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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4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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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是夜,纹生在灯下观刺绣,那一副华丽狰狞的九头龙,自新婚夜起便再也没有取出来过。  
 
  指尖触到丝质的绢绸上,她早已眼中无泪,人,只有等真正麻木了,冷静下来,才可以回首往事,正视坎坷颠簸。  
 
  她明白,自己是痴得傻,恋得癖,却,又偏偏放不下,那段往日恋怀。男女之别,在于欲之始终,对于男人,肌肤亲泽,追爱贪欢,是情事终点,而在女人,这一切,却只是帷幕初启。  
 
  门开了,段宗秀走进来,他已被加封为督察院左副督御史,连升二级,正当风光夺目,伸过手,按在她肩上,怜惜地叹:“纹生,大病初愈,怎么也不知道要保养”。  
 
  她一惊,不动声色,将手中绢品放下,转头笑语迎面:“老是这样躺着,也不大舒服,乘着今日精神好,理理东西。”  
 
  “哦,”他微笑,板过她身子,细细打量面孔:“果然气色不错,只是仍瘦得厉害,还需好好休养生息。”  
 
  她斜倚过身去,以掌覆在他手上,人人都道只手遮天,她办得到么?这个男人,也算是她的天。  
 
  “不要太操心了。”他低着头,在耳旁,嘱咐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在这一刻。”  
 
  闻言,她笑,眉眼弯弯,像撒娇,又是在承应,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昨晚,督察院有应酬,他并没有回府。她是放不开的人么?谁不知道官府里的那些勾当,唤粉头,传婊子,各院各府、六部六吏,男人们寻欢作乐,风花雪月无边。 
  
  她只是不在乎。  
 
  妻妾成群,俊童美婢,亦是官中风气,可他从不提及,纹生虽好,也不至于好到万里挑一,难为得是他这一片心,对于这点,她很知道。  
 
  嫁给段宗秀,原是赌气无奈,可这份勉强,终成一局好棋。  
 
  她累了,唤人进来服侍,这些日子她身子尚弱,他便故意不同床,看她安置稳妥了,才自厢房。退到房门外,无人处,他忍不住,沉下脸来。  
 
  他是终于得知,那个人的名字。  
 
  整理东西哪会只得一副绣品,还有他走进门时,她抚摸哀怨的神情,原来以往的日子,她无故失神、莫名黯然、病体沉沉,这一切,果然,俱是为了劼。  
 
  廊外圆月清冷,段宗秀立在院里,眼色阴郁深黑,那个放荡貌美的荒唐浪子,早已名声在外,人尽皆知,他也早有怀疑,所有的错综复杂,不过是为了这一个名字。  
 
  七皇子,若有机缘,他是必不放过。  
 
  不知不觉,圆月迁移至窗前,银盘似的一轮,向着纹生,幽幽地探看。  
 
  她睡得很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或是要变化什么,想来辗转反侧、噩梦惊迴,都是希望挣扎,人若是打定主意死心踏地,便又可堕入得无声无息,无梦无求。  
 
  纹生在努力调养身体,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宫里走走,访太后、皇后,还有冷宫。  
 
  偏偏跳过丽妃,每次,她只派人唤出雪荆,询问简单细节。  
 
  谁又是傻子,宫里为人,最重要的是辩清情势。 
  
  第三次,她传她来,惊恐苍白的宫女,立刻痛哭跪倒在地上:“夫人,求求您,饶了我吧。”  
 
  她哀声乞求,低头便叩,自己拉起衣袖,露出娇嫩的手臂,上面,有道道青红瘀痕,交接错杂,条条触目惊心。  
 
  “夫人,您这是故意找我出来,让娘娘怀疑我,回去严词追问,可是,我却真是没有什么隐情。”  
 
  “是吗?”她只作不知:“我不过关心丽妃的身体,哪里会得害你。”  
 
  “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娘娘与您的过节,我不知道,也不想涉及,只求您放过我,不要令我难做。”  
 
  纹生摇头,扶起她,用丝绢轻轻擦泪:“傻孩子,你真不知道我同她的过节?还是故意敷衍我,一心想护着丽妃,你如此忠心,怕是觉得跟她还有出路,难道是皇上还许着她些什么,是等风声稍过,便会重接她回朝鸾宫?”  
 
  雪荆埋头大哭,她当然是有着自己的主意,原以为等这场事后,念在患难与共,她会得获晋升,可是,眼前的御史夫人不放过她,令她夹在当中,百口莫变,左右为难。  
 
  “好雪荆,难道你看不出,丽妃是永远不会回去,你跟了这个主子,只怕要万劫不复,永无宁日。”  
 
  她凑过身去,亲热揽肩,字里语气,却是坚决残忍:“我既盯上了你,便是瞧准了人,丽妃做了什么,她知我知你也知,这天大的秘密,就算我放过了你,她也不会轻饶,现在留着你,不过是身边实在没人,只等哪一天抖起来了,杜绝疑虑后患,你说,你是还能活几天?”  
 
  雪荆呆看她,一时眼神惊骇:“夫人,您……。”  
 
  “我不过是教你个自保的方法。”她顿一顿,又近些身,方才含笑:“在宫中,掌握秘密才是引领生死存亡之道,你的危险,是在于知道得不深不浅,不尴不尬,索性再多些,便是贴身心腹,可差了这一步,终又成了惹事的祸根,现在,你只看到我逼你,却不知,我也是在救你,这垂死一线,关键是看你如何的选择。”  
 
  她的声音愈说愈轻,是知道把握已越来越大,小小的雪荆,如块肉在案板上,哪里能逃得脱她手心。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得知了内情,果然,皇上舍不得丽妃,暗底里,已来过几次。  
 
  “雪荆,你可知道,日后皇上便是重召她回去,只怕太后顾虑,皇后排挤,也是难返往日风光。”  
 
  “奴婢知道。”  
 
  “你知道?”纹生冷笑:“那就是真的在同我装傻,出来半日,你不怕又要回去交侍清白?只木头木脑立在面前做什么?我要什么,你会不晓得?还不老老实实说出来。”  
 
  “是。”雪荆又跪了下去,软在地上,颤着声音:“夫人,我真没有藏私,您千万相信我,我…,入了冷宫后,七皇子再也没有来过。”  
 
  “哦?”她眯起眼来,看那宫女,心上不知是苦是甜,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话头,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觉到沮丧失望。  
 
  “夫人,七皇子是不会再来了。”  
 
  “我知道。”她幽幽叹,他不过是个负心人,负了她,负了丽妃,这一瞬间,她竟有些同病相连。  
 
  一转脸,又微微地笑:“如今,他是不来了,可以前,他总是来过的。”  
 
  “什么?”雪荆惊惶,她有些摸到门路,所以更加害怕惊慌。  
 
  “雪荆。”她低下身,去扶她起来,眼里闪着寒光:“人不能够坐以待毙,若等到丽妃收拾你,我就是想出手,也帮不了你。”动作不停,一边已温柔地为她理好碎发:“做下人的,眼光准仍是不够,动作还要快,这样,才可保得性命,安然无恙。”  
 
  安镇完雪荆,她入了内宫,求见皇后,故意拧起眉头,做出失措无助。  
 
  “纹生,出了什么事了?”皇后觉查,喝退众人,上来仔细询问。  
 
  “我…,纹生不敢说。”她咬着唇,嘤嘤哭出声来。  
 
  “孩子话,有我在,无论什么事,都替你作主。”  
 
  “我方才自冷宫来,竟然得知了一桩天大的秘密,这秘事,是丑闻。”  
 
  “哦。”一瞬间,皇后眼明耳利,浑身都是锋芒:“那贱人又有什么脏事让你得知,快快告诉我。”  
 
  “方才在冷宫,我见她打骂下人,为了好心劝架,我将那宫女拉了出来,谁知她向我哭诉,透出件异事,原来,丽妃与七皇子有染。”  
 
  “什么?”皇后惊住,不置信,又看她:“她果真胆大至此,与劼缠在一处?”  
 
  她不停拭泪,委屈:“这种事体,婢子怎好胡说,若不是雪荆告诉我,我又怎么能想得到”。  
 
  “这…。”皇后也呆住,七皇子并不是她亲生,谁管他是死是活,但把柄太大,反而不好掌握,就怕说了出去,也没人敢相信。  
 
  “来,来,来,你同我再去冷宫。”  
 
  冷宫里,丽妃在拷问雪荆,房里没有硬器,她用布帛浸了水,轮起来抽打她。  
 
  “费了这些时候,到底是说了些什么?”美人发起怒来,立目横眉,凶悍胜过男儿。  
 
  “住手。”皇后一脚踩进门去,所有的话早听得一清二楚。  
 
  “丽妃,你现是在冷宫,作威作福什么样子,难道真以为自己还是贵人?”  
 
  未料得纹生去而复返,还带来了皇后,丽纹虽然莽撞,到底不是傻子,她住了手,脸上又惊又惧。  
 
  这一段空隙,皇后抬目,将雪荆上上下下看个明白,见她缩在一旁,衣裳凌乱,有些地方,露出红肿伤口。她点头,果然,是有内情。  
 
  “原指了个宫人给你,是看在你曾经为妃,不想委屈了你,可是,不料得你失仪至此,竟敢将她责打虐待,丽妃,要知道,你现在已革了妃名,论身份,并不比她高多少。”  
 
  “哼。”丽妃之所以为丽妃,靠得是丽,不是慧。 
  
  “怎么,你不服气,好,那我现在就把这宫人收了回去,日后你独自打理生活,休想再差奴唤婢。”  
 
  皇后等的,也就是她这种脾气。  
 
  闻言,纹生轻轻走上去,将雪荆扶起,那女孩知道求生有望,看着她,露出感激表情。  
 
  纹生微笑,取出怀中丝巾,将她流血的腕包扎起来,柔声安慰:“别怕,一切有皇后为你为主。”  
 
  顾盼间,她眼眸明亮如星,又转身过来,对着丽妃,嫣然一笑。  
 
  事不宜迟,两人同去见太后,想这件天大的丑闻,臣不能知,妻不好说,只有由太后做主出面。  
 
  雪荆也一并提了去,跪在堂下,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吐出。  
 
  如何见的面,如何传信潜入,原本真实的东西,说出来,条条道道,件件理得通顺无误。 
  
  惊闻恶噩,太后倒也无话可说,她瞪视宫女,盯住皇后,又转头来看纹生。  
 
  “这桩事情是件丑闻,我当然不会姑息纵容,只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一个字也不能再传出去了,我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目光凌厉地扫了一遍,才又叹:“我也累了,皇后先下去吧,今天起,雪荆留在我宫里服侍,还有纹生,也留下,我有话说。”  
 
  “是。”皇后得意洋洋,含笑退下。  
 
  太后摇头,又命人带出雪荆,才回过头来,向纹生:“唉,我老了,再也管不住了,以前只是在眼皮底下偷偷胡闹,现在可好,居然放肆至此。”  
 
  “太后息怒,可这种事情,既然出来了,总要想办法制一制。”  
 
  “纹生,你太糊涂了。这事情,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办。”  
 
  听到怪罪,纹生马上跪下,柔声应和:“请太后赐教。”  
 
  “丽妃同劼,是男女私情,后宫龌龊的事情,关系到皇上的尊严,宫中的面子,根本不能透出一个字去。再有,上次的投毒案子也是蹊跷,可两桩连在一起,都不能入了明道。”  
 
  “婢子知道。”  
 
  “这事,我自会想法暗示给皇上听。”太后虽老,可不眼花耳钝:“皇后去说,皇上是不会相信的,她同丽妃本是死结,一有话头,当然放她不过,况且此事牵连甚大,纹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明白了,知情的人就都不能活,只怕朝鸾宫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下。”  
 
  “婢子知道。”纹生面色苍白,她也曾想到过,这件事中,牵连的,不光是二条命。  
 
  “你休要惊慌,我同皇后都会保你,可其他的人就避不了一死,只怕真要杀了这么多人,外头又会引出口舌,这事,便还是要暴露出去。”  
 
  “太后,总归有妥当的办法的。”纹生低头,面上流下汗来,难道真要死这么多人?初定计策,只是为了赌口气,人命,在嘴里说得容易,但真要血流成河地洒在眼前,可不又是自己的罪过。  
 
  “我也想定条妥当的办法。”太后无奈,光是私情倒也可以不急,放在身边,日后慢慢地寻由拿据,找个借口再办,可牵涉到了皇子与毒药,便是危及基业国家的大事,哪里能够放松。  
 
  “你先下去吧,雪荆留在我这,余下的事,由我来安排时机。”  
 
  “是。”纹生小心退出,来到门外,却见雪荆同淄珠立在院中。  
 
  “夫人。”她怯怯地唤:“太后肯相信我的话么?”  
 
  纹生不语,点了点头,仔细看她,面上又是一阵冷汗,到底不敢正视,以袖遮脸,急步走了出去,还说什么呢,她很明白,这个女孩,再也活不了几天。  
 
  低着头,脚步踉跄急促,她忍不住流下泪来,所有的事情,为了他,值是不值,都已无从辩白,演变至此,她始觉罪孽深重。  
 
  她知道是不好,可是,已经晚了。  
 
  皇室的手段是腥风血雨周密,也是紧锣密鼓暗晌,不过十几天,宫里便传出消息,被打入冷宫的丽妃不甘冷落失宠,以腰带自悬而亡,皇上痛心,责令服侍她的宫人一并赐死陪葬。  
 
  这,不过是第一步。  
 
  又过了二个月,段宗秀轻描淡写,提及七皇子劼在殿上失礼犯上,触动龙颜恼怒,已遣出宫去,发配到琼州为候,一日不宣旨,便一日不可回朝。  
 
  “如何?”段宗秀闲闲笑问:“七皇子可不是倒霉,好好的一个京中贵人,偏偏要去那个冷僻清贫的地方,既不富饶也不丰厚,一块瘠土,几成产出,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纹生不响,心绪波动,却有一丝欣喜暗涌。  
 
  皇上并没有杀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不得宠,也是血脉相连,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骨肉总是要网开一面。  
 
  这并不是她开始时的所求,可乍听结果,她却又放下心来,原来,她并不要他死。  
 
  “怎么了?”段宗秀托起她下巴,认真的,详细地:“为何脸色突变?难道,你觉查出有什么不对?”  
 
  她佯怒,伸手拂开他:“我不过是奇怪,哪里会有什么不对?”  
 
  他微微的笑,眼里含着深意:“你常常出入宫中,得知内里渊源,原本比我来得容易,我看这事出有因,决不会这么简单相。”  
 
  她白他一眼,起身要走。  
 
  他不放过她,自身后,紧紧拥住:“去哪里?你身子早好了,为什么还避着我?”  
 
  她挣不脱,可也不生气,唇角含笑,止不住的满意欢颜。啊,他没死,担心了这么久,夜夜梦到他颈上血涌,怒视她,口口声声要讨命。  
 
  她不怕讨命,只怕见不到他,那个秀美轻薄的男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她便有希望,再见他一次。  
 
  见她出神不理,段宗秀却恼了,松开手,恨恨地,自走出房去。怎么会不知道,纹生的心思,想必有那人一日,她这个人,便不能真正属于段宗秀。  
 
  在门外,他冷笑着,回头看她,只怕她是高兴得太早,那个皇子劼却是永远不可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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