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 zt

自从去济南上学再到参加了工作,几年来很少随母亲回农村的姥爷家了,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我便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姥娘一年里几乎总在老家与县城两处奔波着,回到家,就说“他二姐家的小丫头太皮,得有人看着啊。”来到县城住不几日又会念叨“你爷在家吃不好,他自己不会做饭。”我们这里农村是把父亲喊做“爷”的。这样奔波了八年,一个吃过早饭的早晨里,姥娘头一歪就这么毫无先兆的离开了人世。那年,母亲嗓子哭哑了,大病了一场。从此,便隔三差五的回趟老家,带些亲手做的饭菜。
     姥爷长的很瘦,家里有张年轻时在上海的照片,清爽的英俊,看不出已是四十出头的人。妈说那时候有上海的姑娘要嫁给姥爷,姥爷说“家里有老娘,有妻儿。”姥爷参加过抗美援朝,回国后部队进驻了上海,和平了,姥爷要回家,部队首长执意要他留下,姥爷说“先回家看看。”回到家,姥爷的八十几岁的娘哭着喊着他的名字骂着,说他不孝,想丢了老娘和妻儿去过好日子,姥爷二话没说,就决定留下了,任凭部队首长多次派人来找,姥爷只是说要在家尽孝,后来部队只好让姥爷转业,回来县城让姥爷当文化馆馆长,姥爷说“我识字不多,当不了这馆长。”于是回了家种地,当了个支部书记。
姥爷话极少,姥娘刚过世的几年里,因了母亲牵挂,姥爷一年里也会来县城里住些日子,却几乎只是坐在屋里吸着烟袋。住个七八天就要走,说是觉得闷。初一的那个暑假里,父母都上班了,只留我和姥爷在家,我在屋里写作业,姥爷坐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袋。写到快中午,我合上作业本,搬个板凳也坐到院子里,姥爷问:“写完作业了?”我说:“快了,今天上午就写这些了,明天就写完了。”姥爷便又悠悠的吸着烟,我低头看见一只蚂蚁举着大出身体几倍的食物一路的跑向蚁穴。这样的过了半晌,姥爷突然开口,话讲的极慢,“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天,那一仗打的很恶,仗打了几天几夜,没了弹药,美国鬼子把路线封锁了,后方送不上来。”吸口烟他继续讲,“后来首长决定派我回去带弹药来,任务很重,才决定让我去,那时候我在司令部。”他又吸了口烟,“回去很顺利,一个人目标不大,美国鬼子主要使飞机,看不着。回到后方,给了两辆车的弹药,就出发了。走到半路,就被美国鬼子的飞机发现了,一个劲的跟后边炸,前面远处就能看到是片树林,进到里面就行了。”他又停下吸了口烟,“那时候我坐前面那辆车里,鬼子的飞机把后面那辆车给炸了,眼看着就冲我们来了,车这时候却慢了下来,前面不远就是树林了,车却越来越慢,我急了,我掏出手枪指着司机的头喊‘你想干什么!想把弹药送给鬼子!这车弹药我必须带到前线!你再不开车,我毙了你!!!’眼看着司机的汗就淌了下来,眼都红了。后来车好歹慢腾腾的进了树林,到听着鬼子的飞机走了以后,我才一下子揪着司机的衣服领子把他拽下了车,‘你倒底想干什么!!!’司机的汗一个劲的淌,指着车说‘你先看看。’我放开他到车后面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车上两个后轮早就炸飞了,我倒过头来搂着司机就哭了,我差点杀了他,我差一点就杀了他。”姥爷半天忘了吸烟,眼里莹莹的有些东西在闪动着,我想他早已回到了那个动荡的战争年代。“那天……”姥爷正想再说,门响了,是母亲下班回来,姥爷便打住了话头,磕掉铜烟头里早已熄灭的烟,从袋里重新装上一锅烟丝,又默默的吸了起来。我很想再听后来的故事,但从那天起,姥爷就从未再跟我提起过以前的事情。
     姥爷越来越老了,两个舅舅都在农村,和姥爷家住的不远,都曾提出让姥爷跟着过,姥爷却不肯,说一个孤老头子自己过习惯了,一辈子不曾做过饭的姥爷竟也会自己炒些菜了,炒些每次让我母亲看见就落泪的菜。年纪再大些,母亲再接姥爷来县城住时,姥爷却再也不肯了,说,“人老了,脏,哪里也不去了。”母亲红着眼圈说“没人赚你脏,到家里住几天吧。”姥爷却是怎么也不肯的,母亲说,姥爷年轻时是个极干净的人,我又想起那张清爽英俊的脸。
     姥爷已八十多岁了,骨瘦如柴,大人们常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姥爷的身体却很好,一年到头几乎连感冒都没有,几年前还常常一个人早起上山捡柴。姥爷的日子过的很平淡,母亲送去的一些稀罕的食物,却总拿出来分给了乡亲们,害得母亲常常责备,“那是拿来孝敬你的,你自己不吃都拿给人家吃了。”姥爷这时总笑笑,说“庄户人见不着这些东西,拿出来叫大伙尝尝。”
     姥爷唯独关心的就是国家、政府的事了,新闻是必看的,每次回家,只要父亲有空一起回时,姥爷的话就多了,总要问父亲县里的情况和政策。父亲说,他比我还明白国家的政策,而父亲是在县里政府部门工作的。
     前些日子请了假随父母回姥爷家,给姥爷拜寿,下午走时,姥爷送到巷口,我在车上开着窗喊“姥爷,回去吧。”他笑着看着我们一个劲的说“走吧,走吧。”他早已耳背了。车慢慢启动了,看见姥爷依旧微笑着望着车子,想起那个硝烟弥漫的故事,那个曾与死神共舞的岁月,它是否常常出现在姥爷的梦中?他的心底又有多少这样的人与事?想起母亲常常感叹“你姥爷当年要是留在上海就好了,他那些留在上海的战友可都在中央当了大官了。”可姥爷的笑意里明明闪显着一种满足与平和,也许这是后辈们所不懂的人生,姥爷常说“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那些死了的战友什么也没了。”

后记:也许我也不懂姥爷这样的人生,因为我也向往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生活和足以用来挥霍的金钱。越来越多的人与感情在物质与金钱面前慢慢变质,我只是希望能从姥爷身上感受到一种生活的真谛,从这种被称之为傻的人生选择里读懂人生。
用影子恋爱,用右手写字,用左眼流泪
过着不用吸食牛奶的生活
努力享受生活,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只有一种回答,能活着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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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一下,我们那儿叫外公,最早离开我的亲人..

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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