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反对欧盟解除禁运为防“伽利略计划”

欧盟是否会在今年解除对中国将近有16年历史的武器禁运，最近因为美国上至布希总统、国务卿赖斯，下至国会、民间团体的高分贝反对声浪而在华盛顿引发新的冲击波。欧盟国家于3月中浩浩汤汤地派了游说团再一次对美国“解释”欧盟支持解除禁运的立场，布希政府和美国国会却硬是赏给欧盟代表们“软钉子”碰，重弹顾忌台海军力平衡的老调。但私底下，许多美国政府没有搬上台面来讨论的军事顾虑，其实是冲着中国对欧盟正在积极发展的“伽利略”卫星计划的密切参与而来的。

“美国（政府）的确忧心中国通过加入‘伽利略’计划而获取高价值的武器和技术，”美国独立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科技与公共政策项目主任詹姆斯·路易斯（James Lewis）对世界安全研究中心（World Security Institute）中国项目主办的《中美太空安全增刊》评论道，“但这个担忧恐怕是过虑了。”

“中国寻求加盟‘伽利略’计划的目的在于为中国目前正在使用的GPS系统找个替补（back─up），两者以后甚至可以并行运作”乔治华盛顿大学太空政策学会（Space Policy Institute）教授雷·威廉姆森（Ray Williamson）对《中美太空安全增刊》说，“中国参与‘伽利略’计划是出于中国区域内卫星导航实际运作上的考虑。”

●中国为何成箭靶？

美国对可能“军民两用”的“伽利略”卫星导航计划顾忌颇深（见小资料）。当中国在2003年9月正式加入欧盟“伽利略计划”，成为它自1999年发起以来第一个“非欧洲”的参与国（目前此计划已有俄罗斯、以色列和印度正在洽谈合作中），美国对“伽利略计划”的质疑自是加深了一层。中国预计将和其他主要欧洲参与国法、德、意和英国一样投入相等的“入会费”2亿欧元。

此外，目前“伽利略计划”两大可能的总承包商：由EADS（European Aeronautic Space & Defense Company）领军的iNavSat联营集团和由法商Alcatel为首的Eurely联营集团正为这张价值30亿欧元、为期长达20年的计划经营合同而抢破头。由于中国航天科技集团（CASC）是iNavSat集团40个联营伙伴之一，中国公司在“伽利略计划”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着实让美国政府更加坐立不安。

威廉姆森认为，现阶段他并不忧心中国对“伽利略计划”的投入。“美国（政府）的担忧是，中国可能投资高精确度导航技术。但我个人目前并没有看到任何证据指向中国有这个动作。”威廉姆森表示他对国会激烈地讨论中国对美国潜在的军事威胁感到有些怀疑（skeptical）。

“我们必须要把担忧（worry）和现实（reality）区分开来，”威廉姆森对《中美太空安全增刊》评论到，“有时这种误会是出自对对方文化的不了解。”威廉姆森以自己在国际空间大学（International Space University）授课的经验指出，班上许多优秀的中国学生，对学习太空新知十分热诚。美国却缺乏这样的热诚。

路易斯也认为美国不需反应过度。“美国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中国在其既有的GPS系统上，借由路基增强系统（ground─based augmentation system），扩大其信号涵盖范围至整个东亚，进而提升中国沿海导弹的精准度。至于中国是不是能借‘伽利略’计划提升其导航精确度，我倒不会特别担心。”

对航天工业和全球武器和技术转让颇有研究的路易斯明白地对说，他对“伽利略”计划是否能够如期完成，有很大的疑问。“‘伽利略’现在面临极大的挑战，”路易斯分析道，“首先，这个商业架构会不会赚钱，还是个未知数。其次，伽利略计划严重落后进度，原定2008年就应该正是运作的卫星系统，现在已经是2005年，却一个卫星都还没有发射。”

“伽利略计划”的承包商原定于2005年3月2日揭晓得标结果，但主标者GJU（Galileo Joint Undertaking）却意外地以“两提案内容过于接近”为由，宣布延迟公布得标结果。目前观察家相信GJU有意要两大联营集团共同经营伽利略。果真如此，中国的深入参与必会再度引爆美国的不满。

●中国太空发展将受益于禁运解除

值得一提的是，路易斯相信，一旦欧盟解除对华武器禁运，中国会即刻受益，但并不是来自于大规模采购欧洲武器平台，而是在现有的俄罗斯武器平台上搭配欧洲先进的通讯及监视（surveillance）科技，尤其是太空传感器（sensor）的升级，将使中国的武器系统更深地和欧洲体系融合。此举也必将会引起美方高度关注。

“太空传感器和武器系统整合一直不容易，俄罗斯就曾面临这样的难题，”路易斯对《中美太空安全增刊》评论道，“一旦禁运解除，欧洲国家（对中国的出口）应该能帮助中国排除这个障碍。”

威廉姆森却认为中国要在近期内从欧洲取得对中国太空武器发展有利的高科技不会这么容易。“中国购买接收器是可行的。但中国要（向欧洲）买装置在导弹上的高精密度接受器，绝对是不可能。”威廉姆森暗示欧盟国家应该会乐意对华出售低层次的导航技术，但高端技术恐怕不会这么乐观。

华盛顿已有观察家表示，美国政府不止是担心中国借着参与伽利略的机会提升其国内的卫星科技能力，长期而言，恐怕也会成为主要军火输出国，对美国国防产业造成负面冲击。对全球武器市场所知甚详的路易斯却不这么认为，仅表示目前全球武器消费市场有很大的缩减。

“欧洲和阿拉伯国家均大幅裁减军费支出，许多国家的国防产业都纷纷倒闭（out of business）。现在真正会大笔军购的国家，也只剩美国和中国”路易斯说，“而中美两国自然不会互卖武器。中国要进入这个竞争益发激烈的武器市场，恐将面临不小的进入障碍。”

●解禁的春天何时来？

其实，目前华盛顿现实派的观察家已经转风向。许多专家意识到欧盟解除禁运看来是势在必行，开始呼吁布希政府和国会转移关注目标，对欧盟提出的替代禁运规定的“行为准则”（code of conduct）进行更缜密的审视。美国太空专业杂志《民航与航天科技》周刊在2005年3月7日出版的社论中就直言，欧盟坚持解除对华禁运实际上对中国的武器发展改变不大，而这个论点是“接近现实”的；同时，华盛顿应该“更积极地参与欧盟制订‘行为准则’的过程”。

“（美国此时）必须和欧盟国家针对‘行为准则’进行双边讨论，并专注于真正要紧的那些技术（转移），最后接受不可避免的结果禁运解除，”周刊社论指出。

“解除禁运本身对高科技技术转移到中国的影响，其实不大，”CSIS中国项目主任季北慈（Bates Gill）于3月16日在美国参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上作证时，针对欧盟解除对中国的武器禁令，如此表示，“相对的，我们现在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是什么样的规定将会取代禁运。”

季北慈的同僚路易斯却从“在商言商”的角度出发，对“行为准则”的真正作用保持怀疑的态度。他认为欧洲早在几年以前便开始向解除禁令的方向移动。行为准则并不能阻止什么。“说来很讽刺的一点是，欧洲虽说是美国的盟友，但就算台海有事，还是不关欧洲国家的事。”路易斯暗指欧盟并没有因为考虑到中美间的台湾因素而放弃中国这块可以获利的市场。

季北慈还提到，虽然欧盟目前25个成员国对解禁尚未达成共识，但解禁在2005年之前“非常可能”会实现。路易斯也说，除非美国“能从帽子里变出兔子来（即能耍把戏）”，欧盟解除军售禁令在今年5、6月是“势在必行”的。

威廉姆森却认为解禁的春天恐怕不会如此早来到。“目前欧洲方面传出许多不同的故事版本，”威廉姆森对《中美太空安全增刊》说道，“但以局势看来，欧洲对华武器禁运恐怕一两年内不会解除。”

小资料：美国对“伽利略计划”发展的隐忧

美国自欧盟初步揭露“伽利略计划”之始，便对此将耗资35亿欧元、预计于2008年完成30颗卫星部署的导航系统十分“感冒”，原因不止是“伽利略”的出现将无可避免地挑战目前美国仅有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即GPS）在全世界商用卫星导航上的“独霸”地位，GPS所带来的军事上的优势本由美国军方独享，如今也将因为“伽利略”潜在的军事战略用途而优势大减。尽管欧盟一再向美国保证伽利略的商用意图和由民间发展控制的性质，美国还是对其“军民两用”（dual─use）的价值无法释怀。

欧盟对“伽利略”的设计完全是为了其商业价值。毕竟，全球定位导航市场需求预估在2020年将高达3千亿欧元，服务全球30亿消费者。它能创造的利润的确是不容小觑。然而，伽利略计划中有一部分为了加强所谓“软安全”（soft security）如非法跨国人口流动和毒品交易等等警方活动而设计的“公共规范服务”（Public Regulated Service，即PRS）系统，却成为美国军方关切的焦点。

由五角大楼掌控的GPS系统为了防止系统在未经授权下遭到盗用，进而妨害国家安全，特别设计了一套与民事用途区隔开来的军用密码（又称P─code）。这套暗码所发出的信号可以在不影响其他卫星导航使用的情况下，局部关掉冲突地区的商用导航信号。这样的使用又称为“不对称操作”。自2003年以来美国国防部正为P─code升级，预计新的系统将称作M─code。“伽利略”系统中的PRS系统据说将和M─code拥有相同的用途。

美国关切的是，“伽利略”既然拥有潜在的军事价值，未来又将由数十个国家共同掌控这项资源，包括欧盟以外的国家，如中国、俄罗斯和印度，难保将来美国在与这些国家发生冲突时，不会面临“伽利略”PRS的威胁。此外，因为PRS系统频率与美国自己的M─code频率过于接近，美国若想要使用干扰装置破坏PRS，反而有可能误伤自己的系统。

美国负责太空军事政策的空军一直以来都对“伽利略”的潜在军用性质深表忧心。在一份于2004年8月由美国空军内部流出的机密文件中，当时的美国空军次长（现任美国空军代理部长）彼得·蒂斯（Peter Teets）就曾直言“要是敌军利用伽利略卫星定位技术精准地摧毁美国部队，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的担忧。同年10月在伦敦举行的一场美欧间就“伽利略计划”交换意见的讨论会上，美国官员当时甚至表明在“必要的情况下”，会使用“不可转圜（irreversible）的行动”，暗指美国在自觉受到威胁时，可能直接“打下”伽利略系统的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