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学围棋记

from:海纳百川
作者:readers

大学刚毕业时,我迷恋上了象棋,记得整天拿着胡永华的十连冠精华和一本飞马局打谱。后来一个哥们看到我如此着迷,引诱我说如果你想学棋,应该学围棋,那里面的变化和学问要比象棋大上百倍。他还送给我一套玻璃棋子和一本日本棋院编写的围棋入门。棋书已很破旧,棋子也大小不一,高高鼓起,象一个个小馒头。没想到这一本旧书和一套烂子从此引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就是来美国,首先想到的是带一套云子和一个棋盘。

那本围棋入门是我读到的棋书中记忆最深的一本,虽说浅显,但写得妙趣横生,象读小说一样有趣。比如谈到单关时,用较大的篇幅介绍“单关无恶手”,并配有一个卡通人物的插图,旁注“就象走路一样”。看到书中讲解“愚形”,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大学的外国文学教师,她个头不高,鼻子眉毛长在一块,很“愚形”。当时我的感觉就象孙悟空听到如来讲佛一样,抓耳挠腮,喜不自胜。一口气把那本书读了几遍,用小馒头棋子把里边介绍的布局,定式一一摆出来,顿感棋艺大增,于是迫不及待的把那哥们叫来,要显摆显摆。

还没落几个子,哥们就说,要不我让你九个子罢。艺不如人,也没什么话说,于是先摆九子重新开战。这时我已意识到自己的棋艺并没有想象的好,就小心应对,不管他在哪里挂角,我一律用压长定式应对。压长之后怎么办,书中并没有讲,于是我就乱下一气。结果自不待言,诺大的一个棋盘上最后没有几个黑子。这盘棋更使我意识到围棋的博大,下决心以后一定下一番功夫,找机会再痛宰那个可恶的东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本入门书和两盒小馒头棋子怎么行?于是我跑了一天,买了一个木头棋盘,一套云子和十几本书。把玩着薄薄的棋子,对着灯光,棋子的边缘发出暗暗的绿光。我一时豪气干云,棋艺似乎也凭空增加了两段。我阴险的想:小子,你等着罢,我胡汉三会回来的!

以后的几个月我满脑子里都是形和筋,我真想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黑白子”,可惜已经让笑傲江湖里的那家伙抢先了一步。

围棋大师中我最喜欢的,日本有木谷实,藤泽秀行,桥本宇太郎,板田荣男,武宫正树,中国有老聂和马晓春。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研究,只是个人感觉上的好恶。木谷实厚实,看起来似乎效率不高,但正是这些“愚形的妙手”常令对手无所适从。藤泽棋风潇洒,充满想象力。桥本作为一代高手,有时候下棋象业余棋手一样,以眼还眼,意气用事,不失性情中人的本色。武宫的棋从来都没有花花肠子,开局就明目张胆的在中腹围地,没有宇宙流的气概,是不敢这么下的。

老聂首次夺得中日围棋擂台赛擂主时,给人的感觉就象中国足球队夺得世界杯冠军一样不可思议。这样艰难的事情,老聂一连干了几次,震惊日本棋坛,提起聂旋风无不心惊胆颤。现在老聂已没有那么可怕,有时候有些“昏招”,一些无知的后生小子就恶毒的嘲讽老聂只顾娶新媳妇,“沉迷于桥牌”,“昏招迭出”云云,听来真是让人心寒。难道非要老聂一辈子独霸棋坛不成?

和老马下棋,就象武林高手遇到化功大发,有劲使不上。他棋风的轻灵与飘逸已臻逍遥游的化境。韩国棋手我不是太喜欢,感觉他们比较贪,而且任何地方都斤斤计较,有点象日本的关西棋手。但他们精确的计算和有力的贴身战终使他们横扫中日棋坛。这里需要重申的是,这些感受大都从看棋评和打谱的一些胡思乱想,不值一晒,如果不小心触动了那位愤青的神经,还请嘴下留情为盼。

其实我从那一大堆棋书里学到的也就是这些,书里对棋本身的精彩分析,我则一掠而过。买这一大堆书的目的本来是为了深入研究围棋奥妙的,但书里烦琐的变化和计算机式的计算却使我失去了兴趣。武宫正树说,下棋的乐趣只存在于业余棋手之中,正是肺腑之言。我虽然从来没做过职业棋手,但从自己干一行恨一行的经历中已经体会到,世界上任何事情,作为职业都不是有趣的。我们业余棋手下棋,上来就杀得昏天黑地,从不判断形势,从不在乎一目半目,谁少一气谁就被杀,何其快哉,而职业棋手哪敢想我们一样风流潇洒!我又想,如果大学毕业以后不是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或许现在已经有些名堂;而有些名堂的代价就是失去了许多乐趣。孰得孰失,只有天知道。

厚厚的棋书和精致的棋子并没有使我这个臭棋篓子从此香起来,但对付那教棋的哥们则已经有余。这时我常常得意洋洋的指责他的“俗手”,“业余棋手的下法”,给那小子唬得一楞一楞的。不久我出国,兄弟间依依惜别,喝得烂醉,从此音讯全无。

带来的棋书和棋盘一直闲置在壁橱里,总共用过两三次。现在的水平,恐怕应该在读完《围棋入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