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灯光很暗,服务生蹑足疾行,悄然无声。尤其女服务生,穿着类似唐装的立领黑色衣褂,宛如夜行女侠。在这个洋气十足的大厦里,显得很怪异。座中顾客寥寥。我们的邻座,是一个白领丽人模样的女子,独自在吃饭。也许是常客,男服务生伺候她很周到,半跪在她沙发前,小声跟她讨论什么样的沙拉好。
  看窗外,江岸灯火如繁星万点,迤逦足有十多公里。这样壮观的景象,也就在这54层看最相宜,再高些,灯火就未免太小,没有如此炽烈的感觉了。夜上海,更显出它的不可驾驭和常人难以纵横摆阖。这样一个物质力量极端强大的的城市,就得像英国冒险家跛子沙逊那样,才能冲闯出一条路来。
  天花板音箱温和地在放着爵士。坐在这样的环境里俯瞰下界,有一种“万水千山走遍,于此足矣”的感觉。我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登上这中华第一楼来?
  我在北京,曾认识一奇女子,在牛津和伦敦经济学院念过书,回国后当了“知本家”。认识她的时候,100万身家还不到,近年来竟然骤至千万。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千万富翁(应该叫富婆了),也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凭正当劳动致富的人。她对待我,没有阶级观念,视为平等的朋友,偶尔在电话里聊聊文化问题。有一次,她说:“我看你还是有英雄主义色彩。”我一惊,心想她看人着实厉害。我与她比,简直潦倒得不成样子。我一度的窘境,她也知道,暗示过我如果缺钱可以向她借。但我没说,她也不提。我们交往很淡,她居然能看出我实际有一颗不甘心寂寞的心。
  英雄主义,是我们这一代人所共有的。即使是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也消除不了它的影响。我跑到上海来,跑到这大厦上来俯瞰众生,其实都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意思。一个男人,没有权力欲,没有成功欲,没有渴望高人一头的霸气,那就和成人笑话里讲的“阉掉了”差不多。这与实际上的成功与否无关。
  邻座那“丽人”好像是来打发时间的,吃完西餐,也是极其优雅地靠在沙发上,眺望窗外,大概也想到她自己的“万水千山”。上海居,大不易。像她这样30出头的女人,把这100元“最低消费”当成家常便饭,可见也是成功者。
  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不知不觉间,已几乎满座。人们低声说话,很有修养,绝听不见高分贝的大笑大叫。不大一会儿,老弟提醒我:“有演奏。”果然,一个穿黑色性感晚装的女歌手登场了,一个钢琴师,一个贝司手,简简单单就这么唱了起来。可惜唱的多是邓丽君。邓丽君倒不是不好,而是这样的诡异灯光下,衬着这样的窗外景致,应该是听到荷丽黛的爵士才是。
  如此的气氛,我很熟悉,但也不迷恋。关键是,此刻是身在金茂54层,因此一切都有了一点非凡的意味。大前年来上海时,曾去过“新天地”一家全上海堪称顶级的爵士吧,那里才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新贵气。大款们意气风发,女孩子们沾沾自喜,跟当年海南房地产爆炸时人们的神态一样。
  如此坐着,品着上好的咖啡,听着酷似邓丽君的歌曲,消费了两个小时。与老弟又各自点了一份饮料,刚好达到“最低”水平。于是作罢,结帐,穿过淡淡烟味的空间,告别了英雄主义。
  走出金茂大厦,才觉得是置身于人间。 平常人的日子过惯了,好像看别人富贵心生艳羡才是正常的心态。于是抬头看看金茂这座万年巨塔,心里想,今夜,不知有多少富人在里面销魂?全然不觉得自己刚才就在里面,这种感觉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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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3日(正月初五)
  
  今天上午,天略放晴,小区淡黄的建筑群,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有些妩媚。生活就像这明丽的颜色一样,显出它的心平气和。上午看陈英雄的《三轮车伕》。这片子与《青木瓜之恋》截然不同,带有血腥味儿,写西贡一个底层少年的成长。两部电影中的女角,都由陈英雄的夫人担任。她的长相,朴素中有一种冶艳,是典型的越南女人。我不大能接受这部片子,虽然故事的真实感极强。接着又看一个著名德国女导演的纪录片,是二战前的。画面壮观,人物表情明朗,但是我却不能不想起《辛德勒的名单》。有人欢笑,就有人哭泣,历史的真相谁也别想掩饰得了。
  吃过午饭,坐1:00的交通车出去。这里的交通车要出示乘车证。验证的老师傅记性好,老弟上去他不阻拦,却拦住了我——因为面生。我掏出证来,才放我上去。小区有一项歧视性的政策,买第一期房子的业主,可以免费乘车。第二期以后的业主原则上不提供交通车服务,只有在车上有空座时才允许搭乘,并且要交5元钱。这是因为交通车是免费服务,计入了管理成本。第一期房子出售时,为了促销,便有免费提供交通车的优惠。第二期以后,房子不愁卖了,因此就不管你怎么出入了,把所有的业主都设想成了有车族。这时有一个女子混上了车,却出示不了乘车证,显然是二、三期的业主。老师傅就跟上来,要她拿出钱来。女子不肯,师傅就拽住她,要把她拉下车去。那女子抗议,说:“你再拉我,我就报警。”整个争执过程,动作并不激烈,声音也不高。那老师傅虽然坚持的是原则,其实理亏,最后也就作罢。这是我在上海看到的唯一一次争吵。基本上是文明的,而且“你再拉我就报警”这一句,引人发笑。报什么警?难道是非礼?
  下午的目标是文庙旧书市场。从上海体育馆坐了一段公交车,横穿了小半个上海。在车上,第一次看清了上海繁华地段的建筑。高层住宅多是92——95年间的产品,没有突出的阳台,窗户没有装饰,现在看起来很土气了。这是92年以后由开发浦东引起的第一轮热潮的产物。上海的住宅,高度上反差很大,在一大片低矮的石库门两层小楼的后面,常常突兀地矗立着高层建筑。早先我在画报上也看过这样的照片,以为是比较罕见的镜头。今天才发现这原来是上海最常见的街景,很有代表性。
  下车后,步行了一段,走过了最具平民意味的街区。商店、住宅,都是比较平常的那种,跟别的城市没两样。我认为,这才是最广大的上海。80%的上海人,就是在这种平易的环境里生息。上海不是陆家嘴,不是金茂大厦,家常的生活,不可能那么惊世骇俗。人们不能总生活在橱窗里。我看到在街边,也有海口那样的小商铺,有卖冷饮的小店主。走在这样的街上,忽然觉得上海很亲切。这样子的地方,不大会涌现冒险家。
  文庙其实很不起眼,在一条不大的街上,按上海的叫法几乎就是在弄堂里边了。与北京国子监街上的那个“国家级”文庙,不可同日而语。一条马路上,挤满了选购DVD、VCD碟的人,多半是中学生。小贩们也很有文化品位与眼光,手里的货,不完全是滥片,里面有大量可圈可点的名作。看来有什么样的顾客,就有什么样的商家。
  买票进了文庙,才知道里面不比海南的宗族祠堂大多少。两进院子,后面的庭院才是旧书市场,书贩子们整整排了六大排,选书者几乎把庭院塞满。到这里来的人,我知道都是书迷。全上海的书迷,比例可能不大,但绝对数可是不小,从今天的情景就可看出。旧书五花八门,以80年代的居多。看着这些20年前的书,能更强烈地体会到为什么有人称80年代为“启蒙时代”,那时候有品位的书,真是出了不少。
  我的目标是在“20世纪外国文学丛书”上,发现还真是有一些。这一套书,价值也有高下的不同。西班牙的《血与沙》、前苏联的《恰巴耶夫(夏伯阳)》两、三块钱就卖。稍冷僻一点的,竟然报价50元一本,让人只能放弃。至于顶级的名著《丧钟为谁而鸣》、《喧哗与骚动》、《菲兹杰拉德小说选》则不见踪影。我来来回回地逡巡,挑了三五本。又顺手买了并不是这套丛书的两本,都德的《小东西》和屠格涅夫的《处女地》。并不是想阅读,而是喜欢那种80年代朴素典雅的封面。
  老弟也是一副“如入宝山,乐而忘倦”的样子,反复搜寻、砍价、比较、权衡。我和他各看各的,汇合时各自都抱了一大摞书。
  说实话,现场真正的好书并不多。我见到最有意思的一本,是50年代初的一种《吉诃德传》,有精美插图。可惜品相不大好,有点儿破烂。而且我也不是50年代书籍的特别爱好者,几次拿起翻翻,遂作罢。书倒不贵,但是要考虑它的重量,总不能提几十公斤书回海口去。虽然很有必要。
  下午天又有一点阴,但不冷,上海文庙的院子里,热气腾腾,令人莫辨时代。这么多人如痴如醉地来买旧书,实在是与时代很相悖。只要还有爱好书籍的人,这个民族就不至于沉沦。或者说,只要书籍的魅力仍在,正义就不可能泯灭,这是我从以往年代的亲身经历中体会到的。
  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确信“野无遗贤”,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朝下一个目标进发。
  下一个目标是复兴路一带,初二那天晚上我们去寻觅过“棉花俱乐部”而未果,今天再去。那一带,据老弟说,很有一点味道,是上海难得的幽静之地。据说卫慧在写小说发迹之前,她家里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是旧洋房里的一部分,好像就在复兴路一带。因此,“棉花”就成了她的根据地,最终因她而大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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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文庙的路上,曾看到有整齐的石库门房子,这种房子好象只有上海有,或者上海的最典型。每个单元有个小天井,一个大门,里面是环绕的两层住宅。旧时,这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张爱玲小的时候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一路走,一路仔细看,偶尔见有大门敞开的,就探头去望望。里面与北京的大杂院截然不同,庭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不由得心生羡慕:在上海,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不错,平民家居的气氛很温馨,而且毕竟是身居闹市。
  从文庙出来打了一个车,去复兴路。车渐渐走上了一条幽静的马路,两边梧桐枝干交错,院墙内是静静的小洋房。过去年代的建筑,审美风格都很别致,那种优雅无法形诸笔墨。在上海走了这么几天,到此才算渐入佳境。这是一条很长的路,我们是从东头到西头。
  两边的洋楼庭院,是“山阴道上”的景色,让人看不过来了。忽然,车窗外掠过一处极有气派的老别墅。老弟说:“虹桥路有个罗别根花园,标价1.2个亿出售,居然也有人买去了,就是这种老别墅,那还是30年代沙逊搞起来的。”
  我脱口而出:“1个亿,那得什么样的富翁才买得起?”老弟说:“对李嘉诚之类的来说,1个亿算什么?”我无语。依稀还记得临来时看过一个新闻稿,好像说今年拨给海南穷孩子的学杂费,也不过1个多亿。其中大半是国家给的,小半是省里自筹的。“富可敌国”啊,原来这句成语,并不是古代文人的夸张。
  车到了复兴西路,下来,环顾幽静的街道,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十里洋场”在这里没有影子了,家家庭院深深,不知有几许安宁藏在那紧闭的门窗内。这是上世纪中国最优雅的居住区,到今天仍存风韵。年初五,到处都还是熙熙攘攘,这里却寂然无声,路上行人也见不到几个。
  路边有一个小小的文化书店,品位不俗。里面有些学术书籍,我甚至看到了慕名已久的传媒理论经典《娱乐至死》。顾客也都很文雅。我想,在街头开这样一家小店,乐趣已不是赚钱,店主肯定有他别致的追求。
  一路看去,所有的院子都是门户紧闭,人行道上,梧桐的黑色枝干略显萧瑟。我说:“这要是夏天来就好了,这街上的绿荫,应该比较迷人。”老弟说:“哪里,秋天最好,梧桐叶子落下来,无与伦比。”
  想来。卫慧当初的居所,应该就是在哪一个紧闭的门内。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不出个作家才是怪。
  新婚人常怨“春宵苦短”。我这外乡来的人,只恨没有时间把边边角角的街巷都跑遍。无数胜景,眨眼就掠过了,挽之难回。看看前面就到了“棉花”。推开外面的玻璃门进去,里面的小门关着,能听见有乐队演奏声,厅堂里却空无一人。看来还是不营业,只有乐队在练习。“棉花”里面的布置,从门上能窥视到,椅子是白皮面的高脚凳,空间不大,多曲折,不能一览无余。棉花棉花,难道真的要三顾茅庐了么?在门外徘徊一会儿,心里叹一声,只好离去。
  
  今天市内的游逛,到此基本结束,明天也不打算出来了,因此这可以说是最后的一瞥。复兴路的安谧,在头脑里挥之不去。我在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城市,路宽,树荫多,人、车都很少,就像复兴路这个样子。因此,无论在哪里,我都十分欣赏安静的街区,甚至喜欢小城市、卫星城。巨大的城市和人流车流,在我看来毫无美感。能在那样嘈杂的城市中心居住而安之若素的人,总觉得他们在心理上十分坚强。
  黄昏,坐地铁到徐家汇,到“美罗城”商厦吃饭。这里有个地下一层的大美食城,有各种地方小吃的摊位。美食城里人头攒动,食客们很踊跃,可能是价位合适又方便的缘故。
  饭后出来,我们商量行程,觉得如果马上回去还嫌早,就决定先逛“思考乐”书局,再到星巴克去坐。“思考乐”是民营书店,大而不精,在里面看到了有天涯网友写的小说《红纸伞》在卖,装祯极为精美。我们旧书提了一大包,新书,就不可能再买了。走了一圈,便去喝咖啡。
  大厦里的星巴克,有一个很大的露天平台,也摆有有桌椅。虽然外面冷,但景色极壮丽,满眼都是灯山光海。老弟已有些时候没有来过,见了也止不住惊叹:“已经这么漂亮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人说徐家汇是全上海白领丽人钟情的地方。现在是放假,我看不到有什么白领丽人。阳台上只是寒风瑟瑟。邻座有一男一女,那女的看不大清楚面目,好像也是个丽人,在哭诉同居男友如何虐待她。眼前的美景,和这女人的泣诉格格不入。我不免有些扫兴。心想,来闯大上海,来闯这灯红酒绿的繁华地界,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从深圳,到海南,我闯荡十多年,耳闻了不知多少女人的泣诉,也见过昔日端茶倒水的女同事闯出了光明大道,开了轿车东奔西跑。金钱世界,既是造就人的地方,也是毁灭人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眼前的世界才真正显出灿烂无比。上海之美,恐怕一半就在于霓虹灯。灯火繁盛,经济就必定发达。记得93、94时,海口也曾走在全国之先,那时南宝路一小段路上的酒家灯火,就要胜于北京建国门外的一条大街。在璀璨的灯下,闯海的冒险家和绝色小姐们夜夜笙歌,千金散尽。那个时代,是海南有史以来辉煌的顶点。哪里有钱,哪里就会有美女。那时海南歌舞厅的小姐,大概有三分之一是上海和江阴一带的美女。如今潮退了,美女们四散无踪。留下“来海南才知身体不好”的空言,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在国人心目中消除影响。
  徐家汇的灯火,温暖着寒夜。周围的商厦如同城堡雄踞。老弟说:“这几个商厦,是给不同阶层准备的,有平民的、有小资的,有中产阶级的,有大富豪的,各取所需。老妈就爱去平民化的‘太平洋’。”
  坐了一会儿,实在抵御不了寒气,便端着咖啡杯回到屋子里。星巴克与麦当劳、肯德基是一路,都是连锁的程式化的洋派餐饮店。在中国,这类毫无个性的店,永远是热闹非凡。星巴克的咖啡,我在北京时,凡是走过西单“中友”或复兴门“百盛”,都要进去坐。它咖啡的味道,不像它的宣传品上写的那么不得了。上海的这个也是,反倒是窗外视野令人难忘。
  坐到8:30,开拔。坐一站地铁到上海体育馆,结束了最具有文化意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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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给菠菜同志一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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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没去成,看看别人的日记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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