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群众不知是受了什么妖术,反投若问者,皆是性情大变,抢杀成狂,据探子回报,若问之旅驻扎在最外层,凡有后退者杀无赦,每日烈阳高照,晒干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无人在意,城里的民众更是日夜闭门,街道上孤风萧条,生机暗然。

  “陛下!恕臣直言,臣认为,天都一定不会派兵救援,如今我麻随已然摇摇欲坠,即使勉强过了这一关。也是元气大伤,内乱难平,天都与我们的协议已成一纸无用盟书!”这位说话的将领看来还算清醒,知晓当前形势必须做出将损失降至最小的决定。

  “陛下!麻随有今天,归根结底是我们自身的分裂造成。左大辅亲云派,主张与云沛修好;右大辅盟天派,主张与天都合作。两派也都有其道理。云沛、麻随、鸪劾、弥赞相对毗邻,只有天都远在北漠之巅,而云沛资源丰富,国力强盛,若与之修好,可为麻随带来很多好处,此为亲云。然而云沛日益壮大不见衰败,终有一天会占领其他国地绿洲,这又令人忧虑不安,不如同意天都的结盟政策,造成与云沛抗衡之势,那必能维持现状而活。于是陛下派雨蔷公主与云沛和亲,假意修好,同时又派人与天都联系,秘密结盟,此为盟天……”

  他说到这里,稍微抬头看了看格尔劲勤的脸色,大约他是说到了众人心中的结上,只觉这气氛顿时又寂静不少。

  格尔劲勤缓缓地闭上眼,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太过天真,嘴角不自觉得泛起丝丝嘲讽。

  “你的意思是,如今云沛早已知晓我们的心思,根本不会派兵救援,而鸪劾兵弱,为自保定然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出兵。至于我们自己,现下也对天都失去了合作价值,彻底成了若问黄祸的盘中餐?”

  是了,无论求谁也没用,谁也帮不了,若问之毒已然入骨,就算有援兵来救,他们仍旧可以先消灭和烟政权再图抵抗。反正,和烟就在中心。

  哎……

  叹口气,格尔劲勤痛苦地说道,“投降吧!休书若问,和烟王宫愿意臣服,恭迎黄天狂兵团入关,条件只得一个,放我王族一千七百人之性命,留我和烟山后贵族陵墓群为残喘之地,吾等将永不再踏出陵界之外半步。国乱之事,不与之干!”

  “陛下!陛下呀!”一干将领轰然跪地,“我等武夫,不知乱政背后多少心思,但起码都知道战场上弃国投降,是何等的耻辱,您是一国之王,却主动放弃国家,只求自保,这,这如何能令众人臣服,如何能受万民景仰呀!”

  听到这话,格尔劲勤一阵怒,一掌劈在宝座的扶手上,“闭嘴!如今还能怎样?无我雨族,何来麻随!无王之国,怎能称国!如我覆灭,国何必存,民何必有!若问入境之后,何方曾见景仰?保我王族一脉,还可谋划未来!”

  他言辞激动,面红耳赤,想必压抑已久,此刻倾然爆发。众将众臣看着国王略有失心的样子,却是一片沉默。

  终于,右大辅开口了,声音苍白无力,“投降吧!至少能保住不少人的性命!留得青山有柴烧,求得喘息谋后继!”

  话已到此,无人再有非议。

  无云的天空,蔚蓝一望无际,由夜入昼,却已无人欢欣耕作,这里是和烟,麻随都城,也是麻随国如今唯一没有陷落的地方,然而,当太阳的箭光一道一道射进和烟宫殿时,只听到一声撕裂人心的木叽声!

  喀—!

  正宫大门打开了,一点一点将这古老王廷的景象向世间展现。

  仿佛开这个门用去了一千年那么悠长。

  众人匍匐,地砖上落叶飘零,一眼看去,跪在最前面,手托锦盘的,竟是麻随国王格尔劲勤!

  门外,黄天狂兵团大旗翻动,气势汹涌的士兵目光带血,连呼吸,都散发出浓重的躁动和暴戾!他们看着跪在面前的国王及列臣,皆是嗤之以鼻,戏屑不已。

  大门正前,只身几能荫路的黄祸首领若问,此刻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从马上跃下,黑色的身影每向前一步,便如魔神踏界一样震动万颗惧骇之心,横风交错中,带起了众人额际的汗水,应着阳光,仿佛千钻飞空,一片神话般的奇幻!

  然,这不是和平盛世的良辰美景,而是大难临头无处可逃的死口绝境。

  若问走到格尔劲勤旁边,一手还握着粗大的黑色马鞭,一手随意地拿起锦盘里的玉玺和象征国王地位的红玉扳指,却是一笑,“绯问,”他叫住身后的红衣舞姬,把扳指顺手一扔,绯问接在手里,高兴地戴在了拇指上,“谢首领赏赐!”说完,回头向右边的蓝衣舞姬挑挑眉头示威!蓝衣舞姬眼一凛,确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若问再没有理会跪在面前的降众,一味进入大殿里,毫无突兀地坐在了国王的宝座上,瞬间那宫殿就象找到了新的主人一样金光闪烁,蛮狐、落鹰、狼头、诚象等人也跟了进去,分两队列站左右,好象回到了北漠的寨子。

  “叫他们滚!”

  若问斜倚在宽大的宝座上,表情十分阴戾。

  蛮狐闻言,转身走到宫殿门口,“都滚吧!还跪在那做什么!”

  格尔劲勤头冒冷汗,缓缓放下手中的托盘,壮胆问道,“这……这国王玉玺还请收下!”

  蛮狐却是一声奸笑,吓得这一干跪在院子里的人个个胆战心惊。

  “叫你们滚没听到啊!兄弟们!那破玩意儿谁要喜欢谁就拿去吧!”他对着门边站成几排的守备士兵说道。闻言,格尔劲勤和几位大臣心头一震,若问此人竟然已嚣狂至此,连玉玺都视若凡石。这可是多少人拼得头破血流都想得到的东西呀。

  然而,只听一片萧然安静,无人上前拿这玉玺。

  “没人要啊!那算了!”蛮狐不耐地挥挥手,又看向格尔劲勤,“滚吧!”

  格尔劲勤一冷,立身看向若问,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若问身边蓝衣舞姬表情一亮。

  格尔劲勤道,“吾等将遵降书所约,退居贵族陵墓群,今生再无回此宫殿之想,当此之时,尤为新王咏唱,万世景仰!”

  他一说完,却只听得若问忽悠一声轻笑,很淡,很快,却也很毒的一声笑,就象平静的湖面忽然落下了一滴豆大的雨珠,而雨珠之后,将是一片滂沱倾泻。

  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正眼看这格尔劲勤。

  这时,蓝衣舞姬靠了过去,声音娇嗲无比,“首领!若岚也要打赏!”她跪在若问膝前,一只玉手暧昧地抚摩着若问放在宝座边的大手。

  “哦?看上什么了?”若问瞥了她一眼。

  “我要那对蓝宝石!”说着,这若岚便妖惑万分地一手指向格尔劲勤。

  那里确有一对蓝如天空的宝石!

  格尔劲勤一震,吓的跌倒在地上。

  “你……你……”他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只有那对宝蓝色的眼睛惊恐地盯着若问。

  却听若问冰冷的应道。“剜掉!”

  倾刻间,大殿上只听得一声嘶竭的惨叫,少顷,穆然寂静。

  死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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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别回到了家里,看着年迈的母亲正在生火做饭,单薄的身影一直忙里忙外,心中一酸,他也不知道这一出城,还能不能再回到家中,但他相信这是他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第一步,乱世虽险,却机遇重重,他必须把握。

  想到这里,心下一定,他走到母亲身边说道,“娘!我要出城了!”

  占别的老母亲身子一震,眼角皱纹里陡然蓄满了苦苦的泪水,她干苍的手颤抖地抓住占别的袖,“儿啊!你这是……你这是要把娘这老不死的丢下吗?你可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儿啊!你又想要做什么大事?”听这话,看来这占别平时也是雄心勃勃,希望能闯出一片天地。

  占别一笑,扶着母亲坐在桌子边,“娘!孩儿会回来的,您放心,回来以后,孩儿就立了大功!咱们就不用再受人歧视,过这么贫苦的生活了。”

  占别的母亲无奈地看着儿子,心中知晓儿子一旦下定决心就定不再悔改,叹口气,老人喉间还有断续的抽噎,“娘去做饭!起码要吃了这顿饭再走吧!”她摇晃的身影又开始在灶炉边忙碌,此刻与土黄墙壁相应成一幅教人心中呜咽的场景。

  自古英雄儿女皆不孝。做母亲的,还不是无奈徒留哀伤!

  ……

  是夜。

  星如雪染,在漆黑的穹庐下,仿佛摇摇欲坠。大街上形单影只,好似鬼魅间或经过,无人出声。此刻,卡麦的城关悄然走出一个人影,身形宽阔,背上抗着一只长且大的玄弓,麻布袋里装满了羽翼丰满的利箭。此人步履平稳,折足而行,到了关外,才缓缓回头望了卡麦城一眼,目光里隐约透着火光,“娘!等我回来!”他嘴里似是喃喃梦呓般,不见片刻,便飞身而去,笔直出关!没错,这便是刚与母亲道别,胸揣古查亲笔信的卡麦大使占别。

  他一路飞奔,不敢稍有停息,在这旱漠之夜,凉月当空,深蓝如渊,照得一坡又一坡的沙丘象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此起彼伏,逐渐吞噬一切。此时微有不慎,就很可能产生幻觉,将夜路行人牢牢困住!

  他一直奔一直奔,忽然,眼眸溜过点点闪烁的星火,心里一惊,不会是若问的人马发现了吧。速度放慢一些,占别仔细观察那处烟火撩动的人影,似乎还有轻柔的歌声,应该不是若问。正这么想着,却见火光中高高升起的黄色大旗,上面赫然印着白色的皇冠。不好,占别身体不由一震,赶紧撩起一只箭搭在长弓上,整个人嗖地俯地刺探,精神高度紧张。

  若问的黄天狂兵团在鸪劾人的心中是可怕且神秘的,他们可以泰然自若地在晚深之时,踏漠狂欢,却丝毫不受这片寂寥土地上魍魉般的蛊惑。也或许,他们本身就已经是一群孤魂冤鬼吧,又怎会害怕那些异界阴风!

  占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拨人,只见火把的中间,两个妖艳的美姬正在扭身摆舞,她们的额头上都有一颗仿佛嵌入肉里的宝石,一个是蓝色的,与之相应,她的衣服也是蓝色,而另一个则是红色的,当然衣服也是红色!

  那蓝色舞姬激情地舞动身体,艳红的嘴唇性感微启,仿佛一只觅食的水蛇般,时而吐出炙热的红信。红色舞姬则露出两条白嫩的细腿缠着那柄旗杆,身姿婀娜忸怩,火焰般的眼睛摄走了台下观众的三魂七魄,两人仿佛天地之间唯一的精气,在碧海星空下,撩动着狂乱的人心。

  占别忍不住喉咙一抖,意识到自己有些着魔般的涣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路滑到唇边,他赶紧甩甩脑袋,告戒自己务必冷静下来。看这样子,大概是若问军旅的一支分队,该是在进行什么庆功活动,那一群人正沉迷在魔幻般的妖冶中,他若是此刻离去,应是十分容易。

  想到这,占别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又如飞鸟掠水般,快速的身影,闪过坨坨黄丘。

  “首领来了!”

  占别的离去的确没有引起这干人的注意,倒是约莫半刻时光,若问的到来,令这一片斑驳的火把顿时变成一望无际的焚天之火,天地之间,红光一片,若问高大的野骑踏断黄土而来,只见他此刻仿若神一样的脸上,分明显示着血腥的残酷。

  众人眼神充满敬畏,一片一片匍匐在他脚下,甚至有种任其践踏的渴望。

  黄土展台上,两名舞姬一见到首领,顿时笑妍逐开,一前一后扑向他胸前亲热地斯磨,若问却是邪恶地一笑,与她们激吻不断,引起身下一阵戏噱的喧哗。

  是的,夜见越深,他越需要女人。兄弟们都知道,若问的欲望永远是暗夜的鬼河,里面流淌着他齐天般的贪婪,女人!钱财!美食!还有一时兴起的杀戮!若问总是比常人更加的深!更加的炙!因为他要得更多,也要得更狠!

  “首领!若岚等你好久了!”蓝衣舞姬大胆地将腿勾住若问的腰,眼神里全是热烈的邀请和媚惑。若问一笑,表情不无轻佻,一手点了点她的下巴,一手提起奴隶端上来的烈酒,豪迈无畏地仰头痛饮。

  这时红衣舞姬也攀了上来,在他的脖子上深深浅浅地舔诋,玉手如蛇,游走在他的胸膛,“首领!绯问好想你……真的好想……这里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你!”

  说着,这若岚、绯问与他的缠绵便已经烧遍四肢百骸,众目睽睽之下媾和连翻。狂野的放浪呻吟阵阵眩晕了红尘依恋。

  这就是若问!

  然,若岚绯问两个女人从何而来?北漠横行之时,从未得见!

  事实上,她们以前是两个漠中地区游走民族的巫女,曾经白璧无瑕,天真烂漫。然而,当她们的族人在黄天狂兵团的暴烈屠杀下,碎尸成荒的那一刻,若问临空而来,仿佛圣魔降临,他的眼神里燃烧着黄泉的火焰,瞬间收服了她和她那卑微的心,他看着这两个失去自我的女人,面无表情,除了那记忆中的一道嫣红身影,从未有女人在他面前也能把持自我。

  “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她们,沙哑的声音冰冷刺骨。

  “娇婷!”

  “华羽!”

  两声回应带着无法形容的颤抖。

  两名少女隔着自己浓密修长的睫毛看着面前宛如沙虎一般的男人。

  只见噌的一下,若问两只大手握住她们的半个脑袋,拇指狠狠地压着两人光滑的额头。

  撕裂灵魂般的刺痛冲门而倾!

  “啊呀!”两名少女瘫倒在地上,两手盖住头顶,却见鲜红的血液沁掌而出,分岔地从鼻子两旁淌下,她们痛得连眉毛都不敢皱,因为那痛楚的源流正是额心深处!

  摊开手,两名少女互看一眼,惊愕地发现原来若问分别将两颗红蓝宝石硬生生地嵌进了她们的额骨,和着腥气绽放着妖冶的光芒。

  “从今以后,你,叫若岚!你,叫绯问!只陪我睡!”

  若问说着,一手习惯性地抚上腰间的刀枪剑,尤其是枪上那道被人修补过的黄金扎段,他的手指缠绵地在那处流连着,片刻,身影却已没入黑暗。

  诚象作为生计司安排了若岚绯问二女,无人对她们的存在有任何非议。

  从那一天起,红蓝舞姬交错的身影成了他们胜利凯歌的华夜精灵,一次又一次追逐着若问跋扈震地的背影,一次又一次不能自拔地深陷魅魇如影随形!

  麻随皇宫。

  “鸪劾还没有消息吗?”

  焦急的声音,透着紧张。说话的是麻随国王,格尔劲勤,此人看似五十来岁,胡须见花,面容难掩憔悴,细长的眼睛不时眯了眯,大概正疑心邻国的此刻意图为何。他双手握拳,关节处咯咯做响,鸪劾此时按兵不动,对麻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伤害。

  “愚蠢!愚蠢,古查没脑袋吗?麻随灭国,土匪夺政,鸪劾必是下一顿佳肴!此时若不快速联手,剿灭黄祸,日后怎会安宁!”他兀自发泄,坐在宝座上烦躁不堪。

  “陛下!我们目前最多只能守住关口三日!天都的救援最快也要七天,云沛是否会插手还是个未知数,雨蔷公主入宫后也再无消息,如果鸪劾不派兵支援!臣等!只有掩护您逃出生天,再图他日复国!”几个老臣跪在地上,估摸着最后的形势。

  此言一出,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人想到别的结局,就象没有人想到他们居然被区区四千匪类围困一样,他们的城关在十之内纷纷陷落,如今只上剩下这中心政区,都城“和烟”。

  事实上,麻随采取的是环状建设格局,最中间的是最高政权,最外面的是低等贫民,麻随土地共被分成四道弧叠,层层递进,却没想如今这象征最高地位的和烟政权已然是自己把自己放在一个四面受敌的位置上,仿若旋涡的中心。

  黄天狂兵团从最外一层开始,以无数金银珠宝蛊惑人心,吸收低层民众反攻高层阶级,十天之内,如暴风骤雨,此刻更是兵临城关,万众压境。

  麻随,处漠中之地,据守绿洲七处,其中以和烟最大,资源最为丰富,麻随的七大绿洲互相临近,明水暗流交错盘梗。民族合计四十有三,其以雨族为王,尤以埭族为卑,共有人民五十余万,贫富悬殊,奴隶交易十分兴盛。麻随贵族更是贪婪无厌,不见武装逐步提升却见娇奢日益膨胀,现在反被奴隶及贫民压倒,倒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只见堂下众人眉头纠结,目光飞散,个个都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国王格尔劲勤更是不做他想,一般兀自消沉!

  只是奴隶围城,又有何惊?

  只是贫民造反,又有何惧?

  可如今,眺看关外一眼,依旧能感觉到那无法挥去的腥风血气!

  河水嫣红,无人敢饮,百花竞艳,无人敢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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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莽大漠上,人心分散,只见飞沙横断,处处寂寥。或许谁会在这一片土壤上看到对面的那一边是何等的风光,可若真到了那一边,又偏偏觉得,原来还是一样,人间终是没有乐土。不如就吃吃这黄沙,喝喝那狂风!又怎知不是另一般英雄气概!五百年前,这里会是什么样的?都是水?抑或都是山?反正,曾经有人说过,它不是一片旱海!
  当然,这些浪漫又无奈的心思,现下必是不会反映到云沛国民身上的,因为他们可以夜夜笙歌,朝朝沐水,他们仿佛生活在一个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在在记忆的,都是奇鸟高唱,月夜昙花!

  “首领!那里就是云沛。”

  蛮狐宽厚的背雄雄挺立,好象到了云沛边境,那样文明生机的光景也然镇住了他些许杀戮的疯狂。

  “哼!大国就是不一样,连最外线的守备也很森严,看来不若其他地方容易给咱们占便宜!”若问越见危险的眼光眺视着远方的云沛边城广平,身形自若。他骑的马比起其他人的要高大许多,如不是身材魁伟身手矫健,想要如此英姿飒爽地坐在上面是谈何容易!只见他收了收手中的马绳,转头离了去。

  “首领?”蛮狐在后面,表情十分疑惑。

  “先去西边的麻随。那里比较容易下手,而且,如果莽流的消息没有错!现在的麻随对咱们而言,就是一顿现成的大餐!”若问边说,嘴边还带着高深的笑意。

  蛮狐倒是无所谓,只是他有些奇怪,像莽流这种间谍组织,首领怎么就愿意相信,毕竟他们也有可能提供虚假消息。

  还记得那日,他们刚从一座落城离开,半路却被一黑衣人拦下,兄弟们刚屠过城,还兴奋着,那会儿都嚷嚷着要砍了那胆大包天的家伙,却没想到,那人一开口竟是要做买卖,称愿意以五十金的价格卖出一条首领会很感兴趣的消息。

  首领一直没作声,忽然大笑好久,挥刀就斩了那人一条手臂,说,敢拦我就是这下场,如果你的消息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一千金,当作是你手臂的补偿,如果我不满意,就把你剁碎!没有人可以跟我做交易!

  那人眼一凛,必是曾经过严格训练,在首领面前竟也毫无惧色,一手麻利地给自己的废臂紧急包扎止血,一边一字一句回道:“麻随,奴隶贸易过剩,国王不做节制,致其奴隶人丁过多,此国暴动,一触即发。若果阁下一路往南,取麻随以建据点,当是轻而易举之事。”

  首领听后,瞧了那人好久,问了一句,你是哪来的!

  那人回答,莽流,通各路消息,以此为商。

  首领笑了下,扔下一袋金子,竟是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任何凭证,但若问信了。

  也许这就是若问的直觉。毕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算全都知道了,也不一定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但直觉就不同,虽然它有可能是错的,却也一定是最有效和最快速的。而若问,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上,黄天狂兵团一路南至,洗劫和屠杀过不少小绿洲和一些落城,除了得到难以记数的财富及武器,他们的人数也由原来的二千发展到现在的四千。的确!不算多,但个个都是疯子,全都能以一当十。他们抓一百留十个,抓一千留五十,逃跑的杀,背叛的杀,后退的杀,抗命的杀,留情的杀……只要不是能一路跟上的,皆是没有后命可续!

  可想而知,这一所谓的四千众兵,所到之处又会是怎样的干戈遍野,尸骨成堆!

  若问!你如今坐在彪汉的野马身上,还依旧是那样的心潮澎湃,狂动不止吗?你如今深深凝望的那处巍峨宫殿,真的就是你欲望发泄的终点吗?那里有谁,是个谁,能抚平你焦躁的内心?

  若问!孽缘本是天注定。

  杀伐无忌,随心所欲,你可知,终有一天,还是要还个一干二净?

  你不知,你不知呀!

  天边泛起一阵艳红的亮云,看起来有些奇异,透着氤氲妖光,好象要带出什么惊天异兽一般,间或地,金色的闪电一道一道割裂穹庐,吐着丝丝白谰!那里会有谁呢?睁眼看着这漠世惊变的轮回,黄沙儿女的爱恨,只是,这世界偏不是谁能够将之看清的,因为它是那么坠落,那么萧条,仿佛一个弥留的老人,只剩下微弱的气息,绽放最后的光彩!那里没有人,只有记忆的呢喃和咏唱!

  “官爷!让我们进城吧!我们不会闹事,就让我们进城吧!求求您了,官爷!”

  “我们要进城,让我们进去!”

  “官大爷,这是一点小意思,麻烦您通融一下,让我一家进城吧!”

  这里是鸪劾边城麦卡的关口,大批外境难民蜂拥而来,全都是想进城。如今,鸪劾皇宫里的大小官员无一不忧心忡忡——

  现下鸪劾的三个边城包括麦卡在内,已经有很多外境难民强行涌入,并且入境后多次发生暴动和劫掠,逼得鸪劾只好封关,只是这封关政策又能坚持多久,边境之乱一日不解,鸪劾便是岌岌可危。

  “陛下!麻随已经第三次休书求援,我们如何做得回应?”

  鸪劾光殷宫,大殿之上,朝臣们已是心急如焚,邻国麻随陷入空前危机,而鸪劾与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毗邻相联,在五国政权拉锯中,鸪劾与麻随两个实力相对较弱的国家,一直是利益相扣,一方若然不保,另一方也必遭重创。

  只见这鸪劾国王古查只是沉默了又沉默,许久才问一句:“列位臣工有何意见?上次援救边塞落城已经令我鸪劾损失惨重,这一次……”

  听话便可知古查是一个胸无城府,没有主见的人,然而,他的臣工们此刻却也多是六神无主的,怎么办?能怎么办!

  黄天狂兵团。

  一想起这名字,他们就觉得胸口一阵紧,也不知北边的天都是怎么回事,让这么危险的军队一路杀到南边来。如今,麻随都城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暗流水源也被其支配,麻随边关十五个城镇更是全部沦陷,而这一切,竟然是区区四千人所为!

  根据探报的消息,这黄天狂兵团以前只不过是北漠的一群土匪,可是现在,谁能说那只是土匪?土匪能围城?土匪能将麻随两万国军打个落花流水?不,那绝不是土匪!

  “陛下,以臣看来,我们应赶紧跟云沛取得联系。只要能联合那战的红衣骑兵,剿灭这四千浪匪必不成问题!”一个年迈的老臣提了个中肯的意见。

  另一人却道,“办法是可以,问题是传信使必须在三天之内达到云沛,若不然,麻随必灭,我鸪劾危在旦夕!而且,这是让谁去才好?一旦出城,便是死活由天。”

  话毕,众人又是一片沉寂,起码不会有人主动揽下这烫手的差事吧!这么想着,个个都暗自祈祷,千万别被推出来上这火山,却忽然听到一阵豪气甘云的声音,“我去!”

  众人巡声一望,原来是宫廷侍卫长占别,只见他虎背熊腰,阔步而入,目光坚定,走到国王面前,咚地跪在地上,“陛下!占别虽一介武夫,但也知为国效力何惧艰险!请派我去云沛吧!”

  占别这一番话显然成了其他官员的救命稻草,一干人赶紧应和,就连古查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却没多做讨论,就这么草草率率地安排了占别出使云沛。

  鸪劾,虽列五国,却并不强于军事,一直以来,都是以商为本,与各大国,独立洲,落城,保持着紧密的贸易往来。在五大国中,鸪劾与麻随一样,富裕,却不重民族意识,贵族与贱民之间划分十分清楚,导致国基衰弱,因此凡遇外政问题皆是两国联手,也总算能在五国中立个不败之地。

  可是……

  鸪劾呀鸪劾!

  一国之君,无以镇国,何以称王?

  一朝之臣,无以辅政,何以为臣?

  谁道是天下能人出无名!

  谁道是战地英雄石碑记!

  哎……

  终不过一腔热血两种疲惫,

  终不过一场烽火两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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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北向,风沙遍布,这个季节正是沙尘暴的多发期,当然也同时是众多小民族的迁徙期,就是这会儿往远一看,又可见有一队人影,默默前行,风沙中隐约荡漾着清脆的驼铃声,这许是一队脱离本族的大漠游民吧,还带着不少衣粮和珠宝出来,每个人脸上都不胜疲倦。因为他们必须在日落前找到驻扎之地,以避风暴!

  轰隆!轰隆!却听到一阵动天摇地的马蹄声,十分突兀,也无比清晰,然而在这样的深沙漠海中马踢阵阵,只会有一种情况!想到这里,这族人的首领猛然一惊,赶紧大喊起来。

  “放弃所有东西,赶快跑!”

  他的声音十分尖颤,必是已经完全陷入了惶恐吧!这队人大约合众一千多一点儿,整队一乱,顿时象闹开锅的沸水般,怎会如此惊慌!他们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人马,地狱的战旗昂扬飘动,疯子一般的叫喊如浪拍岸,淹没这上千无路可逃的游民!那是谁!

  四方黄旗,印着白色皇冠,与烈风交错,妖冶舞动!

  黄天狂兵团!

  “往哪儿逃呢!”

  看着这邦俨然已是瓮中之鳖的游民,先锋蛮狐的声音,却只是尖锐无情,他哼哼笑了两声,转头看着对面也已经围上来的狼头喊到,“怎样,又是老子先到的吧!”

  狼头嘴一抖,似乎不以为许,“哼!打擂的时候再见真章吧!靠着马腿快有个屁用啊!”

  说完两人对着就咯咯怪笑起来,这种临近恶魔一般的残酷和显而易见不会有一丝动摇的无情,令这些被围住的千人游民心跳紊乱,有的想伺机逃跑,有的已经打算干脆装死,还有的不知道做何感想,总之,无论什么样的心思异动也都在黄天狂兵团的首领若问出现后归于平静,他们看着他的眼睛,却又不敢追看下去,为何那里只是一片漆黑,没有丁点儿的柔情。

  “想活命吗?”若问缓缓地问道。

  众人一片静寂,没有人,觉得这句话里带有任何的生机。

  唰的一声,若问面无表情地砍下面前一个游民的脑袋,刀刃上,血滴如柱。此刻,再如何呼啸的寒风也在若问的周围凝结住,那里是一片静止的世界,近身者,杀无赦!

  “想活命吗?”若问举起刀对着众人,声音冰冷至极。

  “想!我们想活命!”是否太害怕,所以这回答却是无比糟乱,奈何不安!

  “我只要五十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不管是靠什么方法,活到最后的就跟我走!”若问看着他们,手中弯刀在马背上擦了擦,终于将之入鞘。

  游民们互相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落鹰喊道,“听着,有娘的可以杀了自己的娘,有老婆的也可以杀了自己的老婆,想儿子活命的,可以杀了别人再杀自己,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给你们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后若剩下不止五十人,多的就由咱们来劈了!别想逃出来,稍有闪失,就把你们全灭了!”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呆站在原地,几乎晕厥地看着围住自己的一班疯狂士兵,这是人吗?这些都是沉迷杀戮的魔鬼!

  “还愣着做什么?杀呀!”

  诚象一喊,这些游民便带着几乎破嗓的哀叫互相残杀起来,明明知道杀人是那么可怕,明明知道流出的血源自同一宗门,却只见血肉横飞,红眼白光,他们要发狂,只为苟延世间!

  黄天狂兵团,只要彻底疯狂者!

  然而有谁知道,这边是血溅马蹄,残不忍睹,却在沙漠那头,广寒宫里一片春情荡漾。

  “陛下,韵妃在门外侯着呢!”筑俊看着正在俯案处理公文的那战,见他没有动静,筑俊身子一躬,站在一边等候。

  “叫她回去吧!”那战的声音没有感情,过了一会,又抬起头道,“另外召佳嫔和霜妃一齐过来伺候!”

  这佳嫔和霜妃自然是今天晚上册封的真渠幼佳和厄娜泣皇北霜。筑俊抿住笑,心想国王特别点了两个同来,定是想看这两个美人今夜如何争宠吧!

  “佳嫔,霜妃,你们先在这候着,别太紧张,陛下一会儿就过来!”筑俊领着幼佳和皇北霜到了云雨殿,就立刻退了下去,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不免露出垂怜之色,毕竟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挡此绝色?他吞了吞口水,片刻不敢再耽搁,一遛烟便不见了踪影。

  幼佳此时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她看着皇北霜,也许是想以说话来获得内心的平静,终是突兀地开了口:“霜妃有过男人的经验吗?”

  皇北霜一愣,思绪有些飘忽,“没有。”她答道。

  “是吗?我也没有。”幼佳意外地有些混乱。

  皇北霜见状不禁笑了一笑,心想这女子虽然心性高傲,遇强则强,但怎样也就是一个心无杂思的怀春少女,如今叫她就这样毫无底气地伺候那战这样的男人,不怪她无法镇定。想到这里,皇北霜忽然发现自己此刻也是一样,虽不害怕,但总有股莫名其妙的不甘,似乎总是想起擎云。

  没一会,那战悠闲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看起来带着几分庸懒随意,他往床上一坐,幼佳立刻跳了起来,站到皇北霜身边,两人一齐向那战鞠躬行礼。那战一笑,邪气地靠在床边,食指勾了一勾,示意她们上床伺候。只见幼佳抿了抿嘴,莲步走了过去,而皇北霜仍是跪在原地。

  “有事?”那战抱起走到身边的幼佳,没有再把眼光放在皇北霜身上。

  “贱妾今日忽然来潮,信期不适,无法让陛下近身!”她跪在地上也没有抬头。

  “那就算了,你自己找个位置休息,只要不离开这房间即可。”那战的声音十分浑浊,显然此刻已与幼佳打得火热。皇北霜怔了一怔,没想到那战这么快就放过自己,心想许是他已有一佳人在怀,有些分身乏术吧!不禁一笑!

  皇北霜在这房间走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窗边的一个茶几上,那里摆着一本书,正是她今天献上的《大漠集卷》,心下一动,她就着月光,捧着书看得入迷。好象这一屋子的旖旎春光和幼佳的性感呻吟都不能扰乱她的思绪。

  这本书是有来由的,小时候她曾在北漠救下一个路人,那路人年纪很大,身体逐渐衰竭,在厄娜泣仅仅待了三个月就与世长辞,临死前将《大漠集卷》留给了皇北霜。

  年幼的皇北霜却是从小就天资聪颖,立刻就迷上了这本记录着这片大漠从南到北的人文,地理,气候,民族分布以及历史发展的奇书,她的族父与兄长曾经也对它十分感兴趣,但最终还是觉得此书对厄娜泣来说并太大用处,毕竟他们只是北漠一域,生活在一片小小的绿洲上,约共七千余人,对其他的风土无需好奇。况且其中一些关于地形气候的变化原理,描述十分深奥,不是人人都能明了其中含义。

  如今皇北霜已将这本书倒背如流,却依旧有些东西无法全然参透,所以每读一次,她的理解便是多一分探索,要不是这样,她又如何能拿住若问两千人马,成功到达云沛!

  “你要是这么喜欢这本书,就拿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那战的声音忽然响起,皇北霜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她竟然没有发现这奇特的寂静,眼光一瞥,看到幼佳已疲惫地睡了过去。她低着头,心想不会是要轮到自己吧!

  那战却是一阵好笑,他坐下来拿着《大漠集卷》随意翻动,“你喜欢这本书吗?”他看着忐忑不安的皇北霜,皇北霜一震,心想撒谎无意,赶紧如实回答,“是的!很喜欢!”

  “你是第一个喜欢这本书的女人!”那战把书扔到一边。

  皇北霜猜不出此刻那战的心思,只好保持沉默。

  “你知道这书是谁写的?”那战问道。他的身影逆着月光,仿佛半身隐入另一个世界,十分深沉。

  “不太清楚,这书是一个叫做容若的人在我年幼时赠给我的。”皇北霜道。

  “恩!这是容若偷走的,写这本书的人,是我的曾祖父,云沛第三十三个国王,那启达!”他的话无疑令皇北霜十分震惊,她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这本书你都看完了?”那战问。

  “恩,看完了!”皇北霜回道。

  “《大漠集卷》,第三章,第十列,写了什么?”他言语悠闲。

  “《大漠集卷》,第三章,第十列,补充说到沙尘暴的活动表现,和风蚀面积最大的一次侵蚀时期。”皇北霜的回答十分精准。

  “第五章,第三列!”那战又再出题。

  “《大漠集卷》第五章,第三列,北漠固定沙丘和半固定沙丘以及移动沙丘的分布和活动规则,并预言将有三次不同的大型流沙活动,穿过北漠的准格达沙漠。第一次是公元三百一十一年,已经发生,第二次是,公元三百二十年,也已经发生,还有一次,将在三年后发生。”皇北霜的回答依旧凿凿有声。

  “第十章,第十三列!”那战兴致盎然。

  “《大漠集卷》第十章,第十三列,插叙了五大政权民族及各大奴隶民族,游走民族的形成,并对千年以前,漠上天朝做了比较完整的推断和估测!我记得上面说:千年之沦落,怎料前世沧桑!天朝大地,纵横百万里,青山环绕,绿水常流,生养人灵数亿,民族仅六一,人间至尊者称帝,操生杀之权,握赏罚之利!”

  皇北霜对这一段特别的感兴趣,所以记得尤其深刻。

  听到她准确无比的回答,那战不由地一边拍手一边说道,“不错!看来你确实读完了,而且还滚瓜烂熟!”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明朗,令人有些无法适应,当然,最让皇北霜吃惊的却是这那战同样也对《大漠集卷》十分熟悉,字字在心。想必此书在云沛王宫早有副本吧。自己却还忍痛割爱将它献了出来,实在是有些傻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漠集卷》第五百零一页上,写了什么?”那战笑完,忽然又有些孩子气的摇了摇手中的书,问了一个皇北霜怎样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陛下!从皇北霜接到此书的那一天,这第五百零一页已然被人撕去!而且纵观全书,可见所有重要行文已经在前五百页结束,这最后一页,应是无须挂念!”皇北霜回答得十分镇定。

  “呵呵!”那战却是一阵轻笑。

  “皇北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碰你?”那战问。

  “因为贱妾今日身体不适!”皇北霜回道。

  那战闻言,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脸颊,她轻轻一颤。

  “与若问一战,你尚且毫无胆怯,为何在我面前,却是如此?”那战收回手,看着不知如何回答的皇北霜,竟是说了一句仿佛虚幻的话来,“皇北霜,我需要你这样的女人,所以,我可以不得到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做夫妻,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做知己!”

  皇北霜此时心头大乱,显然那战已将她一路经历调查得十分彻底,却出此言,心中不知是吉是凶。

  两人就坐在窗边的茶几旁,久久再无交谈。

  翌日,皇北霜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三个婢女赶紧上前搀扶。

  “娜袖昨晚……”夜佩很是担心,但床第之事,又不敢妄言。

  “昨晚和陛下一直在聊天!没事!”皇北霜答道。她非常累,说着已经躺到了床上,思绪凌乱不已,那战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隐隐觉得其中大有盘算。

  这时门外忽然咚咚做响,再萍碎步而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少在后宫出现的巫季海大将军,见他面色严肃,眼神纠结,概是有些不太适应出现在这妃嫔聚集之地,表情难掩狼狈,噌!他递出一个锦盒,“陛下着我亲自送来,请霜妃收下!”他的语速十分快,但字字清晰。

  皇北霜点了点头,站在门边的廉幻将锦盒接了过来,不知为何,两个彪型大汉在这交接的一瞬间,同时互相仔细打量,两人身体忽然散发着阵阵寒气!

  此人定不是普通侍卫,巫季海心中暗忖,在他面前依旧气势与之伯仲的实在寥寥可数,没想到这里便有一个!他抬眼又看了一下躺在床边让两名婢女按摩化解疲劳的皇北霜,这个女人真奇妙,明明只是到她这里来赠陛下的礼物,却好象是进了另一个国王的房间,庄严高深之气溢于言表!她是谁?

  没有答案,巫季海带着满脑的疑问缓缓退了出去。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本书,皇北霜心下一定,没做多想便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这是一本完整的《大漠集卷》,第五百零一页上赫然写着那战的曾祖父,那启达的一字天机:

  雨下寒月,且见马革,只可称王,末能称帝!

  皇北霜见字,双手不由一抖,轻轻地将这本书放回了锦盒,然后却是坐在床上深深地叹气。见她眉头深锁,夜佩和廉幻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能令主子陷入如此沉思。

  皇北霜抬头看了看夜佩,忽然问道,“要你们和那阔儿的族人友好相处,你们做得到吗?”她似乎问的十分认真。

  夜佩想了一下才道:“如今您是我们的主子,您要我们和他们好好相处,我们自然会照做,但是奴婢说句心里话,即使表面上是友好相处的,心里就没法平衡了,奴婢估摸着对方也一样,我们北漠最大的政权民族是天都,但天都锁国,极少插手其他民族的斗争。而最大的奴隶民族则是我厄娜泣和南边的那阔儿,要说厄娜泣和那阔儿的毛病,那可不是一天两天说得完的!你抢我,我抢你,你杀我,我杀你……虽然说到底大家都是想活命。只不过,奴婢知道,要不是两边都拉拔着大国的支持,实力相持不下,恐怕不杀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平静下来,毕竟大家都想过得好一点,可土地就那么大,资源也就那么多,能怎么办!这都是老天爷的意思!”

  这时廉幻似也想到什么,回道:“娜袖,属下一直觉得!如果沙漠里的绿洲不是那么分散,有些地方甚至还时不时移动位置,如果不是这样,这个族那个族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民族,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争端!”

  皇北霜闻言一笑,“你们虽然见识不多,但也曾经出生入死,一些本质的东西,原来、也是有心留意的!我平时是小看你们了!不过,廉幻,夜佩,你们要记住,只要我还住在这宫里,还是那战的女人,你们就都要改口叫我霜妃,不要再叫娜袖了,知道吗?给爱多嘴的人听了去,会传出些不太好的谣言!”

  廉幻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误,赶紧应是!

  皇北霜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顺着床头的柔软枕头就躺了下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床架,那华丽的木雕还有晶莹的宝石吊饰,仿佛像幻觉一样,让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她很想就这么躺着,永远都不再起来……

  闭上眼,她又有了问题。

  “你们觉得那战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声音非常轻柔。

  夜佩站在一边给皇北霜放下了纱帐,才道,“奴婢觉得国王是一个野心十足的人,他霸道而专权,外面的人都说,他想一统大漠!看来此话不假!霜妃觉得呢?”

  皇北霜转过头看着在帐子外面忙碌的身影,悠悠地说道,“傻呀!我们都好傻!我一直以为到了云沛,会面临空前的灾难,却没想到,这里才是最和平的地方。”

  夜佩回头看着貌似沉睡的皇北霜,问道:“霜妃睡了吗?”

  皇北霜却微微抿嘴一笑,“隔纱看人好似雾里看花,美,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美!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丑!”

  夜佩稍稍向床上颔了颔首,“霜妃每次说咱们听不懂的话时,奴婢就知道,又会有什么事了,不过,在奴婢来说,只要跟着您,别的都不重要,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即便真有事,也总得给您的喘气的机会不是!奴婢就先退下了,再萍和道秋今天会轮流守在房里伺候!”

  夜佩话尽,皇北霜倒真是睡了去,怕是太累了,一直以来都提心吊胆,步步为营,如今却觉得这皇宫竟是这样的安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忽然呢喃出一句话,听来大约是,“就做知己吧!”

  皇北霜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醒来的时候,不免觉得饥肠辘辘,刚要起床找点东西吃,却见那战顺畅无比地走了进来,再萍和道秋正跪在一边,没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醒了?”那战坐在床边,神情温和。

  “恩!刚醒!”皇北霜却十分不适应,她心中明白,或许至今,她依旧无法忘记擎云。其实也不是真要忘记,只是觉得,不该让自己如此受到影响,几乎无法再接受别的男人近身,这样下去,或许那战的好脾气也会给她磨光。

  “饿吗?你叫再萍吧!去给霜妃端些消夜来,睡了一天,定是会饿的!”那战这种与初见面时那种不协调的体贴让皇北霜心里有些乱。

  那战转头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是一问,“昨天我叫巫季海送来的书你看了吗?”

  皇北霜点点头,才道,“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那一字天机是什么?”

  “不是很明显了吗?这一字天机是曰“霸”。后面的两句是对它的注释,意思是说,虽然确是有人能在这广漠大地上雄霸一方,但却无人能将之统一。只可以成为国王,却不能成为皇帝!”

  那战闻言满意一笑,“你认为我不能成为皇帝吗?”

  “皇北霜不敢妄言!但是既然陛下给我看了那一字天机,概是对它十分认同吧!”

  那战看着皇北霜,好象这一次,两个人非得说定些什么一样!

  那宫里,从来不曾有片朵雪花飘落,

  深深庭院,来人总是匆匆!

  纵然往事如风,

  却依然蚀骨如蚁!

  我早知,我早知

  一字可探天命

  我不知,我不知,

  顺天逆己,怎一番惘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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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召见的那天,从大使府一路出行的和亲少女们一个个花枝招展、雍容华贵,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热闹不已!
  “娜袖,这个国王可真爱招摇!”夜佩几个婢女此刻也华装裹身,美艳照人,她们第一次参与这等阵势的庆典活动,心中不免有些想法。

  “傻丫头,这可不是招摇!”

  皇北霜回头微微一笑,今日刻意装扮过的她特别妩媚娆惑,颠倒众生,这一笑,更是引得围观的人们层层跟上,尖叫不断。她却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才道。

  “他是想让自己的人民看到这四方来朝的光景。真是个有心机的国王!”

  “娜袖在想事情?”夜佩观察仔细。

  “恩……聪明的国王,通常比较忌讳聪明!”皇北霜心中有点紧。

  “娜袖的意思是?”夜佩问。

  “以后要多多小心,比美之心尚可有,妄胜之心必杜绝!”她轻道,似乎有了主意。

  “娜袖……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夜佩沉默了一会。

  “说吧!进宫以后,就要尽力三缄其口。”皇北霜一笑。

  “娜袖……昨天晚上,你做梦了吧!”夜佩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皇北霜问。

  “你整个晚上都在叫擎爷的名字!”夜佩小心地说。

  “真的么!看来我自己的修为亦是不够吧!”不料皇北霜却答得十分洒脱,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她爽朗地笑起来,夜佩几个见她如此坦荡,也不再有所恻隐。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在梦里,只是不停呼唤……

  皇北霜实在不敢细想下去,只怕追求太深,她便会生出抛下一切,自随擎云到天南地北的冲动!这种冲动或许太愚蠢,事实上,他对擎云根本不了解。

  他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她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他们是那样的默契,却也是那样的陌生呀!

  皇宫殿宇之庄严气势,如同瀚海星月,交辉照人。广寒大殿上,文官武将肃然列队站在两旁,中间只余一条红色华贵的地毯顺着格格台阶辗转而去,金碧宝座上,华袍加身的国王那战,威震四座,双目有神,眉宇间,有着说不尽的帝王傲气,道不完的至尊风流。

  所有的人都不甚心喜地看着款款走来的众位和亲少女,各方官员皆不乏得意之态,溢美之词。毕竟在这狂莽大漠上,能受各国朝拜,求好同和的又有几个?

  唯有云沛!

  只见诸女同一颔首成列跪在地上,接着便从麻随雨蔷公主开始,和亲使们按着地位高低的顺序逐一晋见。

  “妾身格雨蔷,来自麻随!受吾兄王与云沛修好之意,向陛下表达真诚的敬仰和友谊。”

  见这雨蔷公主声音颤抖,脸色微微泛白,既可了然来自大国的她仍是被这气魄逼人的气氛给吓到了,不过终是有公主的尊严,依旧彬彬有礼地颔首叩见,朗朗表白。说完了,身边几个侍女却是手忙脚乱地上前一步,献上了珠宝金银。就算主子勉强定得住神,这奴才就不行了,一个个冷汗直冒,生怕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听得国王身边一位妃嫔轻轻一笑,掩嘴对他说了什么,那战笑了起来,微一点头,却见那位妃嫔说道,“听说你在大使官里过得挺自在,打过不少人吧!如今一见,不如那般跋扈呀!好了,陛下刚才答应把你留在我那儿一段时间,典礼过后就随我去吧,熟悉了广寒宫的规矩后再伺候陛下也不迟。”

  雨蔷听了不禁一惊,没想到以她的地位,如今也让人当众羞辱,而且还是一个真正的下马威,这是在警告她,这里不是麻随吗?

  雨蔷百感焦急地退到一边,见她此刻面色难掩闪烁,其他和亲使们心中却觉得十分快活,想来她也有被人踩在脚下的一刻!众人抬头望了望那位轻声厉语的妃嫔,才发现她竟是菁华柔美,我见尤怜,坐在国王身边更是顾盼生姿,不尽尊贵。叹口气,众人刚有雀跃的心又凉了下来,世间有几人能绝美至此,想当上王妃只怕是难做指望了。

  那战看着跪在地上,一列美人的脸上遮不住的五味陈杂,却是十分得意,风流如他自然是只爱极致之物,人亦相同,不到绝顶怎有资格与他同床共枕,春宵共渡?

  再接下来,是鸪劾的正芳郡主,这姑娘表现平稳,算是勉强过关。之后几位大抵也都是心中有慑,战战兢兢地嗑了头献了礼。好象能全身退下,已然用尽所有勇气一般,在一旁深深地吸气。却没想到,最后在筑俊引领下走进大殿的两队人影瞬间炸开了所有的空气。

  没有人微有一动,甚至连高高挑起的眉毛都久久无法放下,国王身边的四位妃嫔更是满脸震惊,如临大敌……

  真渠幼佳,厄娜泣皇北霜,做为特别引荐,跟在筑俊身后莲步踏入。

  一个冷艳无双,一个温暖罩怀;一个绝代风华,一个国色天香。

  筑俊及此十分得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华美至此,总该较个劲不是?那才有看头!

  他总有种预感,此二女中必有一人将会登峰造极,声名雀起!

  而这才只是开端,一切的开端!

  两边的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位绝色美人,不自觉深深地吞了吞口水,这等感觉绝对可以算是日月交辉,无论看着哪个,都是光彩照人,妖娆媚惑。生平未见有美如此,此刻却风华成双。几个头脑简单一些的武将甚至还直接艳羡地看着国王。

  “奴婢真渠幼佳,叩见国王陛下,愿春秋万世,四方来朝!”

  幼佳抢先开了口,此时更是婀娜多姿,眉目生花,她的冷静和气魄一瞬间湮灭了之前一干美人公主的印象,众人难掩倾慕,顿时觉得这美人必将震慑六宫,荣宠加身。

  “奴婢此番带来了真渠的国宝,琉璃玉盏永明灯,此外还有三箱珠宝佳酿,不知陛下是否海纳?”她镇定无比,不论那战身边的几位妃嫔如何怒目相视,她都一无所惧,眼中皆是你奈我何的傲骨和风韵。

  “你自称奴婢?”那战笑问,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是,奴婢是来伺候陛下的,没有身份地位又怎样?”幼佳仰头与他对视,却不想这国王如此俊美深沉,明明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却依然散发出谐调的轻薄之气。这必是个阅女无数,肆意狂欢的人吧,虽然心有动摇,幼佳依旧咬牙没有避开眼睛。

  “恩!你退下吧!”看不出那战的想法,虽然他曾经确有一丝着迷的神情闪过,但此刻已经不再对真渠幼佳有更多的眷顾。

  他转头看着最后一个跪地拜见的绝色佳人。

  “你就是皇北霜?”不待皇北霜开口,那战却是先点了她的名字。引得在场众人心头一乱,何人未语先知名?

  皇北霜自己也不禁一惊,但依然不显神色地观察那战,少倾,她倒是温润一笑,双眼生辉,温柔幽雅地俯下来,身边几个婢女忽然开始载歌载舞,只见她们个个双颊丰润,眼眸撩动,整个大殿顿时充满媚惑迷幻之气,歌舞升平中,皇北霜双手拖起一个方型的包裹,包裹上有一个小小的绣囊。

  而她平和带着磁性的声音穿耳道来,“厄娜泣,皇北霜,叩见国王陛下,祝福云沛帝国,受万世景仰,千秋不殆!”她亦无紧张,镇定之色不逊于真渠幼佳。

  “献了什么东西,就这么点儿小?”却听到一位妃嫔隐忍不住,终于开始发难。

  皇北霜一笑,微微向她点个头行了行礼,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让那焦急烦躁的美人闭了嘴,她看着她好一会,于是着了旁边的侍女走下去领来了皇北霜手中的供品。

  其实这不能怪她,她们的珠宝早让人抢了,能到达这里已是十分艰辛。

  那战看着皇北霜良久,眼光才移到了身边妃嫔的身上,那妃嫔先是递过了包裹上的绣囊,那战接过来,放在手里捏了一下才道,“土?”

  此时几个婢女的歌舞早已结束,她们平静从容地回到皇北霜身后一同跪下,皇北霜微一颔首,“献上厄娜泣的故土,以表我族永远的忠诚和服从!”

  这话显然让那战十分满意,他笑了一下,又看向那已经打开的金色包裹,里面是一本书,一本包装精美略有残破的书,那妃嫔拿在手上,有些尴尬和恼火,不知该不该递过去。不料那战眼神一定,“拿来!”他道。

  “《大漠集卷》!”

  皇北霜立起身体看着那战,知道此人定是十分欢喜得到这本漠世奇书,不觉松了口气。

  没料那战却眼神一冷,向身边的巫季海挑了挑眉毛。巫季海受了意,忽然一剑出鞘,抵住皇北霜的脖子喝道,“拿一本书来献宝,这算忠诚?”

  却见这皇北霜眉毛也没皱一下回过头看着他,身边的三个婢女也跪在一边无动于衷,这四个人却是波澜不惊的冷静。而这冷静,竟让巫季海一怔,不禁回头看着那战。

  那战没有说话,他仔细盯着跪在下面面带微笑,星眸冰肌,温和娇媚的女人,挥了挥手,巫季海于是退到了一边。

  “陛下喜欢这本书吗?”皇北霜一笑。

  “喜欢,只是不喜欢献书的人!”

  那战也笑起来,他的话让在座众人万分惊讶,心想这等气质不凡的美人当前,为何他们的国王会不满意?

  “是吗!陛下之语令皇北霜不胜惶恐,这是要说皇北霜已经没有机会服侍陛下了吗?”

  皇北霜看着那战,觉得这是继擎云和若问之后,又一个深深令她感到不安的男人,他太深沉,太莫测,令人有些心惊胆跳。

  忽然,她惊觉自己闪了神,赶忙又低下头去。那战看着周身众人,终不想再做纠缠,身体往宝座上一依,才道,“除了真渠幼佳,厄娜泣皇北霜,其余皆由大使筑俊安排归宿,凡朝堂之上者,皆可提亲,退下吧,准备晚上的册封大典!”

  此话一出,站在一边的和亲少女们几乎就要倒下,国王此话,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们分给在朝的文武官员,如今他的后宫,只愿意添得那两位致极绝色的美人了!

  这是何命运?

  那一日,你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回忆。

  我曾想好好问你,你想起了谁?

  是谁可以令你在我的身边,却无心留念?

  可我没有问,问了就想知道,

  那个装着你故乡黄土的锦囊里,是否也装有你淡定天下的心?

  你是谁?想着谁?

  而我又是谁?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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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巍峨皇宫里,四处金碧辉煌,烨烨生光,高耸的墙壁上大面积雕刻着乘风的飞马与翱翔的狂鹰,栩栩如生,而中间牢牢镶嵌的一颗巨大宝石,玲珑剔透,妖艳无比,仿佛照遍世间一切。

  这样的华丽,不免震慑人心。

  “怎样,派去追查莽流的人马都找到了吗?”说话的人斜躺在精致宽大的床上,让垂垂纱帐遮去了大半,然而声音,却带着无法言语的危险。

  “找到了,只是……全都神智不清……无可交代!”回话的人看起来十分精壮,眉宇萧然,想来这人身份不是个将军也是个统领。

  能让他下跪的人,可想而知!

  那人从床上下来,语气却意外平和。

  “巫季海,莽流的事,只可低调查办,不许声张!这伙人四处贩卖各国军政机密,无孔不入,却至今行踪成谜,一不小心,可会给云沛造成不小的麻烦!”

  “是!”巫季海俯身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巫季海起身便退到门边,正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进来的人。

  “哟!巫将军,您还在陛下这儿呀!快些回家陪陪两位夫人吧!”原来撞上的正是这次迎亲大使筑俊,只见他老脸一撅,贼道,“您家的夫人好几天没瞧着您了,寂寞得慌,天天到我的大使府找那些和亲的主儿们聊天拉关系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儿姑娘们进了宫,您那俩夫人可又得闷着了!”

  “哼!管好你自己吧!”

  看样子巫季海十分厌恶筑俊。袖子一挥,没多做理会,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

  “陛下万安!”筑俊上前一跪。

  “起来吧!”

  到此也无需多说,此人当是云沛国广寒宫的主人——国王那战!

  筑俊恭敬地站起来,双手奉上一卷厚厚的册子。

  那战接过来,一页一页有意无意地浏览着,似乎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你说吧!”他手一挥。

  “书信求婚的民族无论大小共有一百三十个,陛下亲应了三十二个,到今天为止,实际到达的是二十一个,失踪的主要是些弱小的奴隶民族,无外乎是遭到土匪或流亡人群。召见册上记载着这二十一个和亲使者的名字,年龄,容貌和背景,此外还有他们这段日子住在大使别业里的生活记录,最早到的一个月前就到了,最晚的今天点名时才到。附本上还有她们此番带来献给陛下的贡品目录,属下已经由上而下列了排名。”筑俊答得十分利落。

  “恩!就你看来,感觉如何?”那战十分悠哉,一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

  “回陛下,”筑俊看来是对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几乎回答得有些迫不及待,“这次的姑娘个个都很漂亮,小人这几天看得眼都花了……”

  “行了,挑几个来说说!”那战有点不耐烦。

  “是!”筑俊赶紧收敛形色,正道,“首先是三个政权贵族代表,麻随雨蔷公主,鸪劾正芳郡主,弥赞含玉夫人都可称人间绝色,各有风骚。”

  “天都还是没来凑热闹吗?”那战的声音有点冷,并不把筑俊溢美之词放在眼里。

  “呃!是,天都这回也没派人来……”知道那战有些不高兴,筑俊紧张地看着他。

  那战却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继续说吧!”

  “再来是奴隶民族的亲使,总的来说,气质和样貌要差些,毕竟是穷苦地方来的,只不过……”筑俊一顿,似乎心情有点激动。

  “其中有两个十分出众,一个是真渠的幼佳,一个是厄娜泣的皇北霜。照属下来看,不说贵族的公主们没法比,恐怕就连陛下的几位妃妾也难有匹敌!”

  “哦?”这会儿那战的兴趣倒是上来了。随手翻到了真渠幼佳的卷页,上面写着此女个性强烈,凡见不善者,都迎头痛击,毫无惧色!是个有味道的女人。住在别业里四天,镇住不少狠毒刻薄的公主,贡品数量排第十位。

  “还行!有点意思!”那战却是一笑,此刻撇去了国王的威严,浑身充满着性感的邪恶。这时他手一挥,又翻到皇北霜那页。

  “在别业里待了不到三个时辰,挨过麻随雨蔷公主的打,掩面而逃。三天不见踪影。直到第三晚确认点名才出现,身边只有八个侍卫和三个侍女,供品数量排在最后一位!说是遇到土匪劫掠,侥幸逃脱。”

  那战边看眼神边沉寂了下来,让人无法看透。

  “三天不在别业,干什么去了?”他悠悠问道。

  “巡城兵探报说是在宁都城里四处观光游玩!”筑俊如实回答。

  “游玩?”那战闻言忽然一展眉宇,“哈哈!”却是干笑两声,听不出他此刻真意。

  “筑俊,你对她的印象如何?”那战问道,目光并没离开皇北霜的卷页。

  “回陛下,”筑俊稍稍斟酌了一会,“这不太好说,小人初见她时,感觉她华态万千,从容自在,是个真主儿!可实际上,又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姑娘给麻随的刁蛮公主当众辱打了一番,却只是擒泪而逃,吭都没吭一声,大概知道自己容貌遭人妒忌,三天都不敢回别业里。这后继实在让人失望了一把,小人本以为此女不逊于真渠幼佳!可惜却是中看不中用。”

  “哼!筑俊,你收了真渠多少好处?点到就好,不要太不知分寸!”那战眼光一沉。

  筑俊赶紧跪下回话,“陛下息怒!小人收了好处是一回事,这幼佳确实不同凡响呀!”

  “她都去过哪些地方?”那战又问。

  “陛下问的哪个?”筑俊十分小心。

  “皇北霜!”

  “啊!先在城门口转了一会,后来又去了集市场和五谷耕地,第二天去逛了祭庙和通天塔,最后……”说到这里筑俊停了下来,观察那战的表情。

  “去哪了?”那战问道,并无不悦。

  “最后去了创天建国冢!”筑俊赶紧回道。

  “哈哈哈!”那战却大笑起来,声音十分狂妄,“不在别业里和那些公主小姐打架,跑到外面三天就把我宁都风土历史摸了个底,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历来与我云沛和亲的婚队,途经北漠,遭遇劫匪还能平安抵达的,这还是第一个!”那战的声音听来十分高兴,好象找到了玩具一样,透着某种细微的期待。

  空气中,回荡着筑俊猜不透的轻笑。

  此刻别业里,皇北霜和三个婢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和亲大典,而八个侍卫则列成两队轮流守在门口,守备森严。在别业里,大抵只有这一间房是比较安静的了,其他的亲使房间都十分热闹,甚至有不少姑娘还在排练歌舞以争注目。

  “夜佩,明天就看你们的表现了,紧张吗?!”皇北霜坐在床上,心情似乎不错。

  “我们才不紧张呢!厄娜泣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能歌善舞?何况我们还是经过特别训练过的,怎会害怕?”夜佩有点儿不服气地回答。

  “就是呀!只不过,要是娜袖儿亲自上阵还不把那些公主郡主的羞个半死!奴婢倒真想看看呢!”再萍端了盆水为皇北霜清洗双脚,一边也参合着进来。

  “对!我也这么想!那个真渠幼佳,浓妆艳抹,根本连娜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奴婢心里不服气呢!”道秋这会儿吐了吐心中不快。

  几个婢女立刻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不禁惹得皇北霜轻笑出来,心想就算是曾经历生死劫难,依旧前途未卜,这丫头就是丫头,怎样也脱不了孩子气。

  “别闹了,”皇北霜躺了下来说,“都上来吧!咱们今晚一起睡!”她拍了拍床上的被子,表情十分活泼。三人也是毫不顾忌地就跳上了床,一起钻进被子里。

  是夜,只听到月光下轻柔的对话。

  “玩了三天,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恩……我觉得这里很美,生活很有秩序。”

  “美是美,不过我觉得这里很拘谨,规矩太多。”

  “我倒是觉得吧……这里的好象什么都有!”

  几个奴婢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皇北霜闻言一笑。

  “夜佩、再萍、道秋,你们知道,为什么贵族的和亲少女都有封号,公主啦郡主啦……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们是政权民族!”夜佩答道。

  “对!那么,如果厄娜泣也给我封个号,说是和亲‘公主’,你们知道会怎样?”皇北霜说得十分平静,却是语带风云。

  “那就是叛逆!要杀一儆百!因为我们是奴隶民族,奴隶就要有奴隶的分寸!”

  此话一出,三人禁声下来,心头纠结万分。

  “你们记着,这种真实的体会,到了宫里,将会了解更深,你们会看到更多这一生从未看过的东西,你们会感觉到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严和无情,你们确定真的不会紧张害怕吗?”

  三人一听,都沉默下来,这几天游玩宁都,她们已经无数次被云沛的辉宏壮阔所震惊,又无数次因为太过震惊而愣在原地,真的不会害怕吗?她们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害怕!”

  却听到皇北霜坚定的语气,“不要害怕,当你们走上大殿载歌载舞敬献忠诚的时刻,我就在你们身边,和你们站一起,我不害怕,所以,你们也不要害怕!要知道,死过一回,还有何惧?!”

  “我带你们游玩宁都,就是要你们尽快地习惯这个陌生的世界,千万不再因为任何意外的风景而忘记自己的本质!懂吗?”

  皇北霜的声音轻柔有力,一点一滴稳住了众人纷乱的内心。

  夜深了!再无人低语。

  那是谁的谜题,在夜里,燎拨人心?

  那是谁的芳香,在心里,温润甜蜜?

  睡了,睡了,我从不知道谜底,我从不沉迷此意!

  明明是沙雨,掩盖了我来时的痕迹,

  如今却是绿英,截断了我向往的平静……

  叫我如何忘掉?!

  那谜语,还有那甜蜜……

  擎云,还记得吗?

  你曾发誓,不再放弃。

  擎云,我又何妨将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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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爷走了吗?”道秋换好了衣服站在路口看着独自回来的皇北霜。

  皇北霜落寞地一笑,“恩!我们也走吧!”她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红嫁衣。

  十四人打点好行装,整齐地上了路!

  “走!到云沛去!”

  一时之间,黄土飞尘又送走了一干热血儿女。

  朵再,我把你葬在这里了,纵然尸骨寒冷,我也知道,你会静静守侯,守侯着我回来的那一天,你会等我吧?等我们在这条路上,再一次相见!我还会,在你的怀里哭泣,听你唱起伤心的歌曲,还记得,你曾告诉我,那是黄泉的声音,带着隔世的迷离……

  悠悠青天连沙疆,

  万里华筝竞追长,

  曾有姑娘,为我扶桑。

  曾有姑娘,与我暖床。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睁,前世沧桑!

  阔阔冷风吹断浪,

  旱海新月波涛广,

  何处姑娘,为我断肠。

  何处姑娘,与我情殇。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闭,今生无望!

  ——隔世歌

  神哪!若你真的存在,是否听到这凄然无奈的歌谣!

  若你真的听到,是否依旧讥笑生命的渺小!

  如果真是这样,

  神哪!

  我必将你遗忘……

  “侗巴赫,你真是老糊涂了,要跑就跑远点嘛!这么快就给抓到,老子可一点也不过瘾哪!”说着,侗巴赫肠穿肚烂的身体又重重挨上一脚,当然,能毫不在乎,一腿就把人踢成这样的必是若问。只见他甩了甩脚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侗巴赫的箱子上,跪在地上的还有其他五百逃匪,均是面如死灰,在他阴冷的目光下,一片死气沉沉。

  “首领!让我来干掉他吧,别脏了你的鞋!”蛮狐兴奋地插嘴。

  “还是我来吧!反正他儿子也是我做的,干脆也由我来一并送他上路。”落鹰也参合道。

  这时,侗巴赫已经快不行,又吐出一大口血,他半睁开眼看着阴森的若问,许是回光返照,他憋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土匪不是这样的!”一句话尽,便已气绝。

  “切!臭老头!说什么呢!”蛮狐无趣地踹了他一脚。

  其实侗巴赫的话也没错,这一路而来,若问的追击令他深深体会到,他们与其他土匪截然不同,他们对若问的信仰,对若问的服从,已经达到某种微妙的界限。而土匪是不会那样的,可是,如果那些不是土匪,那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而他也无命知道了。

  若问看着死去的侗巴赫,忽然站起来,冷酷的目光微微一动。

  “都杀了!”他说。

  话音一落,只听得蛮狐落鹰一干人等几乎变声的兴奋尖叫,近五百人的生命,瞬间成了血肉模糊的玩具。嗜血的恶魔,仿佛冲破了藩篱,来到世间。

  腥风血雨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若问只是坐在一边悠闲地欣赏杀戮,他看着这一场人间地狱,目光越来越幽暗。

  好一会了,再听不到有人哭喊和惨叫,只有疲惫的喘息声和满足的咒骂声。

  若问站了起来,“杀够了吗?”他问。

  “不够!不够!”众兄弟向他高声呐喊。

  “呵呵!”若问一笑,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土匪!不再只游荡在这北边大漠,我要建立军队,一路向南!”他威严粗犷的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心,“升起黄色大旗,印上白色皇冠,我将率领你们,占我所想,夺我所需,军队的名字叫——黄天狂兵团,生在这漫天黄沙之下,要疯就疯狂到底,要杀就杀到最后!”

  他一说完,底下一片安静,须臾,便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从今以后,若问再不是北漠上偏安一隅的土匪!

  我发誓,将一追到底!

  “娜袖,你当初是怎么治好侗巴赫的幻症?”

  “幻症怎么可能治好!”

  “那到底是……?”

  “我给侗巴赫吃了永冬草根!七十二个时辰内,他们会失去一切官能欲望,没有了欲望,又何来幻觉?”

  “可是,他们会三天不能吃不能睡,三天过后,幻症又会再发作吧!”

  “没错!”

  “娜袖,侗巴赫会恨你吗?”

  “会的,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如同人的智慧。

  宁都,云沛都城。

  一望无际的绿树红英与庄严华丽的高大建筑群交错蔓延,规划整齐的街面两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与酒家。这里的水酒甜美丰润,这里的粮食幽香可口。抬头可望见平静的白云与蓝天,低头可找到热情的姑娘与少年。为何如此不同?

  在此之前,皇北霜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几乎就要被这生机盎然的世界倾倒。而她身后的十三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境。

  “这就是云沛!”廉幻闭上几乎流出口水的大嘴。手一抹,转身看着皇北霜。

  “恩!我们到了!”皇北霜笑着走到前面,眉目间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为何如此不同?这里的生活竟是如此和平安稳,这里的宫殿竟是如此雄伟壮阔,在厄娜泣,这根本是一个万世也休不来的梦境!

  “这就是第一政权大国的实力吗?拥有最多的绿洲和人民,建有完整的军队和宫廷。走吧!我们就去会上一会,履行最初的使命。”

  “进城去!”

  “站住!哪来的?”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青衣婢女夜佩上前一步,拿出几串珠宝献上,“云沛的官爷,我们来自遥远的厄娜泣,带着族人的祝福到此和亲!”

  闻言,侍卫们收起大刀,其中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

  “啐!又来一个和亲的,这几天已经来了几十个吧?把通关文碟和盟约书拿出来!是哪一族的来着?”他语气讥讽,十分瞧不起此刻风尘仆仆的皇北霜一行人,一边说一边挨个瞧着他们,瞧到皇北霜这儿时不禁眼睛一亮,“哎呀!这个漂亮!跟昨天真渠送来的那个有一比哟!”说着就要伸手摸上皇北霜的脸。

  铮地一声,电光火石之下,廉幻的长剑已经抵住大胖子的腋窝,胖子一惊,冷汗直流,连忙缩回手,看着皇北霜不怒而威淡然平和的神情,心中一颤,不禁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行了,你们进去吧,到大使府登个记,三天后,广寒宫将会举行和亲典礼,所有和亲队伍一同晋见。”胖子很识趣,没有再做刁难,心下明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得供着,说不定哪天就得了宠。

  廉幻恭敬地退到旁边,为皇北霜开路让道。

  如今这十将三婢已然把她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誓死追随,杀伐不忌!

  “将雷,允再,我给你们个艰巨的任务如何?”皇北霜进了城,路上一直在沉思,快到大使府邸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但凭娜袖吩咐!”两人侧到皇北霜身边。

  皇北霜和他们悄声说了一会,才抬头道,“凡事小心,多加保重!”。

  只见两人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这里是为了民族,保住性命则是为了自己”皇北霜忽然回头一笑,对着剩下的十一人道,“今后危机重重,我们要多有顾虑,任何行动都必须井然有序。廉幻,侍卫就拜你为将,保护我们周全,夜佩,婢女就以你为首,打点一切!”

  “是!”两人齐声回应。

  “好了,大使府到了,进去吧!”

  皇北霜抬头看着房沿上的牌匾:宁都大使府,手一紧,便领着十二人走了进去。

  大使府的客厅里人满为患,看来是有不少奴隶民族都献了自己的姑娘来此,有些羞羞搭搭地端坐在一边地看着往来的人群,有些则十分自信地环视周围,自觉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每一个和亲少女多少都带着侍卫与婢女,看起来运气比皇北霜好,不曾遭遇劫匪。

  “大使到!请肃静!”只听一声叫喊,万籁具寂!

  “都到了?”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目光扫了扫站在堂前的众人。

  “好吧,时辰也到了,三天迎礼时间已过,那些迟到的没来的就从名薄上划掉了,现在开始点名吧!”他喝了口水,语气冷漠。大家都明白过来,没到的那些十之八成已在路上丢了性命!

  “麻随的雨蔷公主!”

  “在这边呢!”一个小奴举了举手。

  却听得正在点名的大使一哼,“帮着主子回声在就行了!”

  “鸪劾的正芳郡主!”

  “在!”

  “弥赞的含玉夫人。”

  “在!”

  这一声声呼应扰得众人心乱如麻,谁人想到,除了天都,其他四大政权民族竟也都着了人来?云沛实力可见一斑!

  此刻,堂下的姑娘们,有的几乎胆怯地痛哭起来,有的则开始促眉盘算,心下知道自己若是出生卑微又没有太大见识,想在这森森土地上保住性命还真需要些运气了!历来不受重视的和亲红妆,多半连个尸身也不知落在何方!

  “厄娜泣的皇北霜小姐!”

  “在!”道秋回答的十分利落,声音中不带一点疑惑,这让迎亲大使不由抬头看了一看,哟,他眼神一动,这一拨绝对是个正主儿!区区八个侍卫,却气势庄严,时刻戒备,而三个婢女个个美貌如花,比得上其他几个小族送来的公主,当然,那也是绝对比不上站在中间,从容万分的娜袖皇北霜。是个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奇妙的气氛,好似国王亲自驾临!

  “厄娜泣的皇北霜!”不知为何,他又点了一次名。

  噗嗤!却听得另一个青衣婢女再萍嫣然一笑,铜铃般的声音响起,“大爷您真是健忘,不是才点了一道名吗?该不是我道秋姐姐声音悦耳,您听得欲不能罢?”

  刹那间,严肃的气氛全无,众人一阵笑。

  “哦!瞧我这不是……”大使有点窘,拍拍自己脑袋,威严荡然无存。

  不一会,他继续点名。

  “炙垦的天冠小姐。”

  “在!”

  “那阔儿的珍碧婷小姐。”

  “在!”

  “……”

  此后便是冗长乏味的点名对号,除了贵族的和亲少女有本国的封号外,其他包括厄娜泣在内的所有亲使全都以小姐称呼。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永不平等。

  “行,点完名了!”大使收了名薄微微笑道,“核实二十一人,请诸位这三天好生歇息,蓄足了精神等待陛下召见!”说完便退了去,留下悠悠众人不再搭理。

  使馆大堂的人潮开始疏散,奴婢们都为着自己主子忙碌起来,没想到这大使一去,各家姑娘们便开始各找各的茬,各插个的花。

  被围得最多的便是那早早听说过的真渠美女幼佳,瞧这姑娘,皇北霜远远一望,心想,还真是个美人!休说她是如何的粉嫩娇媚,光看着她那双秋波迭起的汪汪大眼,就令人心神一动,不免多行注目之举。

  只见这幼佳姑娘在众人嫉妒和刁难下却是面容坚毅,傲气凌人,她的气势实让其他粉戴黯然失色,吵也吵不过,比也比不上,各家姑娘莫不是急了心火,一个个在那跺脚垂胸。

  这样的美丽是不可以用在这种地方的,叹口气,皇北霜轻笑一声,一行人转身就走。

  “皇北霜!你也给我站住!”

  没想到她前脚刚踩到门槛上,就被人叫住,于是她身子一定,缓缓回过头来。

  “雨蔷公主!何事叫我?”皇北霜却是语带惊恐,很自然地往身边婢女靠去。

  瞧她慌张的样子,这雨蔷公主的心情显然要好得多了。

  “哼!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嘛!你也不比那个幼佳差,怎么就这么点骨气?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不成!”她说着就上前拧住皇北霜的手将她使劲儿拽了出来,还很利索地就是一巴掌上去,打得她微一侧身,这时廉幻一手抚上腰间大刀便要上前斩人,皇北霜却眼色一凝,暗示他不要出手。廉幻退到一边。

  “哭什么哭!”雨蔷公主似乎十分满意她害怕无助的样子,仿佛刚才在真渠幼佳那里受的气,这会儿都发在了她的身上,皇北霜却只是掩面哭泣。

  “真没出息,给我滚!”雨蔷这一下,十分得意。当然她得意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不是奴隶民族出身,来此和亲也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忠诚,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是具有政治地位的女人,代表的是麻随,五大政权民族之一。她在入宫晋见之前对其他女人耍场下马威其实也无可厚非。

  于是再萍等人赶紧上前,一手抚着皇北霜的脸,一手扶着她离去。

  “娜袖何必怕她!”出了大使府邸,夜佩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争宠斗艳,只要不碍着我们,就尽力避免冲突,何况我们在此尚无根基,卤莽好胜,不定引来杀身之祸。”皇北霜揉揉自己的脸,“真是疼!给我逮着机会,定要还她十个耳光!”

  听了她的话,夜佩噗嗤一笑,“奴婢们跟着娜袖总觉得十分安心呢!”

  其他人闻言不禁都点头附和,这也确是他们的心声。

  “娜袖,大使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房间,咱们现在要不要先去休息?”再萍问道。

  却见皇北霜顽皮地眨了眨眼,回道,“咱们不住使馆,这三天就好生在这天下闻名的云沛宁都游玩一翻吧!”

  众人一顿,齐齐看着她,将信将疑。

  谁知皇北霜没在开玩笑,在其他和亲队伍都忙着贿赂和打点宁都官员的时候,她竟真是带着十一个人在外面逛了个遍,将沛云的民俗文化和生活习性了解了七八分,一路上好不自在,莺声笑语不断。

  或许,在他们一生中,这是最轻松快乐的三天吧!

  尤记得,无痕只是梦一场!

  依稀凭风走,望不断沙丘高耸,挥不去尘世苍茫!

  真想与你同在,直到热泪盈眶!

  那三天,还依旧逍遥……

  那三天,还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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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侗巴赫看着皇北霜,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和你干了这一票几乎吓破我的胆,姑娘,你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侗巴赫也没这福气跟在你身边。就此别过了,还望你一路顺风!”

  逃出来的第二天,侗巴赫一干逃匪与皇北霜分道扬镳,这是当然的,两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土匪们抢了东西,如今只想怎么躲了别让若问找到,那必是死路一条。

  “你们也一样。就此别过了!”皇北霜朝他笑了一笑,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回过头,好象利用这沉默的时间想了很多很多。

  “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吧!”她没有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沙土,自顾自地坐下。

  面前正是那厄娜泣和亲婚队剩余的十个侍卫与三个婢女,他们形容枯槁,伤痕累累。

  大概是早猜到她有什么话要说,擎云跃上飞踏,远远地回避了。

  “你们走吧!回厄娜泣,或者去投靠其他的游漠民族!”皇北霜定定地说。

  “娜袖?”十三人唰地又从地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你们走吧!”皇北霜又说了一遍。

  “我已经不想再有人为这场屈辱的合婚而牺牲了,我会自己去云沛,你们就不用跟去了,天知道到了云沛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一边说,一边抓起地上的沙子,在手里荡了荡,又轻轻放开手,任凭它们沙沙滑落。

  “保护自己的族人,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做好!”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什么,好象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娜袖!”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开口了,是道秋,厄娜泣的黄衣婢女,只是此刻身上穿着男人的衣服,她靠过去,表情十分坚定,“娜袖愿不愿意听道秋说些知心话?”

  皇北霜抬起头看着她。

  道秋柔柔一笑,“被选出来与娜袖一起上路的那一天,厄袖曾亲自主持祭祀,与我们共同起誓,为了保护厄娜泣,将不惜一切牺牲,无论遇到什么艰辛困难也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绝不可以退缩。我们全都起誓了,真的,那一天,那种激动的心情至今还在支撑我的身体继续前进。”

  “可是,遇到若问狗贼的那一刻,我们才真实地体会了那种痛苦的坚持,生命的脆弱和尊严的渺小。我们有好多人都跑了,可我们也有这么多没有跑,我们跟在你身边,遵守当初许下的誓言,决心为此坚持到最后一刻。”

  “娜袖,你逃走的时候,我们十分开心,我们都相信即使只是一人你也会去的,去云沛,与那战联姻。然而,我们的那种开心,那种为厄娜泣而来的开心,永远也比不上您又折回来,以命相救的瞬间。那种感动,我无法表达,那时候我才知道,面对死亡,你可以说不怕,但面对拯救,你绝对无法说不要。”道秋说到这里,已经开始默默哭泣,其他人见状都拢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皇北霜无言地听着,不由热泪盈框。

  “娜袖,让我们跟着你吧!从今以后,我们只服从你一个人的命令,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一个侍卫大喊起来。这声音十分坚定,鼓励了其他人表达自己的心声。

  “娜袖,廉幻说得对,今后你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哪也不去,就跟着你。你不要赶我们走!”

  “对!我也是!”

  “我也是!”

  应和声声声不断,皇北霜满脸是泪,她倔强地揉揉眼睛,拳头一握,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十四人在这炙热的大漠哭得精疲力竭。

  擎云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大包袱,他把包袱一扔,溅起一地的飞沙,“哭够了就换衣服吧!”他笑着说。

  “你哪里找来这些好衣服?”皇北霜看着道秋她们打开的裹袋,里面全是一些漂亮的衣服和珠宝,还有刀枪。

  “找侗巴赫要了点利息!”擎云坐在飞踏身上,手一伸,把皇北霜扯上马背,对坐在地上换衣服的一干人喊道,“借你们的娜袖说说话!”两人便奔了去。

  “你要说什么?”皇北霜靠在他的胸口问。

  大概有点距离了,擎云停下来,看着皇北霜,“决定吧!如果和我在一起,我就立刻带你走!”他的话非常直接,好象与她早有缠绵一样。

  皇北霜反倒一愣,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别过眼不敢看他。

  “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回答我吧!”擎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我很中意你!天地之间,只有你,注定与我共乘飞踏!”他的气息十分霸道,皇北霜在他的怀中却是坦然安心。她知道他与她是心灵相通的,他们之间的感觉无须多语。

  见皇北霜仍是眼神闪烁,擎云双手一紧,将她搂在了怀里。

  可是,没有犹豫,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厄娜泣若没有那战的支持,很快就会被那阔儿驱离!”

  “……”

  “一旦被驱离,厄娜泣,就完了!”

  “所以,你要拒绝我?”看着她坚定的脸,擎云的声音透着矛盾,似乎对她的选择很理解却又无法不失望。

  “厄娜泣……”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若有所思,正在掂量什么。

  皇北霜却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心里一片凌乱,他们不能在一起,对她而言,这大概是最后的温存了吧,她的额头深深地贴着他的胸口摩擦着,汲取最后的痴迷。不料擎云突然抬起她的头,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落下炙热的吻,他的气味与他的力量顿时征服了她。

  为何如此甜蜜?为何如此开心?为何偏要遇到你?

  他们的吻激烈而沉迷,久久不愿分开,这样的擎云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

  皇北霜心神一慌,在她就快昏过去的时候,擎云却忽然放开了她,只见他两手一震,一件红色的华丽嫁衣像盛开的牡丹随风飘舞,徐徐落在她的肩上。

  那一瞬间,他们看着对方,眼中再无其他。

  “相吻做印记”,擎云用力搂了一下皇北霜,终于放她下马,皇北霜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陈杂,而擎云却是一笑,“你走吧,我擎云对天起誓,下一次,绝不放手。”

  说完,只见飞踏立身而起,带走的,是擎云头也不回的背影。

  下一次,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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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沙面积二十里,新月型移动半固定沙丘,乍一看,还以为这峰地只高得3、4来丈,人畜无害。”皇北霜往前一步,“当然,那也是在它后面的沙陀还在的情况下,你说,要是我们把它给炸了,会怎么样?”

  皇北霜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决绝和嘲弄,手上拿着一个约莫是用来打暗号的火趄左右摆弄着。

  “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个落差高达数百丈的流沙坑,我们会死,你也会!”若问眯起眼看着她。“你想同归于尽?”

  他心中十分惊讶于她对沙漠地形的了解,想他也是用了不少障眼法掩藏了这死风区的秘密,他们在此驻扎了将近三个月,从未有人发现任何破绽,可现在,却教她三言两语道破。

  “可以不同归于尽的!只要你把朵再还给我,还有粮仓里的那些土匪。”

  皇北霜看着他。对她而言,这便是最后一搏,是生是死,再不由她。

  若问沉默了一会,双眼一聚,似乎也有了决定。

  “你的名字是……”他问。

  “皇北霜!”

  “蛮狐,去把那老妖婆子的尸体找出来扔过去,还有把粮仓里那些废物也放了。诚象,安排所有兄弟集合,准备撤离这里。无论他们炸不炸,这个地方都不可以再待下去了。”若问的安排很冷静,兄弟们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被拿来祭刀。

  说真的,跟了首领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被人威胁成这样,几乎完全不占上风,想以区区几百人压住他们两千旱匪本来就是个不可能的笑话,如今,一个女人却轻易地做到了,他们不免有些惊讶。此刻,无人敢抬头去看若问的脸,但他们都听见,他腰上的刀剑铿铿锵锵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切,还待继续!

  侗巴赫的人驮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出来了,这么乍一看去不免有些可笑,本来他们拼个命也不过是为了得到续命之餐,如今捏着机会,一个个如狼似虎,能搬多少就搬了多少出来。而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驮着朵再的尸体。

  “侗巴赫!准备好了吗?我们的人一过来就赶快往东回撤,一刻也别停,若问的地理位置偏西,待会擎云一炸土陀他们就只能朝西跑,和我们相反,就算他想再折回来追我们也没那么容易。”皇北霜一边催促侗巴赫赶紧后退,一边攥紧了手里的火趄伺机发信。

  她盯着若问,她确定若问也盯着她。

  在弥漫硝烟忽然被一阵寒风吹散的瞬间,她点然了火趄。

  轰隆!轰隆!她转身就跑,他也一样!

  很快,那种吞噬一切的坍塌,非常快,几乎反应慢一点便要覆身灭亡,一边是四百来人,一边是两千之众,他们谁也不能再看谁一眼,谁多看一眼,谁便会是死亡线的追尾,他们只能拼命地跑,皇北霜要跑,若问也要跑。

  他们朝着反方向跑着,这仿佛就是他与她注定的命运。

  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十分渴望,却也是你绝对无法得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常常会令你发狂,而那种狂热,带来的,不过是一场地狱般的恩仇!

  美人恩,无福消受;英雄恨,尤在心头!

  皇—北—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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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若问象一头发疯的牛,狂暴地冲进此刻到处都淫靡不堪的擂堂,他砸了桌子又砸椅子,整个大厅就听到他四处破坏的声音,兄弟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得停下所有动作,有些不解和惶恐地看着他们的首领。

  若问的怒气显然无法简单地消去,他一脚踢开一个兄弟,拎起他身下正在遭受羞辱的少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泄他心中失控的烈火和勃发的欲望。

  “啊啊!”少女在他身下无助的哭喊起来,这撩人的声音,这猥亵的动作,众人又开始高声呼叫,回头继续压着底下的美人一逞兽欲。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人会如此疯狂!

  这确实是一个残酷可怕的夜晚,只有声音,暴躁的声音,哭闹的声音,兴奋的声音,侵略的声音,这里没有心,这里没有灵魂!

  只有疯狂,寂寞无依的疯狂!

  “把那个老妖婆带过来。”

  第二天,大堂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被抓的俘虏包括女婢和侍卫也不知还剩多少人,总之一并压在大堂中间等候发落。

  空气中,只余冰冷又慑人的威严,仿佛昨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朵再蹒跚地被推出来,说她现在是个妖婆确实没错,衣装正服的时候已经令人觉得阴森,这会又乱发披头,衣衫蓝缕,身上各处都约见风骨,简直就象是一桩古老诡异的枯木。

  “那个女人跑了!”若问阴冷地说。

  “娜袖儿跑掉了?”朵再眸子一动,她高兴的转过身,对着身后剩余的族人厉声高喊。

  “大家听到没?大家听到没?我们的娜袖已经逃了,她不在这里,她成功了,我们的使命没有结束,我们的过错还没有铸成!狂欢吧!各位,如今我们死而无憾,如今我们再无悔恨!”她一说完,身前的众人纷纷大叫起来,决绝声此起彼伏。

  “她会回来救你们的!”若问眼睛一沉,手中拿着昨夜从皇北霜耳朵上取下的一只耳环,反复把玩着,似乎十分期待。

  “不!她一定不会!”朵再转身怒斥。

  “她是我们的娜袖儿,她的存在不是为了我们这区区百人,而是为了远在他方,七千之众的厄娜泣。她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绝对不会!”

  “哼!她叫什么名字?娜袖只是一个称呼吧,本名叫什么?”若问问道。

  “……”

  却是没有一人回答他。

  若问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

  “把这老妖婆打死挂在展台上。咱们就等着瞧吧!”

  皮肤上还有昨夜浸泡过的冰湖寒水,纵然克制了原始本能,同样也将皇北霜不盈一握的娇弱彻底击碎。她醒来,面泛潮红,手脚无力。

  “你发烧了,昨夜太乱来!身体受不住了吧!”早就醒来的擎云正在一边收拾东西。

  皇北霜站起来,徐徐走到他面前。

  用力把手中的包袱一系,擎云一手盖上皇北霜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一些!”

  皇北霜忽然有点害羞,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令她眼神闪烁。

  “啊呀!”还没回神,擎云一把搂起她跃上马背,“走吧!”他说。

  “去哪?”

  “你该去哪,我就送你去哪?云沛?还是厄娜泣?只要是你决定的。”

  “为什么?”

  “还你泽马之恩!”

  皇北霜闻言沉默了一下,幽幽叹息,“飞踏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呢!”

  “是的,它忠于我到最后一刻。”擎云的声音非常温和,听来对这马儿却有很深的感情。

  “呵呵!”皇北霜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我也有飞踏的!”

  擎云看着她。

  “就在那里。”皇北霜指着昨晚逃出来的方向。“就在那里!”

  “决定了?”擎云的手一紧。

  皇北霜点点头,两人一马又朝土匪的寨子奔了回去。

  决定了,无论前途坎坷,心怀多少无奈!

  决定了,无论往事忧愁,记忆多少阴霾!

  早就决定了,

  只要你不离我,我不离你,

  早就决定了,

  只时间还在继续,只要命运生生不息!

  我就可以暂时忘记,

  我就可以暂时抛弃,

  曾经在远方,被风沙吹散的歌曲……

  此时离若问的营地大约五十里的地方,有一队人马正在靠近,从着装上来看,应该也是帮土匪,只不过这一拨人的配备和气势就完全不能与若问那处相比。

  某种程度上来说,沙漠中的土匪比奴隶民族的生活更加艰难,他们没有自己的绿洲,也无法自营生产,主要是由落魄的流亡者聚集而成,谋生唯一的手段便是玩命的掠夺!

  “什么人?”这队伍里忽然冒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一行土匪嗖地就围了上去,中间,是两人一马!围的正是连夜回奔的擎云与皇北霜。

  “怎么办?”皇北霜低声问道。

  “可以杀出去,或者和他们谈判!”擎云无所谓地收了收手中的策马绳。

  “这一带怎么这么多土匪?”皇北霜有些意外,不免焦急起来。

  “大概是知道若问这回抢了不少好东西,来分一杯羹吧!”擎云一笑。

  “你是说,他们是来打若问的主意?”

  “是有这可能。”擎云扣着皇北霜的腰,两人都没有下马,反倒有些悠闲地聊了起来。“土匪也常常同类相食。”

  “你们谈够了没!给老子滚下马!快点儿!不然现在就劈了你们。”土匪们的头儿大概是要过来了,这些拿着大刀的小喽罗便骚动起来,面目狰狞地叫嚣。

  “别动!”擎云却是按住正要下马的皇北霜。只见飞踏长腿一跺,后脚一蹬,围着圈把周围的土匪们踢了个遍,似乎还觉得十分得意,它鼻孔里时不时地喷出口气来。果真是匹顽虐的马儿,若是常人,怕也不可能令它成为胯下坐骑吧。

  此刻,擎云和皇北霜坐在飞踏的身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

  “干啥!干啥!不是要去找若问那小儿吗?怎么堵着这两家伙了?”头子冒出来了,目光涣散,乱发竖起,不如若问那样,一见就让人觉得不可大意。

  “你们是干吗的?小娘子很俊哪!”他佝着身体走到前面。“坐在上面干吗?想当大老爷呀!还不滚下来!”

  擎云看着他,忽然哼哼笑起来,十分讥讽的感觉。

  “你笑什么?”那人一抖,许是气着了吧,还猛咳了一下。

  “一群无耻无能,酒囊饭袋之徒,也敢拦我擎云的去路?”擎云眼光一炙,这头子便不由退了一步,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人多势众,何必怕他?双手一招,“兄弟们上!”

  还没等众人上前一步,却见擎云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三根指头紧紧掐住了首领的喉咙,稍一用力,便可取人性命。众人一惊,却以蓄势待发之姿定在了原地。

  “退后!全都退后!”不用擎云开口,这头子显然也是经过风吹雨打的行家,知道这回遇上的定是杀人无数的高手,一不小心,便再无回魂之缘。

  “恩,还算是个滑头。”擎云说着就放了手。“你们找若问做什么?”

  “哎……说起来惭愧。”

  擎云虽然放了手,这头子也不敢再发作,就怕陪了夫人又折兵,他老实答道,“若问的人马现在已是北大漠里最厉害的一拨,虽然人数不是最多的,但方圆百里的票子都是他干的,咱们这其他的堆儿都没法活了,又没人敢去剿他的地儿。这回我也只好带着兄弟们去投奔他,不然都得饿死!”他说的无奈,断也不是谎话。

  擎云眼光闪了闪,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大概三百左右!”头子回答。

  “不对吧!”带着一抹清脆柔和的声音,皇北霜蹭地跳下马儿,她不徐不缓地走到头子面前,两手一撑,拨开他的眼皮看了好一会,又笑着回到擎云的旁边,高深莫测地说:“五百一十九人却说成是三百左右,你是何居心呀?”

  土匪头子眨了眨被她翻腾了老半天的眼皮,有点贼地嘿嘿一笑,“小娘子,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有多少人哪弄得那么清楚?还是小娘子你的眼睛亮啊,是人是马的,心里早盘了个透!”

  “太阳要到正空了!你不去准备准备?”皇北霜没和他计较,只是看着天空悠悠地说。

  众人皆是一愣,全都停下来看着她。

  “小娘子,哦,不对,大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头子讨好地往她身边一靠。只见皇北霜却像是嫌他脏,一遛转到了擎云的左边。

  “得了幻症的人都会双眼暴突,眼白发黄,血丝成结,每当日上中杆,便会看到恐怖的幻觉,导致精神错乱整整三个时辰,没错吧!老糊涂,这滋味好受吗?”皇北霜此刻的样子十分精灵古怪,连她自己也有点惊讶自己的改变,似乎在擎云身边,令她十分轻松,不再那么压抑。

  “姑娘,你既然把它说了出来,是不是代表你有办法帮帮咱?”头子却是异常激动,估模着是已经受尽了幻症的折磨。

  “这是一种沙漠病,你们常年奔走大漠,身体稍微虚弱一点,或者精神脆弱一些,是很容易得这种病的,但是它很好治。”皇北霜的话对这头子来说无疑是惊天喜讯。

  “大姑娘,既然开了口,必是有条件的不是?行!你说,只要做得到,我侗巴赫一马当先!更何况我们有这毛病的兄弟还不少。”

  “你说的话可信吗?”皇北霜问,心中早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一拨人马。

  擎云在旁边看了良久,许是明白了皇北霜的算计,不以为然地默笑着。

  “姑娘你就信我一次吧!”侗巴赫十分着急。

  “你别急,我先问你,后面那一车,是不是炸药?”她老远就看了半天。

  “是的,要送给若问的,他以前跟我要过,我给藏着,这回投奔他总得表示一下心意。”

  皇北霜噗嗤一笑,“瞧你这没出息的,带着五百多人想去若问那里白吃白喝不是自找死路吗?羊入虎口,愚蠢至及,他扣了你的火药,还留你干吗?”

  侗巴赫被她一语道破心中惶恐,不免有些呆滞,他看着皇北霜,暗暗思绪万千,想他纵横大漠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冰雪聪明的少女,也未见过如此绝代风华的面容,凭心而论,这绝对是一个天之娇子。

  “那姑娘的意思是?”他试探地问。

  “我助你一臂之力,去抢若问如何?”她虽说得平淡,其实心中仍有不安,在若问营地的短短一天,就已令她大受打击。

  “这不可能,我们只有五百来人,若问已拥众两千,个个如狼似虎,杀戮成狂!那是一群疯子!”侗巴赫惊得赶紧后退。

  “侗巴赫!”皇北霜冷笑道,“行!那你就带着这些人去找他吧!看谁死得快!”

  她一说完,擎云便很有默契地与她一起跳上白马飞踏似要离开。

  “慢着!”

  侗巴赫没做太大的挣扎,立刻叫住了皇北霜,“姑娘吩咐吧!不到穷途末路,我又怎会生出投奔若问的念头,在这辽辽北漠,谁不知道有了若问便终有末日?不如拿命一博!”

  若问的营寨此刻早是一片萧肃。从来没有人敢在若问生气的时候上前讨扰,兄弟们惴惴不安地列坐在大堂里,不时偷看一眼倚在正中间兽皮大椅上的人。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看见他一会儿阴冷地笑笑,一会儿又森狠地皱眉。

  “来了,首领!来了,来了!”一个头绑黄巾的精瘦少年突然急急冲进来,吓着了坐在旁边的几排人。

  “妈的,落鹰!你不想活了,这时候跑来鬼叫什么?想被首领干掉出气么!”蛮狐冲着他叫起来。

  “不是!是……”专职守备的落鹰显然有些慌张,让他跑进来报信就已经花去了他大半胆量,这会儿见着阴晴不定的若问,魂也去了一半。

  “她来了?”若问没有表情,只是轻轻一问。

  “来了,就是那个女的,还……还带了几百个人!”落鹰被若问吓得有点结巴。

  “带了人?什么人?”若问终于有些反应。

  “两百左右,说是只要放了她的族人,她们就撤回去,否则就炸了咱们!”落鹰回道。

  事实上,他这回答压根没吓着旁边几排干将,蛮狐跟狼头更是一唱一和起来,“切!两百个人就想埋了咱们!扯蛋!让她炸,炸不死老子,回头老子赏她一把子!”

  “这娘们也太天真了吧,去哪搬了几个人来搅和,想玩死人家的命嘛!哪一拨的猪脑敢来给她撑腰!真有意思!”

  “就是!这回逮着她,可得好好看着,让咱首领玩个够才行!”

  “哈哈!老子真有点同情她!给首领碰了会没命哦!”

  几个人越说越起劲儿,丝毫不把皇北霜的威胁放在眼里。

  “谁的人?”沉默了一会,若问道。

  “我看清楚了,就是侗巴赫那老不死的,上回抢他的火药给他娘的跑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还和那个女人搅上了。真是奇了怪了!”

  “侗巴赫的人?哼!”闻言若问诡异地挑起一眉,“这老东西不能信,他带了两百人就定然不止这个数!”顿了一会,他有了安排:“落鹰,你带一队人到寨子周围其他的土丘瞧瞧,重点是粮库附近,这里这么大,算不着他又来阴的,叫所有人警觉些,防止突袭。蛮狐,诚象,狼头,你们都跟我一起去外面会会他们!”

  “遵命!”众人一禀,便跟着若问往外面走。

  “他出来了!”看着对面危险的身影越来越近,侗巴赫有点惊恐,侧头看着皇北霜。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现在怕有什么用?”皇北霜冷冷的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些胆战心惊,和若问对峙,需要十分大的勇气。何况,现在擎云不在她身边。

  思及此,她微皱眉,何时开始,她竟是如此依赖擎云了?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侗老?真是好久不见哦!跑这来干什么了?”蛮狐站在若问旁边和侗巴赫打趣起来。

  “我说蛮狐,你怎么这么蠢?侗老这不摆明是活腻了,给咱送命来了吗?”狼头讥讽相和。

  对他们的无礼,若问毫无阻拦之意,只是一脸更加莫测的冷笑,目光犀利地盯着皇北霜。他不明白,为何只要看见她,他的内心就有一种无法控制的骚动,令他焦急、狂热。

  “若问,放人吧!对你来说,这只是多余的劫掠,那些珠宝和食物,我都可以不要!”皇北霜和他对视,说完两人沉默了很久。

  “你不会以为这么点人就想逼我退步吧!不要以为只有你有灰炮,我这边的可要大得多!”他退开身,几排炮管对着前方。侗巴赫一行人顿时一震。

  “若问,你瞧我现在一个人在这里,你猜擎云会在哪里呢?”皇北霜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什么意思?我知道这老家伙不止只这么点人,你们在这引我视线,莫不是流了一拨人搞伏击吧!”若问也并无动摇之色。

  正在这时,落鹰的一个手下来给若问报信,若问贴耳一听,面色一沉,“果然,”他抬头看着皇北霜,“居然找得到我们的粮仓,还搞了百来个人一人一包炸药坐在里面!”

  “对!你们人多,咱们对半轰,怕是全搭上了也赢不了。可是,你们总要吃饭吧!你们玩命杀人掳货,不就是为这个吗?我要的不多,你们也犯不着陪本。”

  若问看了看皇北霜,嘴角微微扯动一下,“诚象,去把还活着的俘虏都带过来。”然后又对旁边的蛮狐点头示意。

  闻言,皇北霜稍稍舒了口气,幸好没出岔子!

  “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粮仓在哪?”若问十分悠哉地问道。

  “在你的房间里,我看到挂在墙上的地图……”皇北霜说。

  “厉害!那种情况下你还注意到这些。表现不错!”若问笑起来,这时候,厄娜泣的俘虏都出来了,已被折磨得消瘦无比,一个个精神萎靡地站在两队人马的中间。

  “怎么只剩下这些?”皇北霜勃然大怒,无法控制地对着若问吼。

  “当然只剩这些!”若问狂笑起来,“来得再晚一点,就连这些也不剩!”

  皇北霜悲痛无比地看着族人,侍卫还有十人,婢女还有三人,全都被折磨得几乎崩溃。一百五十人!一百五十人!如今,只落得如此地步。

  “放人!”她十指紧握,关节喀喀做响。

  若问无趣地耸耸肩膀表示同意,十三人颠簸地朝皇北霜走去。

  “姑娘,姑娘,你的人回来了,我的人可还在里面!”侗巴赫赶紧推了推皇北霜,这种假象的平静,他不知还会撑多久。

  皇北霜却不理他,只是愤怒地看着若问,两眼崩射出光芒,“若问你真不是人!你是疯子!你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你丧心病狂!朵再嬷嬷在哪?把她交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压住快要夺框而出的泪水。

  “小娘们可别得寸进尺,把咱首领惹毛,谁也没有好果子吃!”狼头得意地上前接茬。

  这时,蛮狐和落鹰回来了,站到若问旁边点点头。若问一笑,阔步上前。

  “兄弟们!今天咱们可让人给看扁了,人家带着区区几百人就敢来挑寨子要人。你们甘不甘心?你们服不服气?”他的声音魄力十足,只见不服的唏嘘声如海似浪,气势汹涌地向侗巴赫一干压了过来。

  “侗巴赫你听着,粮仓里的东西老子不要了,饿不死!我若问不拿真兄弟的命玩,现在我的人已经全移出来了,你们爱炸什么就炸个够,炸完了,晚辈我也会好好孝敬孝敬您!”他威风八方地站在最前面,凶狠无比,像发怒的狮子,两眼炯炯发光。

  侗巴赫这边几百人,早吓得快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没转身就跑已是难得。

  “兄弟们,给老子围上去,一粒沙子也别漏了!”若问抽出腰间弯刀,几千人层层呼应。看样子,先前他的平静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调出自己的人马,如今,大有不灭此敌,不收其利的架势!

  然而,这并没有使皇北霜惊慌,她眼中泛着放手一博的光芒。

  “若问,擎云他不在这里,但他也不在你以为的粮仓里,你猜,他现在在哪?”她无所畏惧地开口。

  若问闻言惊觉事有蹊跷,大手一挥,众人退后一步。“你的目的原来不是粮仓?”他沉声问道。

  “死风区!你们很会选地方扎寨嘛!”皇北霜冷笑一声。

  而若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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