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库”--- 中国艺术新星从这里升起





故事导读
    “坦克库·艺术中心”越来越火了。
    它是艺术界的一个大本营,是艺术家向往的灵魂栖息地。
    它正式运作不过一年,却已名扬海内外。
    在当下北京的艺术圈里,流行着一句颇有概括性的话:当代中国艺术大展中,若没有重庆艺术家的作品,展览就不够档次。
    而对普通人来说,它像一个充满神奇的迷宫。8月12日至26日,本报记者走进坦克库艺术中心,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重庆艺术家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已经占据了中国当代艺术1/3的天下。”8月25日下午,重庆美术馆馆长冯斌在工作室说这番话时,正整理一叠画册。20多天后,他将飞抵加拿大麦克当·斯图尔特艺术中心,参加《来自重庆的当代绘画》展的开幕式。

    “张晓刚的画在美国火得像房价一样,国际艺术品拍卖会上节节攀升。他就是从重庆走出去的艺术家。罗中立的画在大型艺术品拍卖会上一露面就被争抢。”今年以来,在艺术界、国际性交流展、大型国际艺术品拍卖会上,重庆艺术家的作品是不能缺席的。没有重庆或从重庆走出去的艺术家作品,主办者会感到很尴尬。
    而这些蜚声中外的作品,产生于黄桷坪一片废旧仓库改造的“重庆坦克库艺术中心”里。
    除了冯的工作室,这里还住着40多位国内外知名艺术家和很有艺术潜质的青年艺术家,即将迁进的艺术机构正在装修房间。
    这是个神秘的地方,充满着艺术的无限可能。
不愿离开坦克库
艺术家的神秘领地
    8月22日,重庆黄桷坪正街108号,钉在裸露水泥墙上的“重庆坦克库·艺术中心”(以下简称坦克库) 几个铜字,隐匿在喧嚣的菜市场和小商贩游弋的街道边。因为学校放假,坦克库的大铁门紧闭。
    在铁门背后一辆锈迹斑斑的军用坦克,突然闯进记者的视野,成了该区域无可争辩的地标。
    26岁的女孩张婕住在青年艺术家工作室,离坦克很近。她的工作室大约70平方米,每月租金600多元。工作室没有装修,一台风扇吹着热风,画框和正在创作的油画稿占据房间大部分空间。
    张婕是川美今年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前,她面临选择:一是到成都四川音乐学院美术学院教书,收入稳定;另一个选择是留在母校附近的坦克库里,过着必须靠创作找钱的自由艺术家生活。最终,她选择了后者。
    “这样的工作室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现在很苦,但是,我看到自己梦想实现的希望。”张婕说。
    其实,在坦克库,像张婕这样的川美毕业生还很多,他们都憧憬着有一天自己的画也能被人称赞。
    到今年暑假结束,坦克库正式运作一年,入住艺术家绝大多数是来自川美的教授、优秀青年教师和刚刚毕业的研究生本科生。在一份艺术家名单中,记者找到了罗中立、张杰、庞茂昆、刘勇、冯斌等20多位国内外知名艺术家,以及韦嘉、沈娜、田太权、任前等青年艺术家的名字。
坦克库没有火药,装满的是艺术的激情

    坦克库的背后紧靠美术学院教学园地,门口经营着酒吧、茶楼、服装店、美容院、百货公司和小吃摊。这里,打扮入时的女孩,背挎画夹的学生,风度翩翩的教授,争抢业务的民工,沿途叫卖的小贩,悠闲的老人……构成了黄桷坪特有的人文风景。

    最初打坦克仓库主意的,是川美院长、著名油画家罗中立。
    这片占地1.2万平方米的坦克仓库,原是一块荒地。1966年11月被一家国营金属材料公司征用。后来又被用来停放军用坦克。军工转向民用后,坦克仓库成了时代的“弃儿”。
    “2000年底,在重庆市领导的斡旋下,学院耗资720万人民币‘买’下了这片仓库。于是罗院长开始酝酿一个梦想:把这块土地改造成艺术家工作室。”川美副院长张杰教授是仓库改建的参与者。
    “校方开始对这片地要建什么,争论很久。有一种声音认为,应该建办公楼或教学楼。学校扩招后,需要扩大硬件建设,这样资金回收快些。”后来,还是罗中立院长出面,说服了对建艺术中心持不同意见的人。
    2004年夏,学院把坦克库周边环境和建筑物整理出来,划分成适合艺术家独立工作和群体展示的空间。
就在这儿出名
艺术情与金钱梦
    真有在这儿发财的。

    像所有以废旧仓库改造成艺术乐园的地方一样,坦克库的空气中也弥漫着艺术与商业混合的气息。
    但对艺术家来说,这里更像灵魂栖息地,而刚刚起步的青年艺术家则梦想被知名画廊相中而“嫁给它们”。
    “如果开学了,这里几乎每周都有展览。来自各地的画商聚在这里,艺术家随时有机会卖画、一夜暴富,甚至成为世界顶尖艺术画廊的签约画家。”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画家说,今天看来,他们的确很辛苦,也许明天,他们的画被某画廊老板相中,那就意味着他们将结束窘迫的生活。
    大量的、高密度的展览,促使坦克库在国内外的知名度迅速提升。闻香而至的画商纷纷来淘金。来自美国内华达州的画商经纪人Leonard    Schas,两年前还经常到深圳等地找寻中国画家,但现在,他直奔坦克库来了。“我在这里发现了中国的当代艺术,这是北美人欣赏的艺术作品。”
    刘勇教授在川美教了20多年书。课余他一直默默画画。去年他很幸运,拍卖公司找来了,拍卖了一张他早年的画。上月,北京一画廊直接来他工作室购画。搬进坦克库一年来,刘勇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收获。“去年,刘老师的一幅画拍了20多万元呢!看,一张画换部轿车还绰绰有余。”一位川美的同学指着一辆银灰色标致307说。
    “今年你续签了吗?又有几个展要搞?”在黄桷坪,艺术家用这样的招呼代替“您吃过了吗?”的传统寒暄。
    事实上,入住艺术家的更大压力,来自每年春季的入住艺术家资格评审。对有一定影响力的艺术家来说,“被踢出局比卖不出画更糟糕。”而青年艺术家的工作室是流动的,如果一年下来没有大的进步,其工作室将面临被更优秀的艺术家取代的危险。
国内外罕见
学校只是物管
    以废弃军用仓库改装为艺术中心,实属国内外罕见。
    冯斌在谈到国内外自由艺术家群落时认为,坦克库的体制优势,有效地解决了自由艺术家必须面临的租金上涨等风险。“住在这里的艺术家,根本不必担心每月有催房租的人上门讨债。教授们的工作室租金由学校从工资中统一扣除,青年艺术家的房租也比租周边民房低。事实上,学校不过是坦克库的物管公司。至于艺术家在工作室如何创作,绝对自由。”
    “坦克库的定位为学术性、非营利、低价租金,设立部分奖学金,由体制提供基础设施,采用非体制评审制度。这些在全国还是首例。”张杰说。
    “目前的房租能满足坦克库的正常运营吗?”
    “开始我们就有打算,把仓库外围临街的房间装修成门面,租给经营户,这些收入,全部补到坦克库,基本能实现收支平衡。”
    张杰认为,坦克库将是打造艺术“重庆造”的基地和实验场。“川美与中央美院,清华美院相比,在硬件、环境上是无法比拟的。那么川美主要是在教学上注重创作,其实,坦克库提供了这样的空间。这是川美的特色,也是重庆特色。”
    “国际当代艺术中,中国艺术家的份额会越来越重。重庆艺术家和从重庆走出去的艺术家已经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活跃在国际艺术舞台上的张晓刚(川美教师,现居北京)、方力均等艺术家,我们也将引进到坦克库来,为他们提供‘挂牌艺术家工作室’。”冯斌说。
面临挑战
“501”仓库对坦克库
    尽管坦克库有着背靠体制的优势,但它在黄桷坪仍面临新的挑战。今年暑假期间,重庆一批艺术家开始觊觎在川美对面的一栋旧仓库。
    记者8月24日来到这栋使用面积近1万平方米的旧仓库时,5层红色砖结构的楼房外墙上1960年代的标语依稀可见,它被当地人戏称为“重庆501仓库”或“红房子”。
    “您别进去,现在没有人呢,里面目前正装修。”一位在“501”仓库门前值班的中年男子以为记者是来租房的艺术家。他说,几个月前,已有人一次性租下整栋楼,将分租给艺术家做工作室。
    “这里单间比坦克库的空间还要大些,听说个别川美教授也会来这里画画。”他说。
    (本版图片由青年摄影家田太权提供,特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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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张奇开在坦克库表演“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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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库·艺术中心’就像擦皮鞋一条街一样,让艺术家聚集在一起,彼此了解最新的创作动向、展览信息。”一位艺术家自我解嘲。
    在坦克库里,每个艺术家都是一个国王,都有独特的个人色彩。他们可能彻夜在工作室疯狂作画;一转身,他们也可能出现在咖啡馆里,边品尝新磨的咖啡边对新发现的漂亮女生品头论足。
    有车族和步行者,不分贵贱,艺术气息混杂着低廉小吃散发出的辛辣味,刺激着这个城市边缘隐秘艺术领地的主人们。

两教授
喜欢呆在坦克库
    “一晃在这里住一年了。” 8月14日下午1点过,四川美术学院教授刘勇从工作室出来迎接记者。火辣辣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昨夜又熬了个通宵。
    刘勇的工作室在公共走道边,从大门进入坦克库,很容易拐到他这里。今年六月,“开诚布公———第一届坦克库·重庆当代艺术中心工作室开放日”时,刘勇工作室是参观者最多的地方。
    “我喜欢到刘老师这里来玩。在这里总能发现新奇的东西,或者一个想法。”川美学生詹灵娟喜欢摄影,她与刘很熟,常带女同学到坦克库,她们喜欢看刘老师画画,听他谈艺术与玄学的微妙关系。
    到坦克库一年来,刘勇画了两个系列的大画,一是用画笔对蝴蝶生命轮回解读的《蝶变》系列;一是用涂鸦手法解构20世纪世界风云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的《同志、对手———20世纪国际风云人物》系列。
    刘勇的画一直在变。尽管此前他的画在国内艺术品收藏市场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他断然否决了过去的老路,寻找新的突破。
    相比刘勇教授的从容,艺术家张奇开的生活更像个忙碌的演员,他的角色很多:川美外聘教授、艺术策展人、评论家和艺术文献整理书写者。
    张教授热心于坦克库的各种艺术活动。每有大型展览活动,他都会身穿从剧团里专门订做的灰色红军军装,头戴八角帽,扛着印有“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字样的“军旗”出现在活动现场。他的每次出现,都能引来“骚动”,围观者争相与他合影。
    记者8月21日到张教授工作室时,他正在赶写《德国卡塞尔文献展50年》书稿。“今年忙得很,除了教书,办展览,还要写书。连星期天都用上了,还是感觉时间紧。”张教授以前在龙湖花园工作室里做的事,现在都转移到了坦克库,“这里与艺术家交流的机会多,有艺术氛围。也能了解国际最前沿的艺术信息。”
独行者
坦克库是精神家园
    记者几次到坦克库采访,青年画家韦嘉工作室的门都一直关着。
    8月21日下午,记者再次经过他工作室时,门依然关着,但里面分明有人影晃动。一丝凄迷寂寞的音乐从门缝里“挤”出,顿时让路人产生莫名的伤感。
    门开了,一年轻人探出头来———紧贴头皮的短发,修饰精致的胡子,五官轮廓分明。
    韦嘉工作室没有大装修,旧仓库的空旷和落寞愈加显得闷热。四壁是让观者不寒而栗的画。一幅画是一个孩子手里拿着把刀,而在冰冷的刀面上映射出男孩扭曲的面容。画面暗淡的色调让人产生各种怪异且可怕的联想,分明从画中看到了一种死亡。站在韦嘉画室的中央,仿佛离死亡越来越近,压抑得你无法呼吸,恍惚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被画包围,被画“埋葬”了。
    韦嘉话不多。记者随他目光游弋:木制的茶几孤独地在画室中央,茶几上摆放着他的画稿和一些专业书籍,一本安妮宝贝的《莲花》特别刺眼。
    韦嘉不愿意过多评述他在坦克库工作室与其他工作室的区别。“我在学校也有间工作室,很小,不到20平方,所以只能画些小画。这里空间比那边大很多,也有更多灵感,自己的创作也能随意发挥。到这里来有一年了,除了教书,就到这里画画。”韦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记者的提问。
    在别的青年画家眼里,韦嘉是个幸运的青年画家。川美附中毕业后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大学毕业后回到川美教书。韦嘉的画在青年画家中很出名,而他更为人乐道的是,他的画被北京一家文化机构“包销”。
    “合同一次签三年,每年15-20幅画,每幅3万元左右。”说这话的一位川美学生羡慕韦嘉的运气。
    韦嘉喜欢独来独往,即使他的学生也很少到他的工作室来串门儿。他说,艺术创作,本来就是很自我的。
    柔美的音乐回响在画室里,这首英国大提琴家杜普蕾的作品,略带伤感乐音恰恰契合主人此时的心境,也刺激他在画布上涂抹。
两青年
借个地方实验艺术
    8月17日上午,正在采访的记者突然发现有个工作室的门大开着,这和周围那些关上房门安心做画的艺术家有很大不同。是什么人在这个工作室呢?
    走到工作室门口,记者吓了一大跳,只见两个赤裸上身的青年背对背,一个在画布上涂抹,一个在画框上敲打。对于记者的到来,他们好像浑然不知。
    工作室没空调,也没电扇。
    青年艺术家任前出奇的瘦,上身的“排骨”清晰可见,光头,黑框眼镜背后一双不大的眼睛。
    目前入住坦克库艺术家中坚持搞前卫艺术的为数不多,任前是其中一位。他画油画,画很怪的油画,据说在张晓刚指导下画过一批画。他指着一幅油画说,这张画是张老师指导的。
    他喜欢装置艺术,喜欢弄些普通人看不懂,艺术市场上又不怎么卖钱,展览过后多数被束之高阁的玩意儿。所以他说他很穷。
    “搞行为艺术没有架上绘画实惠,喝彩的多,出钱的少。但你不能因为没有人出钱就不搞,艺术需要不断实验。”任前对他坚持的方向很执着,他现在一般不怎么画画,实在需要钱就画几张画解决暂时的窘迫。任前经常工作室与伙伴们“发疯”,即使在被称为重庆当代艺术前沿的坦克库里,任前的诸多行为也算超前。
    另一个光着上身的青年,是任前的艺术伙伴王俊。王俊总是眯着眼,像长年缺瞌睡似的。其实他常常从深夜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王俊是属于重庆说的“很好耍”的那种人,他的工作室离坦克库不远,地方很小。他想画大画就要另找地方。他5年前毕业于四川美院版画系,分配到贵州大学任教,一年中有十个月待在重庆。
    “在贵阳呆了两年,回到黄桷坪,又才感到自由,画画像是休闲。我还拍点照片,做些装置。做装置很花钱,但在美院代课也有钱挣,何况坦克库里有很多艺术上的同道和师长,我这样过着与他们亲密接触的‘漂’的生活,一点也不觉得潦倒。”
    王俊在坦克库没有工作室,他只有“借”朋友的工作室画画。他说在坦克库能找到创作灵感。显然,任前的艺术观念,很对他的口味。
坦克库近邻
木匠民工也艺术
    艺术与大众之间并没有一道传说中的墙。
    “田老师,画框做好了哟,晚点天凉快了,派人给您送来。”8月19日下午,青年摄影家田太权刚刚打开坦克库工作室的门,55岁的木匠陈梦荣就走了进来。
    老陈是1974年到黄桷坪的,木匠出身。“开始是给美院的老师做家具,后来老师们说,你会做木工活,就给学校的老师做点画框吧。”1986年以后,老陈就转行做画框了。如今,坦克库不少艺术家的画框都是他做的。
    “老陈做的画框很专业,很认真,他不仅能满足不同画家的要求,还能做出很‘艺术’的画框来!”刘勇教授的画框大部分是老陈做,他知道什么画框画什么画。
    黄桷坪有了四川美术学院和坦克库,连当地干活的民工也艺术起来。一位艺术家第一次去街头选人体模特,没等开口,民工已经很专业地反问:是要半身还是头像?人体?画哪种?这些民工还会绷画框,甚至能给油画上色铺底子。
    “我这茶叶蛋在大街上卖时是小吃,拿到了坦克库展览就成艺术品……不是有个外国画家叫达什么奇的(达·芬奇),就画鸡蛋出了名!”在坦克库,小商贩们也会经常随着参观画展的人流,在艺术与世俗间自得其乐。这构成了黄桷坪一幅最具时代特征的风景画。
    (本版图片由青年摄影家田太权提供,特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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