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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川上曰
答应了axel,等我回国就请他吃饭。他在杭州进修汉语,在德国我们是同学。
吃过晚饭,带他去酒吧。笑着说,特意为你叫了一个同学来。他在政府部门工作,你可以和他好好讨论政治问题。
axel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到了酒吧,先点了东西,等着那人。我知道,他经常会迟到。从前。
axel问我,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我微笑,等他来了,你自己问,好么?
抬头看着门口。有人进来,似曾相识的身影。走到面前,客气地招呼: 你好,很久不见了。点头含笑: 很久不见。
落座后便是一番介绍。他对axel说, 我叫子川。这个名字是从一句古文来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低头浅浅地啜了口饮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过去的不会回来,发生的也不会改变。
axel的中文虽然不错,但用在时事辩论上还差了许多。只能我做翻译。
酒吧里有live music, 气氛极好,却是太嘈杂了。三个人凑的极近,几乎要贴着耳朵大喊。
上课时学过,一个口译者,只负责传递信息,但本身不会影响信息或被影响。
那些政治军事,向来是喜欢听不喜欢评。机械地将中德文转换,不加半点个人的意见。
靠的近了,转眼看他。有些恍惚,他的容貌于我竟是那般陌生。
原来红尘中,最怕的便是遥遥相望。此岸与彼岸,来来往往,只是擦肩。
嫣然一笑,说,果真没有找错人呢,axel也夸你说得好。
他也笑了,眉一扬,透着几分傲气。
还是这样么?听得别人的赞扬,自负而得意。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挑一个字,比赛谁能说出更多的带这个字的诗词。
每次都互不相让。他若赢了,得意洋洋,还要挖苦打击我一番。我若赢了,也以牙还牙。胜负通常是五五之数,他多少有点不甘心,挑剔说我只会那些婉约词,风骨不够。但若是夸他了,马上扬眉大笑,神采飞扬,象个小孩子。
闭起眼,有些怕想。
有的回忆,刻骨彻心,融于血肉。若是牵扯出来,丝丝缕缕,太深太多,怕经不起那般的痛。
当时年少春衫薄,轻狂张扬,只是不懂珍惜二字。冷冷相对,用尽心力,争着比谁更绝情。发下毒誓,今生今世,再不见面。只当从来不认识。
最可笑却是,无人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一夜间改变。
从此明白人心莫测,世事难料。前一刻的笑语晏晏,亲密默契,第二日便可无端消失,再见即成陌路。
只是当年,并无人告诉我,缘分一道,自来残酷如斯。无须计较是非对错,情深不舍的那个,始终是伤得重些。说到底,不过作茧自缚四个字。
想起那个决绝的午后,一个人坐在美食城的角落里,默默地喝酒。很想很想问为什么,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对我。从前种种,皆成笑话。点点滴滴,蚀心刻骨,连自己都要厌弃。喝至半醉才发现没有带钱,给朋友打电话,让她来付账。
从此养成习惯,再不以酒解愁。因为知道,根本无用。
临出国的时候,整理出了一大摞书,全是他的。他家藏书颇多,只是轻易不外借。好容易求得他点头,开开心心搬了一大堆回去,原答应了看完就还。后来突然断交,那些书便堆在一旁,如见证一般,留着从前的痕迹。
给一个朋友电话,托她将书交还。
朋友说,为什么不亲自还他呢?也许是个修好的机会。
轻轻地笑。世间最无可挽回的,就是人心。找借口去接近厌倦自己的人,太过残忍。失去了信任。所谓的修好,也再无意义。
很多人来问,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举了一大堆堂皇的理由和借口。只是永远不会承认,遥远的国度,是最好的遗忘地。
一个人在德国静静地过。日子寂寞而冰冷。习惯夜半的时候对镜自言自语,无限爱恋缱倦,只有自己愿意给自己。看够了尘世繁杂,厌倦了游戏暧昧,闭起眼,才知道曾经有多蠢。
喜欢着一袭黑衣,绝望到底的颜色。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底的落寞。轻轻回头,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回国和朋友们相聚,久别重逢,分外亲热。
晚上接到好朋友的电话,支吾半天才问,这么久了,还会介意当年的事么?
淡淡地说,当然不了。
朋友开心地嚷嚷,那太好了。他要我告诉你一句话,相逢一笑泯恩仇。
约了在茶馆见面。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静静地品茶。
他还是喜欢绿茶。
恍惚记起,他为我泡了一杯绿茶,放在桌上,唤我去尝。我捧着书,一边翻一边回头笑问,烫不烫?他也笑,刚刚好,快来试一试。端起来喝一口,赞道,好香。他得意洋洋,我泡的啊。相对而笑,无限欢喜。
抿一口杯中的茶,陈年旧事,缥缈如茶香。
当年的决裂已经无迹可寻,曾经的默契也荡然无存。
说些天南地北的见闻,小心翼翼,不触及彼此的生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只是陌生人,客气而疏远。
不是不悲哀的。世事变迁,从来不由人做主。
永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长久。再深的眷恋怨恨,也有渐渐抚平的一天。很多伤痕,锁住的只是自己。
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要的是他的安心,我要的,是我的甘心。从此再无内疚不甘,君子之交淡如水。
招手让人再拿几瓶酒过来。酒吧的好处,就是在最热闹的地方,可以找到最冷清的角落。
千转百绕,思量反复,只是心中计较。面上依然笑容如花 : 一定要尽兴而归,莫让我这个主人失礼人前。
他笑着说,好,干杯。
axel也笑着举杯。
我亦举杯作陪。三人言谈甚欢,至夜才归。
刹那芳华,擦肩而过的人,也只能轻轻叹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Last edited by nancyina on 2004-11-3 at 02:1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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