到船头,举目望去,只见前方的水域上,两艘巨型楼船向我们的方向缓缓而来,楼船之上黑色战旗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雍王感叹道:“秦人组建水军并无太长时间,居然已经掌握了制造楼船之术。”我的内心和他同时发出了感叹,秦国在这十几年中无论是国力还是军事发展的都是极为迅速,综合实力隐然超出了大康,遥想当年大康的水军抵达之处,无不所向披靡,现在大康引以为豪的楼船,秦人已经可以制造出来,而且长宽和高度都要超出我们许多。

      我大声下令道:“停止行进,静观对方的变化。”

      秦人的两艘楼船一左一右将我们的船夹在了中间,左侧的楼船上伸出几条木板,在两船之间临时搭起了桥梁。三名黑盔黑甲的秦国将领,从临时桥梁上大步走了过来。

      我示意手下船员和侍卫全部退到我身后两丈开外的地方,和雍王一起迎向秦国将领。

      从他们的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的级别都很低,在大康最多相当于统领千人的千夫长。

      “来得可是康国质子胤空?”中间那名矮胖的秦国将领大声喝道。

      我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就是大康歆德帝三十一子胤空。”

      三名将领相互看了一眼,那名矮胖军官拿出一道圣旨大声道:“质子胤空接旨!”此言一出,我方所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愤慨之色,要知道我虽然前来为质,可是身份毕竟是大康国的皇子,这几名秦国将领不但直呼我名,而且用本国圣旨来羞辱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左侧那名黑脸将领双目圆睁,恶狠狠向我道:“为何还不跪下!”

      我身旁的雍王吓得几乎连魂都要丟了,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甲板上,幸亏我及时的一把将他拉住。

      我不卑不亢道:“三位将军可知道所站的是什么地方?”

      那名矮胖将领不屑的笑道:“自然是大秦的疆域!”

      我淡然笑道:“可我却以为三位将军正站在大康国的楼船甲板上,胤空虽然愚鲁,却知道国土之内只可拜一君一主。”雍王肥胖的面孔微微发红,他显然听出了我对他的明嘲暗讽。

      那名矮胖将领居然呵呵笑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方才道:“平王勿怪,我们刚才是给你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向身后指了指:“我等是专门来接平王移驾!”

      我微微一怔,不是我们的楼船可以直接抵达秦都吗,缘何他们会突然变卦?

      那名将领道:“圣上曾经留下御命‘大秦之水,不载康舟’,平王和随行奴仆请跟我上船,其他无关人员可以即刻返回。”

      他口中的圣上就是秦国的国君燕渊,大秦就是在他的手上才发展成今日的规模,不过他对大康的仇恨极深,从刚才的哪句话就可见一斑。

      我在瞬间便打定了主意,既然早晚都要落在秦人手中为质,又何苦让这帮人随我一起历险奔波。我点了点头道:“你们为我腾出舱位,我要让人把送给秦国国君的礼物搬运过去。”

      听到我这么说,雍王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次的磨难旅程总算得以解脱,他早就丧失了陪我走到秦都的勇气。

      回到船舱,采雪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外面传来的动静,她知悉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及说话,她已经抢先说道:“你若是丢下我,我便死在这艘船上!”也许是因为心急的缘故,她甚至忘了称呼我殿下。

      我笑了起来,采雪的目光变得越发的迷惘起来,她猜不透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当然不会丢下她,自从她替我挡住那一剑之后,在任何的情况下,我都不会丢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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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扶着采雪走出舱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惊奇,他们很难想透,我贵为皇子居然会对一个书僮如此体贴。

      孙三分背着他的那个药箱缓缓的来到我的面前,他从我的手上接过采雪:“这些事情还是让老奴来做吧!”

      我凝视他许久,孙三分笑道:“我在大康宫中已有四十三个寒暑,时至今日,仍然只是一个四品医官,留在皇宫也不会有什么升迁的机会,老朽愿以将死之身,追随平王左右,这点微薄医术,也许可以对您有所帮助。”

      我的脑海中瞬间想起了无数个拒绝孙三分的理由,可马上又被我否决了,无论他出于怎样的目的,我深信他对我没有恶意,试问像我这样一个落魄王孙,又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呢?

      我的脚步坚定而从容,经过雍王身边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递给我一个信封:“这里面是礼品的祥单,一路顺风!”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谢谢!”

      我走上踏板的时候,楼船上所有的武士和水手同时跪了下来:“恭送平王殿下!”,我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前方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底舱黑暗而潮湿,除了海浪就是不时在头顶经过的脚步声,我是大康臣民心中的皇子,却是大秦将士眼中的人质。转眼之间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沧海桑田,有时候未必要等上百年。
      我最为担心的就是采雪的伤势,孙三分关键时刻的投奔,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采雪在他的精心医治下日见好转,我们三人开始在黑暗中谈论秦都,谈论未来,却很少谈起大康,从踏入秦境的这一刻起,我们已经成为秦王治下的三名囚徒。

      我并没有得到一国皇子理应得到的礼遇,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折辱,对这帮将士来说,护送我到秦都只是他们的职责,我在他们的眼中和普通的康人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三日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秦都,秦都原名落阳,秦宣隆皇燕渊于继位六年后从临京迁都于此,意在挟黄河之险和大康国的康都首尾相踞,事实证明他从水草肥美的平原临京迁往秦都是极为明智之举,秦都坐拥秦国第一大港‘通济港’,宣隆皇迁都后一方面在毗邻秦都的河段重新建立军港,大力发展水军,一方面减轻来往商人的课税,吸引天下客商云集与此,秦都也因为他正确的举措不断繁荣起来,加之大秦的东面毗邻‘黄海’,高丽、东瀛以及南海各国的客商无不跨海越洋取道黄河来到这里,现在的‘通济港’在八国百姓的心目中隐然已经超过大康‘万隆港’的地位。

      我扶着楼船的凭栏站在甲板之上,眼前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和万隆港不同,我目力所及竟然见不到一个乞丐,往来的百姓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会心的笑容,我的内心忍不住发出了感叹,父皇唯我独尊君,目空一切的高压政策,终于被事实证明已经落伍于这个时代。

      在八名秦国卫兵的护卫下,我和采雪、孙三分一行走下了楼船。从采雪的步伐来看,她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完全恢复元气还需要一些时日,不过普通的行动应该没有任何的困难。

      距离楼船不远处,两辆四乘的黑色马车在那里等待。我刚刚走下楼船,一名身穿七品服色的高瘦中年官吏带着六名手下,向我迎来。

      “大秦太子府执事燕子民拜见康国三十一皇子平王殿下!”他的声音冷淡而踞傲,秦皇果然欺人太甚,竟然派出太子府的一个七品执事前来迎接康国的皇子,显然没有把康国放在眼里。

      燕子民引我上了左侧的马车,从车辆的标记来看,应该是皇族专用,可是车厢的内饰异常朴素和大康皇族崇尚豪华奢糜的风气全然不同,秦人的务实由此可见一斑。

      燕子民和我同乘,采雪和孙三分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我最后看了一眼‘通济港’,自己在大秦的质子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燕子民道:“太子殿下为质子安排好了府邸,质子所带的礼物行装,我已经着人先行运往质子府。”他把我的称呼已经从平王改换成了质子,这不但是像我示威,还在提醒我现在真正的身份。

      我努力做出一幅毕恭毕敬的模样,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为一个敌国的质子显露出太多的锋芒,一定讨不到任何的好处。在秦国我的身份仅仅是质子,地位甚至赶不上一个普通的秦国百姓。

      车辆在秦都闹市中穿行,周围的喧嚣可以让人联想到一片繁荣富强的景象,我虽然很好奇,却始终没有掀起那厚厚的棉帘。

      一个时辰以后,马车终于抵达了质子府,这是一座陈旧的府邸,从围墙上的萋萋荒草来看,这里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居住。

      门外有八名武士分列两旁,他们显然是来监督我的,我的唇角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苦笑,秦皇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质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大门刚刚漆过,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门上用来装饰的铜钉也是刚刚置换,闪闪发光,为这座残破的院落平添了几分贵气,不过这种贵气出现在这里,却让整个府邸显得越发的不协调起来。

      走入大门,迎面就看到一个荒草丛生的院落,这里原来应该是座花园,可是长时间无人打理早就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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