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街)皮囊

教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
  终不悔,落尘埃,海雨天风独往来!
  ——题记

  夜深人静。
  我拖着一具新鲜的尸体回到我的“家”——一所简陋的茅屋。
  把那具尸体放到炕上,然后我躺它的旁边。我的灵魂出壳了——确切地说,是我的魂魄脱离了原来的那副“临时皮囊”。我迫不及待地钻进那具新鲜的尸体,这自然是我选中的新皮囊。我早已厌倦了那副旧的,就像衣服穿久了也要换一样。
  但是,咦?怎么回事?怎么这里面还有一个魂魄?我是确定那人已经彻底死了才把尸体弄来的,怎么会……?
  “请别赶我走!求求你了!”那个魂魄恳求的说。我能感受到,他在发抖。
  我多少有点不高兴:“你怎么会在我的新衣服里?”要知道,自食其力以来,挑选一件合适的皮囊也很不易的。
  “我被追杀,可又进不了阎罗殿,是个漂泊的野鬼。我刚才看见你拖着死尸,以为你是盗尸的,我才想顺便拖副皮囊来逃避追杀。请不要赶我走!”
  我有点儿不忍了,也有点儿无奈:“好吧,这皮囊送你了。”我退出新衣服,重新回到了那副我已厌倦的旧皮囊中。
  “谢谢你!”那野鬼很感激地说。
  我做起身:“小鬼,你还不满十二岁吧?”
  他也用新皮囊坐起身,看来还满合身的:“是,下个月初一我才满十二岁。”
  “怎么死的?”
  “被狗皇帝的侍卫杀死的,”他的眼睛射出怨恨的光,“我从小死了爹娘,是恩人把我抚养大的,恩人告诉我害我爹娘的是雍正那个狗皇帝,还说雍正其实不该做皇帝的,他是改了康熙爷的遗诏篡了他十四弟的位的,这个雍正太卑鄙了!恩人教了我行刺的方法,我就去行刺了,只可惜,还没见到那个狗皇帝的面,我就被他的狗奴才给杀了。是我太小看他了。”
  “雍正,”我想了想,“是前不久死的那个?”
  “正是。”
  “那么追杀你的是谁?”
  “是狗皇帝的十三弟允祥!”小鬼显出些害怕,“现在雍正也死了,恐怕他们兄弟要一起杀我了!”
  允祥?出了名宅心仁厚的十三爷会追杀一个小鬼?况且,雍正进不了阎罗殿也就罢了,允祥怎么也会不进阎罗殿呢?
  “那什么,”小鬼见我愣神儿,小心翼翼地问,“我该怎么称呼公子?”
  “公子”么?好陌生的称呼啊,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我。沉思片刻,我说:“既然你是野鬼,那我就是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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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1863年,距我死时已有一百年了,道光帝在位,国运一天不如一天。
  一天,我偶然发现小鬼既然在吸食鸦片!
  “小鬼!”我严厉的一声吼吓到了他,“你怎么可以堕落!”
  “孤魂先生。”小鬼不以为然地乜斜着我,“你要不要也尝尝?感觉很好的!做鬼那么久了,我也要尝尝做神仙的滋味!”
  我一把夺过他的烟枪:“无怪你不能给你爹娘报仇,这样就腐化了?”
  小鬼一听这话,马上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意志薄弱的人怎么能成就大业?”我在激他,虽然他的魂魄停留在十二岁不到,但他的心理年龄应超过了小孩子。
  果然,他立即跳了起来,揪住我的衣领,大声喝道:“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衰!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的!”说完,他冲出了“家门”
  我笑了,苦涩而欣慰。这100年来,我把我所掌握的一切如数的教给了这个小鬼,他希望能及早摆脱皮囊的束缚,做个真正的野鬼,真正的勇敢的野鬼,“杀”了雍正为他爹娘报仇,战胜追杀他的“允祥”。然而我清楚,在他超过我之前,他是无法战胜那个“狗皇帝”的。
  1893年,小鬼早已戒了鸦片,还借了一官吏的皮囊在虎门销毁了大量鸦片。看他日日成长起来,我不由得开始为那个“狗皇帝”捏把汗。按理说,我和那家伙早已没什么关系了,他死了,我也死了,但不幸的是,我最近常记起他。而每每这种时候,我就头疼得厉害,难道做了鬼都不能解脱吗?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
  小鬼突然问我:“孤魂先生,你为什么不参加战斗?保卫咱大清国啊!”
  “大清国?”多么熟悉的词!“你不反清吗?”
  小鬼歪歪头:“我只想杀了雍正一个,大清国与我又没仇。“
  “大清将亡了。”我叹了口气,“历史的发展趋势是不可逆转的。”100多年做鬼生涯让我更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不懂。”小鬼摇摇头,然后换上一张笑脸,“孤魂先生,你看我的新皮囊好看吗?”
  我这才注意到他换了副皮囊——我总是透过皮囊去和他的本身交流的。我赞许地点头:“不错,比上一件更合适。”
  “孤魂先生,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换副皮囊呢?”
  我笑了,没有回答。该怎么回答呢?即使我早已厌倦了这副旧皮囊。

  21世纪初。
  小鬼用不只是换的第几副皮囊的笑脸对着我;“孤魂先生,我今天会带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我隐隐感到一阵心慌。
  小鬼现在做人时是小有名气的历史学家,研究清史的。我们住的房子早已不是茅屋了。小鬼的衣柜里放了几套各异的皮囊,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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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不同与大清,要找皮囊不难,把皮囊弄回家却是极不容易的。衙门,不对,现在叫“警察局”,警察局会管的。上次小鬼看中一副皮囊,正要往家拖,远远地来了衙役,不对,现在叫“警察”。警察以为他是盗墓的(其实也差不多吧),就追了过来。小鬼一急新旧皮囊都扔在了原地,只有魂魄回了家。好在那些天他用的皮囊是塑料模特,只留下那些警察摸不着头脑。然而小鬼一离开皮囊,随时可能被他所说的追杀他的“允祥”找到。

  “叮咚!”门铃响。是小鬼回来了吧?我打开门,见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站在门口。
  “请问您找哪位?”我问。
  “孤魂先生,是我,野鬼啊!没认出来?很惊喜吧?”
  我这才发现了皮囊里的小鬼的本身。我把小鬼让进来:“怎么换了女孩了?”
  “人家死之前就是女孩啊!”小鬼娇嗔道。
  我一口茶差点噎到:“你没说过。”
  “你没问过啊!”小鬼笑,“是不是很很很很惊喜?”
  我又呷了口茶:“惊是有的,喜谈不上。”
  “嘁!”小鬼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一会儿又神秘兮兮地说,“今晚有个舞会,一起去好不好?做我的舞伴。”
  “我没跳过舞。”
  “历史都看了那么久了,你也该算是个与时俱进的鬼啊,怎么能不会跳舞呢?”
  “我可是300多岁的老头儿了。”
  “谁会知道呢?年轻与否不就看皮囊么?我那儿有很多帅弟的皮囊呢,你可以随便挑。去嘛去嘛!”小鬼摇晃着我的手臂,然后突然停下来,盯住我看,“孤魂先生,我怎么感觉你比300年前年轻了?这皮囊不换也罢!”
  我最终还是被拽到了那个舞会。小鬼的舞跳得很好,看了几百年的效果就是这么神奇——无师自通了。一曲终了,小鬼被别人邀去跳下一支。我刚则站在一隅,静静地欣赏。
  我的心又是莫名地一阵慌。在为小鬼担心吗?小鬼的技艺进步神速,我们早已能渐渐打成平手。很快,她便可以为她爹娘报仇,杀了雍正那个“狗皇帝”。我的心狂跳一阵。如果没在为小鬼担心,难道是在为雍正帝担心吗?
  忽然眼前一个影闪过,不是人,是没穿皮囊的魂魄。我隐隐感到一丝熟悉,便跟了出去。
  ——是他!没错,果然是他!
  我返身回到舞池,在小鬼的肩上轻轻一拍:“该回家了。”
  小鬼的舞伴不屑地问小鬼:“他是你爸?”
  小鬼立即挽住我的手臂,俏皮而有力地回应道:“这是我男朋友!”
  退出了舞会,小鬼还意犹未尽:“从虎门销烟之后,今晚是玩得最疯的一次。相亲舞会真的是不一样!”
  “相到如意郎君了吗?”虽然没什么兴致,但我不愿扫她的兴。
  小鬼先是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然后脸上飞快地一红,腼腆地点点头:“嗯,相到了。”
  “不是刚才那家伙吧?”
  小鬼吓到一般,赶紧解释:“当然不是!——不过,那家伙还真知道我相到谁了。”
  “那,他本人知道吗?”
  小鬼埋怨地瞅了我一眼,把头扭向一边。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不行,现在让她高兴的话,以后她会痛苦的——雍正帝啊!
  见我愣神儿,小鬼笑嘻嘻地说:“想什么哪,古汉语教授?”
  这丫头,又拿我现在的职业逗弄我!不过话说回来,这也难怪她,从古代来的鬼教现代人古汉语,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小鬼接着问:“孤魂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
  “今天可能会有客人。”我含糊地回答。如果我没估计错,他会来的。这一天总会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也许这一天早该来,现在才来倒是晚了。
  小鬼问:“是你的学生吗?”
  “不是,是位故人。”
  “故人?!”小鬼惊叫,“没搞错吧?这话不是随便能说的!”
  我平静地说:“你的报仇的机会临近了。”
  “报仇……”小鬼安静下来,“我……”
  前方一个醉鬼倒下。我开玩笑地说:“这副皮囊不错喔,可以试穿穿。”
  “他只是晕过去了,他的魂魄还在。”
  “没关系,把他原来的魂魄挤走就行了,就像雍正把‘传位十四皇子’改为‘传位于四皇子’夺皇位一样,会很爽的。”我有些痛苦。
  “历史不是那样的。”小鬼异常冷静,完全不像闹哄哄的她,“雍正没有改过遗诏,皇位就是他的。古汉语中‘于’写作‘於’,从‘十’怎么改呢?况且即使汉语版的改了,那满语版的又怎么改?”
  我惊异而稍感欣慰地看着这位“历史学家”。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雍正没改过遗诏,是允禩一伙不服才乱讲的。

  说着话,已经到家了。小鬼一边开门一边问:“今天的客人莫非是雍正?”
  “四哥!”屋里传来了允祥的声音。
  “老十三!”这是我的声音。
  小鬼显然没能招架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手一松,钥匙掉在地上:“四哥、老十三……你们……你们是……”
  我早有心理准备,缓缓地说:“我是爱新觉罗·胤禛,这是我兄弟爱新觉罗·允祥。”
  “啊——”小鬼抱头大叫一声,卸了皮囊飞奔了出去。
  我胸口一阵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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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是不是我吓到她了?”允祥有点不知所措。
  “没有,是我吓到她了。”我示意允祥坐下,“怎么没挑件皮囊?全球60亿人,每天死那么多,就没挑到合适的吗?”
  “不是,四哥,穿皮囊太不自由了。”他打量着我,“四哥,几百年来,你一直没换啊?”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皮囊,苦笑笑,没说话。
  “四哥,我其实是来接你进阎罗殿的。你不用再做孤魂野鬼了,你被平反了!”允祥兴奋地说,“我和无常小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在这套皮囊里,害得我们好找啊!”
  “对了,刚才那个小鬼曾对我说你追杀她,怎么回事?”我有意岔开了话题。
  “我追杀她?我怎么没有印象?如果我追杀过她,至少她应该认识我。你看她刚才见我的样子,像是认识我的么?”允祥憨憨地笑着,像生前一样。
  “那么,是——”我略一沉吟。
  “八哥,”允祥接语,“一定是八哥!”
  我一挥手:“不要什么坏事都往老八那儿想,我想不出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嘿嘿,”一阵不和谐的笑声插进来,“雍正帝,这回祥哥还真说对了!”
  我和允祥同时抬头,顺声望去,是一个黑色的无常鬼。允祥很友好地向他打招呼:“小黑,这就是我四哥,下来一起坐吧!”
  无常鬼摆出一副奸笑脸:“坐?还有心思坐啊?那小鬼可要没命了!”
  “她怎么了?”我急忙问。
  无常鬼还是一副奸笑的脸:“那小鬼被几百年前追杀她的鬼逮住了。奇怪的就是,那个鬼自称是爱新觉罗•允祥哦!”
  我和允祥对视一眼。允祥转头对无常鬼说,“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儿吧?带我们去。”
  “好处呢?”无常鬼仍旧一副奸笑脸。
  允祥毫不犹豫:“找四哥的功劳全归你。”
  “划算!跟我来吧!”

  在无常鬼的带领下,我和允祥找到了小鬼被劫持的地方。小鬼正在挣扎,劫持她的正是允禩。
  “允禩,住手!”我喝道。
  小鬼和允禩一起看过来。允禩笑道:“我还找你不到呢,你却自己跑来了!这小鬼居然一个字都不肯说,你又给她灌了什么迷药?简直就像当年的李卫!”
  我有些愤怒:“老八,你劫持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你应该是以我为目标的吧?放了她!”
  “狗皇帝!你还敢到我面前来!”小鬼突然冲我吼道,“你骗了我几百年,让我逮到不杀了你!你还不快逃么!”
  无常鬼听了这话竟笑出了声:“雍正,这小鬼让你快逃呢!免得在这儿送死哟!”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我又怎么可能离开?此时的我比当年被逼宫的我更加坚定。我不想小鬼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不过,这无常鬼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允禩冷笑了两声:“你们今天都会死!”
  “喂,你们不都已经死了几百年么?”无常道,“再说了,雍正是要随我回阎罗殿的。要不你也一起来吧,爱新觉罗•允禩。”
  “投胎去吗?投胎我可以做皇帝的话,我投!直接请我当阎王倒是也能考虑的!”允禩的语气中充满嘲讽。
  “四哥,还和他废什么话,我这就去降了他!”允祥说着就要上前。
  我拦住了他。
  “四哥!”允祥不解。
  我早已厌倦了屠杀与争斗,就像我厌倦了那副旧皮囊一样。我开始心平气和:“老八,你到底想怎么样呢?300年前我们明争暗斗,死后还无休止吗?”
  允禩并没放松劫持小鬼的手,只是语气缓和了些,一如生前隐藏极深:“四哥,我还是这么称呼你吧。四哥,你还记得年羹尧吗?他拿了你赐的念珠之后就停止杀戮了么?没有吧?否则怎会被你斩了呢?”
  无常鬼饶有兴味地问允祥:“祥哥,他们生前也这样斗法吗?”
  允祥不语。
  “老八,我只希望你放了这个小鬼,然后就是我们兄弟间的事了,你要对我做什么无所谓,只当是替小鬼向我报仇。”我知道,这一天来得太快了一点儿,即使我早已厌倦了那副皮囊。
  小鬼叫起来:“你这个大笨蛋!笨蛋!笨蛋雍正!”
  “给我安静点儿!”允禩喝道。
  无常鬼打个哈欠:“你们兄弟还没叙完旧啊?我还想带雍正回去领赏呢!”
  “有歧义喔!”一个外来的声音,“是你领赏还是雍正领赏?”
  我顺声望去,是另一个无常鬼来了,这回是白无常,与先前的无常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小白?你怎么也来了?找我抢功吗?甭想!雍正是我的!”黑无常道。
  白无常立即说:“见面分一半你懂不懂!我要分一半功劳!”
  “想单挑吗?”
  “这儿似乎不方便,咱换个地儿!”
  “就这儿了,你怕了吗?”黑无常靠近白无常,抬手便打。两个无常顺势扭在了一起。
  我们的注意力暂时被分散了,趁这个空当,不知小鬼动了什么手脚,允禩大叫一声倒下,小鬼重获了自由,却也倒下了。
  “小鬼!”我赶紧跑过去,抱起小鬼轻飘飘的魂魄,允祥则站在我身旁,防范允禩的突然袭击。
  “小鬼,你振作一点儿!”我怀中的小鬼显得痛苦而虚弱。
  “孤魂先生,”小鬼幽幽地说,这时的声音才真像个人间所传的女鬼的声音,“你是不是雍正对我早就无所谓了,还好你没早告诉我,不然我不会了解到一个真正的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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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搞笑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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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
  小鬼吃力地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孤魂先生,雍正做皇帝是历史的进步。我的所谓的恩人利用了我,还好我被侍卫杀了。”
  “……咱们回家。”
  小鬼还是摇摇头,笑着:“有孤魂先生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况且,恐怕我就要魂飞魄散了。刚才我用恩人教的必杀技攻击了我的‘恩人’,不过,他回了我更厉害的招数,他没教过我的。”
  “没事!不会有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小鬼愈加虚弱:“刚才的舞会,我相到的其实就是……”
  “我知道。”我搂紧小鬼,不觉眼睛湿润了。
  “皇上……”小鬼似玩笑着,却虚弱到不得不闭上眼睛。
  我微微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却惯性一般地脱口道:“爱妃……”
  小鬼嘴角微扬,很满足地,渐渐消逝了。
  我的双手空空如也,两行泪悄然流下。我愤怒地走到允禩面前,上去就是一拳。允祥见我这么失态,上来拦我:“四哥,你冷静一点儿!”
  “畜牲,你教唆小鬼来杀我,杀不成你就在阴间也不放过她!你——”我气愤至极,“你这个畜牲!”
  “雍正!手下留情!”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打架的白无常突然说,“允禩也是要被带回去的!”
  “怎么?”黑无常问。
  “爱新觉罗•允禩本是野鬼,却偷偷潜入阎罗殿,还企图篡阎罗王的权,未遂便逃了出来。我就是奉命来拿他的!”白无常竟然有些急,“雍正,你要打便打,可别把他打死啊!”
  我上前揪起倒地的允禩,冲白无常说:“可他杀了我的小鬼!”
  “四哥,小鬼没事。”允祥是从不会说谎的,“只是受了重伤,我把她送到阎罗殿的急诊室了。”
  “真的?”我顿时松了手,惊喜代替了怒火。允禩重新倒在地上。
  黑无常笑:“雍正啊,他可是你弟弟啊,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下狠手啊?”
  允禩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了。如果小鬼那一招真的刺杀雍正帝成功的话——也许小鬼就不会这样波折了。
  “四哥,”允祥也笑了,“我是不是又有一位‘四嫂’了?”
  白无常拎起允禩:“我不和你抢雍正了,小黑,我可害怕这位雍正爷。”说着就要走,“我先回去领赏了。”
  “等等,”是允禩低沉而虚弱的声音,“我有话说。”
  几个鬼同时瞅向我,似乎我说了算,即便我早已不是帝王。
  我尽量平和:“老八你说。”
  “300年前,我带人逼宫,明明是胜券在握,却败得一塌糊涂;今天我单枪匹马,你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啊!”允禩蔑视地看着我。
  “不论是300年前还是今天,都并不是我赢,而是你输了,老八,原因只是你的野心太重,功利心太重。”我缓缓地吐出每一个字。
  “四哥啊,你没有野心吗?你不贪恋那时候的浮华吗?否则怎么几百年不换皮囊?你还怀念那时的日子吧?哈……”允禩想放肆地笑,却被重重的咳嗽打断。他真伤得不轻。
  白无常拎着允禩离开了。
  我伫立在原地,无言良久。刚才出来得太急,我忘了卸下皮囊。没错,几百年来我都换皮囊,我还穿着生前的皮囊——雍正的尸首。原因呢?……我竟从来不敢去想。真的是贪恋那时的浮华吗?
  “四哥,”允祥轻声唤我,“咱们也该走了。”
  黑无常奸笑着拍拍我的肩:“亲爱的,先把皮囊卸了好吗?”
  ……
  出了阎罗王的办公室,我轻松了不少。允祥很不解:“四哥,你为什么选择小鬼的探视时间去投胎?你不去见见她吗?”
  “祥哥,你该称小鬼为‘四嫂’啦!”黑无常嘿嘿一笑,“对吧,雍正?”
  “帮我一个忙,老十三,”我郑重地说,“在我投胎时,代我去看望小鬼,告诉她,生前是寡人死后是孤魂的雍正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了。”
  “四哥……”

  我端起孟婆汤,黑无常笑:“我想问你个问题,回答完再喝不迟。”
  “请说。”我搁下孟婆汤。
  “我的问题和允禩的类似:为什么你几百年不换皮囊?你生前的皮囊就那么值得留恋?”
  “大概一直放不下。”
  “选择投胎而不留在阎罗殿做官就是为了——放下?”
  “大概是。”
  “我敢打赌,转世后你还会放不下,因为你压抑了太久,用我们的行话说就是‘怨念’太重了。你的新皮囊一定会在某一天觉醒的,比如说,某一年的生日,也就是你投胎的某个纪念日。”无常一如既往地奸笑着。
  我又端起孟婆汤,放到嘴边,无常说:“祥哥让我转告你,你在他的印象中笑得从没开怀过,转世后要多笑。”
  我向自己猛灌孟婆汤。我要忘了我放不下的一切——众说纷纭的雍正,永别了!所有的明争暗斗,永别了!在位13年的雍正毕竟是个过客,无论他曾做过什么,人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当我转世,雍正就真正地消失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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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一阵电话铃把我从梦中叫醒。我懒懒地抓起电话:“喂?”
  “文怡,打开门看看,有惊喜的!”
  “可是天已经黑了……”我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天真的黑了,我睡了整整一下午,太累了。虽然刚醒还有点狼狈,但我还是立即跑去开门。
“生日快乐!”几个朋友拥在门口。
  “生日?”我挠挠头。
  朋友们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半嘲弄地说:“刚睡醒,蒙了吧?连自己生日都忘了!来喝点水,觉醒吧你!”
  “觉醒?!”一句玩笑话令我愣了神——这么说刚才的梦……
  “来来来,吹蜡烛了!文怡,快过来!”朋友们还真是迅速,不一会儿便摆好了桌子,“先许愿!先许愿!”
  其他的先不去想了,我站到蛋糕前准备许愿。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耳边若远若近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打赌果然赢了!”
  我猛地睁大眼睛,眼前多了两道影。不是人影。一个憨憨地笑着,一个毫无恶意地奸笑着。
  我顿时明白了——造化弄人啊!

  ——“小鬼后来怎样了?”
  ——“四嫂康复了之后选择了做月老,她说她要给你牵最令你满意的红线。”
  ——“只是没想到堂堂雍正帝会转生为一个女孩哦,嘿嘿嘿。”
  ——“允禩呢?后来如何?”
  ——“八哥魂飞魄散了。”
  ——“哦,是这样啊。”
  ——“雍正啊,不,文怡啊,我打赌赢了哦,你想输给我什么呢?”
  ——“你希望呢?”
  ——“这样吧,我去弄件皮囊,你做我女朋友如何,亲爱的?”
  ——“不是吧,小黑,这是我四哥啊!”
  ——“她现在是个人不是鬼,怎么会是你四哥呢?”
  ——“可是……”
  ——“吵什么啊!见面分一半懂不懂啊!这女朋友咱俩得一鬼一半!”
  ——“小白?!你怎么又来了?!”
  两个无常鬼又扭做一团。我笑了,挺好笑的世间啊,为什么不笑呢?
  “四哥……”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这是在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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