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方媛随冯婧来到学校的招待所。冯婧住在四楼,413房间。打开门,走进去,却是一个双人间。面积不大,很干净。床两张,被单洁白。洗手间里有热水器,随时供应。彩电一台,桌椅若干,有些陈旧,凑合着用。
  方媛用房间里的电话通知苏雅,今晚不回寝室睡。苏雅不置可否,对方媛不冷不热,估计还在生气,怪她在冯婧入住441女生寝室时没有站在她那边。
  天色不早,两人却没有睡意。窗外黑漆漆的,不时传来“沙沙”的风吹落叶声。月亮湖的湖堤上,萧强正带着警员巡逻抽水,曾国勇领着保卫处的保安们一旁协助。
  冯婧热了一壶茶,倒了些许茶叶,刚泡好,还没来得及喝,门铃响了。开门,两名男警员站在门外挤眉弄眼,互相打趣。
  “王亮同志,我没有说错吧,我就说嘛,我们的冯婧同志,觉悟那么高,别人在累死累活,怎么会那么早休息。”
  王亮也不含糊:“那是,李铁同志。你看,人家知道我们口渴,茶都给我们泡好了。”
  说完,毫不客气地从冯婧手中接过茶杯,头一仰,喝了个干干净净。
  李铁笑笑,径直走进来,自己动手泡了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喝了一口。
  冯婧不乐意了:“我说,你们两位,了不起啊,私闯女性住房,强抢豪夺。人民警察,为民服务,就是这样服务的?”
  王亮咧嘴一笑:“我们谁跟谁啊,想当年,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还没穿开档裤时就认识了。对了,李铁,那怎么形容的?”
  “青梅竹马。王亮,你就不能多读点书?”
  “对了,青梅竹马。嘿嘿。”王亮还颇得意。
  “去,谁和你们贫!该做什么去就去做什么,别跑这来卖弄,还真把肉麻有有趣了。”冯婧没好气地说。
  “得,我就说了,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李铁一副委屈状,“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嘛,特意来检查你休息的地方,防止意外嘛。”
  王亮一旁附和:“就是啊,我们听说,这个医学院还有个别称,叫灵异校园。从建校到现在,不知发生了多少古怪恐怖的事,还有人编成了这个医学院的十大灵异事件,有鼻子有眼的。你还别不信,就拿最近发生了事来说吧,树妖、水鬼、僵尸,还真邪了。我和李铁不是从树上搬尸体,就是跳到湖水里抓罪犯,什么好事都落咱哥俩身上了。”
  冯婧望了一眼方媛。可能是因为萧静的死,方媛的情绪很低落,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她们缄默无语,两只大眼睛满是忧郁的颜色。
  “去,都给我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瞎胡闹。”冯婧下了逐客令。
  王亮与李铁只好告辞,临出门,还特意转过头叮嘱她:“别睡得太死,记得,到了轮班的时间,来隔壁的房间叫醒我们。”
  原来,他们是和冯婧一个组,一起轮班的。
  冯婧也累了,关好门,对方媛抱歉地笑笑,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手间沐浴。不一会,洗手间里就传来细微的“哗哗”流水声。
  方媛坐在床上,思绪有些沉重。萧静的死,对她的精神世界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刚才,她看到王亮与李铁两个警察,有些眼熟,还有些心悸。怎么会心悸?方媛似乎有种不祥之感,似乎即将发生些可怕的事情。但到底会发生什么,现在她也是一片惘然。
  为什么会这样?方媛的思绪很乱,根本就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住在这里。只是,现在,她不好意思和冯婧开口。即使答应了别人,就要守信,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没多久,穿着睡衣的冯婧洗完澡走出来,用一条雪白的毛巾揉着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仿佛一颗香喷喷熟透了的果子,让人有忍不住想吃一口的冲动,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在方媛眼前尽显无遗。
  冯婧被方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又不是男人,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快去洗澡吧,消除一些疲劳也是好的。”
  经过一系列怪事,现在的方媛,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太疲惫。她懒懒地站起来,无精打采地去洗澡。方媛没有用热水,直接让冷水淋在身上。冰一般的寒冷,冻得方媛全身颤抖,精神为之一振,源源不断的冷水从喷头洒下,刺激着身体的各个器官。
  洗完冷水澡后,方媛的精神有所恢复。两人各自钻进被窝,熄灯,睡觉。
  闭着眼睛,努力了很久,方媛依然睡不着。她睁开眼睛,看到冯婧的眼睛也是睁着的。
  冯婧问:“睡不着?”
  方媛说“嗯,睡不着。”
  “心里还很难受?”
  “嗯,很乱。”
  冯婧说:“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其实,生命是很脆弱的。警察,尤其是我们这种刑警,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么威风,危险性很大,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同事牺牲。”
  方媛问:“那你为什么还选择当警察?”
  冯婧笑了:“我喜欢当警察,从小就喜欢。当个优秀的警察,一直是我的理想。”
  方媛幽幽地说:“你多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傻丫头,谁都有理想,关键是你愿意不愿意在现实的磨砺中坚持自己的理想。”
  理想?我的理想是什么?方媛自己都不知道。亲情?没有。爱情?不相信。友情?朋友们一个个生离死别。一个没有情感生活精神寄托的人,还谈什么理想?
  方媛叹了口气,说:“冯婧,我好羡慕你。刚才那两个警员,都在追求你吧。尤其是那个王亮,说得多露骨,还青梅竹马。”
  “瞎说!”
  “我不是瞎说,我看得出来。而且,你对萧警官情有独钟。”
  冯婧娇嗔:“别再说了,再说我生气了。”
  “好了,不说了。睡吧。”
  “睡吧,等会,我还要起来轮班。”
  方媛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的,睁眼一看,冯婧已经起床了,穿戴整齐,一身警服,全副武装,连手枪都佩戴了。
  “到轮班的时间了?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好好的休息吧。”
  “不,我要去。我要去看萧静老师。”
  “那,随便你了。不过,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方媛起床穿衣,冯婧出门去叫隔壁的王亮李铁。
  直到方媛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冯婧还在那里按门铃,一直没有人开门。
  “怎么睡得这么死?”冯婧无名火起,侧耳听了听,房间里面似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其他一些嘈杂的声音。
  “在搞什么鬼?”冯婧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一只坚硬沾满鲜血的拳头击穿了木门,暴伸出来,差点击中冯婧。冯婧下意识地闪避到一旁。
  然后,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木门硬生生的断裂,中间的木板被撞飞,一个人影如断线的风筝般从房间里面倒飞出来,却正是李铁。
  李铁一脸痛苦,捂着胸口,嘴角沁出几缕鲜血。撑在地上,勉强站起来,用手指了指房间,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晕了过去。
  房间里面,传来呼呼的喘气声,粗重,腥臭,拉风箱似的,一声紧接着一声,仿佛里面隐藏着一头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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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李铁!”冯婧惊叫,疾步上前,扶起李铁。
  李铁已经晕过去了,软绵绵的,断了几根肋骨,稍微移动身体,嘴里的鲜血仿佛细流一般涌了出来。
  “小心!”方媛尖叫一声,捂着嘴,退后几步,靠在墙壁上,蜷缩成一团。
  冯婧抬起头来,然后,她看到了王亮。冯婧是和王亮一间大院里长大的,对王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在某种意义上说,王亮就是她的亲人,就是她的哥哥。虽然她从来都不曾爱过他,但那种比爱情更持久温馨的亲情早已深深地融入她血脉。
  可是,眼前的王亮,还是她所熟悉的王亮吗?
  不,不是!
  王亮浑身是血,摇摇晃晃,左右颤动,似乎随时会失去平衡。他的脸,长满了凸起的小颗粒,血红与苍白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五官有些变形,仿佛如得了痴呆症般,僵硬生涩。唯一有些生气的是他的眼睛,却异样的凶残恶毒,让人不寒而栗。
  “王亮,你……你……”冯婧本想问,王亮你没事吧,话却说不下去。王亮这副样子,能没事吗?冯婧突然想起了前不久死去的韩军,听说韩军死之前已经精神崩溃嗜血疯狂,王亮也会和他一样?
  王亮没有回答冯婧,锋芒毕露的眼睛却盯向了李铁。李铁身上,到处是血,新鲜夺目。
  冯婧心中一阵刺痛,王亮,真的疯了!这时,她心里还隐隐希望,王亮疯狂的程度不要太深,不要像韩军一样嗜血。她的想法,显然太天真了。
  王亮已经一步步走上前,口中发出怪声,似乎是笑,笑得毛骨悚然。他的眼睛,始终望着李铁身上的鲜血,张牙舞爪。
  “王亮,你醒醒!”任冯婧怎么叫,王亮都置之不理,听而不闻。
  “别过来,求求你了,别过来!”冯婧含着泪,迅速拿出手枪,上膛,瞄准。
  王亮没有停步。
  “砰”的一声,枪响了,射中王亮的腿,却不是冯婧开的。
  冯婧望向发出枪声的地方,萧强正站在那里,额头汗水涔涔,铁青着一张脸,双手握枪,枪口瞄着王亮。
  “萧队!”冯婧惊喜交加。
  王亮的腿被子弹击中,身子摇了摇,单膝跪地。尽管如此,他却只是望了一眼萧强,依然没有停止脚步,重新抬起了腿,步履蹒跚地再度走过来。
  王亮,似乎没有痛觉。
  萧强咬咬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背起李铁,对冯婧喝了声:“走,快跑!”
  冯婧脚发软,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等她抬起脚,王亮拦住了她,略微弯腰,乍然猛扑过来。冯婧还在震惊中,完全忘记了躲避,眼看就要被王亮扑倒。
  电光火石中,萧强放下李铁,侧面拦腰一抱,直接把王亮扑倒,两人一起摔倒在坚硬的瓷砖上。萧强是警队的数一数二的擒拿高手,想也没想,顺手就抓住王亮的手,反手一扭,想把王亮制服。出乎意料,萧强两只手,竟然按不住王亮一只手,被王亮一甩,竟然把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王亮的动作虽然有些呆滞,却不知为什么,力大无穷,即使是萧强这种人物,在力量方面也相差太远,根本就没办法匹敌。一力降十巧,你的擒拿技术再高,力量相差太大,什么技巧都是枉然。
  这一摔,力量好大,摔得萧强头晕眼花,身体像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萧强勉强站起来,王亮低吼一声,挥臂打来。萧强双手一格,双膝一软,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腕骨似乎 扎了无数细针般疼痛,仿佛要断了。
  “开枪!”萧强奋力叫了一声,疼得冷汗直冒。
  一开始,萧强放弃枪击,想先制服王亮,再送他去治疗,可没想到,疯狂后的王亮如此可怕,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如果再不制服王亮,他与冯婧、方媛、李铁四个人的性命要断送在他手上。
  冯婧的手哆嗦着,拿着枪瞄准王亮,可就是没勇气按下扳机。“萧队,王亮……还有没有救?”
  萧强憋着一口气奋力抵挡王亮,话都说不出来。王亮虽然疯狂,一些基本的格斗技术却没忘记,抬脚一踢,正中萧强的胸口,直接把萧强踢得沿地面滑出十多米。
  冯婧闭上眼睛,射出一颗子弹,却射偏了,射在墙壁上撞出几丝火花。王亮放弃了萧强,奔向冯婧。冯婧睁开眼时,王亮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歪着头望她。冯婧握了握枪,正在犹豫是否还要射击,射击王亮哪个部位。王亮扬手,一掌打掉她手上的枪支。
  “王亮……”冯婧呻吟一声。这次,王亮好像听到了,似乎有点迷惘。但这点迷惘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欣喜若狂,伸手捞起李铁,张着白森森的牙齿,贪婪地舔着李铁身上的鲜血。
  冯婧看得心悸,嘴里苦苦的,“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萧强也没有再爬起来,估计晕过去了,他毕竟也只是个人,怎能承受那么重的打击。
  方媛慢慢地站直,抬起两条哆嗦着的腿,一步一步地走,走到萧强身边,摸出他的枪。
  枪很重,乌黑,锃亮,沉甸甸的。
  方媛用力呼吸,尝试着跳跃几下,来缓和自己的紧张。她端起枪,缓缓地走到王亮身后。
  这时,王亮已经把李铁身上的鲜血舔得干干净净,更加疯狂了,一双凶狠的眼睛滴滴乱转,嗅了嗅李铁的嘴,张开口,就要咬过去。
  千钧一发,情势危急。方媛也想不过那么多,对着王亮的后脑勺,用尽全力,扳动扳机。子弹“砰”的一声飞出去,穿透了王亮的头,从他的眼睛中穿出来,残渣四溢。
  王亮大声狂叫,反手一挥。方媛的胳膊被击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手枪从半空中掉落,掉在王亮身旁。王亮也摔倒在地,正好捡起手枪,一点点地爬到冯婧面前。
  冯婧吐得全身都瘫软无力,惊恐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王亮。王亮的脸,痛苦不堪,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拿着枪,移到了冯婧的身边。
  冯婧站都没办法站起来,巨大的恐惧湮没了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别过来……求求你,王亮,别过来……”
  王亮停止了动作,抬起头,剩下的那只眼睛凄苦悲伤,怔怔地望着冯婧。然后,他的手递出来,把枪塞到了冯婧的手上,嘴唇不断蠕动,仿佛在说什么。
  冯婧强自镇定,侧耳聆听,隐隐约约,王亮似乎在说:“好……痛……”
  冯婧终于明白,王亮是要她帮他结束自己的生命。
  方媛那一枪,击中了王亮的神经系统,也让王亮的神志清醒了一些。
  “不……不……”冯婧拼命摇头,一个劲地往后退,被冰冷的墙壁阻挡了。
  “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婧婧!我很痛……”王亮猛然叫出声,声音微弱,此刻却如千金重锤,锤锤重击在她脆弱的心灵上。婧婧,是她的小名,也是王亮在私下场合对她的昵称。
  “对不起,亮亮……别怪我……亮亮……”冯婧拿着手枪,此时却仿佛重若千斤。她一只手蒙住了王亮的眼,枪口对准头部。冯婧闭上了眼睛,泪水涟涟,奔腾而出,狂叫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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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剩余的子弹在瞬间连续射出,一颗紧接一颗,全部穿透王亮的头颅。冯婧被接踵而至的后挫力掀翻在地,躺在冰冷的瓷砖上,泪流满面,无声啜泣。
  王亮是笑着断气的,面露微笑,仿佛在对冯婧说,谢谢你。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解脱。
  血流了一地。
  四处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没过多久,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静。原本安排在外面轮班巡逻抽水的警员们听到了枪声,飞速赶来,却只看到这场人间惨剧的落幕。
  萧强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冯婧、李铁、王亮都没事吧。”
  身边的警员,一个个,面色凝重,悲痛不已。萧强挣扎着爬起来,挺直胸膛,竭力忍受着胸口的痛楚,走到冯婧身边。
  王亮的血,还在流。招待所的过道里,到处是殷红的鲜血,红得耀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
  冯婧被两个警员搀扶着,脸色比纸还苍白,浑身无力,软绵绵地,一直在抽泣,话都说不出来。
  凭着丰富的刑警经验,萧强看了几眼就明白了,王亮是冯婧开枪射杀的。
  一个警员叫:“萧队,铁子醒了。”
  李铁也醒过来了,因为受伤,因为失血,他的身体显得十分脆弱。
  “铐起来。”萧强望了一眼李铁说。
  “什么?”那个警员愕然。
  “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吗?铐起来,这是命令!再找些铁链,捆得结实些!”萧强怒吼,因为用力,胸口疼得更厉害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萧强怒火冲天的模样吓住了,好好的,为什么要铐住李铁?甚至还要用铁链捆起来。
  “可是,铁子他的伤……”
  萧强瞪了一眼,不再浪费口唇,亲自走过去,反手把李铁铐住。然后,他背起李铁,就要往外走。
  “萧队,你要把铁子背到哪里去?”几个警员不明所以,围住了萧强。有的甚至在心里想,萧强会不会在近身格斗中脑袋受了伤,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对待重伤的李铁?
  “让开!我送他去医院!”萧强头也没抬,继续往前走。南江医学院有一个附属医院,紧靠着医学院的校园,医疗水平在省内是顶尖的。
  一个年轻的警员把李铁从萧强背上强行夺了过去,说:“萧队,你就先歇歇,我来背铁子去。”
  这次,萧强没有坚持。刚背着李铁走了几步,胸口就疼得受不了,可能是断出租根骨头,他强撑着,不让众人发觉。
  “记得,一到医院,就叫医生给铁子打麻痹针,剂量用大点,让他动不了。”
  “是。”虽然不明白萧强为什么要这么做,年轻的警员还是大声答应。
  萧强转眼去看冯婧,似乎振作了些,泪痕犹在,却不要同事的搀扶,自己站直了,站得笔直。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走?今天没人接班,全部给我继续坚守岗位!”萧强大喝,眼角迸裂,渗出血丝。别人流泪,他流血!
  “是!”齐刷刷的敬礼,一个个默然离去。
  曾国勇急匆匆地来了,却只看到满地鲜血:“怎么变成这样?萧警官,发生了什么事?”
  萧强坚毅的脸上闪过几丝痛苦之色,旋即消失,仿佛磐石般,说:“曾处长,善后的事,就麻烦你了,给你们添乱了,不好意思。”
  曾国勇疑惑地问:“哪里话,说这种话就见外了。只是,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萧强叹了口气,说:“唉,都怪我疏忽了。其实,韩军在拘留室突然发疯,我就应该警惕,王亮与李铁他们两人都和韩军一样,下了月亮湖,有可能会步韩军后尘。刚才,我在湖堤巡查,接到法医的紧急电话,告诉我湖水中含有剧毒,具体的分析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一定要格外小心,禁止任何人接触这些湖水。我马上想到了王亮李铁,打电话到他们房间,没人接,心急火燎地跑来,却已经迟了。具体的经过,我被打晕了,也不是很清楚。冯婧,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曾处长,我们出去吧,边走边听,这里血腥味太浓。”
  冯婧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详细叙述。说到方媛拾起手枪近身射击王亮时,萧强与曾国勇不禁瞟了一眼方媛。王亮死后,方媛从地上爬起来,尾随着冯婧,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被王亮的手掌扇到握枪的手,摔倒在地,没有受伤。
  天色不好,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习习冷风。秋意正浓,万木萧条。斑驳的阴影里,不知有多少细微的生命在枯萎、衰败、死亡。小草、昆虫、树苗,从稚嫩到衰老。
  警员们围在月亮湖的湖堤上,每隔一段距离布下一个岗,每个岗有台抽水机,“突突”直响,将湖水抽出来,流入停在一旁的水车里。
  萧强阴沉着脸,带着曾国通巡视每个岗的工作情况。不能让湖水漏出来,完完全全从湖水中抽入水车。所有的人,都要小心从事,不能接触湖水,也不能让湖水接触到任何人。
  冯婧放慢了脚步,和萧强保持了一定距离。她总是忍不住偷偷流泪,不想让萧强看到。她总觉得,王亮没有离开,就在她身边。每阵风,每只悄然掠过的飞虫,都可能寄托了王亮的魂魄。
  一只手悄然牵住了她,柔腻、润滑、清凉,是方媛的手。方媛与冯婧并排,轻轻说:“很想哭?想哭就哭吧。”
  冯婧摇了摇头,抹掉眼泪:“我没事。”
  方媛握了握冯婧的手:“父亲死的时候,我也和你样。很苦,很想哭,就是哭不出来,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你也别难过了,其实,王亮,是我杀的,如果不是我开第一枪,他就不会死。杀人,原来是这么难受,比什么都恶心。直到现在,我心里都仿佛被掏空了,只剩下架子,空荡荡的,仿佛行尸走肉。”
  冯婧摸了摸方媛的头:“傻丫头,王亮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开枪,他也会死的。何况,他是我亲手杀的。我当了这么久的警察,其实还从来没有对人开过枪,没想到,第一次开枪,打的竟然是我最亲近的人。但这样也好,至少,他是笑着去的。如果真有在天之灵,他也会原谅你的。”
  方媛安慰着说:“所以说,冯婧,你不要太难过了。其实,你也是没办法,如果你不开枪,他再失去理智,疯狂之下,我们都会被他活生生打死。要怪,就怪那个幕后凶手,不但杀害了黄嘉雯、陈安琪,而且害死了王亮和韩军。什么树妖、水鬼,我看,全是他设计出来的,混淆视线。真不知世界上还怎么有这种人,没有人性,连杀人动机也没有,一个天生杀人狂!”
  冯婧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天生杀人狂……没有人性……没有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目光,穿过了幽幽灯光闪烁的月亮湖,穿过了沉沉暮气的小树林,穿过了森森屹立的女生宿舍,望向漫无边际无穷无尽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天空。所有的光亮,都注定无法与这深不可测的黑暗相抗衡。
  流星乍现,璀璨瑰丽,一瞬间,实体燃烧殆尽,在亿万年的宇宙中微不足道。燃烧生命的光与热,那场美丽,又能在多少人心中留下不灭的痕迹?
  亮亮,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实现你的爱情与梦想,心想事成,幸福一生。我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为你祝福。冯婧双掌合什,对着流星默默许愿,虔诚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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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萧强站在湖堤上,一张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冷峻、沉静、坚毅。流星划过天空的刹那,他仰起脸,痴痴地凝望着,眼角有一些温暖的液体轻轻滑落,晶莹纯净。
  抽水机还在“突突”作响,声音却渐渐地小了起来,有几台停止了工作。一个警员来报告,湖水已经抽得差不多了。萧强拿了一个功率大的应急灯,下了湖堤,对着湖底照射。
  污黑的湖水抽得差不多了,湖底坑坑洼洼,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地方露出了湖泥,同样的污黑,臭气四溢。
  奇怪的是,抽掉了这么多水,却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生物。鱼、虾、蟹、鳝、鳅,什么都没有,说不出的诡异。也许,是因为湖水太毒的缘故,什么生物也无法在这样毒的湖水中生存下去。
  萧强问:“曾处长,湖里以前没养过鱼吗?”
  身后的曾国勇凑上来,说:“养过,怎么没养?学校先后放了几千羽红鲤鱼,还混养草鱼、鲫鱼什么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场狂风暴雨过后,死掉了很多。”
  萧强说:“也不至于全部死光吧。”
  曾国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种事,我哪懂。要不,我去找个校工来问问?”
  “不用了。”萧强突然看到,在一个小水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弋,“曾处长,你看,那是什么?”
  “一条鱼吧!”曾国勇也提了个应急灯,照射那个小水坑。
  “真是条鱼?”萧强有些失望,心有不甘心,“捞出来看看!”
  身边的警员答应了一声,张罗工具,很快就将那东西捞出来,果然是一条鱼。白色,腹圆,巴掌大小,扁平,似乎是一条鲫鱼。
  一名警员伸手到网兜去捉鱼,想拿出来细看。萧强突然抓住那名警员的手,低声喝:“小心点,戴好牛皮手套再抓,我看这鱼不正常。”
  警员嘴里嘀咕着:“不就是条鱼吗,闹得这么隆重。”心中不服,但队长的话还是要听的,从工具箱中寻出一只牛皮手套,戴上,这才伸手去捉那条鱼。
  那条鱼在网兜里蹦来蹦去,十分活跃,倒是生龙活虎。正因为这样,才引起萧强的疑心。月亮湖的水那么毒,这条鱼安然无恙,生机勃勃,令人费解。
  警员还没抓住那条鱼,手指就传来一阵疼痛——那条鱼竟然张口咬住了警员的手。还好牛皮手套十分坚固,没被咬破。尽管如此,警员还是吓了一跳,手指仿佛被针扎了般。
  急忙甩手,甩了几下,都没有甩掉。警员无奈,脱下牛皮手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咬出两个血洞,血流不止。
  那条鱼,竟然有牙齿。而且,那牙齿,竟然能咬穿牛皮手套。这哪里是条鱼,分明是个凶残成性的恶魔!
  “去,把他带到南江附属医院,一到就打麻醉针,全身麻痹。”萧强皱了下眉头,命令其他人把这名被咬的警员带走。虽然现在还没的彻底弄清情况,但王亮的疯狂后的情形实在令人胆寒。为了防患未然,凡有可能中毒了的人,都必须送到医院里先麻醉起来,再行治疗。这也是他一看到李铁醒来就将他铐起来的缘故。
  受伤的警员被带走,萧强用强光照射那条鱼。那条奇怪的鱼,扔在地上,还死死地咬着牛皮手套,竟然撕下一小块,狼吞虎咽。
  “奇怪,这是什么鱼?这么凶!好像不是鲫鱼。曾处长,你看过这种鱼没有?”
  曾国勇是从农村出来的,虽然没养过鱼,但常见的鱼类,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他看了半晌,说:“萧警官,这种鱼,我从来没有见过。学院也从来没有放养过这种鱼。”
  方媛早就和冯婧走了过来,只是一直没机会说话。她看了一会,心中一动,插嘴说:“萧警官,这种鱼,应该是外来的。似乎和我知道的亚马逊河的食人鱼有些相像。”
  “食人鱼?”萧强与曾国勇各自重复了一遍,目光刷地转向方媛。
  方媛有些紧张:“我也不能肯定。只是,听说巴西亚马逊河流域里,存在一种叫食人鲳的鱼类,俗称食人鱼,多达十几个品种,凶残成性,经常成群结伙游动,攻击所有可以攻击到的生物。别说是鱼虾蟹鳅,即使是猛兽与人类,只要掉进了水里,它们都不放过。凶残的鲨鱼,见了它们,也只有逃命的份。前些年,我国有很多地方引进了这种鱼来观赏饲养。但我国水域没有这种食人鱼的天敌,一旦流入江河中,对生态平衡的破坏是致命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几年前国家下令,严厉打击,统一行动,灭亡了所有的食人鱼。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再度出现。”
  方媛这么一说,萧强也想起来了,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可是,湖里怎么会出现食人鱼?这是国家明文禁止饲养的,是谁放养在湖里?怪不得看不到其它鱼类,湖水本来就严重污染,其它鱼类能幸存下来本已不易,还要面对食人鱼的捕猎,想不灭绝都不行。
  韩军身上的牙印,想必也是食人鱼的杰作。食人鱼本没有毒性,但它咬破韩军的肌肤,让湖水的毒性浸入了韩军的血液循环中,这才是致命的。王亮下水时,很可能自己被食人鱼咬伤了却没注意,误以为是被韩军挣扎所抓伤。李铁之所以还没有发作,也许是因为身上没有伤口,湖水的毒性没有渗入他的血液循环中。这和艾滋病有些类似,只要没有让艾滋病毒通过血液、精液、分泌物等方式进入身体的液体循环中,仅仅是接触,并不会被感染。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毒?竟然能破坏人的神经中枢,麻痹各种器官感觉,让人变得如僵尸般疯狂。现在只能等待法医的检测报告出来。不知为什么,这次的法医检测,花费的时间特别长,听说法医们一直没有下班,在通宵达旦地检测。
  萧强吩咐警员,把食人鱼收起来,送到法医处去。警员小心翼翼地用铁盒子装好。
  这时,遥远的水平线开始透出几丝清冷的光亮,暗黑的天空现出一些灰白的颜色,天快亮了。
  希望今天是一个阳光高照的好日子。萧强想。残余的那点湖水已经没办法抽出来,最好的办法是让阳光晒干,然后再掩埋掉。
  一个警员突然叫了一声,指向湖中央:“快看那里,有一个人!”
  果然,在湖中央,一个人脸朝下趴在湖底。不对,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的尸体。
  方媛惊叫:“萧静老师!”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方媛还是毫无疑问地肯定那个人就是萧静。萧静的身体,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韩军说,黄嘉雯是被水鬼拖进了月亮湖。可抽干湖水,没有发现黄嘉雯的尸骨,只找到了萧静的尸体。难道,韩军所说的,全是谎话?
  萧静,他又怎么会掉入月亮湖中的?难道也是被水鬼拖下去的?
  短短的几天,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扑朔迷离,阴森恐怖。萧强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案件。案件还没找到突破口,精干的下属却已经惨遭毒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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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光是把萧静的尸体弄上岸,警员们头都大了。萧静的尸体在湖中央,一般的工具捞不到,只能让警员们下去抬。虽然抽干了湖,湖底仍然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污泥,这些肯定含有剧毒,严禁接触,否则,性命难保。但不把萧静的尸体弄上岸,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被新闻报导出去,不仅让警方颜色扫地,也会破坏南江市团结安定的大好形象。
  萧强让两名警员穿着紧身皮衣高位皮靴,裹得严严实实,扎好,像电影中的防幅射人员。下去之前,先往两名警员身上泼水做实验,确定皮衣里面浸不到水,不会被湖水的剧毒感染,这才让他们硬着头皮下了湖去捞萧静的尸体。
  没多久,萧静的尸体捞上来了,置在空地上,用消防车的水管长时间冲洗。其实,萧静的尸体全身几乎没一个完整的地方,头胸手脚,全被食人鱼咬过,血肉模糊。就连衣服,也被咬得破破烂烂,无法入眼。
  方媛无法继续看下去,只是看了几眼,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在冯婧的陪同下,摇摇晃晃回到寝室去。她有些后悔,不应该坚持来寻找萧静的尸体。以后,只要一想起萧静,就会想起他残缺不全千疮百孔的腐臭尸体。
  方媛和冯婧都通宵没睡,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透支严重,也确实需要休息。
  天已经蒙蒙亮,南江医学院陆续出现早起锻炼的教师们。有些教师围了过来,看到萧静的尸体,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曾国勇走上前,维持秩序,劝这些教师们散去,以免妨碍警员们处理现场。他正在做工作,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走到了他面前。
  这个女教师穿着一身鹅黄紧身运动装,勾勒出她那充满青春与美感的身材曲线。长发飘飘,婷婷玉立,白玉般精美的瓜子脸,红似樱桃的小嘴,令在场的男人眼前一亮,动感十足。
  曾国勇看到她,十分意外,怔了一下:“婷婷,你怎么也来这里?”
  原来,她是曾国勇的女友,南江医学院的体育女教师叶馨婷。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萧静老师失足掉进湖中溺死了。”曾国勇没把实情说出来,不想让叶馨婷担惊受怕。
  “你昨晚那么匆忙赶回来,连电影都不看完,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的。”
  叶馨婷问:“那你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曾国勇说:“没事,一晚不睡,不要紧的。当年我当兵时……”
  叶馨婷打断了曾国勇的话,生气地说:“别和我提当年,就你当兵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我听都听烦了。”
  曾国勇不好意思地笑了。叶馨婷年轻貌美,又在医学院这种好单位,有的是男人追他。可叶馨婷却偏偏选中了比她大十多岁的他。曾国勇一直认为,能找到叶馨婷这么好的女孩,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对叶馨婷宠爱有加,凡事让着她,从不和她顶嘴。
  旁边有认识的教师哄笑打趣:“哎,我说老曾啊,叫你不要找我们小叶姑娘。这美女,不是那么容易伺候的。你看,还没过门,就专制起来了。”
  当着这么多同事,叶馨婷也有些不好意思,柔声说:“做完事,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那么拼命,小心身体。”
  这几句话,说得曾国勇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喝了蜜一般,痛痛快快地答应。叶馨婷望了湖边的警员们一眼,没有多问,继续她的跑步。
  萧强走了过来,望着叶馨婷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行啊,曾处长,这手功夫,可到家了。改天有空教教我,传授点经验给我。”
  曾国勇干笑两声:“萧警官,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们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人家看上了,哪有什么功夫经验。”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颇得意。毕竟,曾国勇没权没钱,相貌平平,年龄又偏大,能找到叶馨婷这种漂亮女孩,值得炫耀。
  “曾处长,麻烦你了。你也辛苦了一晚,我看,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收拾好东西,都回局里去。你安排一些保卫人员轮班守卫,不要让任何人接触湖水。下一步的行动,等法医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再做打算吧。”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安排好人员后,我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快联系我,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曾国勇留下手机号码,安排好轮班的保卫人员,回去休息。他确实感到疲倦,三十多岁的人,毕竟不年轻了。
  没多久,警员们收拾好各种器具,除了冯婧,所有人全部撤走。冯婧是住进了441女生寝室,作为警方的眼线,密切注意医学院的异常动静。
  回公安局之前,萧强特意先到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看望李铁。李铁躺在病床上,全身被石膏绑得结结实实。所幸的是,经过医生们的详细检查,李铁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异变。另外一名被食人鱼咬伤手指的警员也没发现异常,这让他松了口气。
  回到南江公安局,一进办公大楼,他就直奔法医处。法医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还请来了省厅有名的元老级专家刘法医来坐镇指挥。
  萧强直接找到刘法医,问:“法医报告怎么还没出来?”
  刘法医翻开一叠厚厚的资料,说:“萧警官,别急。”
  “能不急吗?昨天我的一个同事,死得莫名其妙。死之前,和死去的韩军一样,嗜血疯狂,攻击其他人。那湖水,究竟有什么古怪?”
  “萧队听说过藻青菌吗?”
  “藻青菌?是什么,是一种海藻,还是一种细菌?”
  “藻青菌也算是一种海藻吧,所不同的是,它是海藻和细菌的结合体,27亿年前曾活跃于地球上,是现代细菌和海藻的祖先,曾是毫无生气的古海洋中的霸主。现在却出现在太平洋的环形珊瑚岛、挪威的峡湾和美国东部的大西洋渔场等许多地方,含有剧毒,生长非常快,通常一小时,就可以布满一个足球场这么大。渔民碰到这些海藻,皮肤烧伤,嘴唇起泡掉皮,眼睛红肿。即使是海水,也一样让渔民伤痛累累。”
  萧强想起来了,月亮湖的湖水里,经常能看到飘浮着一些黑色的藻类。只是,这些藻类,并不像海藻那样一片片铺满水面上,而是分散飘浮的,像死水里面的絮状物一样,所以不那么惹人注意。
  “你是说,医学院的湖水中,含有这种剧毒的藻青菌?”
  “应该说,是同一种性质的细菌。但毒性,却比海洋里的藻青菌强很多。”
  “这是为什么?”
   “远古时代,藻青菌的毒性并不是很强。现在大海里面出现的藻青菌,毒性加强了许多倍,但和我们正在化验的湖水比起来,却只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们在湖水里,除了发现大量的有毒化合物,还发现了大量的抗生素成份。我们分析,应该是南江医学院的校办药厂的处理污水,流入了湖里。”
  “抗生素?不是可以消灭细菌的吗?”
  刘法医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里。人们一直与细菌、病毒这类生物入侵者进行残酷的生物竞赛。一方面人类在制造各种药物消灭细菌、病毒,另一方面细菌、病毒也在不断地变异、演化为新的品种,从而对药物免疫。1940年抗生素开始问世,它的功效非常好,但是随着各种病菌的基因变异品种的不断产生,抗生素、疫苗的效果越来越差,细菌病毒们卷土重来,并且比以前更加凶恶,来势汹汹,而传统的药物在这些基因变异改良过的病菌面前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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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你的意思,南江医学院湖水里的藻菌结合体,因为校办药厂的污水排入,被污水中的抗生素消灭了很多,而没有被消灭的藻类细菌为了抵抗产生了变异,从而形成新的变种。这种新的变种藻类细菌,耐药性更强,繁殖更快,危害更大,对吧。”
  刘法医说:“目前的杀菌剂主要以抗生素为主。我国对抗生素的使用管理并不严格,造成抗生素产品到处生产,随处可买。联合国卫生组织对我国这种药品管理制度颇有微词。随着抗生素的滥用,细菌的耐药性越来越强,甚至出现了以葡萄球菌为代表的常见病菌已不再对除万古霉素之外的任何抗生素敏感。像我们经常使用的一些青霉素,已经接近失效。即使是一些新出的抗生素产品,细菌对其的耐药性是发达国家的几十倍。你想想,在湖水中的细菌,长年累月地抵抗药厂污水中的抗生素,其耐药性,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而这些剧毒细菌,偏偏对人的神经中枢有强烈破化作用。在藻青菌弥漫的海洋,很多哺乳动物被藻青菌感染,神经混乱,吞食幼小的子女。而你送给我们化验的湖水里面藻类细菌的毒性,远远超过海洋中的藻青菌。繁殖的速度,十分惊人。”
  难怪韩军与王亮会变得那么疯狂。其实,人的神经系统,一直就很脆弱。无论你多么坚强,只要经常使用一些对神经系统有副作用的药品,比如毒品海洛因,很快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无法摆脱。一些心理学家认为,城市里所有的成年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隐疾。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各种欲望中苦苦挣扎,权力、金钱、肉欲、情爱、烟酒、赌博等等,随便哪种都能轻易破坏人的神经系统。
  韩军与王亮,应该被食人鱼破了皮,以至于湖水中的细菌从伤口侵入了血液循环中。而李铁下水里身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被食人鱼咬伤,所以并没有被细菌感染。另一名被食人鱼咬破手指的警员,并没有接触湖水,从食人鱼嘴上感染的细菌有限,自身抗体保护没有大碍。
  总算弄清了月亮湖的水鬼,只不过是食人鱼与剧毒细菌的综合作用。从法医处走出来,萧强不但没有变得轻松,心头反而更加沉重,仿佛压着一块重石,压得他无法呼吸。
  月亮湖里的食人鱼,是谁放养的?那些原始的剧毒水藻,是月亮湖自行产生的,还是有人故意培植的?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月亮湖里没有水鬼,黄嘉雯是怎么消失的?韩军说亲眼看到她沉入了湖底,可抽干了湖水,也没找到黄嘉雯的尸骨。而萧静,他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月亮湖中?陈安琪的死,到现在也是一个谜。梅干所看到的树妖,究竟是什么?竟然能不需要凭借飘浮在半空中?韩军说,梅干看到树妖的脸是黄嘉雯的模样,所以才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树妖的脸,为什么会是黄嘉雯的模样?
  一系列的咄咄怪事,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只能说,这个人的智商实在太高,手段实在太狠,心思实在太毒,令萧强一筹莫展。
  萧强的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他却不想睡觉休息。他一闭上眼,就看到浑身是血的王亮,耷拉着残缺的脑袋,对着他傻笑,笑得他心酸。他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眼,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溜出公安局又独自回到了南江医学院。
  南江医学院还是一片繁华景象,月亮湖的湖水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明媚的阳光一晒,那股恶臭淡了许多。萧强找医学院的领导汇报了月亮湖的情况,准备再晒几天,把湖水彻底蒸发掉,杀死所有的水藻,到时再注入清水,禁止校办药厂的污水流入,还医学院一个明净清爽的月亮湖。
  汇报完后,萧强又跑到月亮湖堤上转了一圈,一直转到小树林。在案发现场多走多看,细心观察,说不定有新发现,萧强以前有好几件案子都是这样侦破的。可是,今天却一无所获。他实在想不通,韩军有什么理由说谎?如果韩军不是说谎,那些事情,又如何解释?
  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偶尔也有一些谈情说爱的情侣,卿卿我我,拥抱亲吻,旁若无人。萧强实在看不下去,现在的大学生,比他那时,要开放得多。萧强记得,他读大学时,别说肌肤之亲,即使和异性多说几句话,也会传得满城风雨。没想到,世事多变,一眨眼,现在的大学生,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在校园里恋爱结婚。
  萧强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息,四处张望,附近的椅子上都坐了人。于是,他往小树林里面走去,准备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坐在树阴里好好思索下案情。结果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徐天,正好奇地围着老榕树观赏。
  徐天看到了萧强,打招呼:“萧警官。”
  萧强问:“徐天,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有一件事没有想通,特意来这里看看。”
  “什么事没有想通?”
  徐天没有回答,反而问萧强:“萧警官,湖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萧强把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徐天。
  “原来是这样。”听完萧强的叙述,徐天并没有多惊奇,似乎这些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萧强注意到这点,笑着说:“徐大侦探,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早就心里有数了,对吧。”
  徐天没有否认:“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早就猜到湖水里有致命的病毒细菌。昨晚,方媛去和冯婧一起住招待所,我就隐隐不安,但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不安。今天起床后,我才灵光一同,想到你们当中有两个警员为了抓韩军也下了水,可能会和韩军一样被病毒细菌感染而发疯。幸好方媛没事,不然,我就难辞其咎了。”
  萧强心中了阵刺痛。其实,徐天没想到,他又何曾想到?徐天仅仅是名喜欢推理的大学生,而他却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如果他早点想到的话,说不定王亮还有救。
  “那你现在有什么事想不通?”
  这已经是萧强第二次问徐天了,徐天只好说出来:“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将陈安琪的尸体缠在老榕树下,暗示什么?现在都是秋天了,这棵老榕树,却如此苍翠,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萧强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徐天“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有解释。
  萧强很不耐烦:“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不要绕圈子。”
  徐天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其实,我也仅仅是猜测。韩军说黄嘉雯被水鬼拖进湖底,事实证明,湖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水鬼,所以,黄嘉雯不可能被水鬼拖进湖底。我打听过,黄嘉雯的水性一向很好,原来是校游泳队的成员。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为了摆脱韩军与梅干,故意做出被什么东西拉进湖底的假象,其实她是潜水到了湖的另一边上岸逃跑,所以抽干湖水,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而当时天黑,韩军与梅干没有识破黄嘉雯的小把戏。尤其韩军下水时,意外地被食人鱼咬了一口,心里诚惶诚恐,更加心慌意乱,信以为真。当时湖水还没有现在这么毒,韩军的体质一向很好,下水的时间也短,所以中毒不深没有发作。”
  “那黄嘉雯呢?她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向学校与警方报案,而是无缘无故消失了?”
  “我想,黄嘉雯还是死了,凶手另有其人。她应该是上岸后不久,被人谋害的。她的尸骨,应该就在……”徐天没有说了,眼睛却瞥向老榕树。
  萧强眼睛一亮:“你是说,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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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这棵老榕树是南江医学院的一道品牌性标志风景,从建校到现在,一直流传着许多匪夷所思的灵异传说。现在已是深秋,校园里其它的乔木落叶萧萧,躯干枯瘦,在冷冷秋风中瑟瑟颤抖,苦苦挣扎。鲜明对比的是,老榕树却巨干凌空,枝叶茂盛,郁郁葱葱,随处可见新叶特有的嫩绿,娇艳欲滴,仿佛披了件嫩绿色的清爽外衣,异彩纷呈。
  这棵老榕树,应该有上百年的树龄,却完全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似一个年轻的少女,青春盎然,令人啧啧称奇。
  “你是说,这棵老榕树下面,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看到徐天不置可否,萧强干脆把话挑明。
  动物的尸体,是花草树木的绝佳肥料,其自然腐烂产生的有机化合物,容易被花草树木吸收。荒芜的墓地里,一旦无人打理,坟墓上面就会布满野草,疯狂蔓延。这么大的一棵老榕树,所需的肥料,当然不是猫狗那些小动物尸体所能满足的,城市中也没人饲养猪牛这些大型家畜,所以,最可能的,是人的尸体。
  “我没有说过,这是萧警官自己猜的。”徐天微微一笑,一口否认。
  萧强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徐天的用意。徐天是怕受到医学院领导的责难。而现在,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榕树下面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而要想查清树下面有没有埋葬尸体,唯一的办法是将整个小树林掘地三尺搜索。这样做,肯定对老榕树的生长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搞不好,老榕树会元气大伤枯萎死掉。
  但徐天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仔细想想,陈安琪的尸体,是在老榕树上面发现的,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也有可能,凶手原本想将陈安琪的尸体拖入小树林中埋藏,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徐天与梅干追踪而至,所以没来得及处理?再说,黄嘉雯失踪时,警方在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串黄嘉雯的金属钥匙串,也有可能是凶手埋藏黄嘉雯尸体时无意遗失的。也许,这是破解一系列恐怖事件的突破口。
  想到这,疲惫不堪的萧强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精神一振,急忙去找医学院的领导商量。医学院的校长姓章,土生土长的南江市人,五十出头,国内医学教育界颇有名气的学者。巧的是,一向忙忙碌碌的章校长今天没有出校开会,而是难得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审阅文件。萧强对章校长说出准备挖掘小树林搜索黄嘉雯尸体,却遭到了章校长的竭力反对。任萧强怎么解释,他就是不同意。理由很简单,独木成林的老榕树是国内难得一见的自然现象,也是南江医学院的标志景观,价值不菲,警方在里面深度挖掘,很容易害死老榕树,这个损失,他承担不起。作为医学院的现任校长,他有责任和义务做好老榕树的保护工作。
  萧强急了,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对章校长发狠,说:“章校长,挖掘小树林搜索的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法律赋予我们警方的侦查权,也是侦破医学院一系列连续杀人恶性案件的需要。章校长,你要想清楚,现在所发生的一系列连续杀人案,不仅仅关系到南江医学院的形象,还关系到我们南江市的城市形象。现在医学院的学生们已经人心惶惶,疑神疑鬼。如果长时间没有侦破,再度发生恶性案件,很可能有知情人把事情透露给新闻媒体,传播到全国各地。到了那时,不仅仅南江医学院名声扫地,南江市的招商引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从而影响南江市的经济建设。孰轻孰重,章校长好好掂量!”
  章校长被萧强连珠炮般的言语震慑住了,沉默了一会,问:“萧队长,你们警方是否真的找到了有力证据,确定小树林里埋藏了黄嘉雯的尸体?”
  “这还用说,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我们警方不会贸然行动。”萧强嘴里说得坚决,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七上八下地打鼓,势成骑虎。
  章校长叹了口气,总算勉强同意了萧强的行动:“萧队长,如果你们警方确实有这个必要挖掘小树林搜索,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不过,我提条建议,挖掘工作,最好在晚上进行,而且要把小树林隔离开,无论发现了什么,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具体的工作,我叫保卫处的曾国勇协助你们。”
  萧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有了章校长的同意,事情就好办多了。当晚,萧强带领警员开着各种器械车辆,在曾国勇的协助下将小树林外围了起来,秘密挖掘。除了曾国勇,医学院还请来一位植物专家,监督警方的挖掘工作,尽量降低对老榕树的伤害。
  挖掘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做这种事情都轻生熟路。没过多久,就有了发现,一个警员挖到了一具森森白骨,被老榕树的树根重重缠绕着。萧强没有多想,让警员们直接斩断那些死死缠绕尸骨的坚韧树根,取出尸骨。植物专家在一旁唠唠叨叨,心疼得要命,指桑骂槐,萧强却置之不理。
  尸骨拿出来了,性别竟然是男的。怎么可能?原本是想搜索黄嘉雯的尸体,却误打误撞找到一具男人尸体。凭着多年的刑侦经验,萧强从尸骨的颜色上判断,这具尸骨埋藏在地底的时间很长,起码有五年以上。这边还没等萧强回过神来,各处正在挖掘的警员陆续报告,接二连三的发现尸体,粗略算了一下,起码有十几具。
  十几具白骨,这还仅仅是现在发现的,地底深处,还不知隐藏了多少。一具具尸骨摆在萧强面前,泛着森森白光,姿态各异。看到这么多尸骨,萧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不会全是凶手的杰作吧。恶性案件看得多了,但还从来没有一次性看到过如此尸骨。
  曾国勇接了个电话,走到偏僻的地方,聊了很久。挂掉电话后,他悄悄走到萧强身边,低声说:“萧队长,刚才章校长打电话来了,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告诉你。”
  萧强随曾国勇走到没人的地方,问:“什么事?”
  曾国勇干笑了两声:“是这样的,萧队长,我也是刚了解到的。原来,这棵老榕树,前些年,掉叶掉得厉害,枯萎干燥,差点死掉。你也知道,我们学院的历任领导,都将这棵老榕树视为国宝,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挽救老榕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奏效。后来,试了一个偏方,就是将人的尸体埋葬到老榕树下面。当时医学院也确实有些年代已久的医学标本,需要处理掉,于是就埋了几具,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怪了,尸体一埋下去,那老榕树就枯木逢春般精神焕发,抽芽吐绿,茂盛起来。后来,凡是老榕树快要枯萎时,学校都偷偷埋葬几具闲置无用的医学标本在树底下,经年累月,似乎有十几具。你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外传,所以……”
  曾国勇没有说下去。萧强现在才明白,章校长为什么那么反对他挖掘小树林,而且还特意派曾国勇来协助。与其说曾国勇是来协助的,不如说他是来解释说明打探消息的。
  “那这些医学标本的具体资料呢?”
  “学校领导怕有人追查处理掉的医学标本,所以埋葬的所有医学标本都留下了年龄、身份、死亡时间、来源渠道等资料,正在整理,明天会亲自送到南江公安局。”
  “那么,一共多少具?”
  “十六具。”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就有十七具了。”
  “啊——”曾国勇低声惊叫,嘴张成一个“O”形,半天没有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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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方媛参加了萧静的葬礼。
  警方推测,萧静是自己失足掉入月亮湖的。那时,方媛去小卖部帮萧静买水,萧静一个人坐在蘑菇亭里,可能是坐得久了,起来活动,走到了湖堤上。那时,萧静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衰竭不堪的程度,回光返照的效果也渐渐减弱,生命的火焰即将熄灭。一块地上阻碍他前行的石头,或是一阵寒意袭人的冷风,都能让萧静失去平衡失足掉入湖中。
  警方的推测并非毫无道理,至少,当时萧静的表现很像回光返照,而这种现象,一般都是出现在快死的人身上,且不能持久。而且,方媛离开萧静的时间并不长,从萧静所在的蘑菇亭行走到方媛所在的小卖部,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除了月亮湖,只有华山一条路。月亮湖的湖水里含有剧毒的水藻,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过去袭击萧静。方媛回去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可疑的人。再说,谋害萧静的动机是什么?萧静是一个快死的人,谁会谋害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萧静死后,医学院看在他是学校教职工的份上,拨了一笔钱做他的埋葬费用。留校的同学,也自发的捐了一些钱,并组织起他的葬礼。其实,萧静这几年的工资基本上没用什么,全部存起来了,也有好几万。让人意外的是,萧静早已立好遗嘱,丧事从简,多下来的钱,全部赠给方媛。
  平白无故得到这么一笔钱,方媛于心不安,本想推辞。可萧静没什么亲人,整个南江市,都找不到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他的那些同学,更不会去染指这笔钱。方媛只能收下,心里对萧静感激不尽。
  萧静的同学们都是有家有小的人,不可能把时间全花在萧静的葬礼上。所以,萧静的丧事倒真的算是从简。送到火葬场,烧成灰烬,买好公墓,下葬。在刻碑时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立碑人是谁?一般来说,立碑人都是死者的子女或妻子,萧静却没有。后来,经过商议,还是决定让方媛来当。无论如何,方媛也算是萧静的学生,何况她还接受了那么一笔遗赠。方媛没有异议。墓碑上写的是“萧静老师大人之墓”,左下角用小字写着“学生方媛”。红漆似血,妖艳夺目,方媛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感伤。
  也曾,青春英俊,年轻灵动过,现在不过是一杯黄土。也曾,流光溢彩,激扬文字过,现在却孤寂永远。人生,不过如此。
  一直到萧静的骨灰埋葬好,方媛都没有看到秦月的身影。不时听到身边的人在嘀咕,责骂秦月无情。他们是萧静的同学,也是秦月的同学,对于两人的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方媛是在回到医学院时才看到秦月的。那时,天近黄昏,苍苍莽莽,暮气沉沉。秦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蘑菇亭里,望着空荡荡的月亮湖发呆。萧静死时,也是要求坐到蘑菇亭去。难道,这里萧静与秦月两人的经常约会的地方?秦月坐在那里,是在缅怀往事吧。现在,斯人已逝,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方媛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想打扰她,准备离去。秦月已不是方媛眼中原来的秦月,她和秦月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推心置腹亲密无间的心境。秦月却发现了方媛,站起身来,对着她不断摇手示意。
  方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萧静,他下葬了吗?”秦月问。
  “嗯。”
  “一切,都顺利吗?”
  “嗯。”
  秦月察觉了方媛的异常,幽幽地叹了口气:“方媛,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
  “其实,你怪我,也是对的。我这么绝情寡义,确实不值得你尊敬。”
  方媛沉吟一会,还是说了出来:“陶冰儿,本来不会死的。”
  秦月的男朋友何剑辉,在血玉的影响下,心理变态,喜欢研究催眠,并且催眠了陶冰儿让其自杀。在这之前,萧静有所察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秦月。如果秦月肯配合萧静的话,就能早点揭穿何剑辉的真面目。可是,秦月为了贪图何剑辉的财产,一直等到她与何剑辉结婚后才答应萧静。而这时,陶冰儿已经香消玉殒。(详见《女生寝室》)
  如果秦月仅仅是对萧静绝情寡义,方媛还能理解。毕竟萧静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秦月离开萧静,也是人之常情。但陶冰儿的死,无论秦月怎么解释,方媛都无法释怀。在秦月的眼中,一个生命的价值,比不上她用阴谋诡计得到的不义之财。而这点,恰恰是方媛无法容忍的。
  秦月脸上浮现几许忧伤:“萧静死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方媛看秦月自哀自怜,真情流露,于心不忍:“萧静老师说,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你。”
  “还有什么?”
  “他还说了,你这两年,生活得很苦,现在很需要朋友的帮助。”其实,萧静是说秦月的下场很可怜,方媛不想刺激秦月,尽量说得婉转一些。
  “还是他了解我。”秦月惨淡一笑,泪水轻轻滑落:“什么都瞒不过他。”
  “秦老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没有,我有什么困难。” 秦月连忙摇头,却给方媛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秦月,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肯说?
  方媛觉得意味索然,她好心想帮助秦月,可秦月却拒绝了。现在的秦月,把自己伪装起来,貌似坚不可摧,其实脆弱易碎。萧静说得没错,她现在是“八苦”俱全,苦海沉沦。
  “那,秦老师,我先走了。”方媛告辞。
  “你别走,我还有事问你。”秦月猛然抓住了方媛的手,力量很大,似乎生怕方媛离去。
  方媛一惊:“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两年,你有没有看到何剑辉?”
  “没有。”方媛的回答斩钉截铁。
  “没有?你好好想想,会不会,他回到了医学院,躲起来了,你没有发觉?”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警方曾经在医学院埋伏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怎么可能呢?他肯定会回到医学院的,回到医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一提起何剑辉,方媛就起了鸡皮疙瘩,凉飕飕的,寒意侵骨。想到何剑辉两年前一直跟踪监视自己,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拍摄下来,那种试验室白鼠的感觉,不寒而栗。
  秦月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又问:“方媛,你睡觉时,还做不做噩梦?”
  “偶尔也做。”
  秦月眼睛放光:“哪种噩梦?是不是有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闯进你的梦境,对你喋喋不休?”
  方媛摇头:“这种噩梦,还没有做过。”
  秦月显得很失望,松开了方媛的手。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不知为什么,方媛突然很想远离秦月。秦月,似乎变得十分古怪。
  这次,秦月没有挽留方媛。
  方媛走后,秦月坐了一会,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悻悻而归。
  她的住处,还是以前的那套教师单身宿舍。每次,秦月回到住处,总要检查一下保安措施。铁门加了三道锁,铝合金窗户是紧紧关闭的,一点缝隙都没有。整个住处,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封闭空间。
  尽管这样,秦月还是不能放心。每次回家,打开所有的灯,亮如白昼,一直熬到深夜才睡眠。她的枕下,藏着一把锋利的藏刀。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心惊胆战,躲在毯子里,蒙住头,缩成一团,瑟瑟颤抖。
  秦月,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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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夜色渐沉。
  秦月打开电脑,上网,听音乐,和QQ上的网友聊天。
  她喜欢听王菲的音乐,独特的嗓音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颓废,飘忽,冷漠,看透世情,灵动的尖锐,轻易刺进听众的内心深处,牵引着听众的心绪随着她的浅吟低唱起起伏伏,忧郁莫名。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月开始迷上了用QQ聊天。一条缆线,连接到千里之遥的陌生人,两台电脑,临屏而写,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不过是无聊人的无聊游戏。
  现实中,她找不到可以信任的朋友。自从她继承并且转卖掉何剑辉的电脑公司后,一下子多了几百万现金,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一个个粉墨登场,谈情论亲,苦诉衷肠,看似贴心,最后总是要请她帮忙。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借钱,这年头,谁不缺钱?秦月知道,自己不能开这个先例,这钱,一借出去,肯定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不借,那些亲朋好友就开始变脸,一个个如狼似虎,气势汹汹,责骂她无情无义。什么是情?什么是义?难道将自己的财产双手捧送给别人,这就是情义?秦月冷笑,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凭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我只是不借。如此一来,秦月便落得孤家寡人,独来独往。
  还是QQ好,天南地北,互不相识,交谈起来也方便。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闪人。倘若运气好,对方是个风趣幽默的有为青年,听他侃侃而谈,也不失为一种消遣。反正秦月坚持三不原则,不视频,不见面,不语聊。如果哄得她开心的话,发几张相片,鼓励鼓励。
  秦月聊天深夜,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仿佛巨石般沉重,这才下线睡觉。电脑却是开着的,设置音乐循环播放,在王菲的歌声中入睡。
  灯是开着的,明亮刺眼。秦月缩进毯子里,蒙住头睡觉。她不敢关灯,也不敢在黑暗中独处。每次睡觉,她就是莫名的想到死亡。人死后,会怎么样?听视触嗅味,所有的感觉,是否全都没有?真的有所谓的灵魂吗?如果有的话,将飘向何方?究竟,有没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样?
  一系列与死亡有关的疑问,不时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叩击着她本已脆弱的大脑皮层。每次睡觉,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恐怖心悸的旅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会想这些,仿佛她一直笼罩在挥之不去的死亡阴霾里,无力挣扎。
  如果,人可以永远不睡觉,像海豚一样,那有多好。秦月想。有时候,她被那些死亡联想折磨得心力交瘁,极度恐慌,宁可用手去锤击自己的大脑皮层,或者用头去撞冰冷坚硬的床头,让自己感觉到疼痛。至少,疼痛能让她转移注意力,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她害怕在深夜中惊醒,孤寂一人,脑海里尽是死亡的气息,陷入无边际的空洞虚无中。那种空洞虚无仿佛将秦月所有的生命活力吞噬殆尽,令她浑身麻木,不想说话,不想动弹,不想思考,仿佛一具僵尸。
  终于,秦月睡着了。
  然而,她却睡得很不好,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仿佛电影镜头中的蒙太奇,镜头转换频繁。一会是萧静,血肉模糊,从地底爬出来,拉着她一起躺到棺材里去。一会是何剑辉,温情脉脉,嘴角含笑,英俊中透露几丝邪气,手里却拿着一把滴血的尖刀。一会是陶冰儿,顽皮可爱,笑容可掬,眼睛里却不时闪现出恶毒仇视的光芒。
  这些,还不是最害怕的。即使在梦中,秦月依然在喃喃自语:没事的,是做梦。
  她害怕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
  那些梦,都是残缺、破碎、模糊、空洞。唯有那个人,出现在她梦境中,清晰、具体、完整、真实。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她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和那个人交谈。
  无论她搬到哪里,无论她怎么逃避,无论她将自己的住处封闭得多么严实,他都能闯进来,闯入她的梦境。
  这次,他又来了。
  依然是看不清容貌,依然是重金属般的铿锵声音。
  照例,来之前,是一阵轻悠清脆的音乐,仿佛泉水轻鸣,又仿佛是深林鸟语,声音很小,却遮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起初,节奏很慢,微微轻响,断断续续。然而,没过多久,节奏加快,一声紧连一声,声声敲在心坎上。秦月的心跳、呼吸,似乎也被这种奇异的音调所牵引,随之起伏。
  “你又来了……”即使在梦中,秦月也头脑清醒。这是种很奇怪的现像,难以置信,偏偏千真万确。
  “你知道,我会来的。”声音虚无飘渺。
  秦月四处张望,搜寻。但和以前一样,没用。她只能听到声音,却始终看不见人。
  “你为什么老缠着我?”秦月几近崩溃。这个人,已经多次闯进她的梦境,带来的,只有噩运与灾难。
  “你错了,不是我缠着你,是你缠着我。”
  “你说谎!我缠着你?我怎么缠你了?”秦月大叫。
  “你拿走了我灵魂寄居物,我只能跟着你。”声音还是那样气定神闲。
  “我拿走了你灵魂寄居物?我没有!是你阴魂不散,一直跟着我!”秦月泣不成声,“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不用求我,没用的,我也不想跟着你,除非你把我的灵魂寄居物还给我。否则,我会一直缠着你,永远永远……”阴恻恻的,没有半点同情。
  秦月打了个哆嗦。她知道,这个声音,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灵验。以前,她曾结识了一个男人,叫蔡文强,相貌英俊,工作勤奋,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秦月有钱,一直以为秦月仅仅是个普通的公司白领。两人交往,相知,相恋,相爱。蔡文强性情温和,对秦月体贴入微,秦月一度盘算着结婚日期。但是,这个人出现了,噩梦开始。
  在梦中,他说,蔡文强会花心。果然,秦月发现了蔡文强的不忠,捉奸在床。他说,蔡文强会暴死。果然,蔡文强惨遭车祸,死无全尸。
  恐惧中,秦月搬了几次家,换了几份工作,甚至到处地旅游,但没用。这个人,仿佛附骨之蛆,如影相随,时时跟着她,闯入她的梦境。
  她怀疑,这个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如果说,梦境里可以听的话,也就可以看。但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长相。
  这次,她回到医学院,也是这个人的主意。
  “你不是说,只要我回到了南江医学院,你就放过我,不会来缠我?”
  “我说过?没有,是你记错了吧。其实,没有寄居物,我到哪里都一样。”
  “那你的寄居物是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秦月快疯了。每次她问他要什么,他却不回答。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沉默了很久,幽幽地说:“你们将那称为玉。”
  玉?秦月怔住了。
  “你说的,是那块血玉?”
  那个人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了。
  他是谁?怎么会提起那块血玉?难道……
  “你是何剑辉?”秦月试探着问。
  “你别问我是谁,你只要把那块玉还给我就行了。”
  故老相传,每块玉里面,都栖息着一个灵魂。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个人,又是什么?一个死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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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心脏抽紧,微微刺痛,继而是漫无边际的空洞虚无,非人间的感觉。
  “你是谁?”秦月不死心地问。如果说,他不是何剑辉,又会是谁?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何剑辉才把那块来历不明的血玉视若奇珍,痴迷沉醉,神魂颠倒,为此不惜牺牲他现实所拥有的一切。
  “我说过了,我是寄居在血玉中的幽灵。”不耐烦的声音。
  “可是,那块玉,根本就不在我这里。”秦月痛苦地呻吟,“从始至终,我就没看到过那块鬼气森森的血玉。”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么幼稚的谎话?”不屑、嘲讽、愤怒,就算是幽灵,也会像人一样发脾气?
  “我说的是真的!”秦月再次哭出来了,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我没有说谎!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声音沉默了,似乎在思索。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没有拿过那块传说的血玉。如果真有血玉的话,应该在何剑辉身上。”梦中的秦月,如此软弱。
  在这个虚无飘渺却又真实得可怕的梦境中,没有权力的光辉,没有金钱的陪衬,没有各种服饰的装扮,没有虚假的笑脸,甚至连躯体也没有,剥去一切的伪装,呈现出来的,只有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孤独。
  伟大的德国哲学家尼采,孤独一生。他认为,群居性的人类,永远都摆脱不了宿命的孤独感。出生,恋爱,结婚,生儿育女,所有的人类情感,亲情、友情、爱情,最原始的驱动是恐惧那种与生俱生的孤独,渴望摆脱,不管人类怎么努力,都注定了只有失败的结局。
  现在,秦月就被这种宿命的孤独笼罩着,心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让我去缠何剑辉?这是我听到的最滑稽的笑话了。”冷笑的声音。
  仿佛吹来一股沉寂千年的冰冷寒风,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秦月的脑海里冒出来,寒意彻骨:“你就是何剑辉……”
  声音狂笑,这次,却没有反驳。
  何剑辉的声音怎么如此陌生?想想,也有可能。以前的何剑辉,是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一个电脑天才,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谈吐幽默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人。自从何剑辉迷恋上了那块血玉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可理喻,神经兮兮,邪恶阴险。
  可是,那块血玉,秦月确实没拿。何剑辉被抓住强制关押到精神病院时,警方并没有从他身上搜寻出血玉。难道,何剑辉在被捕前预先藏匿了血玉,逃出精神病院后再次回到藏匿地点,血玉却不见了?
  “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会有好消息告诉我。”
  “不要!”秦月大叫,“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要让我不纠缠你只有一个办法,尽你所能,找到血玉,交还给我。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阴魂不散,永远永远……”
  声音渐渐变小,慢慢远去,余音不绝,缠绕了许久,终于消失了。
  然后,秦月睁开了眼。
  她还睡在自己的床上。
  灯光,明亮如白昼。
  铁门,窗户,依然紧闭。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整个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刚才,不过是个梦。
  可是,如果是梦,为什么会如此真实?那种感觉,很奇怪,绝不像是做梦。梦是混乱破碎的,而刚才的场景,清晰明了。所有的对话,她都记得牢牢的,印象深刻,仿佛是现实中的场景。
  如果不是梦,又是什么?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何况,一个人,怎么可能闯进她的梦境中?除非——除非那不是人。
  血玉里寄居的幽灵?说出去,谁相信?
  虽然秦月把毛毯裹得紧紧的,全身仍在止不住的哆嗦。骨头牵引着肌肉,相互摩擦,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咯”声,声音刺耳。
  窗外,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灯光。一片死寂,只有淅淅沥沥的秋雨声。还是深夜,整个大地,仿佛都已经沉睡了。唯有她,躲在角落里,颤栗不止。
  天一亮,秦月就心急火燎地去找方媛。
  冯婧已经住进了441女生寝室。苏雅虽然不欢迎,却也没有强烈反对。至少,她没有故意刁难冯婧,这对性格孤傲的苏雅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方媛与冯婧倒相处融洽,十分知心贴己。但这更刺激了苏雅,不但连冯婧,连方媛,她都爱理不理了。苏雅又回到刚入学的样子,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方媛知道苏雅心中有气,个性又倔强,气头上不好劝说,只能过些日子,等她消了气,再好言好语解释谈心。
  秦月来到441女生寝室时,方媛她们刚起床,正在洗漱刷牙。秦月二话不说,直接把方媛拉出水房。
  “秦老师,什么事,这么急?”方媛的嘴唇还残留着牙膏泡沫没擦干净。
  秦月目光游离,四下扫梭,显得十分慌张:“昨晚,又有人闯进了我的梦境。”
  “有人闯进了你的梦境?”方媛愣了一下,怕自己听错了。
  “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何剑辉!”秦月开门见山。
  方媛还是没有听清头脑,搬来一张椅子,让秦月坐下:“秦老师,你别急,慢慢说。”
  冯婧与苏雅洗漱完毕,从水房走出来。苏雅白了一眼秦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和方媛打招呼,下楼去吃早餐。冯婧倒是客客气气地倒了一杯茶,坐到了一边。
  秦月望了一眼冯婧:“你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冯婧笑笑,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
  秦月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原来是冯警官。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报警。”
  秦月将昨晚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听完秦月的叙述后,冯婧与方媛对视一眼,各自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秦月看两人没有反应,知道事情委实过于诡异,的确难以让人相信,说:“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千真万确。如果说谎,让我不得好死。”
  “秦老师,我相信你说的,不用赌咒发誓。”方媛急忙解释。
  “是啊,秦老师,你别多心。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婧毕竟是警察,怀疑别人是她的职业病。
  “你确认,铁门和窗户都关紧了,没有人进来?”
  “没有。”秦月语气肯定。
  “那铁门的钥匙,还有谁有?”
  “就我一个人有,我一回来,就把锁换了。”
  “你醒来后,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秦月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一切和睡前一样。”
  冯婧也没有什么好问了。秦月说得这么坚决,根本就无懈可击。姑且不说那个幽灵是如何潜入秦月住处的,仅仅是闯入梦境与秦月交谈这一点,就让人难以置信。
  秦月在说谎?不像。冯婧眼前的秦月,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全身发冷,时不时牙齿打颤,看得出心里已经恐惧到极点。一大清早,她何必特意跑来编故事给别人听?何况,她说并非第一次,且有根有据。梦中人,曾预言了她男友蔡文强的变心与横死。这点,冯婧很容易求证,只要打电话让同事调查一下就行了。
  方媛问了一句:“秦老师,你听他的声音,像不像何剑辉的?”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也不能肯定。”
  方媛有些失望,秦月这样的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冯婧安慰秦月:“秦老师,别担心。我们警方已经开始行动了,即将对南江医学院的所有人进行地毯式搜查。如果何剑辉真的回到医学院,我们肯定能抓到他,将他绳之于法。”
  秦月并没有因为冯婧的话而有所轻松,反而更加忧心重重。如果何剑辉真的躲藏在南江医学院,她没有理由不发现。
  那个人说他是寄居的血玉中的灵魂。如果何剑辉真的回来了,回来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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