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文雅公主

早餐是一碗白粥加一个煎蛋,一小碟腌了的黄瓜。
很好吃,很爽口。
清晨的阳光照在雪白的餐桌布上,清新明朗。

罗非过来拍拍可可的肩:“多吃点,今天的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语气那样和蔼,让天翼慢慢地抬起头。
呵,罗非的眼睛里倒真的有一点关切与忧虑。
可可点点头,毫无疑问地跟着去了。
天翼看着罗非与可可走出大门,一路上罗非还轻轻地拍着可可的后背,这少见的温柔让天翼的胃缩成一团,那有着一点点清甜的白粥忽然都成了苦味,天翼放下勺,站起身来。
追上去,阻止他们!
不可能的,如果可可真的强奸了那人类少女,怎么办?
可可是个宠物,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即使他们肯放他走,他也不会在别处生存。
他要在这里生存——受人照顾,白吃白喝,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有一天,这命运会不会也落到天翼头上?
天翼忽然弯腰,吐了起来。

罗密过来收拾,把吸尘器放到地上,小小机器人自动扫瞄,发现目标,呜呜呜滑过来,扫扫吸吸擦擦,把地上收拾干净,罗密给天翼一杯水,轻声道:“我哥只是带可可去打一针。”
天翼厉声:“你哥为什么不在自己屁股上打一针,我看他发情发得比可可还厉害!”
罗密默然。
赵敏用手按住头,头疼,她头疼,家里忽然间好似有了三个孩子,都需沟通教育引导解释,一时间她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因为罗非可以控制自己,无论何时,记得控制自己,否则会招至他人的强行控制。”
天翼呆在当地。
罗密惊讶:“妈妈!”
赵敏轻轻地捶自己的头:“对不起,天翼,这件事,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个容易下的决定。我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你不用担心,这种事绝不会落在你头上。”
不会吗?真的不会吗?
赵敏想了想,又说:“药物不是永久性的,有效期一年,如果以后可可有了合适的对象,如果他想留下后代的话……我想了许久,觉得这样,对可可,比较好。”
天翼沉默了。
赵敏说:“这件事我已考验了很久,从可可开始发育那天起,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式,不是因为可可做错事而惩罚他,天翼,这只是不得不解决的一个问题,我们收养了可可,要对他负责,可可无法控制自己,如果放任不管,有一天会出事的,我不想可可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天翼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谢谢你。”赵敏听到他声音的感激,这一次不是礼貌客气,是真的有一点点感激,她低下头,看到天翼那双微红的眼睛,这个孩子倒底还是接受她的好意了。是的,她可以根本不理,让铁一般的事实教训天翼,天翼会明白的,即使不明白,谁在乎一个宠物的愤怒呢?他们是主人,他们可以驯服他而不必说服他,那容易得多,也有趣得多,而且效果良好。而解释,一开始解释,就需不断解释,如果教会一个宠物服从,那会容易得多。
最让天翼感激的是,赵敏说她想了很久。
在赵敏眼里,可可虽不是一个平等的人,至少也是一个平等的生命。

赵敏还要安慰天翼,天翼手腕上的微型电脑已经轻震,天翼歉意地:“我出去一下。”
赵敏点头。看着天翼的背影,再一次觉得,还是笨一点的宠物好,不过,这一个,更可怜可爱。
罗密追出去:“天翼天翼,谁找你?”
天翼苦笑,他的隐私呢?好吧好吧,天翼苦笑着把手腕伸出来给罗密看:“朱丽?!”
抬头:“你妹妹找到了?”
天翼道:“二百个人声称自己是朱丽,问我有什么事,这不过是其中之一,不必高兴太早。”
回到房里,轻轻点击,弹出一个小小透明画面,上写:“如果你是人类天翼的话,请同我联络。”
下面是号码,天翼微微发呆,回过头:“这个比较象,是不是?”
罗密用力拍他后背:“这次一定是,打起精神来,高兴点!”
天翼咧咧嘴,轻轻敲着桌子,迟疑不决。
罗密推他:“干嘛啊,快打电话!”
天翼笑:“外一又是恐龙呢。”
罗密道:“是恐龙就屏蔽她,快快。”
天翼拨号,片刻电话上出现一个穿着淡青色制服的中年女子:“你好,白凌川。”
罗密一下坐直,差些没站起来敬礼,他刚要问:“是不是拨错号?”
天翼已发问:“朱丽在吗?”
那严装女子立刻转身吩咐:“叫朱丽接电话!”
然后回过头来:“请稍等。”
罗密捏住天翼手臂:“白凌川!我们打电话到白凌川!”
天翼皱眉,被捏痛了:“白凌川是什么东西?”
罗密愕然:“我还以为你喜怒不形于色呢,笨蛋,白凌川是王宫啊!”
天翼也是一惊,然后笑:“王宫里的狗,是否比你们家的狗高贵些?”
罗密要回骂,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张着嘴,屏幕上已经出现一个美丽少女,长发披肩,鹿一样的大眼睛却又带一点俏皮,罗密就那么张着嘴,慢慢慢慢地涨红了小脸。
真是一个美女。
当初罗密挑上天翼,就是因为天翼漂亮,可是同这个少女的美貌不能比,这个少女,似一朵百合。
天翼轻声:“朱丽!”
那少女眼睛已湿润:“哥哥!”
然后沉默了。
沉默。
这美丽的兄妹俩儿,就这么默默相对,良久无语。
罗密轻轻推推天翼,天翼微笑:“干嘛?电话费很贵?”
罗密再一次涨红脸:“靠,我不是那意思!”
天翼回过头去,对朱丽微笑:“还好吗?”
朱丽擦擦眼睛:“主人对我好极了,你呢?你还好吗?你的暴脾气!一定要收收。”
罗密忍不住:“没关系,天翼很好,我们是好朋友!”
朱丽吃了一惊:“那是……”
天翼不情愿地介绍:“罗密,我妹妹朱丽。”
朱丽微微畏缩一下,好似不知如何招呼,罗密微笑:“你好,我是罗密,天翼找了你好久,能找到你,真让人高兴。”
朱丽迟疑一下,轻声道:“谢谢主人。”
天翼臭着脸,沉默,罗密陪笑:“叫我罗密好吗?我同你哥哥是好朋友。”
朱丽再次轻声:“是的,主人。”
她身后一个女子高声:“你叫谁主人呢?”
朱丽被一把掀开,一个短发粗眉大眼的女子出现在屏幕上,怒目圆睁:“我看看谁敢让我的朱丽喊他主人,奶奶的!”
天翼与罗密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这声势惊人的女子是谁啊?王宫里的厨子也不会这样没水准吧?
只听那女子厉声:“你们两个小鬼!站起来,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起来致敬!”
两个男孩儿对望一眼,虽然不是同类,但表情是一致的,都是张大嘴瞪大眼,半晌罗密道:“你你你,你唬谁啊!”
那边朱丽好容易把小脸挤进来一个角,焦灼地:“快站起来,这是香文雅公主殿下。”
罗密惊得跳起来,天翼却禁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文雅?”
香文雅公主的手指差一点戳破屏幕,从屏幕里伸出来指到天翼鼻子上:“就是你这个小鬼吓唬我们朱丽吗?臭小鬼,你是不是想找死!”
天翼笑不可抑:“对不起,公主,我是小人,不是小鬼。”
那公主暴骂:“我看你也是个小人!”然后忽然惊悟骂错了,一时有点尴尬:“咳咳,你是朱丽的哥哥?那么,那个小鬼才是你主人了?”
罗密恭敬地鞠一躬:“很荣幸能见到殿下。”
香文雅讪讪地:“没啥好荣幸的,天翼,你是叫天翼吧?你主人对你还好吗?朱丽天天担心呢。”
一听就是个好主人,天翼收起笑容,站起身来:“他很好,谢谢你照顾朱丽。”鞠躬。
香文雅再次讪讪地:“嗯,你们聊吧,好好聊,我出去了。”
两个小朋友再次低头弯腰。
朱丽那清丽的小脸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公主人好极了。”天翼笑:“好象是的,不过,叫文雅,她叫文雅!哈哈哈!”罗密也禁不住笑了。
朱丽跺脚:“天翼,你还是那么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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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蓝卡

可可直到傍晚才回到家,有一点虚弱,天翼过去:“可可!”
可可有一点沮丧,无声地伸出手来给天翼看,手腕上有一圈青紫,微微破了点皮,沾着一点血迹。
天翼抬头去看罗非,罗非瞪他一眼:“看什么看?难道是我咬的?他不肯检查身体,看见医生就跑,动用了三五个杂役才按住他,不把他绑起来怎么办?”
天翼低头无语,轻轻抚摸可可手腕,可可嘴里低低地呻吟,好似无限委屈,罗非怒道:“叫什么叫?一点都不听话,蠢东西!”
可可可怜巴巴地望着罗非,那黑色的看起来凶狠可怕的脸上有一双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神情纯洁天真象个婴儿,微微有点胆怯地望着罗非,好象让罗非生气令他很内疚。
赵敏拍拍罗非:“耐心点,可可需要你的安慰。”
罗非做个瘫倒在沙发里的姿势:“妈妈,我同他搏斗一整天了,你干脆把我拎出去剥皮吧。”
赵敏招手:“可可过来。”
可可过去,坐在赵敏脚下,赵敏轻轻拍拍他头,抚摸他的头发,轻声:“别怕可可,我知道你不喜欢体检,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都过去了,好了,罗非没生你气,他只是累了。”
可可慢慢把大头放在赵敏膝上,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半眯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天翼希望趴在那儿的是自己,温柔的手,喃喃的低语,安安静静地接受命运。
多么平静,多么舒服,这样是否灵魂也会得到安宁?
天翼的头顶有一点痒,好似有一只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拨弄,可是他明知并没有那一只手,于是那个被虚幻占据了,却在实际中空虚着的地方产生了巨大的渴望。
天翼轻轻捏住喉咙,那渴望慢慢变成解不了的渴,天翼拿起桌上的果汁,大口喝下去。

一切安好,事情完全不象天翼想象的那么可怕,可可有一点受惊,但在赵敏的安抚下,很快恢复了。
晚饭时,可可用手撕着盘子里的牛排,一副不太起劲的样子,罗非看了一眼:“对了,医生说,让吃清淡点,可能会呕吐。”
话未说完,可可已经低头吐在地上。
罗非闭上眼睛:“真他妈恶心!”
头上即时被赵敏敲了一下:“罗非!”
赵敏过去轻轻拍着可可的后背:“没关系,过一阵就好了。来,可可,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天翼推开面前的食物:“我也吃饱了,我照顾可可。”
赵敏点点头,两人扶着可可回房去,天翼给可可倒水,可可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半空,也不睡也没什么反应。虽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天翼仍觉得有一点辛酸,可怜的可可,现在受药物控制行为。
天翼站在那儿看着可可的表情,让赵敏觉得更可怜的,是天翼,她走过去,轻轻抱住天翼,天翼愣了一下,没有动。赵敏紧紧地拥抱一下天翼,轻声道:“好孩子。”
玫瑰油的香味。
天翼静静不动,有那么一会儿,全身裹在温暖安宁里,被爱的感觉真好,尽管只是一个吸血鬼的怜悯,这被关怀的感觉真好。
直到赵敏离开,天翼发现自己嘴巴轻动,下意识地,如果发出声音的话,那个动作因为是在叫“妈妈”。妈妈其实很少拥抱他,妈妈的怀抱很冷很硬,因为长白山长年是冷的,他的妈妈衣服总是穿得不够,食物少得的可怕,他的妈妈饿得全身都是骨头,拥抱时,他会被骨头硌到。
可是这个拥抱,仍让他情不自禁,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妈妈。

门打开,罗非探头进来:“天翼,滚出来!”
天翼移开目光,当他不存在。
罗非厉声:“天翼!”可可吓得坐起来。
天翼只得出去:“什么事?”
罗非甩给他一个卡:“看清楚,上面写着题目,你给我查出来,保存好,不会的过来问我,做错了,小心挨揍!”
天翼本能地想把那张卡扔到罗非脸上,可是那张卡的颜色让他收回手,蓝卡,可以搜索所有非机密资料库,呵,天翼得到的,是只能上网打游戏浏览普通网页的卡,这种蓝卡,费用高昂,是交足学费才能得到的。
而天翼,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
天翼沉默,把卡慢慢收好。
罗非回过头来:“你要是敢对我妈妈说,我打断你的腿。”
天翼再也忍不住,伸出中指,比划个他早想比划的资势,罗非立刻嚎叫一声扑了过来:“王八蛋,我撅断你的手指!“
天翼后退,背后撞到一个坚实厚重的身体,那个巨大的身体象罩子一样,把天翼罩在里面。然后天翼听到可怕的击打声,拳头击打在人后背上的声音,那样沉闷,那样巨大,那样可怕。
天翼看见一双黑炭色的巨手抱着他,他抬头,看见可可微微皱眉忍痛的脸。他被可可罩住,隔着那样厚的胸膛仍能感受到震动,可可被打得内脏都在震动,罗非怒叫着:“滚开!可可!不然我打死你!”
天翼挣扎,罗非也拉扯可可,可可不得不松开手,罗非一拳把天翼打得撞到墙上去,可是天翼不出声地举起那张蓝卡:“你的作业!”
罗非举着的拳头停住,他在思考,过了一会儿,罗非笑了,一只手拄在墙上,近距离地与天翼亲切会晤:“嗯,所有我不喜欢做的作业?”
天翼点头。
罗非笑:“罗密呢?”
天翼说:“我有的是时间。他不会发觉。”
罗非拍拍他肩:“好。”
天翼说:“别再打可可。”
罗非笑:“打你呢?”
天翼沉着脸,没有出声。
罗非笑:“你喜不喜欢电击器?我又买了新的,老实点,小子,就算我把你活活弄死了,也不过是被我妈妈关禁闭。”
天翼冷冷地看着这个吸血鬼,长得这么高大漂亮的一只吸血鬼,却让人觉得他象个苍蝇。
罗非不喜欢天翼那种眼神,他正打算伸手给天翼一巴掌,可可缩着身子,又一次呕吐。
罗非跳开去:“他妈的,你有完没完?”
天翼扶住可可,罗非已按了吸尘器开关,再按对讲机:“妈妈,可可又吐了。”
赵敏说:“扶他躺下,给他点水,我马上下来。”

罗非看了天翼一眼,警告他不要多话。
天翼把卡收起来,他不会多话。
赵敏过来看过可可,打电话问过私家医生,医生安抚几句,建议再观察。
赵敏把监控器打开:“可可,有事大声叫我即可。”
天翼说:“我来照顾他。”
赵敏在电脑上开通天翼的视频:“你回房把电脑打开,只管睡,可可要是叫你,电脑会反复播放。”
天翼点头。
赵敏转过头来:“天翼,好好照顾可可。”
天翼点头。

天翼安顿好可可,回到房间,一开电脑,已看到上面留言:“公主同意带我去见你,可否,请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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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红色的雨

可可一夜无事,可是早上吃饭时,又吐了。
赵敏不安:“虽然不严重,可是一直吐也不行啊,我还是再同医生谈谈。”
天翼默默。
吃过早饭,罗非要上学,据说是为了培养集体生活习惯与合作精神,所以把孩子集中到学校去听老师们面授机谊。
罗非接过天翼给他的卡,忽然笑了,一只手捏住天翼脖子:“臭小子,等我晚上回来再同你谈谈。”

罗密已经跑过来,立在天翼身边,一脸警惕。罗非做鬼脸:“我要抢走天翼。”
罗密一脸誓死捍卫,令得罗非暴笑。
罗非走了,罗密问:“我在网上看见你了,你半夜上网做什么?”
天翼沉默。
罗密讶异,还想追问,却想起来妈妈教导过他的尊重他人隐私,虽然那是吸血鬼之间的教养,但对着这个有智慧的人类,他不知不觉就以对待吸血鬼的礼貌要求自己。
天翼拉拉罗密衣服,带他去看朱丽的留言。
罗密欢欣:“啊,青丸公主要接见我们!”
天翼瞪大眼睛:“什么青丸?”香文雅已经够暴笑的了,这回又改日本船了。
罗密笑道:“文雅公主姓文,名雅儿,不过她是最早的两个吸血鬼之一香柯的后代,大家称呼她时经常加上香这个姓,她应该随她父系的姓,可是她的母系那一边,实在太有名太受尊崇了,所以即使她坚持自己只叫文雅,大家还是称她为香文雅。青丸是她的封号,本来应该是青纨,结果她总是把纨念成白字,青执青执了好几次,成了咱们国家最著名的八卦笑话,后来王室受不了了,干脆改成青丸,她再不会念错了。”
罗密打开青丸的照片:“看,这是她是前年刚刚成为吸血鬼的成鬼仪式。她在成鬼仪式上说,我青执公主,立刻上了头条。”
天翼笑昏了:“这种不学无术的公主。”
然后天翼惊异:“你是说,她是一个新吸血鬼?”
罗密点点头。
天翼大惊:“这怎么可能?”
罗密说:“香柯与琼是我们国家永远的王族,他们的后代,只要具有他们的血缘,无论是人还是吸血鬼,都是世袭的王族。香柯没有留下吸血鬼后代,她的后代,一直是人类。青丸公主是前年来到我们国家的,因为她具有王室血统的,国会特批她不必经过十年的考验期,可以立刻成为吸血一族的成员。”
天翼仔细研究那个女子的照片,一张好奇怪的脸,眼睛分得很开,但并不显得蠢象,脸很短,可并不是尖下颌,嘴巴很大,眉毛浓黑倒竖着,平常没事也象怒气冲冲的样子。天翼想了想:“她长得,象,象一种动物。”然后笑:“象一只母狮子!”大笑。
罗密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咳嗽:“别,妈妈说,不可以在背后谈论女人的相貌。”
天翼推他一把:“去你的道德教养。”
罗密看着那照片,越看越觉得天翼的形容贴切,忍不住同天翼笑成一团。

罗密跑去向妈妈报告好消息,他,十岁的小学生,要被青丸公主接见了——虽然那个什么青丸公主也才十三岁。
天翼自己操纵电脑:“可有人打过抑制欲望的针,有何副作用?与其他节制欲望手段优劣比较如何?请同我联络。”

那一边罗密缠着妈妈:“妈妈,把你的车子借给我。”
赵敏微笑:“咱们家不同人比车子房子衣服。刚买的车,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罗密扭着身子:“可是妈妈,那个太卡通了,青丸公主本来就比我大三岁,我不想她把我当小孩儿。”
赵敏笑了:“咄!你不是孩子是什么?而且人家只不过是让天翼兄妹相见,难道是要交小男朋友?”
罗密口才不行,急得抓耳挠腮,赵敏笑:“去去,去向你哥哥借车子。”
罗密恍然大悟,欢呼一声,转身走了。
罗密的车子,是经典卡通孙悟空的大头,人到车前,孙猴子就张大嘴,人进去,孙猴子就闭上嘴,然后叫一声“筋斗云”车子就起飞,说出地址后,车子会回答:“老孙去也。”
很可爱,但是会见公主,就有一点……
罗非的车子,是怀旧款红色法拉利的样子,性能极先进,可以直升直降二秒钟就可以达到最高速度。
赵敏的白色水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隆重了。

十点钟,罗密有一个小时的到校时间,他兴奋莫名地去学校吹牛,而天翼,则在家上网。
BBS上有回覆。
天翼先给朱丽回信,说,罗密随时愿意禀见公主殿下。
然后点击自己的贴子。
下面回复很多。
包括一篇上万字的科学论述:此针剂的主要作用是抑制大脑边缘神经活动,主要针对性欲区域起作用,但是由于食欲以及其他一些会产生快感的神经束很难区分,经常会有其他欲望,包括生存欲望同时抑制的现象。
少数抑郁型人类会产生严重的药物性抑郁症,如不及时发现,可能会导致其自残自杀死亡。
第一个回复说:“不知道,谁关心,你是个人类吗?还是养宠物?养宠物是一种极端无聊的行为。”
第二个回复:“我家二个宠物打过那个针后变得象另外一个人似的,脾气奇坏,不住捣乱,送到驯化所后,有一个竟然从十五楼跳下自杀了,另外一个,也有自杀冲动,正在医院做心理康复治疗。”
第三个回复:“比阉割还痛苦。阉割灵魂比阉割肉体还痛苦。这种生活,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没有任何事能引起我的兴趣,生活没有任何乐趣,我不想吃东西,我不想同朋友交谈,我不想做爱也不再爱人,生命中所有的诱惑到于我来说,都是狗屁,我现在已经六根清净,只不过,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继续下去的理由?”
这个人留了一个呼叫号码。
第四个回复:“我家宠物打针之后,再不骚扰别人家的宠物了,表现良好,有一点消瘦,不过更漂亮了,我很满意。”
第五个回复:“你怎么不往自己屁股上打一针试试。”
接下来的贴子是两个互相谩骂。
天翼拨了那个呼叫声,画面立刻打开,好象有人在那边一直等一样。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岁,看上去极之清秀的男孩儿,他微笑:“你好,我猜,留言可能就是个人类。”
不知道为什么天翼觉得他的笑容有一点诡异:“你好。”
那个人微笑:“打开录象设备,好吗?”
天翼点录象,他觉得奇怪,一般人视频时往往要求的是关上录象设备,那个人点点头:“我叫命运,我的主人的名字我不方便说,她对我很好,她是个好人。不过,我没有高贵的血统,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象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我必须控制我的欲望。你猜猜,我的欲望是什么?”
天翼不知道。
命运大笑起来:“那些个白痴的欲望是上任何一个女人,他们无法自控,所以必须用针剂控制。我不,我有智慧,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可是有智慧的人——”命运笑得趴到桌子上:“有智慧,有民事能力,有控制力,哈哈,对,我有,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无法控制,小人,你还小,你能明白吗?一个有智慧的人,会恋爱。”
命运大笑,泪水从他大笑的脸上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天翼轻声:“命运,坚强一点。”
命运笑:“不,坚强是没有用的,坚强不能改变任何事,坚强只会令你更久更多地忍受痛苦。不管你是谁,朋友,我告诉你,爱情是无法控制的。主人要我选择,是接受阉割,还是注射药物,这两样东西可以控制性欲,却无法控制爱情。你问哪样好一点?我选择注射,可是现在我觉得,也许选择阉割会更好点,至少,我还可以从美食美景美人中感受到快感,现在,我把所有快感都消灭,生活对我来说,一片灰色,没有快乐没有希望。”
天翼问:“你为什么不逃走?逃到爱人身边去?”
命运再次狂笑:“逃走!你会不会从爱情身边逃走?我爱的人,就在这里,我只是不能爱她!她认为我的爱情对她是一种亵渎!”
天翼挺直身子:“啊!你,爱上了……”
命运了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命运微笑:“我不能说,我不想她的名字蒙辱。而且——”那个惨淡诡异的笑容又出现:“而且,我现在已经不爱她了,注射之后,我不再爱任何人任何事。”
命运站起来,后退,他站在屋子中央:“如果你必须选择,我觉得不如选择阉割,可是我没试过,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更糟。不过,注射这种抑制剂真的太残忍了,它夺走了我所有的快乐,这种人生——”
命运微笑,那笑容温和而凄凉,他举起右手,手里一把锋利的刀:“我抗议这种注射,我也抗议阉割,我宁可选择死亡。让我,来下一场漂亮的雨吧。”
刀尖划过命运的手腕,天翼惊叫:“别这样!”血如喷泉一样喷出来,血雨血雾喷在摄像头上,整个画面顿时一片鲜红。
命运微笑的脸,在一片红色中无比诡异,天翼尖叫跳起来后退,尖叫。命运伸手把摄像头擦干净,轻声道:“把这个录象在网上传播,告诉吸血鬼,我们宁可死。”
他用滴血的左手握刀,再次切开右手动脉,他伸开双臂,大笑旋转,旋转中手腕似自动喷淋系统一样把血液均匀洒向空中,好象在下一场红色的雨。
命运喃喃:“我宁可选择死亡,我不要这种生命。”他终于慢慢倒在地上,张开的双臂下,两大滩鲜血,象红色的翅膀,也许,他的灵魂借此飞翔。飞到他想去的地方,可是他的爱人,会在那个地方吗?
命运瞪着眼睛,看着半空中不知名的地方,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他不再痛苦了。
天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个人的血足足流了五分钟,天翼一直呆呆地坐着。目睹整个死亡过程。
天翼见过许多死亡,他也见过自己母亲的死亡。
可是这一次——
天翼喘息,后退,然后尖叫:“啊~~~~~!!!!!”他后退后退后退,好似怕染上那处都是的大片大片的殷红的血,直到后背猛地撞到墙上,天翼尖叫,疯狂地用头撞着墙壁“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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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我何用
赵敏听到惨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惊慌破门而入,看到天翼正尖叫着用头撞墙,她过去一把抱住天翼:“天翼,出了什么事?”
天翼猛地回身推开她:“滚开!滚开!我厌恶你,我憎恨你,我恨所有吸血鬼!”
赵敏厉声:“天翼!控制下你情绪!”
天翼握紧拳,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他全身绷得紧紧的,控制,他在用力控制!这种屈辱的生活,是否真的不如死亡?
是不是真的不如死亡?!
天翼慢慢退到一个角落,缩起身子,泪流满面。
赵敏呆住,她看到了电脑三维映象,慢慢走过去,点了重播。
然后,她也同样,禁不住后退,躲避那满天红雨。
良久,赵敏关闭电脑。
她说:“天翼,网上有些内容,怕是不太适合你。”
天翼忍不住笑了:“不,夫人,是这个国家有些内容不太适合我。”
赵敏说:“当然,你有权选择忍受,还是死亡,可是……”
天翼握紧拳头:“我不会死!我决不会死!我会活下去,我会用我全部生命来改变这一切!”
赵敏目瞪口呆,这个小人儿!竟敢声称要改变世界!这——是年幼无知还是疯子?
半晌,赵敏轻声问:“你怎么改变?杀死我们?”
天翼呆了一会儿,是啊,怎么改变?罗家人不会喜欢改变自己崇高的地位,可是杀死他们吗?杀死赵敏,杀死罗密?
过了一会儿,赵敏问:“你真的憎恨我们?”
天翼慢慢垂下头:“不。”
赵敏轻轻搂住他肩:“天翼,不要恨我们,我会同你一起努力,尽我们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可是在改变的过程中,不要对他人不公平,可好?”
天翼垂头不语,赵敏的方法对他来说,又太慢了。

赵敏坐下来,呆呆地思考,注射那种药物,对可可来说,是否真的那样残忍?可可不懂抗议,可是一样有感情有感觉,是一个生命。
赵敏问天翼:“你觉得可可会有那样的感受吗?”
天翼说:“他确是变得没胃口了。”
赵敏叹气:“那怎么办呢?我反对对阉割手术,也不能把可可一直关在笼子里,动物的发情期只是一段时间,人的发情期——,唉。”
男人的发情期,是随时随地,只要看到漂亮女子。(我阴阴地笑)
怎么办?
赵敏苦恼地:“再观察几天吧,你说呢?”
天翼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使可可是一只正在发情中的弱智吸血鬼,可能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
赵敏皱眉道:“可是这种针剂的副作用,应该进行论证,进行一下统计,倒底对人的日常生活有多大影响,如果导致死亡不是一例两例的话,我会敦促人医协会暂停此项治疗。”
天翼过去,第一次主动握住赵敏的手,他说:“谢谢你。”
赵敏拍拍他手:“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翼沉默一会儿说:“我认为,这是你的慈悲。”
奴隶主关心奴隶,是一种慈悲。
赵敏认为主人有责任有义务让宠物的生活舒适愉快,可是在天翼眼里宠物是一种比奴隶更低级的东西,至少奴隶也是人。可是赵敏显然认为人,与吸血鬼不是同种同类,而是小猫小狗一样,对自己的生活无法负责任的小东西,所以,由她来关心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所有生物都应为自己的生存负责,如果做不到,死亡是比较有尊严的解决方式,而做宠物——是阳光底下,最恐怖的生存方式。
这种生存方式,全靠讨好主人,舍弃尊严,不必付出劳力,生与死荣与辱全靠主人施舍。如果主人喜欢,可以揍上天,比亲儿子还亲,如果主人不喜欢,随手甩在路边,甚至活活打死,无人过问。
不!天翼不要做一个宠物。

赵敏叹了口气:“天翼,坚强包括——不要想太多,不要太敏感,不要固执,有时候,必须要做一点妥协,不仅你,我,所有人,都必得为生存做自己不愿做不愿接受的事。”
天翼点头:“我会努力。”迟疑一下:“对不起,我刚才……”
赵敏轻轻拍拍他。

不要做一个宠物,那么,付出劳动,是一件必要的事,他一定要用劳动工作来换取生存的权利。
那张蓝卡,也许是一条出路。
天翼抬起头:“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赵敏想了想:“天翼,这些内容对你来说——你还太小。”
天翼苦笑:“我希望能做点什么。”
赵敏沉默一会儿:“天翼,你想——上学吗?”
天翼点点头。
赵敏叹息:“让我想想。”

下午两个孩子都回家,罗密向哥哥借车子,罗非笑:“好,不过,你要把天翼借给我,我要同他聊聊天。”
罗密沉默一会儿:“那算了。”气乎乎转身就走。
罗非怔在那儿,半晌才气得骂道:“臭小子!我是你哥哥!”
罗密回头:“可是天翼是我朋友。”
罗非做昏倒状:“你何不同一条狗做朋友?你晓得啥叫朋友?朋友非得身份平等才叫朋友!人同狗永远不能成朋友!”
罗密怒答:“妈妈说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罗非讽刺:“真的?蚊子咬你,你还不是一巴掌拍死?”
罗密答不出来,小家伙一向嘴巴笨一点,答不出来,只得瞪眼睛。
罗非笑:“好了好了,车子借你,小气鬼。”他点点手腕上的电脑,接通自己的车,说出暗语“我爱法拉利”然后选择更改密码,举到罗密嘴边,罗密说:“芝麻开门。”罗非笑倒:“好,真有创意,通通是童话卡通。”
罗密挥挥拳,跑去看车。
天翼落后一步,问罗非:“有话同我说?”
罗非笑:“你拷贝我的蓝卡做什么?”
天翼呆住。
罗非用手指点他的胸膛:“你的那点小招术!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我允许你用时,你才可以用!马上给我销毁!”
天翼涨红脸,嘴唇抖了几次,想出言哀求,可是罗非始终微笑,一脸看好戏就等你哀求的戏谑表情,那种感觉实在屈辱。天翼终于还是抬起手腕,找出蓝卡复制文件,点击彻底删除。
手腕跳出一个小锤子,在那文件上砸砸砸,平时觉得很有趣的卡通助手,现在只觉刺心。
好象真的有一件心爱的东西,在重锤之下被砸得粉碎。
文件粉碎,碎成灰,一阵风过,无影无踪。
天翼沉默。
罗非搂着他肩膀,亲热地:“想用的时候,只管来向我借,可是偷,是不对的。”
天翼轻轻挣脱,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他可以再一次伸出中指,可是天翼是一个好猎人,他有着猎人的敏锐与直觉,也有着猎人的判断与忍耐力。天翼判断,他以后,还是用得着罗非,就象罗非用得着他。他点点头,好的,给大家留下一点退路,免得真有下次时,更加难堪。赵敏不是说,坚强也包括在必须妥协时妥协吗?

罗密坐在罗非的车上,手指不住轻敲桌子,有事无事,一脸笑容。他的车子小,只有座位,罗非的车里有桌子,宽大,足够他与天翼躺下来。
天翼静静地坐着,眼望窗外。
城里都是低矮的一座座二三层小楼,一片绿色,倒是城郊,楼高入云,一层层密密麻麻圈养着人类,取血用,制药用,食用,宠物,工厂包身工。每次在城市上空飞过,天翼都觉得窒息,这空中,可以形象地看到,他要对抗的,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机构。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也象他,自十二岁已立志要反抗社会。
天翼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一双手,一粒砂想要改变沙漠。

罗密问:“你不开心?”
天翼回头微笑:“我还好。”
罗密讶异:“你要见到你妹妹了,要是我,一定高兴疯了。”
天翼笑了。没有解释。
应该高兴,可是今天发生太多事,天翼看了不该看的人与事,天翼看到的灰色与黑色太多,他无法欢笑。

王宫停车场指引罗密的车子停在草坪上,穿着白衣黑裤的女仆过来引路。
穿过草坪,只见一个短发少女身着便装坐在马上,正同一中年女子说着什么,两人都十分严肃,那中年女子脸色铁青,却尽力以平静克制的态度语气说话。那少女则毫不客气地以不字开头说话。
女仆过去,站在一边良久,不敢插嘴。天翼与罗密忍不住往走了几步,终于那中年女子转身而去,女仆才上前通报:“殿下,罗密先生来了。”
那少女暴怒着:“谁是罗密?”
女仆喃喃地:“是朱丽的哥哥的主人。”
少女想了一下,哼了一声:“老子今天不爽,谁也不见,带天翼去见朱丽,让那个什么罗密在外面等!”
女仆转回来,差不多是转头就看到了罗密,微微有点难堪:“罗密先生!”
罗密涨红了脸,差一点就要流下泪来,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直想有个地缝钻进去。
女仆苦笑:“罗先生请稍等,我带天翼去见朱丽。”
天翼冷冷地:“老子今天更不爽,罗密,我们走!”
一声嘶鸣,那少女已踏马过来,本来就有点倒竖的眉毛,倒竖成了倒八字,真象一只小狮子。她怒吼:“你好大胆子!敢在我面前说粗口!”
天翼怒道:“公主殿下,守约是美德!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女仆,如果你不打算见我们,大可不必开口邀请我们,我们毫无损失!既然我们来了,你怎么可以说不见就不见。”
那小公主倒竖着娥眉,叉着腰,怒视天翼,可是瞪了半天,竟找不到话来反驳,竟气笑了:“朱丽说你是个刺头,一点没错。”
天翼沉默一会儿:“让罗密同我一起见朱丽好了,你不想见我们,我们也不想见你。”
青丸跳下马来,哼一声:“难道你没见到我吗?你是个人,我不同你计较,要是吸血鬼,看我不痛打你一顿!”
天翼轻声:“我是一个人,我很以此自傲。”
青丸上上下下地打量天翼,微笑:“现在会说这话的人可不多了。”然后她转过头去对罗密说:“小罗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刚被宫中的女管家罗嗦得不行,看你的宠物的样子,你一定是个宽容的主人!”
罗密通红的小脸好容易缓和了,结结巴巴地:“天翼是我的好朋友。”
青丸笑道:“希望你们会一直是好朋友,咦,朱丽还没来,那,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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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立马挽强弓

朱丽不在她的房间,青丸一愣,略一深思,惊道:“糟了!”
回身上马。
罗密与天翼不知所措,朱丽回头:“姓罗的,快跟我来!”
罗密追上去,天翼虽然久在丛林生活,身手敏捷,到底与吸血鬼的身体构造不能相比,无论如何追赶不上。
天翼远远见那青丸公主短发为风吹抚,衣衫在身后烈烈作响,整个人如同与马溶为一体,那种飒爽英姿第一次让天翼觉得形惭。

天翼远远看见青丸的马人立而起,那样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在马背上,小小的一团,天翼忘了她是吸血鬼,她有百万马力,吓得差点大叫出来,可是青丸似长在马背上一样,不管那匹马如何腾挪跳跃,青丸贴在马背上,那身手让天翼惊艳。
跑近一看,原来青丸不住策马去践踏刚刚同她争执的那个中年管家。
青丸那匹马,跳起来,双腿不住向那中年女子踢踩。
天翼惊骇地看着这个坏脾气公主,耳里忽然传来朱丽的哭叫声:“哥哥,哥哥!”
天翼转头,看见两个女仆正架着朱丽,不准朱丽动弹,然后听见青丸怒叫:“放开她!”
两个女仆看着管家,不肯松手,青丸冷笑:“好!今儿终于知道这青丸宫里谁是主人了!”
这小丫头,忽然俯身自马背上抽出箭来,一手搭弓一手执箭,对住那把马蹄自身上轻轻掠下的管家,她冷笑:“真会哄我,什么青丸公主!我文雅做人时也没受过这种气!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射死你能不能被判死刑!”
那管家被箭对住也吃了一惊,然后发现箭头上银光闪闪,竟然真的是射死吸血鬼用的银头箭,她不禁大惊失色:“公主殿下!”
青丸阴森地:“放开朱丽!”
管家暴怒了:“别以为封你做公主,你就真是贵族!三代以下没有贵族,何况你不过是个新鬼!我才是真正的贵族,你敢动我……”
她的话未说完,青丸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正中大腿,银箭射入身体,只听嗤的一声,冒出白烟来,然后那女子腿上的肌肉化成浓浆直淌了下来,天翼第一次听到吸血鬼的嚎叫声,那惨厉的声音,变形的脸,伸出来的獠牙,暴起的血管,真让人惊骇。
青丸一手自马背上再一次抽出箭来,冷冷看着那两个女仆:“谁,是青丸宫的主人?”
两个女仆立刻放手,朱丽大哭着跑了过来。
青丸仍一手执弓,冷笑:“我同你们客气,倒客气出一群祖宗来!他妈的,罗密,你先把朱丽带走!”
天翼问:“朱丽做了什么?公主,我们带走她,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青丸冷笑:“不干朱丽的事!这些王八蛋,说宫里的规则,女人都要绝育才能在宫里做宠物,你快带朱丽走,这是我的事,不是因为朱丽,而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让她受到这样不人道的待遇!我非得让这些个王八蛋明白,这宫里谁他妈才是主人!”
天翼再不多说:“保重,公主殿下!”
三个小孩儿,转身离开王宫。

罗密坐在车上,一双手,还瑟瑟发抖。
虽然他们上车并没有受到拦阻,可是刚才的事,还是令罗密惊惧,他第一次见到公主,第一次见到贵族,第一次见到银箭,第一次见到银箭伤鬼。
天翼低声:“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或者,危险。”
罗密轻轻拍拍天翼的手,那只颤抖的小手,努力地还想安慰他人,天翼苦笑,罗密是良家子,不象他,见惯了生生死死,经惯了事。
可是罗密真是一个好人。
不过,现下,天翼最佩服的,当然是青丸公主。
那立马挽弓的英姿,那傲气,那凌利,更重要的是,她为了一个人类,几乎射杀了同类。
天翼转过头去看朱丽:“朱丽,怎么回事?”
朱丽同罗密一样,在发抖,半晌才道:“我怀孕了,宋平管家要带我去引产绝育,公主不肯。宋平说,如果生下混血儿,王宫里就出丑闻了。”
天翼骇得目瞪口呆:“你怀孕了?你!你!”
朱丽低下头。
天翼怒问:“是谁?你才十二岁!”
朱丽沉默。
天翼大怒,伸手推搡朱丽,怒叫:“我问你是谁!”
朱丽低声道:“我不能说!”
天翼一记耳光抽过去:“下贱!”
罗密大惊:“天翼!”
天翼怒问:“你就这么不自爱?十二岁就生孩子,你以后的人生怎么办?一直生生生吗?”
朱丽双手掩面,痛哭:“我并不想这样!”
天翼伸手摇晃她:“谁逼你了?谁逼你做的?如果你是被强迫的,你为什么不说出那个人来?!”
朱丽泪流满面,罗密忍不住推开天翼:“天翼!你没见她在哭吗?”
天翼怒道:“咄!哭!”
朱丽掩面不语。
罗密手足无措,他没有足够的经验,不知如何安慰一位正在痛哭的少女。不过天翼有足够的经验对付自己的妹,他怒吼一声:“闭嘴!”
朱丽顿时不敢出声。
罗密大吃一惊:“天翼,你怎么对妹妹这么凶?”
天翼沉默,为什么这么凶?因为他的环境里根本实不下温情脉脉之类的东西,哭泣?没有猎物,找不食物,饿着肚子时,哭无疑是一种极端奢侈的行为,天翼自己往往又饿又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有人用他节省下来的口粮养足了力气,哭,你说他会做何表示?当然是暴喝一声:“闭嘴!”暴喝习惯了,一见泪水就会厉声喝叱。
朱丽真是一个美丽少女,即使哭泣依旧美丽动人,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丛林中长大的孩子。可是必须打双份食物来养一个废物的天翼是绝无可能懂得欣赏的。
罗密递给朱丽纸巾:“擦擦脸。”
朱丽轻声道谢。
天翼冷冷地看着罗密安慰朱丽,然后转开头去。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他电脑上有号码,天翼拨号,并不存什么希望,可是竟然拨通了,屏幕上先出现的是一只穿着马靴的大脚,那只脚支在桌子上,然后听见笑声,摄像头自动抬起,对准发声处,青丸笑道:“呵呵,不好意思,朱丽怕是要在你们那儿住几天了。”
天翼问:“你还好吗?”
青丸笑道:“我被软禁在这儿了。”
天翼有点惊讶,想不到会给青丸带来这样大的麻烦:“对不起,青丸公主。”
青丸笑:“靠,叫我文雅,什么狗屎青丸。不干你们事,我早看不惯他们。早晚要打一仗的。”
天翼说:“谢谢你为朱丽出头。”
青丸大笑:“你不必那么想,我在自己的王宫里应该有执行自己的意志的权利,再说朱丽也没做错什么。”
天翼哼一声:“怀了孕还不肯说是谁的孩子,要是自愿就是淫贱,要是被迫,就是怯弱下贱!”
青丸怒道:“放屁,要是被迫的当然不是她的错,要是自愿,男欢女爱,何错之有?”
天翼自出生之后,第一次这样服一个人,现在连吵嘴都落了下风,更加心服口服,也不反驳也不生气,只问:“如果朱丽回去,对你的处境有帮助吗?”
青丸摆摆手:“别胡扯,你别难为朱丽,根本不是那个性质的问题,好好照顾我家小猫,掉一根汗毛,我同你算帐!”
本来天翼最恨人家把他们比作猫狗,可是朱丽的样子,称为小猫再恰当不过了,他只是点点头,毫无脾气地:“好。”

三维图象关掉,天翼抬头看了朱丽一眼,讽刺:“啧,男欢女爱!”
朱丽顿时泪如雨下。
罗密再也忍不住,怒吼:“天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残忍!”
天翼沉默。
罗密再一次递纸巾过去:“别伤心,那不是你的错。”
天翼冷冷地:“做爱或许不是她的错,做爱不用安全套也不是她的错?就算干柴烈火来不及用套子,事后避孕药没听说过吗?白痴!”
罗密大怒:“闭嘴!天翼!你给我闭嘴!”
主人下了命令,天翼不得不闭嘴。

回到家里,罗大同与赵敏对车上多了一个少女大吃一惊,但是他们很快表示欢迎朱丽的到来。
天翼坦白:“对不起,罗先生,夫人,朱丽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然后他讲述在王宫见到的一切。
罗大同挺直后背:“哦!竟会这样!”
赵敏皱眉:“这件事,可大可小,可是青丸公主这个性情,怕是不肯妥协,非闹大不可。”
罗大同点点头:“我支持青丸公主。”
赵敏黯然:“我都快忘了,我们曾经有过被人叫贱民的日子,想不到三代以下无贵族的说法,到今天还有人敢提。”
罗大同苦笑:“你还记得未央城的那场暴乱吗?”
赵敏道:“我的朋友就死在那场动乱中,自此以后,废除一代吸血鬼的奴隶身份,每一个吸血鬼都是平等的。可是,无形中的岐视依然存在。宋平的这些话,传出去,怕是又一场风波。”
天翼瞪大眼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吸血鬼内部还有这种等级制度,看来,赵敏所说的不公平普遍存在,倒是个真理。
赵敏弯腰对小朱丽说:“放心留在我们家,尽管当做自己家里好了,你是我们尊贵的小客人。”
朱丽不安地:“谢谢主人。”

[ 本帖最后由 乐乐 于 2008-10-10 21: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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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吸血鬼猎人

朱丽乖巧地帮赵敏整理房间,赵敏微笑:“亲爱的,你是客人,你做这个还太小。”
朱丽羞涩地笑着:“我喜欢做,我会做。”
赵敏微笑:“当然,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朱丽开心地笑。
赵敏注意到朱丽十分惧怕可可:“别怕,可可很老实。”
朱丽迟疑再三才问:“可可多大了?”
赵敏一愣,想起来朱丽的身孕:“朱丽,来,坐下,告诉我,谁令你怀孕。”
朱丽沉默。
赵敏说:“你放心,我只会给你提建议,绝不会自作主张把这件事说出去。”
朱丽低下头:“是王宫里,另一个宠物。”
赵敏说:“别怕,这不是一件错事。天翼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
朱丽红了眼睛:“不是我愿意的,他强迫我,我不喜欢,很痛。”泪水从那张白玉似小脸上滚落。
赵敏搂住她,心痛:“可怜的孩子。”
朱丽掩面:“我不能告诉主人,我知道麦克不是故意的,他不能控制,如果我告诉主人,主人会阉割他。”
赵敏一下明白:“那是个有智力障碍的人?”
朱丽点头。
赵敏沉默了。难怪朱丽怕可可。对于人类女子来说,最可怕的,大约就是这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发情期的男人了。
可是,无论是阉割还是注射药物,对于雄性人类来说,又都是非常残忍的。
赵敏沉默一会儿:“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朱丽摇头:“我不想,我怕,我不想生孩子。”
赵敏点点头:“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朱丽低头:“主人不让我做绝育手术,可是我觉得——”
赵敏轻轻拍她后背:“傻孩子,你现在太小,不适合生育孩子,可是将来,你有自己爱的人,有能力养育幼儿时,失去生育能力是很大的损失。”
朱丽低声:“我不想要孩子,我不想做女人。”
赵敏想了想:“朱丽,如果你真的想绝育的话,到你成年再做决定吧。”

天翼始终不与朱丽说话,朱丽怯生生地,也不敢同天翼说话。连哪里是厕所都是罗密指点。
赵敏叫天翼过去:“天翼,怎么回事?”
天翼没说话先气得脸通红:“我没这样的妹妹!”
赵敏问:“天翼,你问过妹妹是怎么回事吗?”
天翼哼了一声。
赵敏说:“妹妹只你一个亲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你能帮到她也好,帮不到她也好,至少你要表明永远支持她爱护她。”
天翼沉默一会儿:“我帮不到她,她得学会自已帮助自己。”
赵敏道:“那么,不要让她难堪,好吗?”
天翼低头,有点羞愧:“是。”
赵敏说:“朱丽不想要那个孩子,你的意思呢?”
天翼道:“我们身不由已,生什么孩子。”
赵敏点点头:“那么,如果能够联系到的话,问问青丸公主的意思。”
天翼点头。
赵敏轻声:“事情不怪朱丽。她是善良的好孩子。”
天翼抬起头:“善良?”
赵敏问:“如果可可做了坏事,你知道这件事会让他受到阉割的惩罚,你会不会去告他?”
天翼呆了一会儿,慢慢握紧拳头:“是,一个——!”天翼悲愤:“混蛋!混蛋!”天翼很想杀了那个强暴他妹妹的弱智动物,可是——可是可可注射药物后的可怜样又让他悲哀。这矛盾的痛苦的,让人无可奈何不得不忍辱含垢活下去的吸血鬼世界!
赵敏的手在天翼的肩头,紧紧地握了一下。知道小天翼不喜欢爱抚,他需要大量大量的爱与安慰,可是,他憎恨那种强者把他当成弱者所施予的宠爱,他憎恨与吸血鬼的身体接触,所以,赵敏只是按住他的肩。
半晌,天翼抬起头:“谢谢你。”
赵敏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天翼与青丸通话,青丸的样子看来有点沮丧。
天翼歉意:“公主。”
青丸倒笑了:“公主是我的名字?”
天翼问:“你没事吧?”
青丸叹口气:“没事,刚被女王陛下暴骂一顿。”
天翼沉默。
青丸笑:“皇太子皇太妃不住上娱乐版,各自召开记者会,我倒成了最大的丑闻,我看女王应该谢谢我才对。好容易她儿子儿媳才下了头版头条。”
身后一声怪笑:“你倒笑得出!”
天翼一惊,回头看到罗非。
罗非笑嘻嘻地:“满街的报纸,都是青丸公主的玉照,真是风头一时无两啊。”
青丸坐起来:“这个讨厌的家伙是谁啊?”一见到吸血鬼,青丸立刻现出不客气的一面来。
罗非欠欠身:“在下罗非,是朱丽的哥哥的主人的哥哥。”
青丸要愣一愣才明白这关系,本要发作,也禁不住被逗笑:“我靠。”
罗非裂开嘴笑:“我刚看了娱乐版,据说,你是因为不满意管家为宠物进行引产与结扎手术,使用我国禁用的银箭射伤了管家?顺便问一句,公主哪儿弄的银箭啊?”
青丸耸耸肩:“我没被你们逮住之前,是吸血鬼猎人。”青丸笑。
罗非愣了一会儿,说:“靠,那也太酷了吧。”
青丸探过头来:“象你这样的小吸血鬼,我杀过几十个。”
罗非目瞪口呆:“可是你的祖先香柯就是吸血鬼啊,你自己根本就是半个吸血鬼啊!接受圣血之后,你就是最最正宗的吸血鬼了!”
青丸道:“没错,我们家老祖宗香柯是吸血鬼,不过,吸血鬼猎人组织也是她创建的,还有那什么圣血是你们逼我喝下去,我根本不愿意做一只变了种的妖怪人。”
罗非拍拍自己的额头,表示这一团乱麻真是吓到他了。然后他微笑:“谁介意你真相是怎么回事,总而言之,你要想自己日子好过,千万别提什么你的信仰宗旨什么的,也别提人权,不要碰那些危险话题这些话题虽然很时髦,可是咱们吸血鬼多数都不爱听,你只要说你想弄几个刚出生的小人玩玩,那狗屁管家不但不许,而且藐视地称你为新鬼,不配做公主,她才是真正的吸血鬼贵族。公主,努力地把自己打扮成新鬼代言,咱们的法院吃过亏,对这类话题一向不太敢碰,肯定有你的好处。”
青丸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眼斜着罗非:“你说得象是有点道理。”
罗非微笑,眨眨眼:“我的年纪没活到狗身上,不是白比你大两岁的。”
青丸大笑,然后问:“小子,想要什么好处?我能办得到的。”
罗非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公主三维图象的玉手,微笑:“您是公主大人,罗非早晚用得着您的。”
青丸道:“喔,好,我欠你个人情。我想你是不会忘了来要的。好了,你别挡着屏幕了,天翼,朱丽好吗?”
天翼沉默一会儿:“朱丽不愿要孩子。”
青丸沉默一会儿:“我理解。”
天翼道:“如果你同意的话……”
青丸道:“她有权处置自己的身体,身体里的细胞。”
天翼叹息:“谢谢。”
罗密在后面轻声道:“可是那是个生命,并不是一个细胞。”
青丸道:“废话,病毒还是地球所有生命的起源呢,只要不能独立呼吸空气独立生存的,统统叫做细胞。”
罗非笑:“植物人呢?”
青丸大怒:“臭小子,你少同我频!就算他是个人,要寄生在别人身上也得别人同意才行吧?朱丽当然有权不同意!等你肚子里有孩子时你再同我讨论这个问题,别他妈用别人的肚子来实践你的道德品质!”
罗非知道厉害,当下扬扬眉,后退:“公主息怒,小的告退。”
青丸怒道:“滚滚滚,我最恨男人来讨论女人有没有权堕胎的事,无耻兼下流!痛痛快快发泄完了,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叫女人收拾,这也罢了,居然还敢跑回来说女人收拾得不够好,你奶奶的,快滚回家去自娱自乐!”
罗非也不生气,笑呵呵一溜烟滚走了。
罗密在一边被骂得脸色惨白,半晌也不敢出声,直到青丸瞪大眼睛问:“罗小公子还有何见教啊?”
罗密才喃喃地:“我我我,我想,如果朱丽把孩子生下来,我,我们家愿意收养那个孩子。”
青丸把没说什么的罗非暴骂了一顿,对这个始作俑者,倒一时无语,罗密实在是善良的孩子,即使他说错了,也不好暴骂他,青丸沉默一会儿:“让朱丽决定吧,我相信朱丽能做出正确决定。因为根本就没什么正确决定,适合朱丽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决定。”
罗密点头,红着脸:“谢谢你,青丸公主,我觉得你,真正懂得尊重人。”
青丸笑了,温和地:“谢谢,我很爱听。”
罗密再一次露出窘态,然后喃喃告辞。
天翼一直站在一角,默默注视。青丸感受到那目光,手指轻点屏幕,把天翼拉近,笑问:“在想什么?”
天翼沉默。
青丸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吸血鬼猎人,有什么想法?”
天翼低声:“介绍我认识他们。”
青丸沉默,良久:“相当危险。”
天翼道:“我不怕危险,我只怕做一辈子宠物。”
青丸看着天翼,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那样冷、硬、凌利,他确实无法做一只宠物,青丸抬起手,拍在屏幕上,指纹验证,然后密码验证然后开启三维识别系统,青丸站起来,三维扫描过后,屏幕上跳出一个会客厅,青丸填加客人,然后让天翼分别留下指纹密码与三维数据。这过程中,有一个男人问:“谁?”
青丸回答:“我,文雅,我来加一个客人。”
那男人沉默了。过一会儿说:“文雅,你在王宫里闯祸了?”
青丸叹息:“是,气闷得紧,一时没忍住。”
那声音叹息一声:“你总这样,文雅,做大事不要太多妇人之仁。”
青丸赌气道:“仁义这东西,哪那么容易收发自如。”
沉默
青丸说:“好了,天翼,以后你可以进到这里来,至于,他们是否接纳你,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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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爱上不该爱的人

因为青丸打伤管家非常有娱乐性,又无政治背景,广大吸血鬼群众喜闻乐见,故,电台竟花大价钱买下直播权。

天翼在电脑上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青丸。
沉静端庄的青丸。
有朱丽那样的美女在一边比着,很难让人对青丸想到美丽二字,可是青丸确是一个长得十分端正的女子,她的下巴有点宽,颧骨有点高,眉毛太浓太凶,嘴角太过坚定,目光太过闪亮,可是这一切搭在一起,在一个正式场合,显得那样高贵庄严。即使女王陛下光临,怕也掩不下青丸那凌利的光彩。
在一番简洁正常的答辩后,青丸道:“我如何处置我的宠物,我的处置是否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有处置我的宠物的权利?一个普通吸血鬼有的正常的权利,我有没有?如果我没有,在我的青丸宫里谁有?我倒底是青丸宫的主人,还是囚犯?我曾多次向女王陛下申请,更换管家,至今未得到答复,我不应该同一个下人动手,不过,这个下人,并不认为我配做她的主人,她称我为——新鬼!她说你这样一个新鬼不配做我的主人,我才是真正的贵族!我记得宪法规定,在吸血鬼世界,每一个吸血鬼都有平等的地位与权利,人人生而平等!原来并不是这样,我身为一国的公主,尚且如此,其他第一代吸血鬼,有什么平等的权利可言?”
整个法庭立刻呆住。
新鬼与贵族——鬼世界最敏感的话题。
主审的安德鲁法官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休庭,我要休庭!”可是他没有理由,他不能说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我不敢判,所以我要休庭!
律师也呆了,他接手这个案子只想做一个故意伤害与误伤的辩论,有可能会在娱乐版露露脸,卖弄一下嘴皮子。忽然间他意识到,这个案子会使他大红,或者臭名昭著,机会来了,机会来了,可是这个机会好生棘手,如何才能把握好?
记者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哈,著名的新旧鬼之争,再一次被暴料公主提了出来,哈,他们真是生逢其会。
沉静了一分钟之后,忽然间庭上咔嚓声一阵阵响起,闪光灯亮成一片,照得庭上简直如正午太阳底下一般,所有的吸血鬼都禁不住眯上眼睛,只有青丸公主沉静地高贵地态度如常地站在那儿,她早有思想准备。而庭上的其他人则呆若木鸡,相形之下,青丸高贵如一只鹤,立在鸡群里。
安德鲁喘了口气,借机道:“肃静,不得扰乱庭上秩序!”可是哪有人管他,闪光灯不停地闪,记者象见到大餐的饿鬼一样,举起照相机,让小马达自动带动快门,连拍个不住,拍完公主拍庭长,拍完庭长拍律师,拍过律师拍原告,连庭上法警,与坐在后排的观众都照顾到。差不多所有记者都是拍满一张卡换卡时停止的拍照。
安德鲁站起来:“鉴于法庭秩序无法维持,暂时休庭!”
青丸没有表情,直到离开,嘴角才浮现一个有控制的微笑。她的律师扑过来:“公主公主殿下殿下,下次再有什么话,千万先同我说一声,不要走,来来来,我们研究一下案子。”
青丸微笑:“何必同我研究,同宋平研究不就好了?你毕竟是她雇的。”
那律师擦汗:“公主殿下,这这这,这会毁了我的职业生涯!”
青丸笑道:“我同你说了,你再告诉宋平去。”
那律师再擦汗:“那,我会被行业协会除名的,公主请放心,我至少,是有职业道德的。”
青丸微笑:“那么,我就不用换律师了。”

效果很好,青丸成功地制造了混乱。
王室不得不出来声明,女王陛下早已叱责过宋平,要求她满足青丸公主的合理要求,至于更换管家,从未有未成年公主提出此种申请,皇室也从未有过此种先例,故此正在慎重考虑,王室从未有轻视新鬼的想法,宋平的言论只代表她个人,不代表王室态度。
同时女王对青丸公主私自向外界透露王室内务表示不安。

可是小报报纸的头条写着:“青丸公主遭遇新鬼岐视”,第二条是女王叱责青丸公主。

天翼看完报纸,发现可可抱着一大捆白布,天翼过去:“这是做什么?”
罗非笑着把白布圈到打印机上,开动机器,印上血红的标语:“支持青丸公主”“新鬼有平等的权利”“还新鬼自由”。
罗大同与赵敏在一边,目瞪口呆,良久相顾道:“罗非——是不是有点过份?”
罗非抬头微笑:“没关系的,妈妈,我不过是觉得好玩,等真要出乱子,我保证第一个跑回家。”
罗大同愕然:“那么,你只是作秀。”
罗非吐吐舌头:“我只是小试一下组织领导能力。”
这下子,罗大同与赵敏一起面面相觑,异类异类!罗家一家子好人,罗大同虽然是个议员,但他也不是个政客,他是真觉得必须站出来说话,所以才站出来说话的。这个罗非,象谁呢?夫妇俩相顾一会儿,也明了,这孩子象他叔叔,西大陆重工集团的总载罗斯福。罗大同轻叹一声,斯福也是这样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罗大同喃喃地:“也不知谁给青丸公主出的馊主意,让王室这样难堪,岂会不遭到王室报复?这孩子,真是莽撞。”
罗密差一点就说出来,是罗非出的主意。
不过,罗密不是一个会告密的孩子。
天翼已转身去问罗非:“公主会不会遇到大麻烦?”
罗非笑:“她本来就遇到了大麻烦,公主欧打自己的管家,被告上法庭,她的政治生涯已经完蛋,现在她至少可以死得象个英雄。”
天翼被他气昏了:“你不是故意陷害公主吧?”
罗非一脸蔑视:“你懂个屁,我不同白痴讨论问题,等你真的明白什么叫政治,什么叫上流社会再来指责我吧。我的主意,对青丸公主个人来说,尤其是从长远来说,绝对是最好的主意。”
天翼哑口无言,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罗非不是个好人,可是他确实不懂,他帮不了青丸公主,连骂人都做不到。
天翼沉默。
他觉得沮丧,可是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沮丧居然是因一个吸血鬼而起的。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爱情到来了吗?
他对青丸的关心,超过对朱丽的关心。
天翼忽然沉静下来,记忆中的摆在桌上的青丸的大脚。那只脚轻轻打着拍子,轻轻地拍打着天翼的灵魂。不知是痛是痒,一下一下,触动他的灵魂。
天翼冷笑:“我爱一只吸血鬼吗?而且是吸血鬼公主?”眼前又浮现红色的雨,人对吸血鬼的爱情,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是已经亲眼看过了吗。天翼笑着对自己说:我还没有那么疯,那么狂妄,那么蠢。我有我的事情要做。

罗大同没理大儿子与宠物的对话,可是赵敏骇异地发现,原来青丸公主的那番话竟是罗非教授的。赵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责备罗非吗?这么大孩子又有自己的主意,那是他的政见,你要反对,就是有代沟,不说他,他的用心,实在不是从善良的动机出发的。

女王表示不安的当天,已有小股抗议人群在街头,天翼看着罗非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玩还是帮青丸。
第二天,已有上万人聚集在法院门前、国会广场、青丸宫前举着条幅游行示威。
大量警察出动,防暴部队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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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他们的命运

青丸坐在屏幕前聊天,有人敲门,青丸也不回头:“进来!”
那种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让青丸回头,琼已经坐在她背后的沙发里,青丸站起来:“嗨,琼。你怎么会来?”
琼笑:“又惹事?”
青丸过去,坐到琼身边:“他们欺负我。”
琼笑道:“给你公主的荣耀,一年上百万的收入,难免会有些小小的委屈要受。”
青丸道:“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对待人类的。”
琼轻声地:“他们对待人类的方式,就是人类对待弱者的方式,你忘了,他们同你一样,都曾是人类。”
青丸问:“你繁殖后代时可想过会成今天这样?”
琼说:“我没有繁殖后代,我只是改变了一些人的身体机能,让他们的身体更强,更能适应地球上的生活,强者会怎么对待弱者,青丸,那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要解决的问题,人类的历史有多长,以强凌弱的历史就有多长,原谅我,在我眼里,人与吸血鬼是一样的,吸血鬼没有灭绝,人就没有灭绝,是不是?”
青丸呆呆地。
琼微笑:“是一样的,亲爱的,把你的大脑取出来,放在机器人身上,你,刀枪不入无坚不摧,你难道不再是你了?你仍是青丸,不是机器人,对不对?”
琼轻轻拍拍青丸:“人鬼之争,还是人与人的争斗。青丸,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你这么聪明,让你亲眼看一看吸血鬼的社会吧,你看看,吸血鬼不就是人吗?”
青丸慢慢地:“可是,可是,即使这样,即使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你造成他们之间的不平等,你引起了人与鬼间的大争斗。”
琼笑了:“从前有两家人,他们在哄孩子睡觉时给自己的孩子讲故事,一家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巨人从鸡蛋里变出来的,另一个家说这个世界,是一个人说要有光,两家的孩子长大后,互相讲起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各自坚持自己的童话,因为没有法证明谁是对的,两个孩子就打了起来,一直打,不停地打,后来,他们的后代越来越多,每一次争斗都会死很多很多人,他们彼此把对方放到火上烧死,原因只是他们小时候,听过不同的故事。人,一直在找借口与人斗,为了抢别人手里的东西,必须找到理由证明自己抢占他人的东西是合理的,穿着不同,年龄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性别不同,人与人总有不同,所有的区别都可以成为借口,可是实质,都是抢劫。”
青丸沉默,她一下被灌进了大量大量的新思维,消化不了了。
琼叹息一声:“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不过是太寂寞了。虽然,有了这么多同伴,仍不能解了我的寂寞,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至少还是热闹的,我是自私的,青丸,人都是自私的。我知道你不能忘情于人类世界,可是,为了你自己的未来好过,你还是努力忘却吧,毕竟你做人只有十几年,而未来的岁月那么漫长。”
青丸怒道:“你也曾是人类,你怎么能容忍他们那样对待人类?”
琼看着她:“吸血鬼世界,是由所有吸血鬼创造的,他们自己的意愿形成了他们希望的社会,这一切,不是我能左右的,连我的孙女,现在的紫萱女王,也只是一个尊号,并不能左右整个国家的民意、体制、意识。要改变这个世界,不能靠哪一个人,而要靠每一个人,青丸,你唯有影响他人,才能达到你的目地,你不能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你可以影响成千上万的人,你是公主,你有影响力,但是,你要用对方式,用吸血鬼能接受的方式来影响他们的思想,而后改变这个世界。吸血鬼,是杀不死的,只要剩下一个吸血鬼,他就能再一次创造吸血鬼世界。人也是杀不死的,因为吸血鬼一定要依靠人类的血液才能活下去,人死光了,鬼也就死光了。青丸,做一个恐怖份子是容易的,影响人与鬼的生活,让他们和睦相处,是困难的,但是值得尝试的。你想想吧,青丸,什么才是你真正的使命,什么才是你的命运。”

青丸呆坐在那儿,什么,才是她的命运?

天翼的命运正在缓缓展开,他等了二分钟,这已经是身份验证的极限速度了,没有更慢的身份验证了,终于“咔”的一声,大门打开,天翼的心脏博博跳动,吸血鬼猎人组织向他敞开大门,如果被这个国家的人知道,怕会立刻被人道毁灭。
进去后是个大厅,没有任何说明,大厅里是一个走廊,里面很多扇门,天翼沿走廊前行,随便点了一扇门,门上慢慢出现一个红色的大字“滚”。天翼呆了呆,再去点另外一扇门,那扇门只是慢慢地变黑,然后隐入墙壁中。
天翼再呆,再敲。
十几扇门,没有一扇能打开,转过一道弯,面前忽然出现上百扇门,每一扇门上都写着“请勿打扰”,天翼呆呆地看了一会,转回身到大厅里,在大厅里找了又找,连墙角都敲过了,什么也没有,再次去走廊里敲门,所有的门都没有反应,转过弯去,敲那些请勿打扰的门,忽然屏幕一黑,上写六个红字:“你已被踢出局!”
天翼暴怒着打开网站再一次登陆,大门紧闭:“凡被高级会员踢出者,一周之内不得再入内。”
天翼气昏。

不知道琼与宋大管家谈了什么,宋大管家无声无息地撤回指控,白凌川中换了新管家,罗非十分的纳闷:“这一回女王为何如此软弱?”又说:“报纸说,海底冰川再一次浮出水面,始祖琼可能又一次出关了,不过,二个小时后,冰川就又重新沉入海底。始祖不会是专门回来解决青丸的事吧?”
一场骤然而来的动荡,骤然而去,报纸上电台上,余音缭绕地说着当年的未央城动乱。
天翼在电脑上搜索,未央城暴乱:公元3046年,一位刚刚成为吸血鬼,正在头两年监视居住期的能源专家,离开自己的城市但未向当地警察备案,在城郊被四个警察飞车追上,这位暴脾气的专家王某拒绝回到警署备案,拒不停车,与警车发生轻微碰撞后,被四个警察拉下车,用警棍毒打。
其整个过程为路上电子眼拍下,并为几个黑客在网上非法传播,使本来就对新鬼需经“二年内监视居住,五年内定期向警方报到,十年无选举权及其他法律限制的权利”的规定不满的吸血鬼大为震怒,这些新鬼,占吸血鬼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要么曾与人类经过激战,要么具有非同一般的学识与能力,都为吸血鬼国家的成立做出了牺牲与贡献,可是新鬼审查法规正是限制了他们的权利。
王某起诉四个警察案的当天,法院内外已围满了人,那位高贵的贵族吸血鬼法官傲慢地宣布四个警察无罪。
半个小时后街头已人群涌动,那位高贵的法官,回家的路上,发现道路堵塞,他摇下车窗,向路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站在路上的那位刚刚看了直播的新鬼,大叫一声,顿时人群将他的车子围住,木棒石块打碎了车玻璃,这位高贵的法官被人群殴打践踏而死,最后要靠路边找到的头骨碎片与内脏组织做DNA签定才能确定他的死亡。
整个暴乱死了几十个吸血鬼,伤了上千个鬼,经济损失达几十亿鬼元。
天翼看罢,对罗非的大胆再一次有了深入了解,如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明知道一句话能造成这样的风波,他竟敢怂恿一个不知情的新鬼去说,这胆量,真是非同一般。也许,只有十几岁的热血少年,才有这胆子,而罗非并不是热血少年,那么,只能说他是一个小小野心家。
事情没有演变成大暴乱,但游行示威依然继续,罗非仍带领自己的同学,在国会大厦门前请愿,请求减化成鬼审查程序,废除不平等税收政策,一时支持者众,罗非成功地在电视上露面,发表演讲,成为当地未成年吸血鬼领袖。罗非的同学,大多是第二代第三代吸血鬼,但他们的父母都是新鬼,知道不平等税收对他们的家庭的影响,罗非的举动深得民心。虽然一时没能成功,但对于罗非个人来说,他已经成功。
没多久,他做为唯一的未成年人,加入新鬼党,在党内享有很高名望。
整件事唯一从中得益的就是罗非。

青丸虽然免去了与自己管家对簿公堂的尴尬,但王室的报复也是严厉的,青丸被送入号称管理最严格的紫萱贵族女子寄宿学校,据说那个地方,连上网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学习期间,甚至是不允许走出校门的。王室的公主们,通常叫那个地方为“王室女子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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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猎人

天翼锲而不舍地到猎人网站里转,只要一点请勿打扰,铁定会被踢出来。所以天翼只得敲那头几扇门,头几扇门要么隐身,要么沉默,要么出现“滚”字,有时也出现“关门,放狗!”
当然没有真的狗出来,可是三维立体的的恶狗流着口水嘶叫的画面也很恶心。
天翼直去到第四次,才在一进门的桌子上看到一个小本子,偶然碰了一下,那本子打开来,上写:“请留言预约。”
天翼愤怒地写上:“有没有活人?出来一个!”
忽然听到一个很轻很温和的声间:“你找谁?”
天翼又惊又喜又愤怒又委屈,一刹那儿,差点没哭了,第一句话是:“我已经来了很多次了。”
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英俊文弱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二十多岁,他长得非常英俊,白而瘦,一大双大而深的眼睛柔和地带着一点羞涩的笑容,这年轻人,活似邻家英俊秀气的大哥哥,天翼同他比起来,更似野生动物。
他听到天翼的抱怨,就打开留言本,看了一眼:“你今天才留的言。”
天翼道:“我今天才看到这里有留言本。”
那年轻人微笑:“如果你非常想见我们,总会见到的。”
天翼明白他的意思,这里不是游艺大厅,不必写清游戏指示,如果你愿意找总会找到,如果你找不到也不是他们的损失。
天翼压下气来,沉默。

那年轻人番看着那个本子,不知为什么,天翼看时只有空白的本子,在那年轻人手下,显出许多页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知什么,过了一会,那年轻人抬头,叹口气,天翼发现他不笑时,有一双悲怆的眼睛,他问:“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天翼沉默一会儿,想了想:“我来自诺翰国野外,被吸血鬼捕到后,曾被送到农场采血,每个月抽取300CC血液,我逃走了,然后被一个残暴的吸血鬼抓到,受到狗一样的待遇,我再次逃跑又被抓到收容所,在高压水笼头下,幸运地被又一家吸血鬼收养。如果早些时候遇到你,我希望,能偷渡到人类国家去。”天翼顿了一下,那年轻人耐心地倾听,他接着说:“现在,我希望,我能为自己与这个国家的人类做点什么。请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
那个年轻人有点意外,他微微扬眉,然后微笑了,那是一个无比亲切具有魔力的笑,他说:“啊,请坐!”天翼轻点鼠标,让自己坐下,那年轻人点开一个记录本:“你是天翼吧。喔,天翼,你的处境很不错,罗大同是有名的人类组织领袖,他的妻子也是著名人权活动家,一个有地位有权势有爱心的家庭,你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
天翼轻声道:“我的愿望并不是得到很好的照顾,我的愿望是做一个人,我不要做宠物。我不是用来给人玩的,也是不用来给人爱的,我是一个人,我原意用劳力智力换取生存的权利。照顾——那是什么意思?那个词好似有辱我的自尊!”
那年轻人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笑容淡去,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轻声道:“说得好!”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肃穆,一种执著,一种因坚定不移的信仰而带来的力量,他凝视天翼时,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吸引力。
他向天翼走过来,天翼近距离地看到他紧抿的嘴唇上的坚定棱角,他目光里的坚韧与执著,他伸出手,他说:“说得好!如果你愿意,请考虑加入我们,我是张杰明!”
天翼觉得张杰明十分的耳熟,轻轻点了点搜索,立刻出现数十页张杰明,其中最多的是张杰明与新兰市爆炸案的报导,天翼禁不住“啊!”了一声,跳起来,屏幕上的天翼,忠实地表露他的讶异,也跳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张杰明!
张杰明微微不好意思地笑了:“是的,我是全球通缉犯。”
他在全球通缉犯里排名第一,全世界吸血鬼的敌人。
天翼张大嘴看着面前文弱温和的年轻人,他?!
这个带着一羞涩地笑着的年轻人?这个样子?他看起来,好象刚毕业的学生。
张杰明微笑着:“参加我们,非常危险的,随时可能牺牲,你好好考虑。”
天翼伸出手来,两个人在虚拟空间,握住彼此的手,天翼说:“我同你一样,愿意用生命来维护人的尊严!”
张杰明点头,没说什么,他眼中的赞许目光,把他想说的表露无疑,张杰明不爱说话,可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张杰明伸手在墙上轻点,出现一扇门,他示意天翼去开门,天翼手掌按在门上,掌缘与门之间闪过微微的蓝光,然后门开了。
张杰明与天翼一起进到屋里,张杰明说:“别怪他们不理你,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张真实的脸,也就是说他们如果在这里见过你,在外面的世界就能认出你,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猎人身份是极之危险的。”
天翼点头:“明白了,不过,留言册放得那么隐蔽,是否表明这里并不欢迎访客?”
张杰明笑了,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即使这样,大量的留言仍令我们无法处理。”
天翼瞪大眼睛:“每天有很多人申请加入你们吗?”难道他这么幸运,正巧遇到张杰明,申请立刻批准?
张杰明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他笑道:“不不不,天翼,不,来自别的国家的申请很多,但是诺翰国的。我们有个统计数字,同申请流亡偷渡的人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不成比例。天翼,我并不是说诺翰国的人类懦弱,实在是那个国家的环境太恶劣,你想,那些人自幼接受自己的奴隶宠物食物命运,如果他们是食物,逃命还来不及,如果他们是宠物,天底再找不到那么好的待遇了,不必付出任何努力,锦衣玉食,受人宠爱,只要没有自尊,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职业,即使遭遇坏主人,他们的愿望不过是换个主人。天翼,你是异类。”
天翼想起朱丽说的:“主人待我好极了!”好极了,给她买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食物,打扮得似只芭比,为了保护她与同类争斗,好极了,什么也不付出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可爱,做个可爱宝宝吧,无助地等在那儿,主人有大量大量的爱施舍。还有可可,新宠物来了,要受他一拳,因为罗非是他的主人,他不允许别人分宠。
天翼沉默一会儿:“呵,是!”
是的。
天翼才是异类。

张杰明说:“尽管我们一直没放弃帮助真正面临生命危险的人类流亡,但是……,流亡是不可能大规模进行的。那对诺翰国全体人类的处境,没有帮助。”
天翼问:“我们能做什么?”
张杰明的眼里再一次流露悲怆:“帮助那些愿意自助的人。天翼,我会为你提供你所需的,培训、武器、金钱,甚至志愿者,以及有限的指导,可是你问我,在诺翰国能做什么?我只能说,我个人的看法是,现阶段只能尽力提醒诺翰人类,让他们知道除了忍耐还有别的生存方式。”
天翼轻声:“你是否觉得我们已经不值拯救?”
张杰明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不会放弃努力。天翼,知道吗,有时候,奴隶比奴隶主更不愿废除奴隶制。”
天翼道:“怎么提醒?教育?这里没有我们大声说话的权利。”
张杰明轻声道:“爆炸!爆炸会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满,我们可以反抗!”
天翼轻轻合上双手,思考。
张杰明十分欣赏面前这个年轻人,以他在猎人界的声望,一般人听到他的建议都会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他的指导奉若神明,可是这个年轻人,郑重考虑他的提议,一个来自诺翰国的,有自己的思维能力并且惯于自已思考的年轻人,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年轻人,他这些年是被什么人教养的?当然不可能是吸血鬼,吸血鬼是无论如何也养不出这种人来的。
片刻,天翼道:“你有目标吗?”
张杰明问:“我觉得,你年纪还小,现阶段,应该做的,是学习。”
天翼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喜欢有目地地学习。”
张杰明道:“大型的公共场所,有代表性的建筑,可以最大量地伤害吸血鬼,却不伤人类的地方。”
天翼轻轻点点头,然后问:“若我失败或暴露了,有流亡的可能吗?”
张杰明道:“可能性很小,天翼,三个人类国家都与吸血国有引渡条款,即使你流亡,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将是一个活在黑暗中的,没有身份的人。”
天翼直起后背:“引渡条款?!”他无法想象,人类国家竟然并不保护反抗吸血鬼的人类,引渡条款?!人类会把自己的同胞,反抗吸血族的同胞引渡给吸血鬼?!
张杰明苦笑:“天翼,人类与吸血鬼的战争是如何停止的,你知道吗?清照国向诺翰国投了两颗核武器,诺翰国死伤的吸血鬼达十万之众,可是,更多的是人类,被炸死的人类,是吸血鬼的五倍。而且,那已经不是二战时代,只有一个国家的核弹头,吸血鬼掌握的国家政权,一样拥有核弹,做为报复,清照国被投了二十枚原子弹,至今北国四岛寸草不生,整个国家等于已经不存在,因为岛上发生大规模动植物变异,整个海域被列为禁区,准进不准出。没有人类国家再敢投核弹,但是,吸血鬼也同样不敢,他们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这样做,是在杀死自己的食物,第一代沦为食物的人类,较有血性,他们中出现一个倡导有尊严的死亡的宗教,认为在所有努力都不能摆脱悲惨的被食用的命运时,应该选择有尊严地自杀,吸血鬼国内,大量的人类自杀,而吸血鬼为了战争而采取的,大量繁殖与大量演变有用的人类的增加人口的政策,导致血荒,他们试图开辟新的战场,人类国家结成联盟,几乎所有国家在准备的情况下都选择在城市沦陷时,启动核爆,吸血鬼最后不得不提出和平协议,停战,彼此承认生存权利,人类国家承认吸血鬼国家政权,每年提供相当数量的血液,吸血鬼国家愿意付黄金或石油来交换,对吸血鬼的内政不干预,对在吸血鬼国家犯罪的人类有引渡的义务,同时,吸血鬼承诺,不再扩展疆土,不再大规模繁殖,停止感染未受感染的人类,除非那个人类自己提出申请并得到吸血鬼国会的同意。不进入人类国家,进入人类国家的任何吸血鬼,在未犯罪的情况下应驱逐,在已犯罪的情况下可以按人类的法律判决。”
张杰明摊摊手:“就是这样。”
天翼沉默,啊,这样——
整个人类几乎灭亡,没有灭亡的原因是,吸血鬼需要食物。
那么未来,某种情况下,人类会想办法消灭吸血鬼吗?从各方面来说吸血鬼都较优于人类的一种生物,他们唯一的缺陷是需要人血,那么一旦他们找到替代品,是会放过人类,还是会毁灭人类?或者有一天,他们会放过彼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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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青丸的爱情

青丸一学期结束,来到罗家看望自己的小宠物,一把抱起朱丽,亲亲朱丽的脸:“亲亲,宝贝你受苦了。”
朱丽红着脸,笑着推开青丸的烈焰红唇,然后紧紧拥抱一下:“公主,你才受苦了。”
青丸说:“靠,那还用说,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快说来听听!公主监禁所里什么样?”不是别人,正是不安份的罗非嗅到味道赶了过来,正倚在门框上微笑。
高大、白皙、英俊,有着完美身材与贵族气质的罗非,笑得那样温柔那样美丽,青丸立刻排开众人,走到他面前,对住他伸出中指:“去死!”
罗非大笑:“嗨嗨嗨,别这样,我至少让你免留案底,一个留有案底,被判过有罪的青丸,在可预见的未来的遇到的麻烦,一定比女子监狱要大。”
青丸笑笑:“狗头,你从中得到的好处可不少啊。”
罗非搔搔头:“我擅长从各种事件中渔利,这是我的本事,不是我的错。”
一刹那儿,大家只觉眼前一黑,定睛再看时,罗非已在屋子的另一角呻吟。青丸轻轻拍手:“咦,原来学过的柔道还是很好用啊。”罗非呻吟:“你这个野人!”
青丸走过去,罗非伸手投降:“哎哟哟,大侠饶命!”
青丸伸手拉他:“滚起来吧,虽然你出的是个馊主意,而且动机不良,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的主意,哈哈,你没见他们的脸色变得,真叫过瘾啊!”罗非爬起来,拍拍衣服,陪笑道:“只要姑奶奶开心就好。”
青丸笑道:“罗非,再想个办法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
罗非呻吟道:“你真的那么恨那地方,可以放弃公主身份啊!”
天翼终于不得不开口:“殿下别听他的!”
青丸回眸一笑:“我又不傻,公主的头衔价值每年二百万鬼币,眼看再过二年我就成年了,再没有人可以把我送到这个那个学校去了,哼!”
罗非鞠躬:“公主殿下英明,所言极是!”
青丸这下也明白了:“敢情你是教训我呢!”
罗非微笑:“公主且忍忍,等羽毛长成,再收拾那些看不顺眼的人!现在,先给我们讲讲监狱里的事,你没给那些教师点苦头吃吗?”
青丸恨恨:“要是真有教师,我当然会让他们好看,整个学校,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这下大家都吃惊,青丸恨道:“除了学生,统统是机器人!如果不按规矩,那些机器就不住重复校规,不肯开门。”青丸咬牙切齿,罗非与罗密,忍也忍不住暴笑起来。是的是的,如果是有老师的地方,难免被刁蛮顽劣的公主们修理,全部机器管理,顶多砸烂再赔,真是好主意。

热闹到此时,罗密也走了过来:“咦,公主,你好似有什么地方变了。”
青丸叉起腰:“你来说说,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顺便告诉你,我可是柔道黑带!”
罗密大惊,后退一步:“那个那个,好象变漂亮了,也高了!”
其实公主倒没长高,只不过在学校里被训练得自动挺胸抬头收肩缩腹,看起来昂扬了不少。
青丸笑道:“算你识相!”转过头来叫天翼:“天翼天翼,过来抱抱。”
天翼笑而不答,远远站着,青丸笑:“啧,真有气节,看我柔道黑带的黑手。”扑过去抱住天翼,天翼微笑,也没有躲开,忽然之间有一种让天翼鼻子发酸的感觉涌上来,天翼沉默着,轻轻抱了青丸一下,青丸在他耳边笑问:“兄弟们还好吗?张杰明还那么英俊吗?”未待天翼回答,青丸已笑着走开。
天翼远远见青丸拉着朱丽讨论朱丽的衣服头发,心里微微酸楚,她拥抱他,只是想问问张杰明吗?可是不管,手臂与胸膛都还记着那吸血少女的温度与柔软,天翼无端地觉得头晕,眼前有几只快乐的星星在轻盈地跳着。天翼咬紧嘴唇,不,那太可笑了,即使青丸不介意,人类的爱情也会令公主成为笑柄。是,公主曾是人类,但现在公主是吸血鬼,要在吸血鬼中生存,需要这个社会的社会地位。

只听罗非嘻笑道:“你说朱丽受苦了,可是怪我们照顾不周?”
青丸正容回答:“不,是因我照顾不周,我不是一个细心周到的人。”
罗非纠正:“细心周到的鬼。”
青丸回答:“干你……!”后面本来有名词,可是因为同罗家的关系,青丸忽然不好意思骂出来。
罗非大笑,张开手臂:“欢迎,我的荣幸!”
然后被一脚踹中肚子,大字倒在地上。
罗密倒底是亲兄弟,心疼哥哥,过去扶他起来,罗非咧着嘴,半是哭半是笑地:“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青丸笑道:“你是君子,你来咬我试试!”

罗密叫:“爸爸妈妈!”
果然,赵敏与罗大同站在门口,罗非正容道:“公主殿下,请允我介绍我的父母。”
青丸伸手过来:“罗先生,罗太太,我知道你们,感谢你们为人类所做的事,也感谢你照顾朱丽。”
罗大同欠身:“我的荣幸。”以为公主是何等顽劣人物,原来,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赵敏嘴角带笑:“殿下,不必见外,只当我们不在一样。”
青丸笑笑,心想,我哪敢当你面踢你们宝贝儿子的肚子。
罗大同道:“我支持公主殿下在新鬼问题上的立场。”
青丸微笑:“我自己是第一代吸血鬼,是由人变成的吸血鬼,当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
赵敏微笑:“公主现在是吸血鬼,却对人类有担当,这才真正难得。”
青丸自嘲:“皆因我上岸不久,双脚未干。”
赵敏笑道:“也有过河就拆桥的。”
青丸笑。

然后所有年轻人全去露营以庆祝青丸殿下假释,大太阳在峡谷里缓缓沉下,大家都累了,青丸半倚在山石上,侧头笑问天翼:“你可向张杰明提过要求?我介绍过去的,他应该优先安排。”
天翼坐在一边,回答:“他已允我成为一名猎人。”
青丸霍地坐起来:“嘎?”
天翼回过头看着瞪大了眼睛竖直了眉毛的青丸,这个张飞般的女子,发怒时,真的象一只小狮子。
青丸左右看看,低吼:“你他妈疯了!”
天翼笑了,青丸一直知道自己挺吓人的,想不到有人会在自己怒吼时笑出来,倒是愣了一下子。天翼微笑:“怎么,你介绍我给你的朋友,是让我逃跑的吗?”
青丸瞪着天翼:“我打赌,你不是一个好宠物,你在这个世界,一天也活不下去!”
天翼说:“青丸,谢谢你。”
青丸暴骂:“你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还谢谢个屁!”
天翼道:“如果人人都逃走——”
青丸道:“啧,别同我说这个,自有逃不走的人。他妈的,天翼,你该不是想当英雄吧?这这这,唉,我从小到大可是受够了英雄好汉!唉,天翼!”
天翼问:“你是在说张杰明吗?”
青丸愣了愣,终于忍不住斜着眼睛:“你小子眼睛贼溜溜,是找打吧?”
天翼笑:“你好似在为他苦恼。”
青丸沉默一会儿:“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翼道:“我很敬重他,他有他的尊严与追求。”
青丸笑:“天翼你可以做个外交官。”
天翼道:“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没有追求的人太多了。”
青丸呵地笑一声:“快连我也骂上了。”
天翼道:“我想你没有放弃任何一样。”
青丸点头:“是的,不过,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却并不是这些,或者,最急迫的并不是这些。”
天翼沉默一会儿:“可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却是人类的尊严。他也会为爱人写诗,我失骄杨君失柳,可是感情生活不是最重要部分。”
青丸惨白着一张脸,想必她早已知此事,只不过从别人口中印证了她的看法还是令她呼吸困难,半晌她道:“你知道个屁!”
天翼沉默。
他不爱她,她不爱他。
烂帐。

过了一会儿,青丸说:“诺翰国的形势严峻,天翼,答应我,不管张杰明要求你做什么事,你先以自身安全为重!”
天翼点头:“当然,留得青山在。”
青丸苦笑:“你同他,一定谈得来。”那个人也一样,爱惜自身,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天翼笑:“呵是。”

半夜,手腕上的电脑轻轻震动,天翼抬起腕来,看见一条短信:“不要同文雅提起帝国大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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