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叹十声~温玉 作者:小青 完整

 她说,左公子,若我只剩下身体,你还要不要?
  身边的男人懒懒应声,翻个身,一只手又搭上胸膛,熟门熟路。鸳鸯合欢被,七色缂丝锦。她垂下眼皮,锁骨往下,雪白底上一颗朱砂痣。男人的手指半睡半醒,像一些虫类索索围着樱果爬搔。她叹了口气。
  男人睁开眼睛,笑了。
  从脖颈底下伸过手臂来兜着肩膀,上上下下地抚摩。玉姑娘,生气了?你这身子是千金难买万金求,可到底,还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呢。
  公子真会哄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她挑动嘴角,懒懒瞟他一眼。
  再会说话也比不上玉姑娘。麻痹的虫逐渐苏醒,打着转,舔过那点朱红。男人的声音自睡意中透出腻来,不觉的,又精神了。玉姑娘的才名谁不知道,别说笑话了。这些欢场上走动的朋友们哪个又不晓得这句话。
  ——黄金有价玉无价。是啊,哪个不晓得,晓得得都成了陈谷子烂芝麻,可他还偏要再重复一遍,枕上拖了长声吟哦,就着未熄的红纱灯瞥到他齿缝间一丝粘绿。夜宵鸡汤水芹小饺,下了肚也阴魂不散。一闪。她猛地推开他坐起来。
  却被按倒。男人的手在脖子上,像勾死的索。他那厢倒又重整旗鼓,雄赳赳爬上身来。锦被揉成一片彩浪翻在人下面,她仰起脸。那双唇油腻,吮在何处也一样。得承接。
  玉姑娘……玉姑娘!男人皱眉咬牙在上大动,自顾喘吁吁胡喊乱叫。短兵相接这关头厮忙得紧,不肯懈怠。她闭了眼,由他去忙,只从喉咙里游出呻唤来。她知道声音可以比肢体扭出更多的花样。
  终于一阵剧颤,不动了。他抱住她兀自喘气,紧抵着也到底滑了出来。湿漉漉,更冷。玉姑娘,你真好……我又……我又……怕是总要死在你这千金难买的身子上。他昵声嘟哝。
  可不是。既已花了千金,一夜若只一次,怕也不甘吃亏吧。
  她想着。困意却来了,于是睡去。
  男人瘫软在身上,手指掠过朱砂痣,又津津地抚弄着雪白底子上另一颗绯红颜色了。

[ 本帖最后由 九尾 于 2006-6-13 21: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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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虫虫 两只虫虫 跑得快 跑得快 一只不吃肉肉 一只不吃菜菜 真奇怪 真奇怪

◢██◣◢  这位同学,你的灵魂现在比大西洋还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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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完了, 新版主上任, 搞点什么庆祝活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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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竹上任了!恭喜恭喜!
我的生命要水来温润
过去是海 现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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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顶,明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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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人间的。最终。]

  在她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他送给她一卷花鸟册页做贺礼。是他自己画的。从前她一直想要。

啊!谢谢先生!让我来看看,都有些什么花儿?
  她雀跃道。就在案前坐下来打开它,他微笑着立在她身后,越过肩头,看着纤细的手指一页一页,把那本花鸟册页从头翻起。红梅,迎春,牡丹,紫藤,芍药,荷花,金菊……四季的风光盛景一页一页地从她的手指下面掠过去了,寂静的沙沙声响。
  后来翻到一页,她顿了顿。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这一页也翻过去了。

  那页上,工笔细细画着一本芙蓉,仿佛是在水边,却不见水,只见底下一方嶙峋的石,有只水鸟低低飞过。看着就叫人觉得秋气深凉起来。那芙蓉也怪,偌大一枝横斜,只得两朵花。用的是极淡的胭红,洇染开来,花瓣看似透明。
  那两朵繁缛的花,一朵才刚绽放,一朵,已开始凋零。

  [完]

 后记:温玉的故事,开始在我脑中形成,最初是由于中国民间的“鬼妻”传说。在一些这样的传说里,男子娶了鬼魂或是尸体为妻(表说我变态……人家原故事是这样说的,那个女僵尸很漂亮,而且温柔,只是罕言寡语,并不能饮食活人的东西。),总是在美满幸福子女成群之后,由于男子或旁人触犯了一些禁忌如不能令鬼妻见日光、不能让她吃人间饮食等,使得鬼妻魂飞魄散,从此销声匿迹或是变回干瘪的尸体(这个就有点煞风景了)。并且通常还总要连同她所生的子女一起(果然狠)。本文中母子化为血水的结局亦是曾有所本的。
  开始只是想写一个鬼妻的故事。当然,过程中我又十分无奈地(不出所料地)跑题了。而且一跑万里,体质顽强。至于我对本文的原定计划是多少字收尾,就不告诉大家了,以免被活活踹死。
  算是一次对自己的新的尝试吧。这个故事我写得很高兴,多少感觉跟从前的似乎是不大一样。温玉是一个完全被动的人物,她随波逐流,完全接受命运的各种安排。即使有过某些信念,努力过,一旦失败,她也就那样了。因此虽然有朋友说这种女猪太不励志,但跟我以往惯写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没仇解闷的众女猪比起来,至少是一个新的类型。我愿意自己尝试可能的各种类型,而温玉这种人,现实中我想是真有的(俺不是指她的职业……)。好或坏不去评论,我对于自己的希望,也只不过是能够准确地描摹现实中各类真实人物的投影。或有夸张与变形,但循着这影子,是能够找到现实世界里此类的姿态的。如是而已。
  当然,温玉这种类型指的仅是她死后为鬼的阶段。生前,我还是让她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了来着^^
  不说撩不说撩,最后解释一下,《叹十声》是我原本想写的一个系列,共计十个烟花女子的故事,温玉算第一个。此名来自同名老歌,歌词为:烟花那女子,叹罢那第一声……以次类推。但一共只叹了三声,我数过了。后面七声不知找谁。(题外话……忽然想起俺小时候看俺爹借的天龙八部,看完一套五本,哭着喊着非要找后三本,俺爹告诉俺总共就五本,俺不信……明明说了“八部”的!555555他骗我!……)
  之所以说“原本想写”是因为《叹十声》这第一声总算是叹完撩,接下来我要干别的去了,因此在这儿广告:其他九声相当长时期内不叹,敬请不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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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午后散了学,游江从塾里回家去。他牵记着妻儿,怕那小淘气阿伟又捣蛋,累坏了他母亲。因此他走得很快,只除了在路上停下来买了一只泥塑的小老虎。他答应过阿伟,大人是不能骗小孩的。不然小孩会学样。
  因此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他老了,已经五十岁。但是记挂着家中妻儿的时候,他可以走得像年轻人一样,箭步生风。

  游江把小老虎揣在怀里,推开他家的院门时,没有看到阿伟像小猎狗一样从角落里突然大呼小叫地扑到他身上。阿伟!温玉!他唤着妻儿,没人应声。
  他茫然立在门口,游目望去。在两侧题着“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对子的黯旧红漆板门之内,空的院落,遍地撒下夏天的白花花的阳光。一路踏着进去,恍惚脚下踩着火焰。

  阿伟!温玉!……

  他突然停止了呼唤。他看到,在那棵老槐树下,有一滩已为泥土吸收的血水。还留着点深红的迹子,其实看去与周围褐色的土地没有多大分别。
  要不是因为正好掉在那里的那件东西,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滩痕迹。
  静静躺在泥土上的黑漆的牌位。金字醒目。
  闵氏温玉之位。

  他慢慢地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下。低下头。
  就那样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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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正午灼烈的阳光下,温玉垂下头,轻轻接过阿伟递过来的那物事。它也被日头烤得发烫。
  黑漆灵位上,金漆写着字:闵氏温玉之位。
  娘!我们一起来玩爹爹的令牌吧!
  阿伟在一旁跳着叫道。听起来很遥远。
  很远。温玉觉得看不到她的儿子,她张了张嘴,道,阿伟……声音忽然哑了。她只把两手紧紧攥住了那东西,仿佛要捏碎它。
  它在她手心。很烫,很烫,很烫。
  烫得要烧起来了。
  ……她觉得她真的烧起来了。

  [他们的结局。最后,什么故事总有个结局。不是吗。]

  后来他在邻近的一座小镇里找到了她。她生病了,躺在拥挤肮脏的棚子里,跟其他以替人缝补浆洗破衣裳为生的女人一样,面目污垢,憔悴支离。
  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仍然要在他面前坚持她的倔强与任性。
  你不用可怜我,来看我。我不稀罕。我所做的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用不着在这里自作多情,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才……
  她说。然后咳嗽起来。
  我不愿你看到我这样子。
  她把一床破棉絮蒙在头上,死死拉着不肯让他掀开。一如儿时她因为顽皮被他责罚,耍起小脾气来的模样。非要他拿出她想要的东西来,才肯言和。
  ……反正你不要我……
  又道。
  他流下泪来,说,我要。

  他把她接到自己住的地方去养病。养了几日,有一天她忽然问他,先生,你相信人死了以后会有鬼魂么?他呆了呆。
  不相信。
  我信。她说,然后笑了。先生,等我死了之后,我会再回来找你。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先生了,你会要我吗?
  她又殷切地望着他,追问。那时你就不会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把手按住她。她身上很烫了,烫得要烧起来了。
  你别乱想,好好养病。
  等我变成了鬼,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她固执地一定要问。最终他说,可以。她又微笑。
  先生,温玉记得了。你答应过我了。

  先生,我以后,都会乖了。
  那是她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她躺下去,死了。到死他也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父母的死讯。他对她说,他们很好。他们原谅了她。

  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她死了。他还活着。
  一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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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读到这里还没有厌烦,请再听我讲一些过去的片段……那些破碎的、破碎的片段。因为记忆,总是破碎的。]

  她说:先生,天不早了,该安歇了吧。多时没开口,她的嗓子有点沙了,然而回荡在寂寂的空气里,仍然显得突兀而响亮,简直像金鼓齐鸣,振聋发聩。她自己听了也是一惊。心里怦怦地,如同有个中了箭的兔子,仓皇地乱跳,一路淌着血。
  她低下头去紧迫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男人,只顾把面目深深地往手中的书本子里埋下去,脊背弯成一张痛苦的弓,死死绷住……有些事情,如箭在弦。
  她在他后面。她的影子在地下摇曳,拖得长长的,一忽儿折了上墙,一忽儿又横扫开去。满屋里都是她的影子,幢幢地,这房间充满了一种放大的迫近的威胁。男人全身僵硬,只顾躲藏到书页里去。
  手里忽然一松。她的手越过他,从后面把那本书掣了去。她故意也伏下身去,伏在案上,跟他面面相觑。
  他没了屏障,只得也看着这张美丽的脸。一双眼睛清澈透底,黑白分明,眼梢微微向鬓边挑着点儿,配上一双蛾眉嵌在面上。十八岁的美丽然而任性的女子……他的女学生。他闭起两眼,忽而,有什么纤细温暖的东西抹在他眼皮上。
  她的手指硬把他眼睛撑开。咬着嘴唇,小小的面孔上有一种滑稽然却坚定的神情,坚定得令他害怕。
  先生,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倔强地说。

  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自八岁上家里聘了先生来,教她诗赋,教她书画。一切名门小姐应该懂得的东西。
  于是她跟着先生,学他的诗赋,学他的书画。从八岁,学到十八岁。
  她十八岁,该出嫁了。她有个父亲自小替她定下的夫君。
  但是,我不嫁人!她说。

  你给我出去!他摔了书本,一手指门,胸膛不住起伏。小姐,请你自重!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先生,我来,只想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他们就要把我嫁掉了——
  ……
  漫长的沉默。终于他说,我们不能。小姐,你还是,请回吧。
  他转过头去。不看她。
  先生,你讨厌我。
  他以为她走了。然而竟听到她在身后平静地说。他不由自主,梦魇般回过头来。她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任双行泪水自顾挂下来。
  想不到这才是你给我的真正的礼物。她点了点头,唇边露出微笑来。我十八岁生日,先生你给我的礼物是这个。你讨厌我,好,我记住了。
  一边自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册页,往他脚下一丢。
  还给你。我不要。先生,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是看不出来。我再也不要你的东西了!反正,你是不要我的……她转身出门,淡淡道,先生,我得去准备我的嫁妆了。你安歇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来会这样痛苦。真的痛。心里头给人射了一支箭。
  拔不出来了。

  她转身走了。她说,她要去嫁人了。

  她说,先生,今年我八岁,先生多少岁?
  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她扳着手指算,那是很大啦!先生比我大很多……先生,我真想做大人,做了大人就不会老是被管头管脚了。
  他笑。你现在还小,要乖。
  我很乖啊……可是我要再过多少年才算是大人啊?
  你……起码得满十八岁吧!那时你就是大姑娘了。
  那时我就和先生一样大了。
  不,那时,我就老了。
  她趴在他肩上转动着眼珠。忽然鬼鬼地笑。
  你笑什么?
  她摇头。我不告诉你!

  她足不出户,准备了很久的嫁妆。然后她去对父亲说,我反悔了。不嫁了。
  胡闹!女大当嫁,不嫁,当尼姑么?
  她说,要么不嫁,要嫁的话,只嫁一个人。
  她说,父亲,把我嫁给先生吧。
  她说,我已经把身子交给先生了。
  他为她的诬陷与无耻所震惊。在百口莫辩的境地中,在她父亲的雷霆大怒下,张口结舌。
  你胡说……他只说得这一句。忽然看到她苍白平静的脸,仿如不干己事地,对他凄然一笑。

  她十二岁上偷看西厢记,被他发现。扬言要去交与她父亲。她涎皮笑脸,装作哭天抹泪,从后面扯着他的衣服,百般央告。好先生!我知道错啦,以后再不敢了。
  呜呜,先生,我都认错了……
  先生,你一点儿都不疼我……
  先生,最多我明儿多背几篇列女传啦……
  最终她被他的面色吓坏。他是块铁,不被任何理由与眼泪打动。她呆呆地放脱了手,坐在椅上,这回是真哭出来了。
  ……先生,我以后都会乖了……
  她用手蒙住脸,绝望地哭泣。
  他在门口悄悄地转过身来。

  东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并没相信她的弥天大谎。然而他不能再在她家里呆下去了。
  何况学生已没了,先生留着还有什么用。她先于他而离开了那个家。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闵家把个待嫁的小姐丢了,这事轰动一时,成了满城里人们的笑柄。她的夫家义正词严,当即退掉这个还没过门便私逃了的媳妇。谁知她是死是活,就是还能回来,也万万不能再要了。亲家老爷领着儿子,亲自把当年的文定摔还在他们家大门口。

谁知她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东家,她的父母,闵家老爷太太不在世了。亲家退婚的当天,闵老爷便一口气吊了过去,及后没拖两日就过身了。临死前,他喉咙里涌着痰鸣,切齿诅咒他的女儿。
  我没有她这个女儿!闵家没有她这个人!——他叮嘱他的夫人,记着!将来那贱货倘若回来,不准她进我的家门,她死了,我闵家的坟也不容她!祖宗都容不得她呵!贱货,她不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死了做鬼,也是个下贱的东西——我等着,到了那世里,我等着看她的下场!永不超升、永不超升呵——
  最后一口气,乱着给他擦洗移床的时候,东家还叨念着。那贱货死了,不准她埋在我姓闵的坟里……不准……
  东家最后的日子是他帮着太太操持的。等葬了东家,太太也去了。
东家不恨他,他知道。他心里明白,他只恨他那丢尽祖宗脸面的女儿。为此他诅咒她,以最恶毒的语言。
  他也恨她。但是事情完了,他背了包袱离开这宅门的那天,忽然想起从前某天,他对她说自己不能一辈子待在她家里,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的。她便问道,先生,那如果有一天是我要离开这里,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他还记得,那日自己笑着回答,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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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游江,她便坐在他们这个小小院落里一棵老槐树底下乘风凉。坐个竹凳,把一本书摊开在膝上慢慢地翻。阿伟自得其乐,在一旁自个儿玩得很是起劲,嘴里一忽儿呜哇乱叫模拟着打仗,一忽儿又絮絮叨叨地跟他想象中的许多伙伴对话着。这孩子从小乏人照料,伴着行动不便的母亲与一个年老仆妇,早已习惯自己哄自己玩。她有时从书页上抬眼瞥他一下,见他还在骑着他的“战马”满院兜风,便又放心地回到她的书上去了。不知不觉,觉得太阳有点晒在背上了。温玉眯起眼睛望望,日头已经高挂,这槐树荫底下虽然阴凉,也抵不住炎夏的烈日。该进屋去了。她合上书,扶着树干,慢悠悠立起身来,唤道,阿伟,跟娘进屋去玩罢,这会儿热啦,再满地疯跑,当心中暑!
  阿伟已经不骑着他的板凳。他不知从哪折了许多白色的香花来,正蹲在草丛里专心地把它们编成一串,再套在脖子上,洋洋自得。她见了不由好笑,喝道,阿伟!丫头才带花儿,你……你是小子还是丫头?还不快点摘掉!
  阿伟歪着头想了想道,差不多!反正我喜欢带花儿!娘,你要不要?我这里还有哦,给你带几朵好不?他炫耀地展示着颈上的花环。温玉啼笑皆非,只得哄他道,好,那我们进屋去。阿伟是乖宝,跟娘回屋里,娘给你编个小花篮。
  谁知阿伟却淘气起来,头一扭,道,不!娘才不会编小花篮呢!娘笨得很,娘连脚都是让爹爹洗的!我不进屋,我就在这儿玩!说完撒腿又跑。温玉连连声唤,却又步履艰难,急了半日也没挪了两步远,那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阿伟!你再顽皮,我告诉爹爹回来打你……我不让爹爹给你买小老虎了……她一片声喊着,一急,口齿也含糊了。瞥眼看见阿伟又拣起了板凳,骑着咯噔咯噔地往他爹爹的书房里去了,越发着急起来。游江的书房是在这院子西边,僻静的一小间,平日不让孩子进去,却也从不上锁。阿伟多少有点怕他爹爹,爹爹在家,他倒不敢胡闹。今日见家里只剩娘一个人,又明知娘是追不上捉不住自己的,便大胆闯进这素日的禁地去了。温玉生怕他毁坏了器具、展污了书卷,一径隔着院子喊道,阿伟,乖孩子,爹爹的书房不好玩!过来,娘给你好东西!
  喊了几声,并无回话。但听得阿伟在内翻箱倒柜,她正欲咬牙挪过那边揪出他来,只听阿伟欢呼道,娘,你骗人,爹爹的书房可好玩啦!好多好东西……娘,你也进来玩嘛……你看,真好玩,爹爹还有令牌呢!就像打仗的令牌一样!娘骗人,你说爹爹是教书先生,不是大将军,那爹爹怎么有令牌呢?
  他一叠连声乱嚷。温玉听得不明所以,只得顺口道,是么?娘都不知道,那阿伟把爹爹的令牌,拿来,给娘看看好么?
  只听“马蹄”声响,阿伟耀武扬威地奔过来了,一手执住“缰绳”,一手高擎着一面长形物事,得意地挥舞着。在日头底下黑油油反着漆光,仿佛还描了点花样在上面,乍看是有点像令牌。不知何物。都是他爹爹平日给他讲将军杀敌的故事讲多了,惹得这孩子成日家喊打喊杀,上蹿下跳,半点不像他夫妇二人的儿子。温玉扶定了槐树,但觉给他手中物事晃得眼花缭乱。
娘!你看!爹爹的令牌!
  阿伟把那东西高高地举到她面前,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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