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木莲花事 花事第一阙 作者:苏离离 (完整)
传说中滇藏有一种美丽的花朵,花开时传香甚远,美丽醉人。名为木莲。
一、木莲花开
早春的清晨在江南有别样的景致,沿堤拂柳,轻薄细雨,媚到骨子里。握着伞的江南女子沿着青石板路,轻轻地迈脚,绣花鞋踩在水痕里,开起一朵朵清透的花儿。抬轿的鲁夫擎着沉沉的轿子,疾走,却也是轻的,似是生怕惊醒了苏州这睡梦中的美人。
偶有赶路的行人驻足,抬起头看看这座朱门深掩的宅子,旋又低头,匆匆离去。这座深宅就这么气宇轩昂地立着,静静地驻扎在秦淮河畔清冷的碧柳间,仿佛是在向世人昭示着主人的富有,与城府。
可是宅子里的人在这个清静的早晨却是忙碌的,不时有端着热水的丫鬟妈妈进进出出,苏长喜也在侧房外焦急地等待,眼睛随着开开合合的房门往里窥探。他苏家的第一个孩子,就将诞生在这雕花木门的背后。
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划过水乡宁静清晨的天空,干净而有力。苏长喜听在耳中,暗暗一喜,赶忙逮住出来报讯的接生婆,问道:“男的女的?”
接生婆粗胖的手拭去额角的汗珠,眉开眼笑地回道:“恭喜苏老爷,是个千金,长得那个俊哟。”
苏长喜的正室夫人韩翠翠从黎明时分就一直随在丈夫身后,细长的眉头紧紧蹙着,听得这话,却又舒展起来,冷笑着道:“枉我们老爷在这等了许久,却原是个赔钱的货。”说完唤来贴身丫鬟阿梅,相对暗笑一声,款款回自个儿正房去了。只留下苏长喜愣愣地杵在那儿,花白的头发无力耷落,暗自叹息,想他苏长喜纵横商场,所向披靡,留下恁大家业,却没人继承。三十岁发家后娶了韩翠翠,十年里前前后后也迎娶了十房妻妾,却没有一个给他生个子嗣,好容易这七姨太有了喜,却又是个不带把儿的,这让他将来下了黄泉,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苏长喜这么想着,无奈地苦笑,转身对管家说:“好歹是苏家第一个骨肉,还盼着她招来弟弟,也别亏待了,你看着安排吧。”然后走了,略显蹒跚的脚步宣告着他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管家谦卑地领过命,吩咐一干丫鬟老妈子:“你们都好生伺候着,谁也不许怠慢了大小姐。好了,各自做事去吧。”
下人们应声散了,看戏的姨太们也走了,只留这寂静的留芳苑还是隐在一院幽柳间,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它卑微的地位。苏家的大小姐苏木莲,就在这早春宁静的清晨,来到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
幸,或不幸?
二、荣华的枷锁
如果没有男子,你便是苏家的男子。
苏木莲校着桌上的帐薄,脑中却不住浮现出爹爹的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她失去了童年的快乐,除了女儿家的女红,小小的年纪,她就须担起当家的重任。幸而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庶出的女儿,有这名分,有这命运,也该知足了。只是那份遗憾今日忽地滋长起来,压在心底,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门外响起的一声清甜的“姐姐”及时解救了她纷乱的思绪,苏木莲放下笔,浅笑着轻唤来了:“小弟,今儿又来习帐啦?”苏韩,袭了苏长喜与韩翠翠的姓氏,却是她同父同母的弟弟,在她十岁那年来这世上,只因正室无出,便硬要了去养起来,可怜母亲日日思念亲儿却不得见,生生郁病在那阴冷的榻上。
苏木莲抚着苏韩与她相似的五官,有着江南人特有的柔和,轻叹了声:“小弟,娘亲思念你的紧,有空,多去陪陪娘。”苏韩乖巧地点点头。韩翠翠尖刻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什么娘,我就是他娘,你让他看谁去!”
苏木莲低下头,温顺地喊了声:“大娘,您来了。”
韩翠翠却仍是不依不饶:“好你个苏木莲,要不是老爷看在你是苏家长女的份上,这家能由你担起来?如今让韩儿跟你习帐,你倒好,教坏起他来了。”
苏木莲还是低眉顺眼着:“木莲不敢,木莲这就教韩弟。”
入夜,苏木莲坐在留芳苑的闺阁中,母亲咳嗽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刺耳。她的眼扫过流苏粉帐、镶金锦被,扫过红木桌椅、紫砂茶具,扫过这屋内金碧辉煌的一切,心里,忽就悲怆起来。她是做到了,以她庶出女儿的身份,得到了这荣华富贵。可谁又能说这不是一道枷锁,禁锢了她骄傲的天性,将她压得低微而卑谦。
隔壁母亲的喘息忽然沉重起来,夹杂着唤她的低唤。苏木莲急急跑去,娘只是说,快,我要见韩儿。
“韩儿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死活与他何干?”韩翠翠轻吹着茶上氤氲的雾气,漫不经心地问。
“她不是那个女人,”苏木莲生平第一次在韩翠翠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她是他的亲娘!”
韩翠翠怔了怔,但又很快回过神来,大喝道:“拦住她!”
“谁敢拦我!”毕竟是苏家大小姐,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家,她不怒而威的神情使她终于把弟弟带到娘的身边。
只是,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逝去时,任最有能耐的人也拉不回来。只差一步,她终究没有看到儿子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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