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 狐狸村庄
  
  1、“子进,子进我们去桂州如何?”
  王子进趴在窗户边,本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如此甚好,正好在扬州也玩的腻了!”
  绯绡听了摇着折扇笑道:“没有想到花痴如你,也有对美色厌倦的时候啊?”
  “你不要打趣我,实在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无法入我的眼!”王子进说着推开窗户,望着大好时光,良辰美景,一脸愁容,叹道:“踏遍天涯,不知要去何处才能寻得人间绝色?”怕是当初杜甫夜阑卧听风吹雨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样脸色。
  “子进,既使你的心中有天下的蓝图,怕是那图上标注着的也都是各处美女的水准吧?”
  王子进听了,双眼恍惚,过了许久方道:“不错,不错,也许我应该画一幅这样的图!”
  绯绡听了这话不仅轻笑摇头,没有想到这个花痴居然把玩笑当了真,哪知还没等笑出声,就听见王子进继续说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什么事?”绯绡听了一惊,这呆子做事从来没有后悔二字,向来永往直前,不知迂回,怎么今天居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却见王子进望着他坏笑道:“我后悔过去救狐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清是男狐狸还是女狐狸……”
  话还没有说完,迎面一把扇子就扔了过来,那木制扇柄一下就打中了他的鼻梁,直把他打得哇哇直叫。
  这良辰美景转瞬即逝,皆是因为一声杀猪一般的哀嚎,直冲云霄!
  
  第二天,绯绡去退了房,两个人就打算顺着湘水而下,直去桂州。
  王子进的鼻梁还是挂了一片青紫的颜色,愤愤的不与绯绡说话。
  可是一到了船上,王子进就又开始活跃起来,早就把那昨日的仇怨忘得精光。
  “绯绡,绯绡,你看着大好风光,山水如画,真是赏心悦目!”
  那湘水两旁多为青山,因此风景甚为优美,与长江的浩浩荡荡相比,虽气势略逊,却多了几许秀丽。
  那山上烟雾缭绕,远看形象各异,有的像是龙腾虎跃,有的像是春笋抽芽,王子进一时看得浑然忘我,乐不胜收。
  “所以不要总是在那繁华闹市待着,出来走一走也是好的!”绯绡见了这美景也觉得心旷神颐,神清气爽!
  “绯绡!”王子进的听了这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依你贪慕人间享受的性格,怕是来这偏远地方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绯绡听了笑道:“子进,你真是了解我啊!”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走一趟的!”
  王子进看了那东西,不由纳闷,只见绯绡的手上正托着一只小小的纸鹤!
  “这是什么东西?”王子进见了一把就抢了过来,那个纸鹤折得甚是粗陋,似乎是哪个笨手笨脚的庄稼汉的作品。
  “那是别人带给我的口讯,你稍微用心的看一下!”
  “用心?”王子进听了暂时忽略那纸鹤皱皱巴巴的外形,方始隐隐约约看到那纸鹤上面的一行小字:
  登高望远处,不见故人影!山茫茫,水渺渺,弦管呜咽如泣语,何日君再来?
  王子进望着这词,又望了望绯绡白色的身影,突然觉得心中一冷,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如何?”绯绡正满脸笑意的等着他的评价。
  “绯,绯绡!”王子进颤声道:“你有恋人?此番是不是要与我作别了?”
  “恩?”绯绡听了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一把夺过纸鹤,“不是啊,这个是我的一位旧交给我的!”
  “你的旧交不是一位女子吗?这明明是一首闺怨怀春的诗啊!”
  “怎么会?”绯绡听了笑道,“是个男的!”末了又问,“子进,你是从哪里看出来这是一首女子怀春的诗啊?指点一二?”
  王子进听了立时哭笑不得,又看了看绯绡的神情,不是假装。
  看来狐狸就是狐狸,它们好像分不太清楚感情的差别,如果对别人好,那似乎就是它们的全部心意了!
  王子进望着绯绡站在甲板上对着阳光苦苦思索那字中涵义的认真模样,心中不由一片温暖,微笑起来。
  眼见这湘水九曲三折,旖旎秀丽,不知要通向哪里,心中竟隐隐希望这旅途永远都没有尽头。
  


  2、这趟水路一直行了几天,王子进终于从开始的兴奋异常转变为闲极无聊,而且这几日终日都是吃鱼,嘴里简直能淡出鸟来。
  “绯绡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啊?”王子进躺在船舱里抱怨。
  “哎呀,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鸡吃?”绯绡也坐在一边叹气,两人各自有各自的苦恼,直要把这浅浅的湘水填平。
  行了不知多久,只听江面上传来一阵洞箫的声音,那萧声悠扬好听,婉转着缠绵在山谷间。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正是诗经中的《奥淇》,讲述一位女子思慕君子的情怀。
  王子进听了这曲子,突然间头大,他还从来没有在除了乐坊的公众场合听到过这样露骨的曲子。
  绯绡听了这箫音,却急忙一跃而起,走上甲板,王子进见了,也赶快爬起来跟着他出去。
  只见湖光山色中,有一叶扁舟,正在湖心荡漾。
  那船甚是狭窄,也没有船舱,可见一个着了如湖水般青绿的衫子的人,一把长发高高的扎在脑后,直泻而下,正闭目吹萧。
  王子进远远望着那人的模样,只觉得美不胜收,虽然看不大清晰,但也知道是一位绝色。
  
  “船家,把船划过去!”绯绡见了急忙吩咐艄公。
  两人的小船随即调转船头,破水而去,直往那小舟的方向靠近。
  王子进见那人眉目越来越清晰,心中简直笑开了花,这人与绯绡风姿不相上下,看来此番是交了艳福,若能娶得此女进门,他这一生就再无所求了。
  等会儿一定要让绯绡好好撮合一番。
  正在摩拳擦掌之际,两条船已经靠在了一起,那青衣人朝二人笑了一下,将洞箫往腰中一插,一跃就跳到二人船上。
  王子进见这人的矫健身影,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见那人非常高兴的朝绯绡打了个招呼,接着就朝王子进做了一个揖,“在下胡青绫,有失远迎,让二位久等了!”
  王子进听着他一把男人的声音,身材也甚是高挑,突然觉得心一下就凉得彻底,只好有气无力的还礼,“在下王子进,得识兄台,不胜荣幸!”
  看来这些狐狸不但分不清男女之情,好像连男女的差异都不大分得清,怎么一个个都是雌雄莫辨?难道他们都有这种追求模糊感觉的癖好?
  
  一路上青绫就引着二人的小船择了一处靠岸,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山路。
  王子进一边走,一边忘,走了一会儿连自己是从哪里进的山都忘了,只觉得周围是郁郁葱葱,自己简直是进入了一片绿色的海洋,要被这草和树淹没了。
  “绯绡,绯绡,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子进见了这景致不由害怕。
  “我们这就要去一个很久远的村落!”
  “哦!”王子进望着那青绫几乎要与绿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又想起绯绡的名字由来,莫不是这位狐狸老兄也在哪里看到了让他流泪的像是绿绸缎一样的东西?怎么起的名字和绯绡如出一辙?
  “你可是在想他的名字和我的相似?”绯绡见王子进发呆,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是啊!”王子进点了点头,“要是初识的人一定会以为你们俩是合伙开绸缎铺的!”
  “他见我的名字好,就取了一个相似的!”
  王子进听了不由暗自摇头,这样雌雄莫辨的名字也叫好?他实在是不想再评论这些狐狸的品味了。
  正在偷笑间,绯绡回头朝他正色道:“等会儿进去了,千万不要吃任何东西,也不要喝酒!”
  “为什么?”王子进纳闷道。
  “子进!”绯绡面色一沉,“此次青绫叫我回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才不得不过来援手。我一心只牵挂着你,若是连你也失了心志,怕是我们就再也不会从这村庄里出去了!”
  王子进听了,只觉得心中一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发问,就听见青绫往山下一指:“到了!”
  王子进只见一片郁郁葱葱中,几道炊烟袅袅,竹屋碧绿,正是一个祥和的小村庄。
  旁边的绯绡面色冷峻,仿佛这小村庄中藏着什么机关,倒是青绫很是热情,又接着引路去了。
  王子进只顾一脑门子问号,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走了这么久的路,却连一丝疲惫都没有。
  
  


  3、走进那村庄,只见布置得甚为雅致,家家都是小小的竹楼,依山傍水,简直是画上的景色。
  村子里的人见了三人,表情各异,王子进也像是呆鹅一样四处望着,眼见这村子里的人或老或少,与其他的村落并无不同。
  青绫引了二人直往一处竹楼走去,待到大厅三人席地而坐,地上是竹子的凉席,一坐上去立时凉爽了许多。
  “这位王兄就是你一直记挂的人?”青绫指着王子进道。
  “不要这样称呼我!”王子进听了挠头道:“还是叫我子进吧!”
  绯绡听了这话却并不回答,只是缓缓道:“青绫,此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急着叫我回来?”
  王子进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他了,他是怎么从那首慢悠悠的闺怨诗里读出十万火急的?
  
  “先不说这些!”青绫拍了一下手,“我们先喝酒吃鸡!”接着就见几个穿着粉色,紫色衣服的十几岁少女托着酒坛和烤鸡进来了。
  那几个少女甚是娴熟,很快就把火生了起来,一会儿屋子里就异香扑鼻,全是那烤鸡芬芳的香气。
  王子进在船上吃鱼吃得久了,哪里捱得住这样得诱惑,恨不得一把就把那鸡从烤架上拽下来大快朵颐。
  可是又想起绯绡的吩咐,只好咽了咽口水。
  旁边坐着的绯绡似乎也并没有比他出息多少,眼见他的手伸起来又放下,再伸起来,又放了下去,一看就是内心在苦苦挣扎。
  “公子,请用!”那女孩说着用银质的刀子切下来一条鸡腿,递到绯绡面前。
  只见绯绡一脸庄严的望着他,“子进,一切就看你了!”说完,一把接过盘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王子进见了他那贪婪的吃像,突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眼前正有一杯美酒,清澈见底,正泛着绿绿的光,显是陈年佳酿。
  不管了!王子进一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喝下去,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中见绯绡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鸡。
  他急忙要伸手求助,哪想一扑就倒在地上,不再起来。
  一边的青绫望着倒在地上的王子进轻笑了一下,对绯绡道:“绯绡,我找你正是有事商量……”
  “你快说吧!”
  “对了,此人你认识吗?”青绫说着指了指在地上昏睡的王子进。
  “不!”绯绡的俊脸上一副迷茫的表情,“不过有些面熟而已,但是又好像是陌生人!”
  青绫听了点了一下头,缓缓道:“现在已经是这个村子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怕你心有旁骛,不能竭尽所能!”
  “青绫,是有人发现这里了吗?”绯绡正色道。
  青绫没有回答,带着书香的脸上,却突然显出了悲哀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进才悠悠转醒,一抬眼,却见深色帷帐,是客栈惯用的那种。
  可是在那小村落里的客栈?但是这房子一看就是木头的,似乎又不像。
  王子进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见外面日上三竿,急忙叫道:“绯绡,绯绡!”
  空落落的屋子里哪里有人应声?
  绯绡哪里去了?他一时心急,又把屋子翻了个遍,可是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王子进想起绯绡昨日吩咐,突然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跑到楼下去问店家。
  “这是哪里?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那算帐的掌柜眼皮也不抬一下道:“这里是桂州的一个小镇!这里是我开的客栈!”
  “那和我一起的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美貌少年?”
  那掌柜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客观,来投宿的就你一个,哪里有什么美貌少年?”
  王子进听了心中顿时一片冰冷,失神落魄的走出了客栈,只见那太阳白花花的照在小镇的路上,街上行人稀少,一片祥和景象。
  
  王子进望着这陌生的小镇,陌生的景致,陌生的人,突然觉得一片茫然,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自从去年秋天与绯绡相识后,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过。
  不论是开心还是生气,身边都会有绯绡,一身白衣,一张俊脸,一脸坏笑,在一旁打趣他,揶揄他,嘲笑他,帮助他。
  可是,怎么这么快就那些曾经快乐的过去都变成一张张的剪影了呢?
  绯绡那俊逸的身影只是在眼前不停的晃着,却再也摸不着了。
  想到这里,他鼻中一酸,刚刚要流下泪来,却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绯绡?”王子进愉悦的叫了起来,回头一看,整个人却呆住了。
  只见身后站了一个年轻的道士,方面阔口,腰悬着一柄长剑,手中拿着一把佛尘。
  “你可是在找狐狸村庄?”
  王子进闻言点了点头,“你是?”
  “在下道号明月,我也正在找那狐狸村庄!或许我们可一路同行?”
  王子进望着那道士方方的一张脸,突然迷惑了,不知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4、正午的阳光把那道士杏黄色的道袍晃得刺眼,王子进望着眼前这道士一身打扮,倒像是说书的口中的人物,又像是个唱大戏的。
  他笑着摇摇头,转身要走。
  “这位书生!”那叫明月的道士却不依不饶,又追了上来,“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在找那狐狸村庄!”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那样的一个地方啊?”王子进还是不信他,反问道。
  “我,我的一个重要的法器被它们偷去了,这才要去找那村庄!”那道士的一张方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
  王子进见他的神清也不似假装,点点头道:“只是我也不知那村落在哪里!”
  “这里盛传着狐狸的传说,因此我才到这小镇上寻找!”
  “是什么样的传说?”王子进听了急忙问,他也急于找到那村落,只有那样才能把绯绡带出来!
  “据说那狐狸都贪图享受,又不事稼樯,又偏偏喜爱人类的生活,因此经常偷盗或者施法骗人,搞得此处人心惶惶!”
  王子进听了面色一红,这话倒是没有错,他与绯绡在一起多时,这简直就是对绯绡的形象表述。
  一个绯绡倒还可以,毕竟他喜欢在繁华闹市居住,就算真的去偷盗估计也就是捡那富户,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要是有一个村子的绯绡住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集体玩乐,那简直就是人间惨剧,估计这里的老百姓养完了自己就去养狐狸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两去交那朝廷的税金。
  
  王子进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眼前的萧条小镇,点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那明月听了,脸上露出笑容,“实不相瞒,我刚刚老远就闻到你身上有狐狸的味道,这才与你打听!”
  王子进听了一愣,望着那道士的脸,这人莫不是狗儿变的,怎么鼻子这般好用?
  “你是不是刚刚从那村庄出来?”
  “刚刚?”王子进回忆道:“我也不知何时出来的,进去只喝了一口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还喝了酒了?这样说你与里面的狐狸交情甚深啊?”
  王子进见说露了嘴,急忙摆手道:“不说这个,你我进房间细聊!”
  说罢,带着那道士走到自己居住的客栈。
  门口的掌柜见他带了这样一个花哨古怪的道士回来,两只眼睛像苍蝇一样直直的粘在二人身上。
  
  “实不相瞒!”王子进关了房门就与那道士说,“我有一个好友正在那村落里被困,我此时正急着去找他!”
  “那可糟糕了!”那道士听了“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我们要快点去找那个人了!”
  王子进见他神色慌张,急忙道:“去哪里找什么人?”
  “若是寻常人在里面待那么久的话就算出来也是一具死尸了!”
  王子进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冷,绯绡,绯绡应该没有事吧?他那么本事,而且青绫是他的朋友,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却听那明月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世间最大的杀手是什么?”
  “杀手?”王子进纳闷他怎么越扯越远?看来这道士的神经确实不是很正常。
  “是时间啊!”明月继续道:“前两日好像有个年轻人进了那村庄,说是里面有美貌少女,有潇洒的男人,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流连往返了几日,可是待得他出来时,家里只有为他抓紧做棺材的份了!”
  “为什么要做棺材?”
  “因为此人已经和八十余岁的老叟没有什么分别了!”
  王子进听了,心里难过,倒不担心绯绡会变成老头,就怕两人就此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急忙道:“我叫王子进,你叫我子进即可,你我快快去找那要作古的老儿去!”
  说罢,一把拉开房门久冲了出去。
  “喂,你等等我啊!”明月见了,急忙提着道袍追了出去,也不知这书生为何突然发急。
  
  那掌柜的老板又看着两人像是旋风一般一前一后的出了客栈,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此时日正当午,王子进想着绯绡的笑脸,又想起明月的话,突然觉得事不宜迟,怕再有耽搁,自己就永远也见不到绯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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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终于到了天色完全黑了的时候,三人才走到那村庄里。
  只见诺大的一个村庄,能有几十户人家,偏偏如死寂般沉静,好像没有一丝人的声息。
  “有人吗?”王子进见这阵势,不由害怕,随手敲起一户人家的大门。
  “有人吗?”他见没有人应声,更加卖力的敲了起来,那门板却不甚结实,被他这么一敲居然“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砸起一地的灰尘。
  “这是什么鬼地方?”王子进问绯绡。
  绯绡甚是爱洁,急忙扑落落在自己身上的灰,“这里几年大旱,早就变成了人畜都不愿居住的地方,说是人间死地也不为过了!”
  “你说的人间地狱,就是这里?”王子进望着周围的栋栋空房,萎败垂柳,突然觉得如果真有地狱的话,也不过这般模样。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死地!”兰香听了眼中突然冒出异样的光辉道;“我记得,我知道,这里曾经绿水长流,因为紧靠沅水支流,所以年年丰收,是少见的富庶之地!”
  “兰香,兰香!”王子进见她有些不对劲,急忙拉住她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知道!”兰香说着回眸一笑,也不管容儿了,几步走在前面,脸上似乎挂着幸福的表情,“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喂!你往哪里走啊!”王子进说着就要把她唤回来,却被绯绡一把拉住。
  “这次看来没有错,我们且看她要去哪里?”
  
  只见兰香在黑暗的,空无一人的房子间穿梭,似乎非常熟悉道路。
  走了一会儿,只见她停在一户人家前,低头说道:“就是这里了,我曾经天天坐在这门槛上看这街上人来人往!”
  说完,一推门就进去了!
  
  王子进和绯绡紧紧的跟在她身后,见她一推开大门,脸上就是一副惊恐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急忙的冲了过去,探头一看。
  门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枯瘦如柴,坐在自家地上,手里抓着一截树根,正在往嘴里塞,眼窝完全的凹陷下去,脸上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这老妇怪异的模样在夜晚看来分外的可怕。
  兰香一看到这老妇,却立时如石头一般僵住了。
  “你认识她?”王子进见她不言语,急忙悄声问道。
  “佛、佛祖……”兰香声音发颤,小声道:“我看到的佛祖就是这个样子的!”
  王子进听了这话,更加的惊讶,只见地上坐着的老妇一副落魄模样,怎么会是兰香所见的佛祖?
  “当日,就是她,在我的手心上写的字!”她说着摊开手,掌心上的一个“如”字在黑暗中发着光。
  王子进望着这字,又望了望那老妇,心中突然觉得一阵失落,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的谜底就是这样。
  难道这字根本就没有任何涵义?难道佛祖只是指引她来见这老妇一面?
  兰香见了这老妇,突然觉得万念惧灰,一下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只觉得五年以来一直魂牵梦萦的一字箴言终于化为泡影。
  
  就在几人都要失望的时候,那老妇干瘪的嘴却突然动了一动:“是香儿回来了吗?我是娘啊!”
  说完,干瘦的手又向前摸索了一下。
  兰香听了这话突然呆住了,这黑夜中,一下寂静得可怕,连大气也没有人喘一下。
  那老妇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不见人声,自己喃喃道:“香儿怎么会回来?香儿五年就被他们捉了祭河神去了!”
  王子进听了这老妇的话,突然觉得一切问题皆有了答案,那与死亡牵系的婚姻,那结婚就必须死的新娘,那穿着嫁衣的兰香。
  因为新娘本来就不是要嫁给人的,是要做为河神的祭品而被杀掉。
  
  他想到此节,只觉得浑身发颤,急忙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身后的绯绡。
  只见绯绡的眼睛里一丝表情也无,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你早就知道了?”王子进颤声问。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祭的什么地方的神而已!”
  “那你还瞒着我,还带她来这种地方?你真的这般无情吗?”王子进只觉得心中难过,一时口不择言。
  “子进,你认为让她千百年就这样漂泊就是幸福吗?”绯绡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问道。
  王子进听了一时语塞,不知无法回答,只觉得心里一股郁气,不知该如何发泄。
  
  正在这时,只见兰香目光迷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只留给两人一个红色的背影,像是彩蝶一般舞在夜色中。
  “你去哪里?等等我啊!”王子进急忙一把抱起容儿,跟着她后面追去了。
  地上全是干旱造成的沟壑,王子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她后面跑着,怀里抱着一个如鬼似妖的孩子,只觉得这景况倒像是在地狱里狂奔。
  兰香奔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兰、兰香!”王子进气喘吁吁的道:“你要去哪里?”哪知还没等说完,就觉得有人拉了一把他的衣领,王子进收脚不及,一下坐在了地上。
  只见脚下是一条深深的沟壑,能有几丈深,里面有厚厚的一层泥沙,正是一条干枯的河床。
  王子进见了,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刚刚往前再跑两步,怕是现在早就没有命在了。
  拉住他的正是绯绡!
  
 14、王子进没有时间和绯绡道谢,急忙看向兰香,只见兰香一袭红衣,无限哀怨的站在干枯的河床边。
  “兰香,我们回去吧!”王子进叫道,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
  “当日,我就是在这里被人砍了头的!”兰香望着那河床幽幽道,“我的血流到河床里,可是却还是没有水流过来!”
  “兰香,兰香!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兰香缓缓的摇了摇头,回首朝王子进凄然道:“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王子进听了心下一凉,“不是没有什么一字箴言吗?为什么不能回去?”
  兰香却望了望绯绡与王子进二人,眼波流转,凄苦的笑了一下:“谁说没有?我已经知道了!”
  王子进听了急忙望向绯绡,却见他也是一脸的茫然,估计也是不得要领。
  
  “多谢二位了!”兰香像初次相见一般朝他们做了一个万福,“可惜兰香无以为报!”
  “那一字箴言是什么?”王子进急忙问道:“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们回去?”
  哪知兰香却并不回答,只是望着那干枯的河床,面带安然之色,“我这个人,多么的可笑,是做为神的祭品死的,却又要神来指引我解脱的道路!”说是可笑,言语中却有无限凄凉。
  说罢,走到王子进面前,用手摸着容儿的小脸道:“容儿,容儿,你日后可会记得姐姐?日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姐姐这般薄命!”
  王子进听了,鼻中一酸,知道她这是在向他们道别了。
  “王公子!”兰香说着望向王子进,“你是个好人,我多么想像你说的一样,潇洒的生活啊?可是你瞧,我这个没有用的鬼!”说罢两行清泪流了出来,“连潇洒一些的事都做不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王子进呜咽着回答,不知该怎么宽慰她。
  只见兰香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满蕴着泪水,在夜色中闪着动人的光芒,“王公子,兰香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王子进听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这孩子是江宁织造家的孩子,我以后不能再送她回去了,还望王公子代劳!”
  “你放心吧!”王子进只觉得脸上泪水横流,啼不成声。
  “那我就放心啦!”兰香说着朝两人笑了一下,身子一歪,那红色的喜服像是一朵谢了的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隐没在那干涸的河床中。
  “兰香,兰香!”王子进急忙跑过去看,只见河床中黑黑的一片,俱是泥沙,哪里有人的影子。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急忙回头问绯绡。
  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觉得一股冰凉潮湿之意从河床里传了上来,似乎是一团水汽,那水汽渐渐的扩大,王子进只觉得一下从炼狱中掉入湿凉的水雾里,极为舒服受用。
  “她这是在舍身求雨!”绯绡缓缓道,望着那深深的河床,心中有无限感慨。
  
  果然,过了能有半个时辰,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雨,那雨如绢似纱,又像女人温柔的手。
  王子进背负着容儿和绯绡走在回去的路上,那雨水细细的如雾一般围在两人的周围,像是谁?细细的眉眼?浅浅的笑?
  在夜色迷茫,细雨如丝的时候,王子进背后的容儿在这炎热的地方待的久了,突然得了凉爽,竟然在黑夜中发出“咯咯”的笑声,那是欢快而愉悦的笑声,与一般孩子无异。
  王子进听了这铜铃般的孩子笑声,突然觉得眼中湿润了。
  那落日中,那荒草旁,那曾经着了红色的嫁衣,坐在荒草中等他的少女哪里去了?
  还是那只是一个久远的海市蜃楼,从此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沅州那场及时好雨足足下了一个月才停,不知解救了多少生命,王子进和绯绡乘船而下,把容儿送回了家。
  那容儿与一般孩子无异,笑起来还有甜甜的连个酒窝,经常牢牢的拽着绯绡黑色的长发不放手,藕一般的手臂上会透出嫩粉的颜色,与先前那阴沉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租了一条带着凉棚的船,赏着湖光山色,品着陈年美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绯绡!”王子进望着远山如黛,问旁边悠然自得的绯绡道:“我一直没有明白,那一字箴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绯绡听了,朝他眨了眨眼睛,“开始我也没有明白,后来见了她跳到河床中方始明白了!”
  说罢,拿出笔墨,又找了一块白绢,扑在桌子上,提笔写了一个“如”字!
  “你看,这就是那一字箴言!”绯绡接着到:“你还记得兰香是怎么说那佛祖的吩咐吗?”
  “用心思量,自会悟得!”
  “不错!正是用心思量!”绯绡说着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王子进一见那纸上的字,立时呆了。
  只见白白的绢布上,赫然写着一个宽恕的“恕”字!
  
  王子进见了这字,突然觉得心中霍然开朗,只有宽恕了别人的罪孽,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吧。
  所以兰香化为春雨,带给了曾经杀死她的人一片生机,所以容儿才不会带着阴沉表情继续活着,皆因她心中恨意已除。
  他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所谓诸事无常,寂灭为乐,不知自己死后,看到的佛祖又是怎么一番模样?
  
  
  ×××××××××××××××××××××××××××××××××××××
  
   “绯绡,绯绡!你看这湖水清澈,风景如画,是不是差了点什么?不然就真是人间仙境了!”
  绯绡听了浅浅一笑,长身而立,笑道:“子进,是不是差了一道彩虹啊?”
  “不错,不错!”王子进拍手道,“要是此处再添一道彩虹,就是有再美的佳人我也不愿意离去了!”
  只见绯绡一身白衣,立在船舷,清瘦的身影在阳光的折射下甚为刺目,他一躬身,从桌子上拿起酒杯,一抬手就将杯中的酒洒向天空。
  那酒水所到之处,化为一片蒙蒙的细雾,在晴空中添了一道亮丽的彩虹。
  “如何?”绯绡回首朝王子进笑道。
  王子进见眼前风景如画,远山如黛,碧波如玉,一道七色彩虹映在天际,绯绡一身白衣,长发及腰,一双美中满含着笑意正望着他。
  他见这人间仙境,斯人如玉,不由一时失神,竟而痴了。
  
  一字箴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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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哇!”王子进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一下从柴草堆里跳了出来,拼命的甩着自己的手。
  可是那长发竟如海藻般纠缠着他,怎么甩也甩不脱。
  正在慌乱间,只见柴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拿着一柄闪亮的斧子冲了进来。
  “救,救我啊!”王子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人虽然凶恶可怕,总比死人要好。
  “你!”那冲进来的人正是黄大,见王子进的手上拽着一把头发,立刻明白了几分,“你居然打扰我娘子休息?”
  “这、这是你娘子?”王子进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错!她一直在这里好好的,偏偏你闯了进来打扰她!”
  “既然是你娘子,你就和她说说,不要纠缠小生了!”王子进边说边用手拼命的解缠在手上的头发。
  只是两只手都在发抖,折腾了半天那头发似乎是长在他手上一般,怎么弄也弄不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还没等他哭完,就觉得耳边一阵凉风拂过。王子进以为是女鬼显灵,吓得一下就抱头蹲在地上。
  这一蹲不要紧,紧接着只觉得头上“当”的一声,是金石之声,墙上还溅了火花出来。
  再一抬眼,一把板斧正砍在离自己的头颅仅几寸的墙上,深入寸许。
  王子进见了立刻就傻了眼,回头一看,那个黄大正在看着自己狞笑,一排黄黄的板牙,在夜色中看得清晰,简直就是如鬼一般的面孔。
  “所有打扰到我娘子的人都要死!”那黄大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说完又一板斧就朝王子进挥了过来。
  “哇!”王子进一闪身又躲开了,眼见这村汉已经神智不清醒,也不知绯绡到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也不来帮他。
  
  两人正在斗室中搏斗时,院落里那锃亮的铜锁像是有人拿钥匙打开了一般,锁簧发出轻响,接着“啪”的一声就掉落在地上。
  院子里没有风,但是门却徐徐的开了。
  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踏了进来,绣花的红色群裾掠过门槛,那是新娘才会穿的喜服的群裾。
  
  但是屋子里的人全然没有发觉。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干吗要取我性命啊?”王子进哀号着。
  “我娘子那么辛苦,晚上还要纺纱,所以打扰她的人都要死!”黄大说着更要有搏命之势。
  王子进见他似乎神智不清,急忙钻了个空子要冲出门外。
  哪想着手上的发丝还没有解下来,刚刚跑了几步就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把,把他拽了个跟头,接着是“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那柴草堆被他这么一拽居然塌了,里面一个尸骨歪歪斜斜的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几乎只剩白骨的尸体,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烂成条,但是隐约可见那是红色的布料,正是一个穿着喜服的尸体。
  而那骷髅上头上的发丝,有几缕正缠在王子进的手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方向。
  似乎在求救,又似乎有满腔怨恨。
  王子进坐在地上,见了这骷髅,不由吓得傻了,慢慢的往外移去,拼命的摇头,“不,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
  那黄大见尸骨露了出来,一把扔了斧子,几步过去把那尸骨扶正坐好,又爱怜的捋了捋它的头发,柔声道:“娘子,娘子,是我不好,可是摔痛你了?”
  一张脸上挂满柔情蜜意,配着凶恶的五官,让人看着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王子进见他扔了斧子,急忙一把捡起来,手一挥就剁断了缠在手上的头发,急忙拎着斧子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去。
  
  才跑了没有两步,他又面色惊恐,一点一点的退了回来。
  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似乎从水中捞起来一般。
  他的面前,正有一个女人,穿着新娘的嫁衣,用徐徐的脚步往前走着,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画得分外的红,似乎刚刚从花轿上走下来的一般。
  她慢慢的走着,头发披散着,面无表情,在夜色里像是凝固了一副可怕的画,夜是背景,红是底色,泛着幽怨的鬼气。
  
  


  10、王子进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终于一脚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又坐在了柴房的门边。
  那个女人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拎着裙角,迈过了柴房的门槛,直接朝着那副骷髅去了。
  只见她缓缓的蹲下,似乎在看一个好玩的东西一样仔细的打量着那具尸骨,脸上全是惋惜的表情。
  “我生前是那么美啊,没有想到只有五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说罢轻笑一声,“人说红颜最易老,真是不错,真是不错!”
  黄大也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娘子,娘子,你回来了?”说罢声音竟带呜咽,“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一定会回来!”
  “夫君!”那女子缓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你喜欢就可以的!”
  “娘子,娘子,你还要抛弃我吗?”
  “我结婚那天就已经自缢而死,哪想到我作鬼你还不放过我,让我暴尸了五年!”
  “娘子,娘子,我错了,娘子!”那黄大立刻磕头如捣蒜,“你说我要怎么做,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可以!”
  那女子却轻笑一声,“水倒在地上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话说出来又如何能吞回去?”说罢,顿了一段,“同样,人死了又怎么能复活呢?”
  黄大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似乎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反复的咀嚼着这话。
  只听那女子道:“谢了的花要它留在枝头是不可能的,同样,人死了也是如此!你又何必为了那些谢了的花,那些死了的人,赔上自己的幸福与快乐?”
  黄大喃喃念道:“谢了的花?死了的人?”
  似乎在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这世上的事,一旦执着就会陷入魔障!”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黄大又重复了一遍,似乎要急于把这话参透。
  
  外面依旧是圆月清风,王子进见那两人全情说话,急忙悄悄的爬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大门,就看到一个人白衣如雪,正站在门外。
  王子进见了这人,不由浑身虚软,一下安心下来,哭丧着脸道:“绯绡啊,绯绡,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
  绯绡见他受惊不小,急忙安慰他,“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设了个法术,把黄大妻子的亡魂招了出来,希望能解脱这人的心魔吧!”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急忙问道。
  “这黄大面目丑陋,偏偏娶了一个略读了些诗书的美貌女子为妻,这女子在结婚当天看到丈夫后,后悔异常,自缢而死!”
  “是这样啊!那他为什么和别人说自己妻子未死?”
  “那黄大仅见了妻子一面,竟然不能忘情,就对外说自己的妻子没有死,尸骨也未下葬,一个人搬到远处居住,又筑了围墙,唯恐别人发现他妻子已经死了,只期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能够复活!”
  “这根本就没有可能啊!”
  还没等说完,王子进就见屋子里面大步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高大魁梧,跌跌撞撞的过来了,目光呆滞,口中还喃喃念着:“爱何其深?恨何其深……”
  绯绡见他出来,急忙一把把王子进拉在身后,可那黄大似乎像没有看到二人一般,直往山上去了。
  王子进和绯绡对望一眼,都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两人穿过庭院,往柴房那边去了。
  只见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那斗室中,一个穿着喜服的尸骨,正端坐在柴房中央,似乎有生命一般,坐得直直的,一袭长发,在黑夜中闪着幽蓝的光。
  绯绡和王子进见了那尸骨,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子,生前就受到命运的捉弄,哪想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两人想着就朝那尸骨拜了一拜。
  “小姐,蒙承相救,小生定会让你早日入土,得偿心愿!”
  刚刚说完,那尸骨似乎得到感应一般,一下委顿在地上,只跌得七零八落,尘土四起,无限凄凉。
  “她心愿终于了了!这个女子,也是可怜的!”绯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眼望向圆月,松涛声起,只觉得风中似乎有女人在窃窃私语和又似乎是悠长的叹息。
  
  过了几日,王子进和绯绡择了一个好日子把那黄大妻子的尸骨安葬了。
  那碑上连个姓名也无,一个早早就死了的女子,一个五年都没有入土的尸骨,最终又得了一块没有名字的石碑。
  王子进只觉得这人生苦短,朝生暮死,正有无限感慨,只见远方走来了一个高大的穿着灰色衣服的僧人,那僧人面目丑陋,身材魁梧,缓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朝那石碑拜了几拜,面露凄凉之色,然后挥了挥袖子,迈开大步就走了,且行且歌:
  由爱故生痴,由爱故生怖。若离无爱故,无忧也无怖……
  
  “那人是谁?”王子进在夕阳中望着那僧人远去的背影问绯绡道。
  “我不认识!”绯绡笑道。
  “你不认识,那我也不认识!”
  两人只觉得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心中舒畅,比肩回了客栈,夕阳如血,映照着那光滑的石碑,给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粉红的颜色,像是女子含笑的桃花脸。
  而几里之外,正有一只青虫,翅膀残破,正挣扎着往江宁的方向飞来。
  
  
  
  
 11、两人走在土路上,远远就见那被夕阳染得发红的土路尽头站着一个红色衣服的人。
  那人的衣服,随风飘曳,比这落日,更红几分。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这人,相视一望,心中皆是一沉。
  他们要怎么和兰香说,那个死去五年的新娘并不是她呢?那一字箴言所蕴含的真意,似乎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公子!”兰香见二人回来,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缓缓道:“我都知道了!”
  王子进望着她凄楚的面容,心中难过,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挤出几个字:“不要着急,我们再去找找!”
  “王公子莫要挂怀!”兰香摇着头笑道:“若是真的如此简单,我就不会思索了五年也不得其真意了!”
  “这事情还有转机也未可知!”绯绡听到二人对话说道。
  “还有什么转机?”王子进听了又来了精神,难道还有别的新娘死了?
  “公子莫要多虑,我实在是不想二位和我一样陷入苦恼中,公子的恩情兰香领了!”说罢泪盈于睫,“我也实在不想再拖累二位了~”
  话还没有说完,王子进便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帮人自然要帮到底,万万不可半途而废!”转头又向绯绡道:“绯绡,你刚刚说的转机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绯绡面色冷峻,似乎再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听到他这样问,又回首上下打量了一下兰香的装扮,缓缓道:“我刚刚就一直在想,有一种新娘,是一结婚就注定要死的!”
  “什么?”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跳,“自古以来洞房花烛夜就被人誉为人生快事,哪里还有这样的新娘?”
  兰香也是一脸的迷惑,只是直直的望着绯绡,祈望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绯绡说道这里却不说了,一摆手笑道,“我们回客栈吧,现在天色也不晚了!”
  王子进望着他白色的背影,知道他又在卖关子,只好摇摇头,跟在他后面回去了。
  
  “你说的新娘是怎么回事啊?”王子进发挥契而不舍的精神,一路追问。
  “哎呀呀,你烦不烦?”绯绡歪在简陋客栈的木床上道:“自古以来就有那种新娘,只是现在不能确定她是在哪里死的!”
  “自古以来?”王子进挠着脑袋道:“是不是‘阴亲’啊?”
  “子进!”绯绡听了俊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对他颇为赞许,“所去不远矣!”
  “到底是什么吗……”还没等说完,就见绯绡眼中突然精光大盛,接着一翻身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拉开了木窗。
  “你这是要干吗?”王子进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见窗外的黑夜中,一点荧光划着弧线慢慢悠悠的飞了过来。
  绯绡朝窗外伸出手去,只见那荧光一下落在他的手掌中,不再动了。
  那是一只翅膀破损,奄奄一息的青虫。
  “怎么还有?”王子进见了那青虫纳闷道:“这只好像去了不好的地方啊,怎么这般狼狈?”
  绯绡却不理他,剑眉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
  过了半晌,方缓缓说道:“子进,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去哪里?”王子进见他突然这样说,感到意外非常。
  “去一个,”绯绡缓缓的转过头看着他,王子进见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中却全是忧虑神色,薄唇微启,轻声道:“人间地狱!”
  王子进听着这话不由呆了,只觉得这烛光忽然都不甚明朗起来,颤声道:“你不是开玩笑?”
  绯绡却不再理他,笑而不答。
  王子进见他这模样,八九不离十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再看那绯绡掌中的青色虫子,完成任务后,翅膀微颤,触角也耷拉下来,显是活不了了。
  王子进望着那濒死的虫子,竟而呆了。
  
  

 12、次日,几人就出发了。
   王子进和绯绡皆是一脸忧虑,不知这前途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只有兰香见事情有了转机,异常的开心,一路上净是逗弄容儿,那女孩却一点也不领情,笑也不笑,只是阴沉着脸,啃着自己的手指。
  绯绡去雇了一条船,几人又顺着长江顺流而下,王子进几次问他,他却都不说目的地是哪里。
  在船上行了几日后,又换了马车,王子进一路颠簸,只觉得这路程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而且所行之处,人烟越来越荒僻,触目所及,一片萧瑟凄凉,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此时是春末夏初。
  
  终于行了十几日,王子进见前面简陋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石头的界碑,上书了三个红色大字:沅州界!
  那红色大字衬着满地黄土,分外醒目。
  王子进方知道这是到了沅州了。
  
   “绯绡,绯绡!”王子进见了急忙纵马过去,赶上前面带路的绯绡。
  指了指这满地黄土说:“这里是沅州?沅州不是靠近沅水,怎么这般萧瑟?”
  “不错!”绯绡道,“这里正是沅州,沅州西部大旱,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所以此处民不聊生,稍微有的体力的人都远离了这里!”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子进听了不由咋舌。
  绯绡望着这满目黄沙,似乎四野无人,无奈道:“我们要去旱情最严重的地方!”
  王子进听了,只觉得前路艰难,但又无法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又行了一日,到了集市上,绯绡将骏马卖了,换了水和少许干粮,又带着一行人继续赶路了。
  一路上兰香愁眉苦脸,似乎有非常不高兴的事情。
  “兰香,我来帮你抱着容儿吧!”王子进见她似乎力不从心,急忙要去帮她。
  “王公子!”兰香笑道:“你莫要忘记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又没有肉身,怎么会累?”
  “哦!”王子进讨了个大大的没趣,看着头上如火似荼的太阳,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倒是艰难了。
  三人在烈日下走了整整一天,眼看日头西沉,绯绡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王子进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个人一个是没有肉身的鬼,一个是千年狐妖,只有自己是凡夫俗子一个,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绯绡啊,我说我们歇歇吧!”王子进在后面哀号道。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口干舌燥,被太阳晒了一天,浑身简直能冒出火来。
  “快到了!”绯绡说着指着远去的一个村庄,“就是那里!”
  王子进在夕阳中远远望去,只见那村庄的土地因为太过干旱,沟壑纵横,几棵如木雕一般干瘦枯萎的树立在周围。
  还有几户人家,都是泥砖的房子,似乎没有半分人气。
  王子进万万没有想到目的地竟是这样的地方,一时心灰意冷,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而他身后的兰香,拉着容儿,望着这贫瘠的村落竟而痴了,似乎在很久以前,她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好像她很熟悉这村子的一草一木。
  在很小的时候,她仿佛还在哪家的门槛上坐过,那个时候,这里还是绿草葱葱,溪水汩汩,然而好像一瞬间,天堂就变成了地狱。
  
  “兰香?兰香?”王子进见她发呆,急忙拉了她一把,“你在想什么?绯绡说天黑的时候最好能够到达!”
  “没有什么!”兰香望着王子进憔悴的模样,心下不由愧疚,“王公子,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兰香,你不要苦恼,我都想好了!”王子进笑道,“如果你真的找不到那一字箴言的含义,我就把容儿交给我娘照顾,待她与一般孩子无异!”
  “王公子!”兰香听了这话,心中感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高兴的时候还能来看看她!”王子进接着道:“也许那字里也不是蕴藏着什么真意也未可知,字的涵义都是人赋予的,对于任何事,过分执着都是不好的!”
  “我明白了!”兰香说着低下头,“王公子是要我不要过分追究,能够潇洒的生活!”
  王子进挠着脑袋笑道:“我的意思只是说我能够帮你看孩子,如果你不想找这字里的涵义,也尽可以放心去玩!”
  兰香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哭笑不得,拉着容儿的手,继续赶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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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进便把绯绡从松软的被子里拉了出来。
  “绯绡,昨日不是说好的?快点出发吧!”
  “去哪里啊?”绯绡头发披散着,睡眼惺忪,显是不愿起来。
  “不是去打听新娘的消息吗?”
  “谁说我去了?”绯绡说着又躺了下来,“子进,你莫要着急,现在养足精神,黄昏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还要等到黄昏?”王子进望着外面的天色,正是艳阳高照的晌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摇他,“子进,子进起来了!”
  “恩?”他睁眼一看,绯绡穿着白色的衫子,黑发也用白绸束了起来,面如满月,一双美目中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你这是?”王子进见他已收拾停当,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捉仆人!”绯绡说着扬了扬手中一个竹篾的笼子,笑着走在前面。
  王子进一头雾水,赶快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出门去了,兰香见了也跟着出去,两个人跟在绯绡身后,都是一脸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绯绡白衣飘飘,身材纤痩,一路在前面走着,路旁景色越来越荒僻,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中。
  “到了!”绯绡回头朝两人笑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干吗?”王子进望着荒草丛生的周围,不由纳闷。
  “这里有好多的仆人啊!”绯绡说着已经从草丛里捉了一个东西出来,凑到王子进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王子进见他纤长的两指间捏了一个绿色的小虫子,那虫子通体碧绿,翅膀如薄纱一般,倒也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螟虫!”绯绡说着把虫子放入竹笼中,“它们能够带了信息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皆能自由出入!”
  “还有这般好事?”王子进在一边听了乐得直搓手,“这么说我们只要将虫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错!”绯绡嘴角一牵,甚为得意,“所以我说你不要着急吗!”
  “绯绡,你太厉害了!”王子进欢呼着就去捉虫子了。
  绯绡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嘴边挂着笑意,一转眼就看到同样一脸笑容的兰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般放出螟虫出去,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这个小小女子,能得了一个善终吧。
  
  “王公子,多谢你助我!”兰香一边捉虫,一边对王子进说,“我这五年来,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王子进见她一身红衣,被夕阳染成金色,真正是美丽异常,又有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呢?
  正如谢了的花,现在留下的仅是一缕芳魂,一丝余香。
  “不,不用谢我!”王子进急忙在草中翻着虫子,低首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撵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香含泪笑道:“王公子这般助我,我怎会记恨于你?”
  王子进见她不开心,急忙逗她:“你说佛祖给了你一字箴言,你可还记得佛祖是什么样子?”
  兰香听了笑了一下,“佛祖吗?好像在凡人来看,就是你心中记挂的人的样子,所以佛教里的诸神皆有很多化身!”说罢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王子进对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有低头捉虫。
  
  两人捉了能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虫子越来越难捉了。
  绯绡手中那小小竹笼里,已经装了百十只虫子,在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的绿光。
  “差不多了,这些虫子应该很快就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绯绡说着,把竹笼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竹笼中的飞虫,似乎对他说的话有感应一般,绿光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把绯绡的一张脸,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洁好看。
  “好了!”绯绡说着,伸出两指,打开了笼子的门,里面开始稀稀落落的飞出点点的青光来。
  渐渐那青光越来越多,直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渐渐的往遥远的天空飞去。
  王子进被那荧光包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正与繁星朗月为伍,不由心中喜乐无比。
  过了许久,那光才散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风萧瑟,无限凄凉。
  
  “好美啊!”王子进这才敛回心神,只觉得方才似乎到太虚游历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弹指芳华,转瞬即逝?
  正自悲哀,只见晚风中,绯绡白衣如雪,袍裾随风飘扬,正面朝他微笑,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进,我们回去了!”
  “绯绡,做人好累,我刚刚也想变了那青虫飞去了!”
  “你莫要看那青虫美丽!”绯绡笑道:“它们现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没有那么好过!”
  “恩?你怎生指使它们?”
  绯绡朝他坏笑了一下,“我先把它们捉到笼子里,再用自由要挟它们,和它们定下契约。”说罢又摇头补充:“它们为了自由,自然要帮我的忙了!”
  “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那现在你还羡慕那青虫吗?”
  王子进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听歌赏曲比较好!”
  说罢,疾步走在头里回客栈去了,绯绡笑着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有趣。
  
  只有身着喜服的兰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的望着满天繁星,似乎那点点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6、过了没有两日,王子进就不觉得那些虫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丽的光辉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他们每天都要把窗户全都打开。
  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天在这窗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虫子,一只只,一个个,络绎不绝,比那富人家的门庭还要热闹几分。
  而绯绡就端坐在客厅里,摇着折扇等着各路消息的到来,那模样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一般。
  “子进,赶快把这两只捉住扔出去!”绯绡急忙指使王子进。
  那些虫子完成任务以后,便与一般虫子无异,爬得满屋到处都是,王子进每日就是不停的捉虫子,再把它们扔出窗外。
  这一天下来,累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公子,我帮你捶捶背吧!”兰香见了甚是过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进趴在长椅上,望着烛光下的绯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总算是没有虫子再飞进来,“我说绯绡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到底有没有消息啊?”
   “当然有消息!”绯绡笑道,面向兰香道:“兰香小姐……”
  “公子请叫我兰香吧!”兰香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面色一红。
  “兰香!”绯绡朝她笑道:“你对于江宁府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江宁?”兰香听了眼神迷离,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儿就是江宁人士,而我也总在江宁附近徘徊!”
  绯绡听了这话含笑道:“也许我们快要知道你活着时候的事了,昨日一只青虫带回消息,五年前有一个新娘,刚刚结婚就死了!正是江宁人士!”
  
  兰香听了这话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只炸得她的心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悲,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死的啊?”王子进没心没肺的趴在长椅上问。
  “不知道!”绯绡摇头笑道,“时间过得太久,这是青虫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消息,还要我们确认再说!”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王子进说着望向兰香,“坐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达!”
  只见兰香面色凄婉,点了一下头道:“好!”,一点也不见喜悦的颜色。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悄声问绯绡。
  “就是鬼魂,听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不会好受吧!”
  王子进望着兰香的侧脸,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次日,几人就收拾一下东西出发了,绯绡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条最华丽舒适的船,还特意去集市买了两包鸡腿才上了船,真是半点也不能委屈自己。
  王子进对于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一只狐狸,在山里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繁华人世,就当是把以前没有享受到的都找了回来吧。
  “容儿,容儿,吃鸡腿啊!”王子进拿起一只鸡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说话,伸手就拿了过来,眼神凶恶的啃了起来,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进见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看来是该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这孩子简直就是恶魔的孩子。
  “王公子,两日以后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进见兰香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王公子,此番多谢你了!”兰香低首道:“希望兰香化为烟尘后,公子还能记得我吧!”
  “兰香!”王子进笑着拍了一下心口道:“不会化为烟尘的,因为我的心中有你,绯绡也会记得你,你只要留在我们的心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说罢又望着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这长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会化为烟尘?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继续存在,就是在这前仆后继中,人生才如长河般源远流长!”
  又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容儿才这般努力吗?”
  兰香听了这一番话,不由愣住了,望着滔滔江水,似乎有无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时候,绯绡雅兴既发,盘膝坐在甲板上合着和煦的春风吹起了玉笛。
  那笛声悠扬动听,在长江上随着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兰香在舱里见甲板上的人白衣飘飘,仙乐缥缈,再抬头一看,天空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头顶。
  想着长江流水,人生轮回,何其相似,又望着容儿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前途再无畏惧。
  
  

7、两日后,几人到了江宁府。
   绯绡却并不下船,指引着船夫继续走下去,终于在日暮的时候停在一个小小村庄。
  “是这个村子里吗?”王子进不由失望,他一向在繁华闹市里游玩,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样荒僻的地方。
  “这村子里有一个叫黄大的人,好像五年以前死了新妇!”
  “黄大?这名字好生奇怪!”
  “估计是他娘起名的时候图省事,老大就叫黄大,老二就叫黄二吧!”
  王子进瞟了一眼兰香,觉得她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虽然不是豪门之女,但是也不能和这样的“黄大”、“黄二”的扯上关系啊。
  但是一想,世间有无限可能,不能妄下结论。
  几人就踏着夕阳,从小路走到田埂,去找那个叫做黄大的人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远见一群村夫扛着锄头回来,王子进连忙快跑两步,朝他们做了一个揖道:“请问哪位是黄大?”
  “我就是!”那群村夫的后面站出一个魁梧的汉子,身材高大,面目却生得甚为丑陋。
  王子进一见这人立刻就呆住了,感觉像是蚍蜉遇到了大象,他现在觉得黄大这个名字倒是在形容一个人很大。
  “找我什么事啊?”黄大望着王子进问道。
  “我,我……”
  “我们是夫人的娘家人,这次是来祭拜她的!”绯绡急忙在后面抢上一步道。
  这话一出口,那些村夫都愣住了,黄大则是一脸怒容:“谁说我娘子死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你们是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来诅咒我娘子!”
  绯绡和王子进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相视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错,那青虫可直达阴间,我们回去再从长记忆!”
  绯绡说完就朝黄大做了个揖道:“我们弄错人了,请壮士不要放在心上,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拉着王子进,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身后的那帮村夫还在不停的起着哄。
  “我家娘子好着呢,晚上还经常织布,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个黄大提起自己的妻子,一张丑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绯绡啊,你这消息是不是不对啊!”王子进急忙问他。
  “不可能!”绯绡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今天晚上,我们就想办法去他家看看,看这个粗人,到底藏了什么古怪!”
  “你去?”
  “不,子进,你去!”
  王子进听了又“哇哇哇”的叫着抗议起来,“为什么又是我?”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啊!”绯绡狡黠的笑了起来。
  王子进见他这一脸坏笑,就知道今夜估计没有什么好事,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见夕阳西下,夜晚就要来了。
  
  晚上月上中天的时候,王子进一个人走在村庄的土路上,天空的月亮残了一角,一把细碎的月光撒在地上,夜路倒也看得分明。
  “村里墙最高的那家既是黄大家!”白日里问过一个乡间的老汉,是这样回答的。
  “最高的墙?最高的墙?”王子进一边思量一边寻找着。
  果然又走了两步,就见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类似于堡垒一般的东西立在月色中。
  王子进远远的望着那围着黑色的高高的围墙的人家,不由吞了口口水。
  那黑色的围墙,在夜里看来分外的诡异怕人,似乎有什么洪水猛兽要从那堡垒中喷涌而出。
  
  “算了!”王子进一想到兰香的脸,只好硬着头皮又往前走去,“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待得走到高墙外面,他这才发现这墙筑得足有两人半高,而且两旁几十米内都没有一户人家。
  “真是奇怪?”王子进一边搬石头垫脚一边嘟囔着,这种村庄气氛和睦,一般都是左邻右舍的互通有无,哪里有自己搭个堡垒住的离别人那么远的?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王子进才手脚并用的爬到墙头,只见高墙里是一个小瓦房,大概能有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昏黄的灯光。
  “咔哒”、“咔哒”,织布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夜色中悠扬着飘向远方。
  王子进趴在墙头,只觉得这景象古怪无比,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此时已近丑时,哪家的妇人又会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摆弄织机呢?
  



  8、王子进见旁边一株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树枝,小心的溜了下来。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也自然轻车熟路了,想他一个熟读圣贤书的书生,竟然沦落到这种爬墙越户的地步,真是欲哭无泪。
  可是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让他伤感了,他急忙拍拍身上的泥土,蹑手蹑脚的往那亮着的屋子里看去。
  只见屋内一灯如豆,窄小的斗室中摆着一架木质的织机。
  正有一个妇人,体形键硕,盘着乌黑油亮的发髻,穿着粗布印花的衣服在织布,一只手拿着织梭上下挥舞着,倒是十分繁忙的样子。
  这家的女主人看来真是尚在人世啊!
  王子进不由纳闷,绯绡为什么偏偏说人家已经死了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在深夜织布的女人,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那织梭上下翻飞,如舞动的蝶。
  但是那却是一只没有线的织梭,
  没有线的织梭又怎么能织布?
  她不是在织布?
  那为什么要在半夜里坐在这摆出织布的样子?
  王子进只觉得这事情诡异至极,自己实在不敢多待,刚刚要走,哪想着脚踏在石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那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声音,缓缓的回过头来。
  万事休矣!王子进心中暗叫,急忙拔脚要走,哪知见了那女人的面目,他一时竟愣住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只见在幽暗的灯光下,一张丑陋的脸正面向着他,那人顶着黑亮的云髻,穿着碎花的衣服,面孔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晃得分外的狰狞。
  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白日里在田埂上还见到过,正是那个丑人黄大的一张脸。
  “是什么人在外面?”只见屋内的灯光一下就灭了,估计是里面的人一口吹灭了油灯。
  
  “天啊,天啊!”王子进手脚发软,但还是摸摸索索的往大门跑去,伸手一推,门却纹丝不动,一把锃亮的铜锁正在夜色中闪着光。
  “怎么在里面还锁着门啊?”王子进哭丧着脸又望了一下眼前的高墙,现在垫石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走投无路间,只听身后“吱呀”一声,有人从屋里出来了。
  王子进听了这声音,七魂吓走了六魄,急忙慌不择路的回身就钻到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堆满了柴草,似乎是个柴房。
  他急忙钻到柴草堆里,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隐约可以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那人也没有点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又折返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嗒”的一声被打开了。
  王子进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从干草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个粗壮的人影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变化,那人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去查看别的屋子了。
  
  王子进见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气,哪知一回手就摸到一把柔软的丝一样的东西。
  很长的,很滑的,柔软的丝线。
  黑暗中看不分明,那东西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腐败的气味。
  他把手上的东西举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一下。
  这东西看得分明,王子进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恐惧已经完全的操纵了他。
  这比刚刚看到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夜间纺纱更让人害怕。
  
  因为他清晰可见,手上纠纠缠缠的,一团黑色的丝,在夜光中发着幽蓝的光泽,分明是一把女人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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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 一字箴言
  
  1、佛祖赐我一字箴言,引我摆脱业障,上下求索而不得知,思量心间而不得悟,思量心间而不得悟,不得悟……
  
  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那长长的鲜艳的绸缎,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白白的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下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
  阳光是那样的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沟壑。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颜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个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个新媳妇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一起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的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
  酒中有天地!
  谁知饮者意?
  豪气满云天!”
  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道边。
  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啊,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看清那两个人以后,酒也吓醒了一半。
  
  王子进见了这两人,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耶?”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做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王子进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的醒了,一听这话身上直冒冷汗,他急忙面上挤笑,“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
  “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的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见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人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公子~~”
  这声音像是招魂的呼唤,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2、“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得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
  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接着急忙将房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那女人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谭出来。
  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门上那影子似乎还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是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要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那女子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似乎在念什么咒文。
  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那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自己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的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的要去逃命了!
  “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
  说完,一把推开门,似乎要誓死如归般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的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又坐在灯光下喝茶了。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3、“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
  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的身后一个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的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子进,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不过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的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就你一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王子进也是满腹牢骚,他又不是自己愿意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可是身负异能?”
  “…………”
  那女子望着王子进茫然的脸,似乎更加伤心,又哭了起来,只觉得前途无望了。
  
  “算了,你不要哭了!”王子进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道:“我有一个朋友能够帮你也未可知,你跟着我来吧!”
  “真的?”那女子听了展颜一笑,“那我先谢谢公子了!”
  “不要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呢!”王子进只是觉得自己今后每次出门游玩归来,回家的时候都要在这山里转一圈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一定要将她快快打发了,自己才能逍遥自在的玩乐。
  那女子却很开心,一路牵着小女孩乐颠颠的跟着他。
  
  “咳!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子进走了半天的路才想了起来。
  “小女子名唤兰香!公子可叫我小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王子进这才发现这个兰香年纪不大,眉眼媚人,姿容清秀,只是脸上有一股忧愁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
  看她小小年纪,又想到前两日她自己说已经死了,现在变了鬼又穿着新娘的衣服在山中求援,怕是生前的身世也是可怜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倒是她手上牵的孩子是鬼一般的脸色。
  
  “子进,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王子进一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绯绡满脸不悦的望着他。
  “嘻嘻,绯绡,帮个忙吧!”王子进嬉皮笑脸的道,身后正站在兰香和那个小女孩。
  “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公子能帮帮我吧!”那个兰香低着头,怯生生的从王子进的身后走了出来,朝绯绡做了一个万福。
  才一抬头看眼前的人,立时便呆住了,半晌才道:“想不到公子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这一句听得绯绡极为受用,只见他伸手捋着自己的长发,甚为得意的清清嗓子道:“小姐请说吧!”
  
  “公子!”兰香坐在八仙桌前娓娓道来,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本是一个枉死的女子,已经死了五年,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可是却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不能解脱?”王子进好奇道。
  兰香宛然朝他们一笑,一副甚为凄苦的表情:“说来我这个鬼,是幸运也是不幸!”她说着摊开手掌,“佛祖给了我一字箴言,助我脱离苦海,我却因为这一字箴言,陷入了真正的苦海中!”
  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作鬼五年,尚未参透,所以才在闹市边向人求助,只希望能遇到绝顶聪明的人帮我解答谜底!”
  “那是什么字?”
  “就是这个字!”兰香说着把手掌凑到烛光下摊开,细嫩的手心中,清晰可见一个隐隐发光的“如”字!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相视一看,眼中全是迷惑表情,都不知这字蕴含着什么深意。
  
  
 4、“这不就是个‘如’字吗?”王子进望着那兰香手中的字问道。
  “不错,就是‘如’字!”兰香把手缩了回去,“当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这字间真意的时候,就是我完全超升之日!”
  “完全超升?”绯绡听了一脸疑惑,“这么说你死了五年尚未转生?”
  “不,我转生了!”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在床沿上坐着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儿,就是我转生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什么?”王子进望着灯光下那小女孩阴沉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束了起来,这孩子总是阴着脸,不言也不语,他还以为也是一个亡灵,哪想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可棘手了!”绯绡望了望兰香,又望了望那个小女孩,“你还在这世上,那么说转生不完全?”
  “不错!”兰香说着泪水涌了上来,“所以容儿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到快乐,当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她才会与一般孩子无异!”
  “因为你一直悟不透那个字的含义,所以才一直没有消失?”
  “公子明慧!”兰香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也是枉死,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驽钝,耽误了容儿的一生啊!”
  “绯绡,绯绡,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吧!”王子进在一边急得跳脚,早知道是这样大的麻烦,他就不带这两个怪人回来了。
  
  只见绯绡剑眉紧锁,拿着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个“如”字,不知在思量什么。
  过了半晌才道:“这字里有一个‘女’字,一个‘口’字!我们先从这‘女’字入手看看。
  “从‘女’字入手?”王子进纳闷道。
  “我们要先弄清她是怎么死的!”绯绡说着指着兰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亲的当天就死了,只要找出这附近五年前哪家办喜事的当天死了新娘不就好办一些?”
  “喜事当天死新娘的太少了,这个确实比较好找!”王子进听了就要收拾东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听!”
  “子进,子进!”绯绡急忙站起来按住他,“我自有办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么安排?”
  绯绡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说吧!”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吧!”
  绯绡却眼波流转,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回答,拉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睡了。
  
  王子进呆在门外,知道他一向爱卖关子,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个,那个兰香小姐……”王子进支支吾吾的对她说。
  “王公子叫我兰香吧!”
  “那个,那个兰香!”王子进继续挠着头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个朋友本事很大,定会助你的!”
  兰香见王子进憋了半天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突然觉得感动莫名,只觉鼻子酸涩,甚是难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这里吧!”王子进笑道:“我在长椅上将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进望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头脑中一团迷雾,不知这一字箴言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里传来兰香轻声唱歌的声音,估计是在哄容儿入睡,那歌声婉转好听,只听清最后几句是: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王子进听着这唱词,只觉得心中难过,一腔思乡之情全被勾了起来,离家已经快一年,不知老母现下如何了。
  窗外子规夜啼,声音凄苦,似乎知晓人事般,一声声直能叫到人的心里去。
  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愁思呢?
  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这夜啼的鸟儿,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绪,无从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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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粥熬得好香啊!”王子进捧着一碗清粥在桌子旁边狼吞虎咽,“这么说我昏迷了已有三日了?”
  “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若是晚了一时三刻去救你,现在你已经没有命在这里吃粥了!”
  “我说我怎么饿成了这样?”王子进最后舔了舔羹匙,“小二,再帮我来一碗!”
  “你不要开心太早!”绯绡见他吃的欢,忍不住要打击他。
  “此话怎讲?”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难道那个颜如玉吃了教训还会再来不成?
  绯绡面色凝重的说道:“你的生辰八字我们还没有带走,她拿了那个自会再上门找你!”
  王子进听了,手上一个拿捏不住,青花瓷碗掉落在地上,“这么说我们还算是有婚约?”
  “不错!”绯绡点了一下头。
  “客官,你的粥送上来了!”门口的店小二叫道。
  可是王子进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吃粥了,眼前那白白的粥,都幻化成颜如玉的一张白脸,蕴含着狰狞的神色。
  
  王子进捧着粥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倒是要好好想想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是真!”绯绡急忙提醒他,“要是我们能够找得到她的真身,或许还有办法可想!”
  王子进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他十年以前和谁私定过终身,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把生辰八字给了谁。
  那盒子里装的玩物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怎么又到了那样一个女人的手中呢?
  
  他这么一想就是几个时辰,转眼半夜又过去了,禁不住困意,又歪在床沿睡着了。
  “王公子,王公子!”
  王子进听了心中一凛,这不是那颜如玉的声音?
  果然回身就看到颜如玉白着一张脸,穿着缎子的衣裳站在他的身后。
  “小姐啊,小生不才,求你另觅佳偶吧!”王子进简直是要带着哭腔了,这般难缠可怎么办才好?
  “王公子误会了!”那颜如玉已经没有了前一日嚣张的神色,一副凄楚模样,“我在世的时日不多了,正巧王公子又来了扬州府,这才急着见王公子一面!”
  说完,眼里还掉了几滴泪珠下来。
  “你,你不要哭!”王子进一见立时慌了手脚,“为何在世时日无多啊?说来听听?”
  颜如玉低首垂泪,“说了也只是给王公子平添愁绪而已,总之正月一过就是我的死期了!”
  说罢又展颜一笑:“我十年以前曾得到公子百般照顾,人说结草衔环,现在公子又正巧来了,这才想着款待公子一番!”又低首叹息了一声:“哪想着人妖殊途,倒唐突了公子,希望公子莫怪吧!”
  王子进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对她的惧意减了一大半,急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会怪你?”
  “公子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颜如玉朝王子进做了一个万福,“这就与公子就此别过了!”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此生还能见得公子,我也该满足了!”
  “喂,到底什么事啊?你为什么要死?”王子进急忙追去。
  “若是有缘,就请公子在正月初一重游旧地,我定当盛装恭迎公子!”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只余下王子进在黑暗中叫道:“你说的旧地,是哪里啊?”
  可是空旷的黑暗中,哪里有人回答?
  
  这一夜就再也没有梦到颜如玉,次日晨光破晓,王子进才悠悠转醒,只见自己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截绸缎,正是前几日从颜如玉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那上面绣着的百合,在晨光中看起来分外的娇艳动人。
  十年以前?十年以前吗?
  十年以前他好像是来过扬州,当时似乎是住在一个大户的亲戚家。
  可是在那关于过往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女子啊?
  十年的光阴,就像一团迷迷蒙蒙的雾,模糊了王子进的记忆,也挡住了他的前路,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6、眼见街上的人忙忙碌碌,各家店铺也张灯结彩,走在街上,细雪中红的红,金的金,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农历的新年就要来了!
  王子进走在街上,只觉得一筹莫展,与颜如玉约定的日子眼见就到了,可是他现在还是想不出来她口中所指的旧地是在哪里。
  “子进,你在想什么?”绯绡见他愁眉不展,急忙问他。
  “没、没有什么!”王子进无法说出口,绯绡处处为他着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幻境中带出来,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担心那女子的安危呢?
  这诺大的扬州府,少不得有几百户人家,要在这庭院深深中找了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子进望着眼前这俗世繁华,只觉得力不从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新年的那天热闹非常,各家都烹鸡煮肉,还有的放起了驱逐鬼神的鞭炮。
  更有大户人家请来了戏班子,正搭着台子唱戏,咿咿呀呀,浓歌艳曲,一片喜乐氛围。
  王子进拿着一把油纸伞,一大早就忧心憧憧的出去了。
  他徘徊在行人冷落的街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家一家的去打听了。
  他想着就敲开了一个院落的大门,“是谁啊?”里面有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出来应声。
  “那个,那个!”王子进结结巴巴的问,“请问贵府有没有一个女眷,喜欢穿月牙白的绸缎……”
  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厮就“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震得檐上的积雪“簌簌”直落。
  “看你这人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这般不要脸,上门来问人家的女眷……”
  只余下王子进一个人站在门外的细雪中,拎着伞,不知该往哪里去。
  可是一想到过了今夜就是约定之日,他又疾步向前走去,伸手敲开了另一家的大门。
  颜如玉那凄婉的神色,还在他心间萦绕,在这细雪纷飞,天寒地冻中,他又怎么能让她等太久?
  
  也不知走了多久,挨了多少的骂,眼见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头绪。
  正在迷迷茫茫之际,只见前面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也擎着一把伞,歪歪的靠在高墙边等他。
  那人通身雪白,在飞扬的雪花中看来不似凡人,五官如玉石雕成,只一把黑发如墨,眉宇之间一缕忧色,正在忧心憧憧的望着他。
  “绯,绯绡!”王子进见了那人,心下不由感动,又看他伞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显然出来不是一时半刻了,颤声道:“你一直跟着我?”
  绯绡点点头,缓缓的踏雪走了过来,收了自己的伞,一躬身站到王子进的伞下,轻声道:“子进,我们可是朋友?”
  王子进听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可是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说与我听呢?”
  “我,我怕……”王子进不敢看他,实在是怕惹他不快。
  绯绡闻言轻笑一声:“子进,你向来是个痴人,荒唐事干了无数,也不少这一桩。当初你去找那沉星的尸骨,我不是还和你去了!”说完又笑道,“你现下是要找那颜如玉吧?”
  王子进见他知道了,也不隐瞒,将那晚的约定与他说了。
  “找妖怪怎能用找人的法子?”绯绡听罢笑道,“快点将那绸缎给我!”
  王子进急忙依言从怀里掏出那月白色的绸子来。
  “给我火折!”
  “在这里!”王子进又急忙从怀里掏出火折给他。
  
  “妖怪的东西大多是幻术而成,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就会有魂魄出来,回到它们的主人那里去!”
  说完,绯绡打火点着了那块白色绸子。
  那绸子越烧越残,转眼间就要烧没了,冒出淡淡的青烟。
  “去!”绯绡说完,将手中残破的黑灰往天上一撒,只见青烟中窜出一只白色的鸟来,轻啸一声就往天空中飞去了,在日暮的昏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而闪亮的弧线。
  “快,跟着它!”绯绡说完,拉着王子进就跟在那白鸟后面,直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眼见那鸟在日暮中如一颗启明星闪耀在天际,两人快,它也快,两人行得慢了,它也徐徐的缓慢低飞。
  这般不知行了多久,王子进只觉得双腿酸胀,一直到月上中天,那鸟才如扑火飞蛾一般,钻到一个大户人家中,不见踪影。
  
  那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王子进望着这高高围墙,不仅呆住了,那墙内有松柏的枝桠探头出来,衬着这红色的墙,绿色的瓦,清细的白雪,这景致是如此的熟悉。
  正是那日他还魂时曾经惊鸿一瞥的院落。
  



  7、“就是这里了!”绯绡见那白鸟一进去便不再返回,肯定的说。
  “好像,我真的来过这个地方!”王子进望着眼前的熟悉景致,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缓缓的涨了起来。
  “来没来过,要进去再说!”绯绡说着四处看了一下,“哎呀,这里离门太远,我们直接爬过去吧!”
  “这,这不大好吧!”王子进说着整了整衣冠,“她说过要等我,不如找人通报一下再进去,这样未免……”
  绯绡听了这话,不仅头痛,指了指天上,“现在已是月上中天的半夜了,你还指望谁帮你通报啊?”
  说完,低声道:“你小心了,要进去了!”
  
  王子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衣领被人提起,接着两脚离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哇哇哇!你要干吗?”他还没等叫完,整个身子又开始往下沉,眼见那墙檐就在眼前,他急忙伸手扒住,吓得他一身冷汗,趴在墙檐上直喘气。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他回头一看,那墙足有两人多高,绯绡正站在下面抬头朝自己坏笑。
  明知他行事一向如此,王子进也不想说什么了,急忙探头就往墙里看去。
  这一看,王子进整个人都愣住了,鼻头跟着一酸。
  
  只见黑夜中,庭院里,落雪间,正有一朵百合花迎着细细的轻雪,傲然绽放。
  那花茎碧绿,花瓣雪白,白玉般的花瓣中簇着火一般红艳的花芯。
  似乎如一个娇羞的女子,在默默的等着他。
  “王公子,我将盛装恭迎!”颜如玉的话犹然在耳,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他不知道一朵应该在春天开的花绽放在雪中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知道看到这夺目芳华后自己心中的难过。
  
  王子进见了那花,顾不上疼痛,从墙上连滚带爬的溜了下来。
  他缓缓的走了过去,撑开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挡在那株百合上。
  眼中全是爱惜之色,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想他十年以前曾随母亲来到过这里暂住,那是一个有着温暖的杨柳风的春天。小小的他,懵懵懂懂的喜欢上一枝百合。
  它是那么白,那么美,又那么香,那是他所见的最美的东西。“如果你是女子该多好?我定当娶你为妻!”
  他为了这花浇了一个夏天的水,除了一个夏天的虫,终于在分别的日子把当时最喜欢的玩具埋在花的旁边。
  如今岁月如潮,他已长大成人,那陪伴了他一个夏天的花,那最初所迷恋的美,怎么就被他给忘了呢?
  也许人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曾经拥有过的童真。
  然而它竟然记得,所以才拿了他的生辰八字,变成女子,撕心裂肺的只为见他一面。
  
  “就是它吗?”绯绡从身后走了过来,见王子进呆呆的蹲在那朵百合前面,不言也不语。
  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恩?”绯绡看了一眼那在雪中绽放的百合,又看了看王子进的脸色,心下立刻明白了几分,笑道:“没有想到你那么小就是一个花痴!”
  王子进听了也不生气,急忙问他:“它说活不到正月,我们要怎生救它才好?”
  绯绡环顾了一下四周,想了一会儿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要要它的命,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在身边,看看再说!”
  “好主意!”王子进听了一扫积郁,急忙动手挖起雪来。
  两人几下就挖出了那花根,夜色中可见一个白白的如青蒜般的根,上面还纠缠了一些别的植物的须根,泥土相连。
  王子进一见那花根形状,立刻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那前几日梦中所见的黄金屋是什么地方了。
  “子进,不要傻笑!”绯绡急忙拍了他一把,“赶快找一下那个盒子是不是在附近,拿了你的生辰八字是要紧!”
  “对,对,对!”王子进急忙拿着一截木头又崛起土来。
  两人又翻了半天,才从那花根附近找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小木盒,王子进累得一下坐在地上,心满意足的打开了盒盖。
  可是里面只有一个弹弓和玩物,哪里有什么纸片?
  “怎么会这样?”他急忙把盒子倒过来晃了几晃,果然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他急忙望向绯绡:“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它还想见你啊!”绯绡见状掩嘴偷笑。
  还想见我?还想见我?王子进听了这话,不由痴了,也好,他也很想见她,见见她那白白的脸,红红的唇,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
  王子进想到这里,又开始傻笑起来。
 8、次日两人去买了一个花盆,又添了许多新土,将它摆在客栈向阳的地方,这才放心。
  王子进从此日日早早上床,可是那颜如玉却再也没有在梦中出现过。
  “可能是离你近了,了却一桩心事,所以就不再出来了吧!”绯绡懒洋洋的边吃鸡边回答他。
  王子进回头看着那花盆,新土中吐出一个小小的翠绿幼芽。
  外面春风和煦,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到了。
  
  “过两日咱们去把这花再移回那个庭院中吧!”绯绡见正月早过了,不由放心,“不然总放在咱们身边也不是办法!”
  “好!”王子进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一株花还是长在院落里比较幸福。
  捡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两个人就捧着花盆信步回到那个院落,哪知离了还有十几丈远就见有人热火朝天的在搬运石头!
  “这是在干吗?”王子进急忙拦住一个工人就问。
  那工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答道:“这家在翻修庭院呢,好像主人不喜这庭院的摆设!”
  “啊?”王子进叫道,“已经干了多久了?”
  “正月刚过就动了土!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是这样啊!”王子进这才恍然大悟,与绯绡相视一笑,两人这才知道那颜如玉口中的死期是怎么回事。
  
  回去之后,绯绡就找了一个老花匠,把那花埋在了一棵柳树的旁边。
  “这花好啊!”那老花匠眯着眼睛望着那新出的幼芽,“这是一种很美的百合,雅号叫‘颜如玉’!”回头又道,“公子真的不想卖出去换钱?”
  王子进听了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只有这样美丽的花才能配得起这样的名字!
  那花匠于是拿起锄头,嘟嘟囔囔的一边念叨什么一边把花种了下去,罢了说:“太美的花是有灵魂的,要一边埋一边颂经!”
  说完又摸了摸那花边的柳树,那树亭亭玉立,正吐翠绽芳,喜笑道:“埋在柳树边再好不过了,柳树的落叶多,正好可做花肥!”
  王子进却全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在春风中摇曳的小芽,“如玉,你看,我没有忘了你吧?”
  那小芽似乎明白了王子进的一番心意,在含笑低首,娇羞不语。
  “此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王子进望着它一时心酸,感慨一声,和绯绡回客栈去了。
  
  但是没有两日王子进就再见了颜如玉。
  “公子,公子可曾忘了我?”颜如玉一如往昔,站在黑暗中朝他笑。
  “如玉,如玉,你近来可好?”王子进一时喜出望外,想道歉,又想诉衷情,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公子请不要叫奴家的闺名吗!”颜如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耶?”王子进听了一愣神,只觉这话里有话。
  只见颜如玉一摆手,不知从哪里就出来了一个青衣的少年,那少年风度翩翩,身材瘦长,站立之中也有一番丰姿。
  “公子,这是柳郎!”颜如玉低头含羞道,“我和柳郎多亏了公子的撮合才能在一起,我们此番是来谢媒的!”
  “谢,谢媒?”王子进一时目瞪口呆,自己怎么这么快就从她的如意郎君变成了媒人?
  “多谢公子撮合,才能令小生觅得如此如花美眷!”那青衣男子一揖到底。
  “不,不谢!”王子进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王公子,我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颜如玉说着往王子进的手里塞了一张纸片,低声道:“王公子,这个还你,我家柳郎见了又该不快了!”
  王子进低头一看,手中多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再一抬眼,颜如玉和那青衣少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捏着那张纸片,一个人站在黑暗中,一时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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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茶可真是好喝啊!”绯绡捧着茶碗感慨。
  那日颜如玉走后,两人在书桌上发现一罐兰草,绿色的叶子,中间一条红线,正是那日在颜如玉屋中不曾入口的神仙茶。
  “是吗?”王子进抿了一口道:“这谢媒礼可不怎么样!”
  绯绡知他因颜如玉的事吃味,心中不快,便一伸手推开了窗户,一心想引他高兴。
  只见下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姑娘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出来踏青,正是一副热闹景象。
  “子进,我说一个上句,看你这下句接得如何?”
  “你说!”
  只听绯绡摇着扇子道:
  “三月三日天气新,
  绣罗衣裳照暮春!”
  王子进想了一下,摇头晃脑道:
  “雪肤花貌颜色娇,
  谁家玉人笑春风?”
  “好!好一个谁家玉人笑春风!”绯绡听了不禁拍手叫好。
  王子进听了夸奖,面露得色,只见窗外一片旖旎风光,不由觉得这大好春光似乎已照入他心底。
  
  外面的春意盎然,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节,院落里的柳树旁,一株百合迎风盛放,舞着如玉般雪白的花瓣,似在春风中轻笑嫣然。
  
  笑春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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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故事 笑春风
  
  1、“王公子,您的家书!”客栈的小厮正在门外叫他。
   王子进急忙接了家书,给了那小厮一点小钱,将他打发了。
  “不知这女子是怎么回事?日日缠着我,要是娘真的帮我定了这样的亲事,要早日退了才好!”
   他嘟嘟囔囔的打开信封,抖落出里面的信来看。
  不外乎是家常里短,嘘寒问暖之类。
  可是王子进拿着那张家书的手却抖了起来,没有定亲?他娘根本就没有替他去寻亲事?
  那梦中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公子,你我已有媒妁之言!”
  那女子的声音尤在耳边,媒妁之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起那个女子白白的脸,红红的唇,白日里猛地打了个冷战。
  抬眼一看,外面的天气阴郁,又是一场雪要来了,他环顾一下周围,木头的家具影影绰绰,在房间里投出怪异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害怕,胆战心惊的拿了几两银子跑出去溜达了。
  
  街上行人稀少,眼看年关将至,大多数人都回去过年了。
  王子进一路信步而行,也不知绯绡去哪里了?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两个人一起吃吃酒、喝喝茶自己也不会寂寞若此。
  正想着,就见前面一家酒楼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端坐在窗旁拿着一只鸡腿往嘴里塞,那见鸡不要命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王子进见了,急忙“腾腾腾”的跑了上去。
  只见那白衣的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得正欢,一张俊脸上全是满足的神色。
  吃到极处,他端着酒杯吟了起来,“有鸡有酒,有歌有曲,更有良辰美景,落花飞雪。快意人生,神仙生活,不过如此!”
  说完端了酒杯就要送到自己嘴边。
  
  王子进一见那人,不仅痴了,这样的俊美脸庞,如星朗目,不是绯绡是谁?
  他急忙冲了上去,一把勒住绯绡的脖子,“绯绡,回来了也不去先瞧我!”
  绯绡纤指修长,拈着酒杯,眯着眼睛,刚刚要把酒送到嘴里去,被他这么一扑,一杯清酒又洒在了地上。
  神仙的生活再次泡了汤。
  
  “子,子进!”他脸上的五官又开始错位了,自己旅途劳累,本想填饱肚子再回去做打算,哪想在这里遇到了他。
  “哎哟!绯绡!你喝酒也不带我!”王子进这几日一直在等他回来,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现在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一屁股坐在对面,招呼店家。
  “再拿一个酒杯,一副碗筷来!”一点也不客气。
  绯绡见状,只好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喝了起来。
  
  “子进,我出去这几日,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噎?奇怪的事情?”此时酒过三旬,王子进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没有!”王子进急忙摆了摆手,头摇得和波浪鼓一般,“我一个人每天去看看歌舞,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绯绡急忙探头过去,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可惜年关将至,稍有姿色的歌妓都不出来卖唱了!”
  绯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张俊脸气得都变了色,却不好发做。
  自己怕他有危险,连日赶路,他倒是逍遥快活,日日听歌赏曲。
  他急忙结了酒钱,连拖带拽的把王子进带回了客栈。
  




  2、回到客栈,王子进倒头就睡,今日绯绡回来,自己不知道有多开心,似乎一切的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可是烦恼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日日梦到的那个奇怪女人倒没有因为他的醉酒而例外,又出现了。
  
  “王公子,王公子!你要奴家等到何时啊?”那个女人拉着他的衣袖连声催促。
  “小,小姐!”王子进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可是四周一片漆黑,一看就是在梦中,现在要怎么告诉绯绡呢?
  他急忙拨开那个女人的手,“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已经与老母通过信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事!”
  那个女人听了,一张白脸又急又气,一下变得通红,“王公子与我是私定终身,王公子怎么忘了?”
  “啊?”王子进听了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私定终身?”
  “不错!”那女子点了点头,“就在十年以前,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果然没有错!”
  说罢,暗自垂泪。
  王子进一见慌了手脚,十年以前自己刚刚十三岁,怎么会去私定终身了?
  “小,小姐,你莫要伤心!”他急忙安慰那个女人,“请问贵姓芳名?”
  “小女子姓颜名如玉!”
  王子进听了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他自打读书以来就一直念叨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颜如玉向来是他读书的最大动力,莫不是他用的功被哪个过路神仙听到了,真的找了个颜如玉给他?
  他斜眼看了一眼那个颜如玉,云鬓高耸,肤色雪白,眉眼之间有一股媚色,倒也是个美女。
  只是嘴唇过分鲜红了一些,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罢了罢了!王子进摆摆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随你去便是了!”
  “此话当真?”颜如玉破涕而笑,拉着王子进就走了。
  早知颜如玉是如此姿色,当初不用功苦读就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告诫天下读书人:莫要信那书中会有颜如玉!
  可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被那颜如玉一路引着,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可见前方一片金光,不知那光芒之处是什么所在?
  王子进见了那光,心中一颤,这莫不是黄金屋了?
  自己用功若此,颜如玉、黄金屋都自己找上门来,怎么今年的榜单上连他一个大名都没有一个?
  正纳闷间,那光芒已越来越近,可见不远处耸立着一个屋子。
  那是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屋子,像是一颗巨大的蒜头,门上还挂着轻纱的帷帐。
  那屋子似是玉石雕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屋子,不过形状怪异,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美的地方。
  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想黄金屋怎么也该黄金铺路,珠玉满地,哪想是这般光景。
  若是自己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在后面再添上一笔,莫要相信书中会有黄金屋!
  
  “公子莫要发愣,快随我进去吧!”
  王子进心中百般不愿,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和她进去了。
  “英兰,快来奉茶!”那颜如玉眉开眼笑的叫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翠绿的衫子,扎了条红色的腰带,倒比她的主人打扮的喜庆得多。
  “公子请用茶!”那小姑娘说着就端了一碗茶上来。
  
  王子进只觉得那茶水沁香扑鼻,甚是受用,再一看碗里只泡着几片兰草,不知是什么茶。
  那颜如玉见他脸色疑惑,急忙道:“这是神仙茶,据说喝了就可以忘却烦恼,和神仙一样快活自由!”
  王子进听了刚刚把茶碗端到嘴边,正要尝上一口。
  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这样的神仙好茶,怎么没有我的份?”
  
  王子进心中一惊,手上的茶碗掉到地上,只见门边斜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白衣若雪,黑发及腰,温文尔雅,折扇轻摇,一张俊脸上正挂着好笑的模样。
  好像正在看一出闹剧,那似笑非笑的脸,却不是绯绡是谁?
  



  3、那颜如玉见茶碗翻在地上,眼中露出凶光,“这位公子怎么不请自到?坏了奴家的好事?”
  “哪里是坏了小姐的好事?”绯绡一撩衣袖,和她做了一个揖,笑道:“在下是来主婚的!”
  王子进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
  指着绯绡道:“你,你,你到底帮谁?”
  那颜如玉听了这话,细细思量,便喜上眉梢,“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终身大事,原是缺了个主婚的!”
  
  那厢王子进听了不干了,跑过去抓住绯绡的胳膊,“你今日是怎么了?真的要我与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人成亲?”
  “你先莫急!”绯绡急忙安慰他,“和妖精结婚就像和人结婚一样,等一下咱们让她拿你的生辰八字,她自是没有,我们就可以以这个理由退婚了!”
  “这是个好主意,我的生辰八字,她怎么会有?”王子进听了不由暗自开心。
  
  只听绯绡朗声朝那颜如玉说道:“就请小姐拿了王公子的生辰八字来,就可以行礼了!”
  “英兰,英兰,你快去将王公子当日给我的小匣子拿来!”
  绯绡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变,急忙扯了扯王子进:“你当真没有给过她生辰八字?”
  “没有!”王子进听了急忙摇了摇头,“连她是哪里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就好!”绯绡听了长吁了一口气,“不然我们还要另想办法出去!”
  这一口气还没有舒完,就见那侍女已经捧了一个盒子到他面前。
  那盒子破旧不堪,还沾了少许泥土,似乎已经有了很久的年月。
  绯绡见了伸出长指,“嗒”的一声打开了上面的搭扣。
  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只弹弓,一只竹篾编的螳螂,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在这些东西下面有一张泛黄的纸。
  王子进在一边见了那盒子里的东西,心中不由一颤,这些东西怎么这样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自己曾经爱不释手的拿它们打发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可是又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边绯绡面有得色的打开了那张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如虫爬一般,一看就是儿童的笔迹。
  不过那上面写的字他再熟悉不过,过去他多少次为王子进卜算吉凶的时候都是按着这几个字掐算的。
  那纸条上的正是王子进的生辰八字。
  他一张脸上的五官简直要气得扭曲了。
  “这是什么?你不是说她不会有你的生辰八字吗?”
  王子进见了也愣住了。
  这泛黄的纸条他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幼小的他曾经为谁提过笔,写下过这些字。
  
  他那厢发呆还没有结束,绯绡已经一把把他拉到身后,朝颜如玉道:“小姐,请多包涵了!”
  “包涵什么,有什么不对吗?”她急忙把那个盒子夺了过来,又看了一遍那字条,“这莫不是王公子的字迹?”
  “是王公子的字迹!”绯绡笑道,“不过我们现下要悔婚了!”
  说完,拽着王子进身影一飘,已经退到门外。
  
  “你是哪里来的东西,这般与我过不去?”
  那颜如玉一下双手就变成枯枝一般,卷了长袖就追了上去。
  王子进被绯绡提携着往外逃命,心里却懵懵懂懂。
  好像在哪一个初春,哪一个艳阳天,他曾经对谁说过:“你这样美丽?将来长大了我定将娶你!”
  可是那似乎是一厢情愿的感情,他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
  那些埋藏于过往云烟中的记忆又渐渐的浮现,他回头望着如妖似鬼,正在追杀他的颜如玉,那一张白白的脸,那一抹红红的唇。
  好像似曾相识,在哪一个春季?

  也有这样的一张脸,带了一丝羞涩,随风含笑低首?
  
  


  4、“快走!”绯绡急忙推了他一把。
   “是,是,是!”王子进顾不上回头,急忙跑出了屋子。
  身后的颜如玉已经张牙舞爪的和绯绡斗在了一起。
  可是才刚刚跑了出去,王子进就傻眼了,屋子外面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连路也没有一条,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
  “子进等我!”绯绡说着纵身一跃,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然而紧跟着从那屋内伸出了许多的,如手臂一般的绿色的水藻一般的叶子,直往两人的方向卷了过去。
  那颜如玉穿了月白的衣服,端坐在那一片绿色中央,阴笑道:“奉劝这位公子还是将王公子交还于我,我自当引路送你出去!”
  “你以为我当真出不去这里吗?”绯绡笑道,“这般雕虫小技,莫要托大了!”
   “那你到是试试看?”她厉声一呵,那百十条叶子就如有生命般,万箭齐发的就往绯绡那边去了。
  “绯绡!”王子进见状跳脚,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那叶子如毡布一般将绯绡裹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的球体。
  
  “绯绡,绯绡!我来救你!”他急忙扑了过去,伸手去扯那叶子,只弄得满手满身都是绿浆,甚是恶心。
  “王公子莫要心焦!”颜如玉说着已经从那叶子上走了下来,“他一会儿就会变成花肥,定然没有痛苦的!”
  “你这妇人?怎的如此心底狠毒?”王子进见绯绡受困,指着颜如玉骂道。
  哪知那颜如玉听了,脸上立刻现出悲哀的神色,低声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奴家实在是没有几日可活,才出此下策,只望王公子能留下来陪我几日!”
  “没有几日可活?”王子进见她神色,似乎不是假装的,怎么会这样?
  
  刚刚要出口问个明白,就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对面的颜如玉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身后,一张白脸“唰”的一下就青了。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缚住绯绡的巨大叶球冒出滚滚浓烟,正烧得不亦乐乎。
  “绯绡?”王子进一见这状况不由心花怒放。
  还没等笑完,只见白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晃到他的面前,却不是绯绡是谁?
  “绯绡,绯绡!”王子进见他平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这般可吓死我了!”
  颜如玉伸手指着绯绡的俊脸,气得说不出话,“你,你居然烧了我的叶子?”
  绯绡轻笑一声,扬了扬眉毛,“不光连叶子,连你也要烧!”
  说完两只长指一弹,一股青色火焰直往颜如玉的身上就去了,一下就点着了她的衣服。
  “啊!”颜如玉这一吓花容失色,急忙拍着她身上的火,“恶贼,我定然饶不了你!”
  
  “我们快走!”绯绡见状急忙拉着王子进开始狂奔。
  “我们要往哪里走啊?”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根本寻不到来路。
  “顺着这云走!”绯绡说着伸手指了指头上的一道灰云,那如练一般的云彩,直往前方飘去。
  “这云是?”王子进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心下立时明白了,“这云是那叶子冒出的浓烟?”
  “不错!”绯绡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目光,“这出路,可是她自己指给我们的!”
  “绯绡,绯绡,你真是太厉害了,小生认识了你真是三生有幸!”王子进见有了出路,嘴巴立时像抹了蜜一般甜。
  绯绡但笑不语,脸上全是得色,估计这马屁拍得他也不是一般的舒服受用。
  
  眼见那浓烟越来越窄,最后竟如百川归海,直往一个小孔里出去了。
  “这洞这般小,我怎么出去啊!”王子进见那不过钱币大小的洞,不由犯愁。
  “哎呀呀,你不要耽搁了,现下是魂魄受困,就是比这更小的你都能出去!”
  绯绡见他依旧犹疑不绝,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快走,有人追来了!”
  “哇哇哇!”王子进心下一急,一撩袍角,一头就钻到那缝隙中。
  这一钻立时头晕目眩,仿佛眼前掠过一个庭院的景色,那庭院中有高高的红墙绿瓦,还有四季常青的松柏。
  其间布满了落雪,一时黑的黑,白的白,青的青,直如一副上好的写意山水。
  
  可是这景色转瞬即逝,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客栈床上的帷帐。
  绯绡一张脸上挂满关切之意,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绯绡!”王子进挣扎着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子进?怎么样?”绯绡见状急忙问他,“可是伤到哪里?”

  王子进张了半天的嘴,方吐出几个字来:“我,我好饿~~”
  绯绡万万没有想到他挣扎了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气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望着面前王子进的一张脸,只觉得业障重重,不知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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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公子,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了?我回去见你不在便跟了出来。”
  “我就是着急回家,所以先行一步了!”
  “公子,把手给我,我扶着你回去!”来福说着朝李彦伸了一只手去。
  正巧李彦半夜赶路,已经把力气全都用尽了,也急忙伸手去等来福拉他。
  
  哪知来福的手腕一翻,一把就牢牢的握住了李彦的手腕,紧紧的抓着他。
  “你这是干吗?”李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赶快拉我起来啊!”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道乌光,来福拿着一把乌黑的柴刀就劈了下来。
  李彦望着他平日熟悉的仆人的狰狞的笑,和那沾了血的,索了命的刀,一时失神,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是怎么了?这是来福吗?怎么平时熟悉的人全都变了?
  “去死吧!你!”来福这刀眼看就要劈下来,却只听“咯”的一声,生生的在半空中停住了。
   似乎是一刀砍在了木头里。
  
  却见那个白衣的少年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来福的刀刃。
  “还不快逃!”那少年斜眼看了一眼李彦,平平淡淡的说道。
  “是,是,是!”李彦急忙手脚并用,飞快的往前跑,山上的积雪甚深,没过膝盖,他只知趔趔趄趄的逃命,完全没有了方向。
  大概逃了能有十丈远,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是了,是了,就是来福!
  他怎么早没有想到,任是官差本领再大,也万万不会想到到书院去找劫财害命的人。
  想着来福平日低顺的眉眼,谦恭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看来他是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猎物了,在这深山中杀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了。
  
  此时远处那个少年和来福斗得甚欢,来福把一柄柴刀舞得呼啸生风,完全不是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
  那少年却身姿灵动,如一段白绫穿插于乌光中,每每都能在极危险的时候闪了过去。
   李彦在旁边观战,手中捏了一把冷汗,这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双眼睛似乎还含着笑意,似乎在耍弄对手一般。
  只见两个人越斗越欢,来福生生砍了几十刀都没有砍到人,不禁气喘吁吁。
  眼见那少年占了上风,李彦不由暗中叫好。
  狂风暴雪中,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凶神恶煞,两个人僵持不下,似乎这风雪全然不关他们的事。
  
  李彦在一边观战,又觉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坐视不理,急忙要去寻一个顺手的东西去助战。
  哪知东西还没有寻着,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过来了。
  这深山雪夜,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三丈远处有一个白衣的女人正缓缓的朝他走来。
  那个女人的白衣破落了些,头发也没有束住,在风中飘摇着。
  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死亡的氛围,夹着落雪,要把活人都拖入到死地。
  李彦见了,吓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这个女人又是谁?
  
  只见那女人飘飘乎乎,慢慢的走到李彦身边,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那是冷冷的,没有任何人的生气的眸子。
  这些都没有什么,山中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都没有什么,
  最让李彦害怕的是——那个女人是赤着足的。
  
  赤着足的女人,发出轻轻的叹息,就往那激斗中的两人走了过去。
  李彦渐渐的觉得意识不清,寒冷突然渗入骨髓,让他无法抵抗,这就是雪妖吗?所过之处没有人会活下来。
  今天看来就要葬身在这雪地中了,先是杀人的魔鬼,后是雪妖,纵是有神仙来帮自己也是难逃劫数了。
  他只觉得身下的雪越来越冷,而自己简直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背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彦万万没有想到,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风景,竟是这漫天的,无尘的,脱俗的白色。
  这给他的童年带来了多少欢乐的白色,竟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6、不知过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掌心温暖,似乎握着一块炭火。
  “李兄,李兄,快点醒醒啊!”又是那少年清脆好听的声音。
  这是地狱吗?李彦想着不由心酸,自己死了倒也罢了,怎么竟连累了别人?
   “我们还要赶路啊!”
  “赶路?”李彦听了睁开眼睛,是深蓝的天空,片片的雪花如鹅毛般飘洒下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我还活着?”
  只见旁边的人轻声一笑,“自是活着!”
  李彦急忙坐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头脸,突然兴奋异常,“太好了!太好了!”他第一次知道生存是如此的可贵。
  
  “对了,来福呢?”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那边!”那少年说着站了起来,引着他往前方走去。
  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摊着四肢躺在雪地上,李彦远远的看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颤声道:“你杀了他?”
  
  那少年却不置可否,带着他直往前走。

  只见来福紧紧的握着柴刀,圆睁着一双眼,脸色铁青,赤着双脚倒在雪地中,已然死去多时了。
  “来福,来福!”李彦见了不由心酸,这个陪伴了他一年多的仆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走吧!”那少年伸手拉住李彦,牵着他往前走去。
  李彦只觉得浑身无力,“来福是怎样死的?”
  “冻死的!”那少年只是在前面牵着他走,并不回头。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了那个白色衣服的女人还有来福光着的脚。
  “莫非是雪妖?”
  “雪妖只跟着血腥味重的人,会带走他们罪孽深重的灵魂。”
  
  是吗?带走人的灵魂吗?
  来福那凶恶的脸庞,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这么说冯公子已然遇难了吗?”
  那少年却并不答,只是拉着他往前赶路。
  李彦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心酸,哽咽道:“我去苏州游学几年,哪知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透,还陪上了自己同窗的性命!”
  “李兄莫要自责!”那少年宽慰他,“富贵有命,生死在天,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当初听我娘的话就好了,如果不觊觎仕途,便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伤心过度,迷迷茫茫的跟着眼前人机械的走着。
  他只见那少年的身影纤弱,白衣飘飘,似乎随时都要乘风去了。
  却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晶莹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足迹。
  长长的,寂寞的,一行足迹。
  
  也不知行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浑身发软,惶惶忽忽,这一晚上连惊带吓,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我们歇一歇再走吧!”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不行,在这样的雪地里歇着便与自寻死路无异!”那少年拉着腿脚不稳的他,一路直往前走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我吃了你的鸭子,定当报答啊!”
  “哈哈哈!”李彦似是听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这一晚上,不过为了贪图钱财,旧交都变成了魔煞,倒是萍水相逢的人只为了区区一个鸭子而舍命相救。
  如果这是人生,也太过传奇。
  
  他正在感慨人生的当口,不远处的雪影中,出现了一个飘飘忽忽的光。
  似萤火虫般照亮了他的前途。
  “那是什么光?”李彦奇道,“是黄泉路上的引路灯吗?”
  哪知这话问出去就没有得到回答。
  他四处一望,周围一片白雪,哪里有什么白衣的少年?
  这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也过分真实了一些。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他“公子,是公子吗?”
  正是自己家家奴的声音。
  
  李彦一时喜极而啼,急忙应了一声,直往那光的方向去了。
  果然走进一看,那边有十几个仆人正打着灯笼满山的找他,为首的真是他家的管家。
  “公子,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啊!”那个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们听说驿站那边出了事,老爷太太放心不下你,就派人去接你,哪想你已经从驿站跑了出来,这才在这深山中寻找。”
  “父亲也来了?”李彦听了又惊又喜。
  “老爷就在那边!”
  李彦只见一个人骑在马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发上似染了秋霜,正在向他微笑,他见了这人,又觉得两眼濡湿了。
  五年不见的父亲啊,被岁月染上了更多的风霜。
  
7、
   “彦儿啊!你受苦了,快随我回去吧!”
  李彦见了父亲,急忙把这一路所见所闻告诉给老父。
  “爹,我真的见到了雪妖啊,正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的女人!”
  哪知他父亲听了眼中却闪出了狡黠的光,朝他笑道:“这世上是没有雪妖的!”
  “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李彦急忙又仔细的描述了一遍。
  而他的父亲但笑不语,似乎在想着一件极好玩的事。
  
  两人又行了片刻,只听他父亲说道:“彦儿啊,有些事情,为父一直瞒你!”
  “什么事?”李彦听了心中又是一震,生怕再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
  “咳!”父亲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的话不便出口,“我与你娘年轻的时候,经常在晚上幽会,谈诗论画什么的!”
  “那又怎样?”这话好像和他今晚的经历没有多大关系啊?
  “可是,你知道,这被别人知道名声不大好,咱们这里雪又多!于是你娘就经常穿着白色的衣服出来,比较不惹人注目……”
  听到这里,他似乎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了。
  “那个,夜路上难免撞到几个人,或者被人偷瞧了去!”他父亲说着似乎极为不好意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后、后来,咱们这就开始流行雪妖的传说了!”
  李彦听了一呆,这,这就是雪妖的真相吗?
  他听了十几年的传说,原来有一个如此柔情蜜意的谜底。
  
  不远处的一个雕花的马车旁,站着一个中年的妇人,正望着他们来的方向,两眼嚼着泪花。
  她的云鬓被风吹起,满脸慈悲之色,站在满地的白雪中,真正是宝相端庄,宛如观音。
  
  李彦看着她的母亲,觉得也许这就是雪妖的真身也未尝不可。
  可是如果世上是没有雪妖的,如果这只是一个误会的话,那他今晚的所见又是什么?
  在雪中央的,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冒着风雪赶路的又是谁?
  
  他摊开自己握着缰绳的右手,里面紧紧的抓着一个破笔。
  借着萦萦的火光,可以看到那竹子做的笔杆上,有一个清晰的伤痕。
  那是一个被柴刀砍破的痕迹。
  他笑了一下,又握紧了那杆笔,好像又见那白衣的少年,在风雪中牵着他的手,一直鼓励他前行。
  也许世间的事皆是如此,如果过分的去追究,就不会有传奇。
  就让这今晚的白雪,成就他一生的传奇吧。
  “娘!”他想到这里,喊了一声,策马向前奔去,从来都没有觉得心里这样喜乐平安过。
  
  山中的白雪皑皑,似乎月亮都要被这雪掩埋,隐去了光辉,一行车马渐渐的消失在雪的尽头。
  而远处的山峰上,一只白色的狐狸,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辙,眼光灵动,似乎轻笑一声,一摆尾巴,转身就去了。
  这山中又回归寂静,只余下白雪,似乎要将这天地淹没。
  是的,白雪的中央,本没有什么。
  留下的故事,都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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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 雪中央
  
   1、“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娧也豢膳省?
   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蹄夜月,
  愁空山。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崇山峻岭中,一驾四轮马车在山中赶路,四周白雪皑皑,山中唯一的小路早就被雪覆盖住了,马车所过之处,只在白雪上余下寥寥蹄印与两行车轮的痕迹。
  “这首李太白的‘蜀道难’真是对咱们所处处境的上佳诠释啊!”车中传来朗朗的笑声,似乎车中之人并不畏艰途,谈笑风生。
  这窄小的车厢中,足足挤了五个人,有两个人一胖一痩,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商人模样。
  还有两个头戴着方巾,读书人模样,不同的是一个只穿着朴素的披风,另一个却是穿着银狐裘的富家子弟,油头粉面的,举止轻浮。
  还有一个给他们当差的小厮,名唤来福的,此时正缩着头歪在车厢的一角。
  眼看年关将至,这五个人都是回家省亲的,一路走了下来,哪想到遇上大雪,这山路已经足足走了五天。
  “李兄真是什么时候都这样乐观啊!”那个锦衣的公子说着掀开了棉布帘子看了一眼,“这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到驿站!”
  “冯公子,你这就不用愁了,我自小在这里长大!今晚咱们定能赶到!”那个朴素的方面书生笑着答道。
  “咦?你在这里长大?”那个胖商人好奇问道。
  “不错!”
  “那可曾听过这里素有的鬼怪传说?”
  “鬼怪?”那个李姓书生翻着白眼,似乎不以为意,“好像听说有雪中的白衣女子的故事吧!”
  “那是雪妖吧!”姓冯的书生急忙凑过头来,“我小的时候也听过!”
  “什么是雪妖?”来福急忙问道,他这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听说是穿着白衣服在雪里走的人,好像大多是女的,长得极美,其他与一般人无异,不过你要是看着她就死定了!”
  “怎么个死法?”
  “冻死呗!”
  来福听了傻笑一声,“哈哈哈,咱们这么多人,不怕,不怕!”
  “人多也没有用!”姓李的书生吓唬他:“有一次冻死了十几个人呢!都是赶路的商人,曾有人亲眼看到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领着这帮人往山里去了!”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见过!”姓冯的急忙补充,“晚上一开院门,居然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在莽原中赶路!”
  来福听了吓得咽了一口口水,“真的假的?”
  “嘻嘻嘻!”那两个人听了一起怪笑,“当然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小孩子在冬天的夜晚不要出门!”
  “哎呀!可吓死我了!”来福说着呼了口气,“要是真的见了雪妖,我就只管逃了!”
  “不用逃,雪妖好像都是不穿鞋的!”那个姓李的书生说:“她见了你就会说‘鞋~’、‘鞋啊~’!你莫要把鞋给她就好了!”
  “为什么啊?”
  “你是真傻假傻啊!”说完推了他一把,“你看这大雪,你脱了鞋在地上走一下试试,没有雪妖你都会冻死!所以说这故事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来福挠着脑袋大笑,“民间传说,多不可信,哈哈哈!”
  “哈哈哈哈!可不是,都是骗人的!”那两个商人也一起打着哈哈。
  
  然而他们身后的雪地中,除了四轮马车的车辙印子,马蹄的印子,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清浅的足迹。
  那足迹清清浅浅的,几个脚趾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辨。
  是一个赤着脚的,人的足迹。
 2、可是几个人刚刚笑完,马车就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车上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真的要是在这山中抛了锚,就算什么也遇不到也是死定了。
  哪知还没等想完,棉布的车帘就被掀开了,露出车夫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各位客官,这个人正在赶路,咱们能否捎他一程?不然这深山中可是要出人命的!”
  车夫的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就闪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的,不过二十岁上下,黑发如墨,上面也扎了一条白色的方巾。
  正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波流转,似怒还笑,整个人身上一种冷冷落落的气质,在黑夜中似乎罩了一层烟雾般,不似凡人。
  车里的那五个人见了个个如呆鹅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少年倒是大方,一掀袍角已然坐了上来,脱下披风放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
  
  马车又徐徐的往前走了,车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李,李公子!”来福小声说,“是,是不是雪妖?”
  “应该不是吧!”那个李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奇异的乘客,“他好像是个男的,而且还穿着鞋呢!”
  哪知话音未落,那人倒轻笑一声,开了口:“雪妖?倒是有的,不过专门跟着杀气极盛的恶人,若是寻常人也见不到的!”声音清脆而好听。
  两人见对话被人听到,脸上都是一红。
  “哈哈哈,就是,就是,我们这里没有恶人,怎么会见到!”两个人急忙打哈哈。
  那人却嘴角一牵,似笑非笑,“我若是说现下就有一只跟在车后呢?”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哑口无言。
  来福急忙打哈哈,“公子说笑了!”
  “是啊,是啊!说笑而已!”那个古怪乘客也笑了起来。
  
  车后面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的雪夜中不紧不慢的跟着,长发随风飘散,掩住了一张泛青的脸。
  “冷啊~”好像是叹息般的声音从她嘴里传来,“好冷啊~”
  声音刚刚出口,就被寒风吹散,不知吹落到哪里。
  只有前面的层峦叠嶂,一条小路,不知尽头。
  
  “两位公子,你们也饿了吧,我们赶快吃饭吧!”来福急忙打开漆器食盒,想缓解一下气氛。
  “好好好,来,冯公子咱们吃饭!”
  那两个商人见了也急忙掏出准备的干粮。
  “来福上路前特意买了八宝鸭子!”来福说着献宝似的打开盒盖。
  哪知里面空落落的一张油纸,连鸭毛也不见一根。
  来福的嘴一下张得和西瓜那么大。
  “来福,是不是你偷吃了?”冯公子见了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冤枉啊,我怎么会?”他说完哭丧着脸从下面拿出两个馒头,“还好有豆沙包!”
  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捧着包子,哭丧着脸。
  那角落里的怪异乘客却拿着什么啃着起劲。
  来福瞥了一眼,伸出手指,一口气没有上来,“他,他偷咱们的鸭子吃!”
  果然只见那个少年正抓着一只鸭腿,得意的朝他们扬了扬。
  来福刚刚要发做,那个李姓书生急忙拦住了他,“算了,不过一只鸭子而已,到了驿站多少只没有?”
  他见这人隔空取物,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这位公子倒是大度!”那个少年抹了抹嘴,“在下可不能白吃你的鸭!”
  说完手一晃,一锭金子就托在掌中。
  来福见了,眼露贪光,急忙上去要拿。
  “来福!”李姓书生急忙喝住他,朝着白衣少年点了一下头,“区区一只鸭子,何足挂齿,在下李彦!”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冯公子,“这是同窗的冯意之冯公子!这趟是回家省亲的!”
  “嘻嘻嘻!”那人笑道,“萍水相逢,我的名讳你不知也罢,不过吃了你的鸭子我定当报答!”
  李彦听了极为高兴,虽然这人不愿透露姓名,可是他原本就是个自来熟,转眼就和人拉起家常来,几番话下来,倒觉得这个少年与寻常年轻人无异,开朗大方。
  
  那两个商人见了那少年隔空取物的本事,又见他随手就掏了一锭金子出来,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专门劫财杀人的飞贼?”
  “那也未必,现在那贼人不在苏州府作奸犯科了,好像正在在逃!”
  “莫不是就是他?”
  黑暗的车厢中,李彦兀自口沫横飞的高谈阔论,完全都没有发现其余的几个人的目光都已变了。
  这多事之秋,人如鬼魅,谁又能够信得过谁呢?
  

 3、又不知行了多少时候,远处的山里已经可见寥寥灯火。驿站已经不远了,此时的天空,又下起了细密的轻雪。
  “哎呀,总算是要到了!”来福见了欢呼起来,别人的心也是跟着一阵宽慰。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到了地方。
  来福乐得急忙就下了车,从车下掏出一根扁担,挑着行李就往休息的茅屋去了。
  “不知这位公子欲往何方啊?”李彦倒是分外的舍不得这位新交的朋友。
  那白衣少年抱拳一笑,“我在这里休息片刻,还要继续赶路!”
  “那个,那个,过了这座山就是我家了,不知能否到寒舍一叙?”
  “在下有要事在身,不然真的该奉陪李兄到底的!”说完眼中似有忧虑的神色,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毛笔给他,“这个给李兄留个纪念!”
  李彦伸手接了,那笔杆是竹子做的,比寻常的笔还糟糕一些,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读书人用这么破的笔,“这是?”
  “这是换李兄的那只鸭子的!”他说完面色一沉,“此笔万万不可离身,可祝李兄逃脱此劫!”
  “劫数?什么劫数?”李彦听了只是觉得好奇。
  那少年却只笑不答。
  “那冯公子呢?他怎么办?”
  “我不喜他!”
  李彦听着不解,“那只鸭子,他也有份的啊!”
  “他穿着狐裘的衣服!”那少年说完,摆了摆手就要告辞了。
  “你且等一等!”李彦张口还要问清楚,只见那个少年已经远远的走到了十几丈外,白色的背影几乎要融入雪中。
  
  “公子,公子!”不知谁在他耳边呼唤。
  “咦?”他定睛一看,面前是来福的一张窄脸,哪里是那个俊美的白衣少年,再一看,远处也根本就没有人影,难道是自己坐车久了,产生了幻觉不成?
  “公子我们进去吧!”来福说着要引他去休息。
  “好,好,好!”他又往回看了一眼,茫茫的白雪中,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只破笔,刚刚要扔,却听耳边有人说话:“李兄此行已经踏入血色漩涡中,要好自为之啊!”
  他听了一愣,“来福?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来福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
  “算了,算了,我听错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破笔,想了一下,还是纳入怀中,抬头道:“我们走!”
  
  “公子这边来,好像官府的差役们正在检查过往的路人!”
  “这是干吗?”李彦跟着来福已经走入一个温暖的茅屋中,里面各色的人都有,冯公子正在行李旁边坐着朝他们招手。
  “说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从苏州府逃了出来!”
  “苏州?”李彦纳闷,“那不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不知道啊!”冯意之回答,“你我只知读书向学,哪里能知道坊间传闻?”
  外面的雪倒是越下越大了,渐渐的不见天日,似乎要把这黑夜也染成白色。
  
  “到咱们了!”李彦说着已经拿了举荐的文书和张公子一同出去接受盘查了。
  屋外是一个二十余人长的队伍,刚刚巧同车的商人就在前面。
  “你们也还没走呢?”李彦隔了几个人在朝那两个商人喊。
  “早知这趟这么难走还不如不回去了!”那个瘦小的商人答道。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平素里一直高谈阔论的胖商人不知为何沉默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
  队伍渐渐的缩短,排队的人也都被风吹得直打摆子。
  “终于到我们了,我们要先行一步了!”那瘦小商人朝李彦摆了摆手。
  
  “好!”李彦这“好”字还没有出口,就见眼前刀光一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弯月。
  接着周围的人乱成一团,只见那个胖商人拿着一把弯刀抓住自己的伙伴。
  “不要过来,谁都不要抓我!”脸上全是狰狞的神色。
  “老吴,老吴,你这是干什么?”那痩弱商人已经吓得半死。
  “干什么?”那被叫做老吴的商人叫道:“本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再解决了你,哪想遇到这等事?”
  还没等说完,就听“扑”的一声,一把钢刀已经透胸而过,一股鲜血就溅了出来,染红了满地的白雪。
  是驿站的差役先下手为强了,那胖商人的身躯,扭动了几下,慢慢的从刀尖上滑了下来,倒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太快,那个瘦小商人沾了一身的鲜血,吓得委顿在地上狂叫起来。
   “这贼人死了吗?”一个差役拎着沾了血的刀过去看了一眼,“这厮就是那个欠了无数人命的贼人吗?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露出本相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商人重利,自古皆知,少不得为了钱杀人的。
  那个死去的商人圆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似乎心有不甘,似乎随时都能拿着刀再跳起来,挥舞着钢刀,威胁世人。
  
  “你不要紧吧?”李彦回过神来,急忙去扶坐在地上的瘦小商人。
  “你不要过来!”那人头发蓬乱,眼露红光,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离我远一点!”
  接着又大喊道:“和我相交了三年的好友尚是人面兽心,想要谋财害命,你不过与我同了几日车,我干吗要信你?”!
  说完,一转身就拿着行李奔入无边的黑夜中。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彦喊了一声,只觉得心灰意冷,在这乱花飞雪中越来越理不清自己的头绪,相交了三年的朋友尚暗藏杀机,这世上还有几人可信?
  

4、李彦站了不知多久,回过头来对自己的旅伴说:“冯公子,我们也该上路了!”
   夜色中的冯公子,锦衣玉裘,白着一张脸,两片薄薄的嘴唇正在发抖。
  “你在想什么?我们一起走吧!”
  “不,恕在下不能和李兄同行了!”
  “为什么?”李彦只见他目光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
  “李兄,就此别过吧!”说完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道:“人说白首相知尤按剑,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现下我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不能这样!”李彦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实在不行等到明日再出发啊!”说着就去拉他衣袖。
  “你不要碰我!”冯公子一把摔开他,“我家就在附近,晚上也能走到,我要一个人走,不要任何人跟着!”
  说完回去拿了细软,又给差役看了举荐文书,快步走出驿站,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来福,你去把他的行李挑过来,把他送到家,我在这里等你!”他见状急忙吩咐。
  来福急忙拿着冯公子的行李,与官差说明了情况,也跟着去了。
  
  只剩下李彦一个人呆立在雪地中,当初父亲出钱让他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多结交名人雅士,以为仕途铺路,哪想这一去五年,自己却连这样凶恶的人也看不透。
  一时间不免心灰意懒,看了看雪景就回去睡了。
  只等明日来福回来再一起上路。
  
  哪想刚刚睡到半夜就被人推醒。
  “李兄,李兄,快醒醒啊!”
  李彦车马劳顿,睡得正香,好不容易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眼前一张如珠玉般的脸,黑发如瀑,正是同车的那个美貌少年。
  “你,你不是走了吗?怎生又回来了?”
  “莫要多说,李兄赶快与我走吧!”那少年拽着他就往前走。
  “喂!那也得等我穿好衣服啊!”李彦扭不过他,穿了衣服,从行李里取出贵重物品,裹了裹衣服就和他出去了。
  
  一推开客栈的大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就飘了进来,把他冻得发抖。
  “你确定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
  “不错!”那少年回头一笑,灿若春花,“李兄请信我!”
  李彦极不情愿的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想去看看再说,只是苦了来福,回来找不到他不知该怎么哭呢?
  
  驿站旁边的丛林中,从枯树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拎着一把柴刀,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一下。
  只差一点,不过不要紧,书生体弱,他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他这样想着,快步追了过去,那刀上有红黑色液体一点一点的滴了下来,在雪地上开了一串玛瑙般的花。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彦渐渐的觉得腿脚麻木,实在是走不动了。
  “你这要带我去哪里?能不能说一声啊?”
  “快走吧,他就要追过来了!”那少年说着还要拽他起来。
  “谁?”李彦听了一愣,“你说谁在追我?他为什么追我?”
  那少年的双眉一拧,“就是那个杀了好多人的吧,我也不甚清楚你们是怎么叫他!”
  “不会,不会!”李彦听了摆了摆手,“刚刚在驿站那贼人已经被官差宰了,你定是搞错了!”
  “怎么会错?”那少年轻笑一声,眼里有狡黠的光闪动,“那死了的贼人脸上刻了字不成?”
  李彦听了只觉心中发冷,“你是说那贼人另有其人?”
  还没等得到回答,就听见背后的雪地里传来“簌簌”的声音,正有人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惊,急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原中,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从山下上来。
  先是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一样的头,后来是半截身子,再后来整个人都出来了。
  李彦见了这人,不惊反喜,“来福?你怎么来了?”
  “公子!”来福一张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找得我好苦啊!”
  
  李彦坐在雪地上,真正是心花怒放,从来没有觉得来福这样可亲过。
  而他身后的白衣少年,衣裾飘飘,一双美目只是死死的盯住来福,眼中全是戒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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