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又名孤岛奇案、童谣谋杀案、十个印第安小孩) 阿加莎·克里斯蒂

第一章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新近离任退休,现在正在头等车厢的吸烟室里,倚角而坐,一边喷着雪茄烟,一边兴致勃勃地读着《泰晤士报》上的政治新闻。
  沃格雷夫放下报纸,眺望窗外。列车奔驰在西南沿海的萨默塞特原野儿他看了看表,还有两小时路程。
  他把报纸上讲到的有关印地安岛的种利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先是说有一位美国财主,简直对玩游艇着了魔,因此,买下了这个岛子。接着又说这位财主就在这个坐落在德文郡海面的弹丸小岛上盖了一幢豪华绝伦的时髦别墅;可惜的是,他的第三任新夫人最怕水,结果只能连房带岛一起招盘出售。关于这,报纸上各式各样的广告越登越多。后来有一条干巴巴的消息说,有位名叫欧文的先生花钱买下了这幢别墅。打那时起,少不了有烂笔头的文人传开了流言蜚语,说什么印地安岛其实是好莱坞大明星加布里埃尔特尔为了息影离尘,过上两三个月清静日子买下的啦!而署名为“忙不偷闲”的记者之流又含蓄地暗示说那里将要作为王亲国戚的私邸啦!梅里韦先生则说,据他耳闻是有位青年勋贵×××将于拟结丝萝,打算在岛上度蜜月啦。还有位“郁纳斯”说,他了解的情况是,梁军部买下了这个地方,准备搞几项试验,但内容保密啦,等等,等等。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印地安岛成了新闻。
  沃格雷夫法官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尽管笔迹认不真切,但通篇行文措辞却异常明确:“亲爱的劳伦斯……分别多年……务请光临印地安岛……景色迷人之至……离情别意,又何其多!……往日云烟……人天交融……向阳之乐……12点40分由帕庭顿车站出发……在橡树桥恭候大驾……具名是位女的,花体签名是:康斯坦斯卡尔明顿。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苦苦思索着末一次见到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的具体日期,想必有七年,不,八年了吧!那时她正去意大利准备享向阳之乐,同大自然和田夫野老融为一体。后来,听说她又向前到了叙利亚,那里的阳光更盛,乐意更浓,更能同大自然和阿拉伯牧民融为一体。
  他想起来了,康斯但斯卡尔明顿就是这种妇女,一个人买上一座小岛住下,那显得有多么神秘!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觉得自己推断得这样有理,不禁微微点起头来。就这样点呀点呀的……。
  他睡着了……。



  三等车厢里坐着六位乘客。维拉克莱索恩头往后靠着,阖着眼,这种天气坐火车旅行,真叫热!去海边,简直太舒服了。搞到这份差使真走运。本来么!凡是假期里找活儿,十之八九是弄上一大帮孩子照管。想找个秘书之类的工作,真是谈何容易!连职业妇女介绍所都说不上有多大指望。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封信。
  职业妇女介绍所转来了你的情况和他们对你的推荐。幸悉他们对你深有了解。我答应你要求的薪金数目。希望你能从八月八日开始工作。火车12点40分从帕庭顿开出,在橡树桥车站有人接你。附上现金五镑作为旅途开支。
  光纳南希欧文谨上
  信角上打印的地址是德文郡斯蒂克尔海文的印地安岛……。
  印地安岛!就是它!最近的报纸真的象是除了它就再也没有别的好谈了!流言蜚语,猜测纷纭,说什么的都有!话尽管多,也可能绝大部分纯属虚构。但是,关于房子是由一个百万富翁买下的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再则,房子是豪华已极,这个断语也绝对正确。
  维拉克莱索恩上学期在学校里忙得精疲力尽,她总想:“在一所三流学校里当个带孩子作游戏的女老师,那能有多大油水呢……?哪怕找个象样点的学校,也会好得多……。”
  想到这里,心头油然产生了一阵寒栗,她想:“就算是这个工作吧,弄到手也该说运气不错了。要知道,谁都怕听验尸什么的,尽管验尸官再怎么帮我开脱也罢!”
  现在想起来真该庆幸自己当时确实是够勇敢的,把握得住自己。就那次验尸来说,再没有比它更顺利的了。汉密尔顿夫人对她真够照顾的。——只有雨果——(算了,不去想雨果就得了!)想到这里,即使车厢里是那样闷热,她也会突然寒栗起来,但愿她现在不是去海边!多么清晰的一个幅情景啊!就在她眼前,西里尔的脑袋在水面忽上忽下,飘向岩石……,忽上忽下……,忽上忽下……。而她自己呢,就在他后面装出象劈波斩浪似地划着,其实她明明知道,她是赶不上了……。
  她一定要做到不去想那个雨果……。
  她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看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高个子,棕色脸庞,两只眼睛挨在一起,显得很轻佻,嘴形尤其傲慢,近乎残忍。
  她又想开了:
  “我敢打赌,这个人肯定跑过一些有意思的码头,见过世面……。”



  菲利普隆巴德用他那双明快的眼睛那么一瞟,心里就琢磨起对座的女人来了:“相当动人——女教师味儿可能重了些……。”
  他完全想象得出:这可是位硬心肠的主儿——无论搞恋爱,上阵打仗都一样——都能把握得住自己。他挺愿意同她搞搞……。
  他对自己不满意起来了。算了吧,割断这档子哥哥妹妹的柔情蜜意吧!生意经要紧,得集中精力搞买卖。
  可是,到底是怎样一桩买卖呢,他也弄不明白。那个小个子犹太人很会装神弄鬼。
  “千,还是不干?隆巴德队长!”
  他仔细琢磨着回答道:
  “一百块金币,呃?”
  他故意说得漫不经心,似乎一百块金币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其实,一百块金币啊!要知道眼下他连一顿象点样的饭都吃不上了。他还担心,要不就是这小个子犹太人在搞鬼——犹太人就是这一点最要命啦,银钱问题上谁也搞不过他们——他们可精着呢!
  他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说:
  “你不能跟我说得再清楚点儿吗?”
  艾萨克莫里斯先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他那秃脑袋。
  “不,隆巴德队长,就这么回子事。我的当事人说你是专门对付这种辣手场合的好手。我受权交给你一百金币,只要你去德文郡的斯蒂克尔海文跑上一趟。靠那里最近的一站就是橡树桥,在那儿有人等你,会开车送你去斯蒂克尔海文的。再从那里用摩托艇把你送上印地安岛。到了岛上,你就听我的当事人的安排吧。”
  隆巴德立刻问道:
  “干多久?”
  “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
  隆巴德摸弄着小胡子说:
  “你清楚,我是不干那种勾当的——我是说,不合法的勾当。”
  他说着,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莫里斯先生犹太人特有的厚嘴唇上隐约地掠过一丝笑意。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要是让你干什么不正当的勾当,你完全可以自由退出。”
  这个该死的滑不溜鳅的小畜生,他还笑!好象隆巴德过去的所做所为他全晓得似的,晓得对隆巴德这种人来说,分什么合法不合法呢,扯淡!
  隆巴德自己也不由得咧嘴一笑。
  天知道,有这么一两次他几乎出事!结果,总算滑过去了!其实,他是不大在乎什么出界不出界的……。
  不在乎!什么出界不出界,没那个事!令人陶醉的是:上了印地安岛,可得好好享受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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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à ero insano

拖网渔船爱玛·珍号船主送交英国警察厅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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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年轻的时候起,就认识到我的本性是各种矛盾的集合体。首先我患有一种浪漫幻想的不治之症。小时候读惊险小说时,每看到有人把一只里面装有重要文件的瓶子投入海中,心里总是不可名状地激动起来。直到今天,这种魅力仍然没有消失,所以我就采取了这个作法—写下我的自白,装在一个瓶子里,把瓶子密封好投入海中。我估计这份自白还是有一线希望被人发现的—如果真的被发现的话(也许过于乐观了),这件迄今为止未能解决的神秘谋杀案就会莫相大白了。除了浪漫的幻想之外,我的性格还有其它方面。我明显患有虐杀癖,喜欢亲眼看到或是亲手制造死亡。我仍然记得用黄蜂和花园中各式各样害虫所作的那些试险……从孩提时代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杀害狂。但与此同时,我还具有另一种与之矛盾的性格——某种强烈的正义感。我憎恶一个无辜的人或生物由于我的行动而蒙难或死亡。我深深感到正义应该战胜一切。有一点也许是可以理解的——我想至少心理学家会理解,正是由于我的这一心理状态,我才选中了法律这一行作我的终身职业。从事法律几乎满足了我的全部本性。
罪恶和对罪恶的惩罚永远使我神往。我非常喜欢读各式各样的侦探和恐怖故事,为了消闲解闷我想象了最为巧妙的谋杀人的方法。
过了若干年我当了法官,我的另一种隐秘的天性受到鼓舞而发展起来。当我看到一个倒霉的罪犯在被告席上痛苦挣扎,受尽折磨,毁灭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时,总是感到莫大的快乐。不过请注意,如果被告席上站的是一个无辜的人,我是没有这种快乐心情的。至少有两次,因为深知被告是无罪的,我中止了审判,并向陪审团指出指控不能成立。不过,感谢我们的保安部门的公正和效率,那些带到我面前以杀人罪受审的被告,绝大部分都是犯了罪的。
在这里我要说明爱德华·塞顿的案子就是这样的。他的相貌和举止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他留给陪审团的印象是良好的。证据虽然不很明显却非常清楚,而且根据我多年对罪犯的了解,我确信这个人犯有他被指控的罪行:残酷地谋害了一个信任他的老妇人。
我平素享有“刽子手”法官的名声,但这并不公正。我在最后总结全案时总是严格、公正,非常谨慎。我所做的,乃是使陪审团不要感情用事,不受某些律师挑动人们感情的辩护词所左右。我总是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确凿的事实上。很久以来,我就发觉自己内心正在发生变化,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已,我要抛弃我的法官身份,自己有所行动。我想要……坦白说吧,我要……自已动手杀人。我意识到这就象一位艺术家力图表现自我一样!我是,或者可以成为,一个犯罪学方面的艺术家。我那被职业紧紧压抑着的想象力逐渐化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我一定要,一定要杀一次人!而更重要的是,不是普普通通地杀掉人。我的杀人案伴必须非常奇妙,震撼人心,必须不同凡响。在这方面,我认为我仍然具有充满青春活力的想象力。我想干点非常戏剧性、几乎是想入非非的事来。我要杀人……是的,我要杀人……但是,对某些人说来这似乎是矛盾的,我仍然受到我天赋的正义感的抑制和妨碍—无辜者不该蒙难。
后来,十分突然,一个想法涌上我的心头——这是我在一次闲聊时别人偶然说的一句话引起的。我与之交谈的是一位医生——普通的,不出名的医生。他偶然提到凶手犯罪常常是法律无法过问的。他举了一个例子:关于一个老妇人,最近死去的他的一个病人。他说他个人认为这个老妇人的死是由于一对照料她的夫妇故意不给她服急救药,他们能够在她死后,得到很大一笔遗产。他解释说,这类事极不容易证明,但他仍然深信不疑这对夫妇确实是干了这件昧了良心的事。他又说了许多与之类似的不断发生的案件—作案极其狡诈,全都是法律无法制裁的。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开端。我的思路豁然开朗,我决心要干就大干一番。
童年时代的一首儿歌重现在我心中,一首关于十个小印第按孩子的歌谣。我刚刚两岁时就被它迷住了,印第安孩子越来越少,给人以在劫难逃的感觉。我开始秘密地搜寻我的牺牲品。我不想在这里长篇累牍地细述这一情节。我同我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谈话都是按照一定的程序进行的。我的收获是惊人的。在我住院期间我收集了有关阿姆斯特朗医生的案子。看护我的护士是一位激烈主张戒酒的人,她热心地向我证明酗酒的恶果,给我讲了一个真人真事。几年前医院里有个医生喝醉酒给病人动手术,结果病人被误杀了。之后我假装无心地打探到这个护士以前的工作地点以及与之有关的细节。不久我就收集到必要的线索,我没费多大劲就搞到了肇事的医生和遇害病人的情况。
通过和俱乐部两个老军人的闲聊,我发现了麦克阿瑟。一个刚从亚马逊河回来的人告诉我菲利浦·伦巴特的情况。从玛约喀来的一位先生气愤不平地给我讲述了清教徒爱米丽·布伦特小姐和她那死去的女仆的故事。安东尼·马斯顿是我从一大堆和地犯了同祥罪的杀人犯中挑选出来的。我觉得他对他撞死的两个孩子无动于衷,对人类生命不负责任,这种态度使他成为社会上的危险分子,不应该继续留在人世。退职警官布劳尔列入我的名单非常自然:我的一些同事曾十分坦率地讨论过兰德的案子,我当时就认为他的伪证罪十分严重,身为警察——法律的公仆,必须是高度正直的,因为这种人的证词别人总是相信的。
最后是维拉·克莱索恩。那是在我横渡大西洋时听到的。一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吸烟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雨果·汉密尔顿。雨果·汉密尔顿抑郁寡欢,为了借酒消愁,他着实喝了不少,正处于酒后吐真言的状态。我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但我还是生动开始了我特定的抛砖引玉的谈话。收获是惊人的,我至今还能记得他的话。他说:“您说得对,谋杀并不象大多数人心目申的那种概念,在食物中下点毒,把人们从悬崖上推下去以及诸如此类的勾当。”他往前探探身子,脸几乎贴住我的脸,接着说:“我认识一个女杀人犯。告诉您,我认识她,而更重要的是我还爱过她……上帝保佑我,有时我想我仍然爱着她……这简直是地狱,我说……地狱……您知道,她这样干多少是为了我……我可做梦也没想到,女人心肠太毒了,太毒辣了……您不会想到这么一位姑娘——美丽、直率、开朗——您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干,是吧?她把一个小孩子带出海去,任他淹死了……您想不到一个女人能干出这种事来吧?”我问他:“你能肯定她是有意这么做的吗?”在他回答的时候神志似乎突然清醒了:“我敢百分之百担保,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有想到,但是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是在我刚刚赶回来的时候。后来……她也知道我明白了……她不了解的是我多么爱那个孩子。”他没再说下去,但这己足够使我顺利地把这个故事打听清楚了。我只需要找到第十位牺牲品了,我发现了一个叫莫里斯的人,他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贩毒就是他干的一种勾当,而且他还应该对我的一位朋友的女儿吸毒负责。这个女孩子二十一岁就自杀了。
在搜寻这些牺牲品的同时,我的计划也在心里逐渐形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只要选择一个动手的时机就成了。最后推动我下手的是我到哈利街一家诊所看病的事。我已提到从前我就动过一次手术,这次我到哈利街就诊使我明白我再动手术也是徒劳。我的医生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隐瞒着,可是我早已习惯领会言外之意了。
我没有告诉医生我的决定,我不会屈服于自然规律—缠绵病榻,受够了罪再闭眼睛。不,我的死应当是激动人心的,在我死前我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现在让我来说一说印第安岛这一桩谋杀案具体采用的方法吧。购置这个小岛,利用莫里斯掩盖自己的行踪,这都是易如反掌的事。莫里斯这个人对于这类事是个行家,仔细研究过我收集到的几个牺牲品的有关材料,载为他们每个人设下了一个合适的诱饵。我的计划中的每一项安排都成功了。八月八日我的全部客人都到达了印第安岛,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我在行前早已为莫里斯的归宿作了安徘。莫里斯患有消化不良症,离开伦敦之前我给了他一粒药叫他在睡觉前服用。我告诉他这种药在治疗我自己胃酸过多时曾产生过奇效,他一点也没有犹豫就把药收下了……这个人有轻微的多疑症。我并不担心他会留下什么文件或备忘录暴露我的行踪,他不是这种人。岛上死亡的顺序是经我深思熟虑安排的,我的客人们的罪行轻重程度各自不同。我决定让那些罪恶较轻的首先死,无须经历那些心肠更狠毒的杀人犯所遭受的时间较长的折磨和恐惧。安东尼·马斯顿和罗杰斯太太首先死去:一个死于瞬间,另一个死于宁静的睡眠中。我知道马斯顿先生缺乏我们所具有的道德责任感,他是一个不讲道德的异教徒。罗杰斯太太参与了那件事,我毫不怀疑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其丈夫影响的。
我无须详尽地描叙这两个人死亡的情况,警察很容易就可以查明死因。借口消灭黄蜂任何房产主都可以毫无困难地买到氯化钾。我随身带了些,在唱机宣布完大家罪行,室内一片混乱中,我非常容易就把它放在马斯顿的差不多空了的玻璃杯里。在整个控诉过程中,我可以说非常仔细地观察了我这些客人的面部表情,通过长期的法庭经验,我确信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
因为我最近一个时期常犯剧痛,医生给我开了一种安眠药——水合氯醛。我陆续积攒了不少,足可以致人于死命。罗杰斯为他妻子拿来白兰地,把它放在桌上。我在走过桌子旁边的时侯就把药粉投进白兰地里。这也很容易,因为当时客人谁都没有产生怀疑。
麦克阿瑟将军毫无痛苦地接受了他的死亡。他没有听到我从后面走来的声音,当然,我十分小心地选择了离开露台的时间,一切都非常顾利。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岛上迸行了一次大搜查,结果除了我们七个人之外岛上没有发现任何别的人,这立刻造成一种怀疑的气氛。按照计划,我需要尽快找一个同盟者。我选择了阿姆斯特朗医生——这个人对人比较轻信。根据我的外表和声名,他认为象我这么一位有地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杀人凶手。他的怀疑全部集中在伦巴特身上,而我则假装和他的看法相同。我向他暗示我有一个计划,可能使杀人犯中计,暴露自己。
虽然房间已经搜查过了,但每个人身上还没搜查过。这注定不久就会轮到的。
我在八月十日早晨杀死了罗杰斯。当时他正在砍柴,准备升火,没有听到我走近他的声音。我在他口袋中发现了通往餐厅门的钥匙,他在头天晚上把门锁上了。
我趁着罗杰斯尸体被发现而产生的混乱,溜进了伦巴特的房间,拿定了他的手枪。我知道他会随身带着一支枪,实际上我吩咐莫里斯在会见伦巴特时就提出了这件事。
早饭时,我利用给布伦特小姐第二次倒咖啡的机会把最后一剂水合氯醛放入她的杯中。我们把她留在餐室里,过了一会儿,我又溜了回去——她那时候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我很容易就把一剂强氰化物注进她身中。大黄蜂的事干得有些孩子气,然而我很得意,我喜欢叫每个人的死法尽量同儿歌里说的一样。
在这之后我所预见的事马上发生了……事实上,这事还是由我提议的。我们全都主张来一次彻底的检查。手枪被我稳妥地藏了起来,我的氯化物和氰化物也都用完了。
就在这个时侯我告诉阿姆斯特朗必须把我们的计划付诸实施。计划很简单:我必须假装成一个牺牲品,这可能会使凶手心慌意乱。不管怎么说,只要大家认为我死了,我就能在住宅中活动,偷偷侦察那个不知名的谋杀者。阿姆斯特朗热烈支持这个计划,当天晚上我们就开始行动了。一小块红泥膏抹在额头—红窗帘和毛线都准备好了,周围也布置了一番,蜡烛光闪烁不定,而且唯一仔细检查我的人将是阿姆斯特朗医生。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克莱索恩小姐发现我放在她房间的水草时尖声大叫,把整个住宅都震动了。所有的人都冲上楼去,我趁机装成一个新的被害者。
他们发现我以后的反应和预期的完全一样:阿姆斯特朗非常内行地表演了一番,他们把我抬上褛,放在我的床上,以后就再没有人顾得上研究我的事了。他们相互间充满了猜疑和恐惧,一个个吓得要死。
我和阿姆斯特朗于午夜差一刻两点时,在别墅外面碰了头。
我把他领到住宅后面悬崖边上的一条小路上。我告诉他如果有谁走过来,我们从这个地方都可以看到,而且寝室都朝着另一个方向,屋里的人不会发现我们。他直到这个时候一点儿也没起疑心——不过他应该有所警觉的,只要他还记得诗里的这一行:“一个失足落水,被一条青鱼吞咽,”他就应该猜到点儿什么。他却完全没有把这条青鱼放在心上。
我把他干掉丝毫也没费手脚。我往悬崖下面看了看,惊叫了一声,叫他看看下面是不是一个洞口。他马上俯下身来,我很快地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掉进汹涌的波浪里。我回到房子里,布劳尔听到的一定是我这时的脚步声。我到阿姆斯特朗的房间待了几分钟以后又一次离开了别墅,这回我有意搞出点声音来叫别人听到。我刚刚走下楼梯,就听见有一扇门打开了,他们肯定会在我走出前门时看到我的背影。他们犹豫了一两分钟才开始跟踪我。我绕到房子后面,通过一扇我事先打开的餐厅窗户,又回到房里,我关上窗户,过了一会又把玻璃打碎。以后我就走上楼去童新躺在床上。我计算好他们会童新搜查一次这所住宅,但是我猜想到他们不会非常仔细地检查每一具尸体,不外乎扯扯被单,只要知道尸体不是阿姆斯特朗伪装的就马上走开。后来发生的事同我预料的完全一样。
我忘了说明我这时已把手枪放回伦巴特的房间里。也许有人对搜查时手枪藏在什么地方感觉兴趣,手枪是放在贮藏室里一堆罐夹里面的。我打开最底下一筒罐头——我记得里面装的是饼干。把手枪塞进去,重新粘好橡皮膏胶带。我的估计完全正确,没有一人想到翻寻这一堆看来没有起封的罐头食品。特别是上面的罐头全部都是焊封的。那个红色窗帘被我平铺在客厅里一张椅子的印花棉布套底下,藏得严严实实,毛线是藏在一个椅垫里的,我在椅垫上剖了一个小口。我等待的时刻到来了。剩下的三个人疑虑重重,彼此吓得要命,这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特别是其中之一还带有一把手枪。我通过窗户观察着他们。当布劳尔独自走回来时,我早己把大理石悬挂好。布劳尔退出了人生舞台。
从窗户里,我看到维拉·克莱索恩开枪打死了伦巴特。一个大胆、机智的姑娘。我一开始就认为她与他对垒时会略胜一筹。这场决斗刚一结束,我就在她的房间里布好了机关。这是一次有趣的心理学试验,意识到自己犯了罪,刚刚枪杀过一个人,神经仍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加之环境的催眠作用,这些加在一起是否能使她走上自杀的道路?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我猜对了,我亲眼看着维拉·克莱索恩悬梁自尽,当时我就站在橱柜的暗影里。
现在是最后一幕。我走出来,把椅子搬开,靠墙放好。我在那姑娘扔掉手枪的地方把手枪捡起来,拿枪的时候非常注意,保留着她留在枪上的指纹。
现在我要做什么呢?我马上就要把这篇东西收尾,把它装在一只瓶子里密封好,然后再把瓶子投入海中。这又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立志制造一场无人可以解释的神秘谋杀案。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没有哪个艺术家能够满足于单纯创造艺术。他渴望自己的艺术得到世人的承认,这种天性是无法克服的。我必须承认(尽管我觉得这有些丢脸),我也有这种可怜的天性,我想叫别人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是干得多么巧妙……总之,我认为印第安岛上的秘密将是无法解释的。当然,警察也许比我估计的高明些。毕竟其中有三条线索可寻。其一,警方完全清楚爱德华·塞顿是有罪的;因此,他们也知道岛上的十个人,其中有一人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都不是凶手,按照反理推论,这个人可以被推定为处决其他九个人的刽子手。第二条线索隐含在儿歌的第十四句中。阿姆斯特朗的死亡和“青鱼”这个诱饵有关,他上了钩,也可以说他被这条青鱼活吞了。这就是说,事情发展到某一阶段时有人使用计谋,转移了注意力。阿姆斯特朗上了当,因而送了命。这件事可能成为解决这一疑案的重要线索。因为当时岛上只剩下四个人,四个人之中我是唯一可能得到他信任的人。第三条线索只是一个象征。我的死法一在我的前额上留下一个记号,这是该隐(根据《圣经.创世纪》该隐杀死他的兄弟阿贝尔,该隐的父亲在他脸上做了一个记号)的标志。
我想还有一点点事需要交待一下。在把瓶子连同这个文件扔进海里以后,我要回到我的房间,躺在床上。我的眼镜上系着一条看上去象是黑色细线的东西,但它实际上是一条橡皮筋。我准备把眼镜压在我身体底下,把橡皮筋套过门柄不太紧地系在手枪上。我考虑将要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用手帕裹住手扳动板机,手落回我的身旁,手枪由于橡皮筋的作用向房门弹去,被门柄卡住和橡皮筋分开,落在地上。橡皮筋缩回来,从压在我身下的眼镜上垂下来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一条落在地板上的手帕也不会受人注意。同我那些死掉的同伴的记载相符,人们将发现我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子弹穿过前额。死亡的时间在验尸时是无法判定得非常精确的。
当大海平静后,会有人驾着船从大陆上来。他们在印第安岛上发现的将是十具死尸和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劳伦斯·沃格瑞夫(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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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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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莱格爵士,英国警察厅派来调查这个案件的副专员,气恼地说:“这件事从头至尾简直无法相信。”
警官梅因恭恭敬敬地说:“我明白,先生。”
副专员继续说道:“十个人,死了十个,一个活的都没有。简直无法理解!”
梅因警官楞头愣脑地说,“不管怎么说,事情明摆着就是这个样子啊,阁下。”
托马斯.莱恪爵士说:“滚它的吧,梅因。一定有个人把他们都杀了。”
“我们要侦察的正是这件事,阁下。”
“从医生的报告里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看不出来。沃格瑞夭和伦巴特是饮弹而死,前者被击中头部,后者子弹穿透心脏。布伦特小姐和马斯顿死于氰中毒。罗杰斯太太是服用过量的三氯乙醛中毒身死的。罗杰斯的头部被劈开了。布劳尔的头部被碰碎了。阿姆斯特朗是溺死的。麦克阿瑟是被人击中后脑而死的。维拉·克莱索恩是吊死的。”
副专员的身子不禁往后一缩,说道:“干得可真野蛮!”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气恼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没能从斯梯克亥文镇的人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可恶,他们肯定掌握些情况。”
警官梅因耸耸肩膀。“他们都是正正派派的普通渔民,他们听说这个岛是被一个叫作欧文的人买去的。这是他们能提供的全部线索。”
“谁是欧文的代理人?”
“莫里斯,爱萨克·莫里斯。”
”他对这些事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说不了了,阁下,他死了。”
副专员皱了皱眉头。“我们对这位莫里斯先生知道点什么事情呢?”
“哦,是的,阁下。我们知道点儿他的事。他的名声不很好,三年以前和本尼托公司那次兜售假股票的案子有牵连——虽然我们没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但这一点还是肯定的。他还参与过贩毒,但同样我们也没能抓住他什么把柄。莫里斯这个人办这种事非常小心。”
“他死在这个岛拍卖之后?”
“是的,先生,他一手包办了这项交易—虽然他声明他是替第三者购买的,他不肯泄露那个人的姓名。”
“我想从账面上肯定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你说呢?”
警官梅因笑了。“要是您认识莫里斯,您就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惯会做假账,连全国最好的会计师都能被他蒙骗过去。我们在本尼托那个案子里已经领教过了。他把他雇主的账面简直搞得天衣无缝。”
副专员叹了口气。警官梅因继续说道:“同斯梯克亥文联系、实排各项享务都是奠里斯。也正是他,作为欧文先生的代理人,向那里的人们解释,岛上正迸行一场赌赛,看看能不能在这个荒岛上住一个星期.因此岛上如果发出任何求援信号,斯梯克亥文镇的居民都不要理会。”
托马斯爵士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体,问道:“照你的意思,镇上的人一点都没有起疑?当时也没有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梅因耸耸肩说:“阁下,您忽略了一件事:印第安岛本来是艾尔默·罗伯逊先生的财产。那个美国人什么样奇特的宴会都举办过。开始的时候,毫无疑问,当地的人看到岛上的事感到眼花镣乱,可是慢慢地他们也就习惯了。岛上再发生什么奇特古怪的花样他们也都熟视无睹了。您如果仔细想一想,阁下,这倒也是很自然的。”
副专员面色阴郁,承认这是事实。
梅因说:“弗里特·纳瑞柯特——就是把这群人送上岛去的那个开摩托艇的人——他倒说了一件对我们有些启发的事。他说他看见这群人的时候大吃一惊,完全不象罗伯逊先生的客人。我想正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都很不起眼,所以在他听到求援的信号的事以后,才违背了莫里斯先生的指示,驾着船到岛上去了。”
“他和另外几个人是什么时候到岛上去的?”
“信号是一群童子军在十一日早晨发现的,那天不可能出海。他们是在十二日下午风暴刚刚平息一点以后马上就出海的。他们一点都没耽搁,所以绝对不会有人在他们登岸之前从岛上溜走。暴风雨过后海上总是波涛汹涌。”
“可能有人会游泳逃走?”
“小岛距离海岸有一英里远。那天浪还很大。再说岸上还有不少人在观望,有大人,也有不少童子军。”
副专员长嘘了一口气,问道,“你从房子里找到的那张唱片怎么样了?从那里能搞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吗?”
警官梅因说:“我己经检查过了。那是一家专门供应剧场和电影公司道具和效果的公司制造的。是通过爱萨克·莫里斯送寄欧文先生的。说是一个业余剧团准备上演一出戏用的。原词已连同唱片一起寄回了。”
莱格说:“唱片的内容呢?”
警官梅因郑重其事地说:“我正要谈这个问题,阁下。”他清了清喉咙。
“我尽可能详细地调查了那些控告。从最先上岛的罗杰斯夫妇说起吧,他们本来是布雷迪小姐的仆人,后来布雷迪小姐突然死了,给她治疗的医生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说这对夫妇肯定没有用毒药毒她这类话。但是他个人也认为其中有些耐人寻味的事—起码是他们没有尽到职责。但是他又说这类事完全不可能查清楚。
“接下去是嘉斯蒂斯·沃格瑞夫先生。这个人什么问题也没有,他是判决塞顿的法宫。顺便提一句,塞顿是有罪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证据是在他被处决后才发现的,他完全罪有应得。但在宣判时都议论纷纷,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认为塞顿是无辜的,认为法官是公报私仇。
“克莱索恩姑娘是位家庭女教师。这家人发生过一起溺死案,不过,她好象并没有什么牵连。实际上她表现得非常勇敢,游到大海里去救人。如果不是及时被救上来,她自己也差一点儿送了命。”
“继续讲下去。”副专员叹了口气说。
梅因深深吸了口气:“阿姆斯特朗是位名医,在哈里大街有个诊所,职业方面无可指摘。没能发现唱片上指控的那种医疗事故。不过追溯到一九二五年,他确实在莱特莫尔医院给一个叫作克利斯的女人动过手术,她得的是腹膜荧,死在手术占土了,或许他当时对这种手术不够熟练,经验不多,技艺不精,终究算不上是犯罪。这里面肯定不存有动机的问题。
“再说爱米丽·布伦特小姐,比阿特里斯·泰勒曾经服侍过她,怀孕后被她赶了出去,投水自杀了。事情本身近乎残忍——但也算不上是犯罪。”
“这一点嘛,”副专员说,“似乎是个关键问题。欧文先生插手的正是法律无法触及的这些案件。”
梅因按照名单毫无表情地继续介绍,“年轻的马斯顿开起车来太鲁莽——执照被吊销了两次。依我看早就该禁止他驾驶。之所以控告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个孩子被他在剑桥附近撞死了,一个叫琼恩·库默,另一个叫露西·库默。他的几个朋友替他作保,他交了罚款以后获释了。
“没找到有关麦竞阿瑟将军任何明确的线索。大战中表现得很好,平日也是这样。阿瑟·里奇蒙在法国时是他的部下,后来阵亡了。将军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旧怨新仇,事实上他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战时免不了会出差错——司令官叫部下白白牺牲了这类的事,可能他也犯过这种错误。”
“很可能。”副专员说。
“我们接着说菲利浦·伦巴特。他在国外干过几次不怎么名誊的勾当,有一两次整点就栽了跟头,但都被他逃过来了。人人都说他胆子大,而且非常鲁莽,保不准在那些偏远的地方有过人命案。”
“再说布劳尔,”梅因犹豫了一下,“他以前和我们同行。”
另一位又不觉一动,“布劳尔,”副专员一字一板地说,“不是个好人。”
“您这么认为,阁下?”
副专员说:“我一直这么认为。但是他非常狡猾,让他滑脱了,依我看他在兰德那个案子里犯了伪证罪。当时我就很怀疑,但找不到证据。我派哈里斯去调查这件事,也没发现什么。我现在仍然相信,如果当时我们知道如何入手,肯定会发现一些线索的。这个人不正直。”
两个人有一会儿谁都没讲话。最后莱格爵士问:“爱萨克·莫里斯死了,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他什么时候死的?”
“我就知道您马上就要打听这件事,阁下。爱萨克·莫里斯是八月八日夜间死的。据我了解是服用了过量的巴比妥这类的安眠药。调查不出来是出于偶然还是自杀。”
莱格慢慢地说:“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梅因?”
“或许我能猜得到,阁下”莱格沉重地说:“莫里斯死得也太凑巧了!”
梅因警官点点头。他说:“我想您就会这么说。”
副专员的拳头砰地敲了一下桌子,喊道:“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不可能,十个人被杀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岛上——我们既不知造是谁干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是怎么下手的。”
梅因咳嗽了一声说:“嗯,并非完全是这样,阁下。我们多多少少知道些为什么,某个对正义怀有怪异想法的人,一心寻找那些法律无法制裁的人。他一共找到了十个人,也不管他们是真有罪,还是假有罪。他满不在乎……”
副专员激动起来。他严厉地说:“不在乎吗?我可是觉得……”
他忽然停住了,警官恭敬地等着他说下去。莱格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讲下去吧,”他说,“刚刚我忽然觉得有了点头绪,仿佛得到了些—线索。可忽然又都没了。继续说你的吧。”
梅因继续说道:“十个将被处决的人,姑且让我们用这个词——处决吧。十个人都被处决了。欧文先生完成了他的任务。他不知用什么方法从岛上脱了身,销声匿迹了。”
副专员说:“第一流的遁身术。不过你要知道,梅因,世上没有不可能解释的事。”
梅因说,“先生,您是不是认为如果这个人没到岛上来,自然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岛?据有关人的叙述,他从没到岛上来过。这么说来,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人就是十个人中的一个。”
副专员点点头。梅因热切地说:“我们早就想到这一点了,阁下。我们仔细考虑过,现在我们起码不象印第安岛案件刚刚发生时那样在一团漆黑中了。维拉·克莱索恩留下一本日记,爱米丽·布伦特也有日记。老沃格瑞夫写了一些杂记—全是有关法律的,用词比铰隐晦,但内容却非常清楚。布劳尔也留下这样的一些杂记,这些证词情况没有什么出入。死亡的顺序是这样的:马斯顿,罗杰斯太太,麦克阿瑟,罗杰斯,布伦特小姐,沃格瑞夫。沃格瑞夫死了以后,维拉·克莱索恩的日记上记述了阿姆斯特朗夜晚离开了房子,布劳尔和伦巴特跟随他也出去了。布劳尔在他的便笺上也有这个记载,只这么一句话:阿姆斯特朗失踪了。
“阁下,根据这些记载,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可以解释这一疑案的结论:阿姆斯特朗是淹死的,这一点谅您还记得。假定阿姆斯特朗是疯子,他完全有可能杀死其佘的那些人以后自己跳崖自杀,或者死于泅水游往陆地的途中。
“这个结论看来还说得过去—但可惜它不能成立。是的,阁下,完全不能成立。首先,根据法医的检验结果,法医是在八月十三日清晨到达岛上的—这些人至少都死了三十六小时以上了,或许比三十六小时更长些。法医所能判定的也就是这个。但是他肯定认为阿姆斯特朗的尸体是在水申浸泡了八至十个小时以后才冲刷到岸上来的。由此可以推断,阿姆斯特朗一定是在十日至十一日夜间某一时刻掉进大海的。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找到了尸体冲上来的地方—尸体卡在两块礁石之间,石头上还挂着一些碎衣眼和头发等等。它一定是在十一号夜间涨潮时搁置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说在十一点左右。在这以后,风暴就停了,后来最高的水印要比这里低得多。您也许会说,阿姆斯特朗首先干掉了其它三个人才跳进大海。可这就又有一点解释不通了,阿姆斯特朗的尸体是被拖到潮水冲不到的地方,而且笔直地停在地上—整整齐齐。这就不容置疑地证明了一点,阿姆斯特朗死后岛上还有人活着。”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件事究竟该怎样解释呢?十一日清晨的情况是这样的:.阿姆斯特朗失踪(淹死)了,还剩下的三个人,伦巴特、布劳尔和维拉·克莱索恩。伦巴特是被枪杀的,尸体也在海边,就在阿姆斯特朗尸体的近旁。维拉·克莱索恩被发现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布劳尔的尸体在露台上,脑袋被一犬块大理石砸碎,大理石显然是从上面窗户里扔下来的。”
副专员打断他的话头,高声问道:“谁的窗户!”
“维拉·克莱索恩的。现在让我们逐个分析一下这几个人的情况吧,阁下。先说说菲利浦·伦巴特。我们假设是他扔下的那块大理石把布劳尔砸死的—以后他又给维拉服了麻醉剂把她吊死。最后他定到海边,用手枪自杀了。如果是这样,那又是谁把他身边的手枪拿走的呢?因为手枪最后是在房子里的楼梯口发现的—在沃格瑞夫的屋门口。”
副专员说:“上面留下指纹没有?”
“有,先生,有维拉·克莱索恩的。”
“天哪,那么……”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阁下,您想说可能是维拉·克莱索恩干的。是她用枪把伦巴特打死,然后带着手枪走回屋去,把大理石砸到布劳尔的头上,最后自己上了吊。这一切听上去很说得过去,但是有一点.她房里有一把椅子,椅子上留有一些和她鞋上沾的一样的水草。看来当时的情况是她站在椅子上,把绳圈套在脖子上,然后踢开了椅子。
“可是我们发现那把椅子并没有翻倒,而是同屋内其它几把椅子一祥,整整齐齐靠墙放着。这肯定是维拉死了以后,别的什么人放的。
“现在只剩下布劳尔了。假如您告诉我他枪杀了伦巴特,让维拉上了吊,然后走到外面,用绳子什么的拉下那块大理石砸死自己——我可绝对不能相信。谁也不会用这种方法自杀——再说布劳尔也不是这种人。我们了解布劳尔,他绝不是那种主张伸张正义的人。”
副专员说:“你说得对。”
梅因警官接着说:“因此,先生,肯定此外还有一个人在岛上。这个人干完这些事之后又做了善后的工作。问题是,他一直在哪儿藏着呢?他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斯梯克亥文镇上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在救援的船到达岛上之前,不可能有人离开岛。’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打住了话头。副专员说:“如果是这样……”他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杷身子向前倾了倾。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说,“杀死这些人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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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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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年过去了……地球不停地转动……时间静止着,原地不动……千万个世纪己流逝过去……不,这只不过一、两分钟而已。两个人正站着低头俯视一个死去的人……慢慢地、非常缓慢地,维拉·克莱索恩和菲利浦抬起了头,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伦巴特笑了。
他说。“原来如此。是吗,维拉?”
维拉说:“岛上没有一个人,连一个人都没有——除去我们俩……”她的声音低得象是耳语,刚刚能够听见。
伦巴特说,“一点儿不错。那么我们现在很清楚我们的处境了,是吗?”
维拉说:“那个石头熊的把戏……到底是怎么演的?”
伦巴特耸耸肩膀,“魔术,亲爱的……非常出色的魔术。”
他们的目光又相遇了。维拉想,为什么以前我从没好好看看他的脸,一只狼,一点不假,一只狼的脸……那些可怕的牙齿。”
伦巴特——他的声音类似嚎叫,听着让人毛骨悚然——说道:
“可以收场了。你该明白,现在一切都已真相大白,这就是结局……”
维拉平静地说:“我明白……”
她凝望着大海,麦克阿瑟将军昨天—也许是前天—还在眺望着大海,他也说过:“这是结局了……”他说这话是用顺从,几乎可以说是欢迎的口吻。但是对于维拉,这些话和这种想法激起了反感。
不,这不会是结局!她望着那死去的人说道:“可怜的阿姆斯特朗医生……”
伦巴特讥讽地说:“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的怜悯心吗?”
维拉说,“为什么不呢?你没有伶悯心吗?”
他说:“我对你不存在丝毫怜悯。你也休想得到!”
维拉又低头望望尸体,说道:“我们怎么也得把它捞上来。把它弄到屋里去吧。”
“让他也参加那些牺牲者的行列,是吗?收拾得于于净净。依我看,他就呆在这儿满好。”
维拉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把他弄到海水冲不到的地方吧。”
伦巴特笑着说:“随你的便。”
他弯下腰,开始往上拉尸体。维拉紧依在他身边帮助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又拉又拽。
伦巴特气喘吁吁地说:“这活儿可不松快。”
最后,他们总算把尸体拖到潮水冲刷不到的地方。伦巴特直起身来说:“满意了吧?”
维拉说:“非常满意。”
她的语气使他一下警觉起来。他转回身,杷手放进口袋里,他一下全明白了,口袋已经空了。这时她已经站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面对着他,手里举着手枪。
伦巴特说:“原来这就是你对死尸也要施恩的原因,你为的是掏我的兜。”
她点点头,牢牢地、毫不动摇地举着枪。
死神现在逼近了伦巴特,他明白他从来没离死神这么近过。虽然如此,他还没被打倒。
他命令道:“把手枪交给我!”维拉笑了。
伦巴特说:“听见了吗?递给我手枪!”
他敏捷的大脑开始迅速地活动起来:怎么办……用什么方法……说服她,稳住她,使她安心……或者快速一击——伦巴特在全部生活中一直是采用冒险的手段。他现在又这样干了。
他一字一板,用讲道理的口气说:“听着,亲爱的姑娘,听我说!”
就在这时他一跃而起,敏捷得象一只豹子,或者其他任何一种猫科动物一样……维拉机械地扳动了枪机……伦巴特跳起来的身躯在半空中静止了瞬间,之后沉重地摔在地上。
维拉警惕地走上前去,手里的枪随时准备放第二下。但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菲利浦伦巴特被击穿了心脏,已经断了气了……

维拉长舒了一口气。一切都过去了,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松懈的感觉。再没有恐怖了……再不会有神经绷紧到马上就要断裂的时刻……她一个人在岛上—独自一人,此外就是九具尸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活着……坐在那儿—极度幸福—极度安宁……没有恐怖。

直到太阳沉入大海的时候,维拉才想到要活动一下。自从刚才发生的这一件事后,她一直瘫软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她心中除去幸福和安全感之外,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东西了。
现在她意识到饥饿和困倦了——主要是困倦,她想扑到床上睡一大觉,睡个足兴……也许明天他们会来援救她……不过这也无所谓,待在这儿她也不在乎。如今岛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什么也不在乎了……哦!幸福,幸福的安宁……她站起身来,望了那座别墅一眼。没有什么再令人害怕了!没有恐饰在等待她。在她眠中那个建筑物重又成为一座时髦、华丽的别墅,同别的建筑物没有什么不同了。可是不久以前,她只要看一眼那所房子还止不住发抖呢。
恐惧……恐惧是一种多么古怪的东西啊,它现在消失了。她胜利了,不仅凭借着她的机敏和果断,逃出了鬼门关,而且把危及自己生命的人置于死地。
她向别墅走去。太阳正在落下,西边天际上现出一条条澄红色的光道……一切都那么美丽、那么宁静……维拉想。
这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梦……她多么疲倦—简直是糟疲力竭。她的四肢疲疼,眼皮也直往下沉。再不用担惊受怕了……睡觉,睡觉,她只想睡觉……既然岛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只留下一个印第安小人了,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她走进前门,房里也充满了奇特的宁静。维拉想,照常理一个人是不愿意在一所每间房里都停着一个死人的房子里睡觉的。
是不是该到厨房去吃点什么?她犹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吃了。她太累了……她在餐厅门口站住,桌子当中还有三个小瓷人。
维拉笑了,她说:“亲爱的,你们过时了。”
她抓起两个从窗口扔了出去,听见小瓷人在石阶上摔碎的声音。她抓起第三个握在手里,说道:“你可以跟我来,我们胜利了,亲爱的,我们胜利了!”大厅在暮色中变得昏暗起来,维拉捏着小瓷人开始上楼。因为两条腿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走得很慢。
“小印第安孩子只剩下一个,形影孤单。”结尾是什么来着?哦,对了!他结了婚,结局非常圆满。结婚……多奇怪,她怎么会又感到雨果就在她房间里……这种感觉非常强烈。是的,雨果就在楼上等着她。
维拉自言自语地说:“别犯傻,你太累了,所以才出现这种幻觉……”
她慢慢登上楼梯……在楼梯的尽头,“一件东西从她手上落到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没有注意到手枪从她手中滑脱了,她意识到自己紧紧握住一个小瓷人。房子里多么寂静!可是……这仍然不象是一所空房子……雨果在楼上等她……
    “一个印地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
最后一句是什么?是写关于结婚的事吗?……还是别的什么?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前,雨果在里面等着她……这一点她确信无疑。
她打开门……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悬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一条结好了活扣的绳套?还有一把椅子摆在下面,一把能一脚踢开的椅子……这就是雨果要她做的……当然也是那首诗的最后一行:
    “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小瓷人从她手里掉下,它滚动了几下,撞碎在壁炉边。维拉机械地向前走去。
这才是结局——这就是那只冰冷的湿手(当然是西里尔的手)曾经触到她喉咙的地方……
“你能游到那块礁石去,西利尔……”这是谋杀,多么简单的谋杀。可是以后你永远也忘记不了……她登上椅子,眼晴象梦游者似地茫然凝视着前方……她把绳套套在自己脖子上。雨果在那里注视着她,看着她走上这条她命中注定的道路。
她踢开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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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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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入坐在厨房里吃早餐。外面,太阳正在冉冉升起,这是晴朗的一天。风暴己经过去了,随着天气的改变,岛上囚徒们的情绪也改变了,他们觉得象刚刚从恶梦中清醒过来一样。危险依然存在,但这是白昼的危险。昨天狂风怒吼时他们象裹在厚毛毯里动弹不得似的恐惧气氛已经消失了。
伦巴特说:“今天我们可以在岛的最高处用一面镜子试着发发信号。我希望哪个在峭壁上游玩的小家伙能有脑子认出SOS的信号。晚上我们还可以点起一堆篝火—只是木柴不多了—他们很可能认为这里大家都在唱歌跳舞,尽情狂欢呢。”
维拉说:“肯定有入认得摩尔斯电码,到不了晚上就会有人把我们搭救出去。”
伦巴特说:“天是晴了,海可并没完全平静。多大的浪啊!明天天明之前,他们的船是无法在这个岛靠岸的。”
维拉叫道:“在这个岛上再过一夜!”
伦巴特耸耸肩膀.“还是面对现实的好!有二十个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如果我们能坚持过去,我们就胜利了。”
布劳尔清清嗓子,说道:“阿姆斯特朗出了什么事,这一点我们最好查清楚。”
伦巴特说:“呜,我们已经有一个证据,餐桌上只剩下三个小瓷人了。看来阿姆斯特朗已经不在人世了。”
维拉说:“那为什么没找到他的尸体呢?”
布劳尔说:“说得对。”
伦巴特摇摇头说,“真他妈的怪—想不通。”
布劳尔疑虑地说:“他可能被扔进海里了。”
伦巴特严厉地说:“谁扔的?你还是我?你看见他从前门出去了,你回来在我房里找到我。我们一起出去找寻他。我又从哪来的时间杀死他,再背着他的尸体在岛上转?”
布劳尔说。“我不明白。可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伦巴特说。
布劳尔说,“那支手枪,你的那支枪。它现在掌握在你手里,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它不是一直在你手里。”
“我说,布劳尔,我们都一个一个搜过了。”
“是的,你事前把它藏了起来,事后又立刻取回来。”
“我的傻兄弟,我问你发誓它是被放回我的抽屉的。当我发现它又回到我抽屉里的时候,我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吃惊过。”
布劳尔说:“你要我们相信这种事!阿姆斯特朗也好,其他某个人也好,到底为什么要把它放回原处呢?”
伦巴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我一点也不理解。这是发疯,世界上最意料不到的事,毫无道理。”
布劳尔赞同道:“是的,毫无道理。你可能应该编一个更好一点儿的故事。”
“更能证明我说的是实话,对吗?”
“我不这么看。”
“你不愿意。”菲利浦说。
布劳尔说:“听着,伦巴特光生,如果你是一个正人君子,象你现在装的这样……”
菲利浦说:“我什么时侠自称为正人君子了?没有,说实活,我从没这么说过。”
布劳尔不依不饶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只有一条方法可行。你拿着手枪就意味着克莱索恩小姐和我都在你的手心里攥着,公正的方法是把手枪和那几样东西一起锁起来——钥匙仍然是你、我各一把。”
菲利浦·伦巴特点着一支香烟,一边喷着烟,一边说:“别在这儿痴人说梦了。”
“你不同意吗?”
“嗯,我不同意。手枪是属于我的,我要用它自卫—我得带着它。”
布劳尔说,“照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下一个结论了。”
“什么结论?我是U.N.欧文?随你的便。可我问你,假如就是这么回事,为什么我昨天晚上不用枪打你?我可以有二十次以上的机会。”
布劳尔摇摇头,说:“我不明白—不过这倒是实情,你一定有其它原因。”
维拉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心里一震,说道:“我觉得你们表现得就象一对白痴。”
伦巴特看了看她:“什么意思?”
维拉说:“你们忘了那首儿歌。你们没看到这里还有一条线索可寻?”
她意味深长地背诵道:“四个印地安小男孩,结伙出海遭大难;鱼吞一个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她继续说:“一条青鱼……这是极为重要的线索。阿姆斯朗没有死……他拿走了那个小瓷人使你们觉得他已经死了。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阿姆斯特朗还在这岛上,他正是扔在路上的一条青鱼,为了吸引你们的视线。”
伦巴特重新坐下。他说:“也许你是对的。”
布劳尔说:“是的,如果真是这么回事,他又在哪儿?我们搜查过这个地方,里里外外,哪个角落都看到了。”
维拉嘲讽地说:“我们不是都寻找过手枪吗?找到了吗?可是它却一直在某个地方!”
伦巴特嘟囔道:“亲爱的,人和手枪在尺寸上多少有些差别。”
维拉说:“我不去管那些事,我相信我是正确的。”
布劳尔唠唠叨叨地说,“确切点儿说,他是把自己藏了起来,对吗?诗上确实提到一条青鱼,他不可能写得再详细些了。”
维拉喊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是疯子?这件事是狂人干的,一件件的事都按照诗里描写的发生,这意味着疯狂!把法官装扮起来,在罗杰斯劈柴时杀死他……让罗杰斯太太吃毒药一睡不醒……布伦特小姐死的时候弄来一只大黄蜂!这真象一个可怕的孩子在玩游戏,什么都不能走样。”
布劳尔说,“是的,你说得很对!”他想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岛上并没有动物园,下次他不会那么顺手了。”
维拉喊着:“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们就是动物……昨天晚上,我们已经不是人了,我们就是一群动物……”

他们在峭壁上待了一早晨,轮流用一面镜子向陆地发信号。没有任何迹象说明有人看到了他们发的信号,更没有人回答。天气好极了,只有一些薄雾,大海波涛汹涌,没有一只船出海。他们对小岛又进行了一次搜查,但一无所获,还是没有发现失踪的医生。
维拉抬头望了望别墅,她说:“我往这里觉得更安全些,到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咱们不要回到房子里去了。”她的声音有些硬咽。
伦巴特说,“主意不坏。我们在这里挺安全,一切都在我们视线之内,没人能偷偷摸摸地接近我们。”
维拉说:“我们三个人都待在这儿吧!”
布劳尔说:“怎么也得有个地方过夜,看样子还得回到别墅去。”
维拉惊悸了一下:“我不能忍受,说什么我也不能再在那所房子里过夜了。”
菲利浦说:“锁上你的门,你会相当安全的。”
维拉嘟囔道:“我希望这样。”她张开手臂,喃喃地说,“太可爱了—重见阳光……”
她想,多奇怪……我几乎可以说很快乐。但是我仍然认为我并没有脱离危险境地……怎么搞的……现在,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了……白天对什么也不在乎了……我觉得充满力量—我不能死……
布劳尔看了看表,说:“两点了,午饭怎么办?”
维拉顽固地说:“我不打算回屋里去了,我要待在这儿……在露天里。”
“哦,来吧,克莱索恩小姐,你要明白,需耍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维拉说:“我只要一看到罐头口条就恶心,我什么都不想吃。人们节食的时候有时也可以几天不吃东西。”
布劳尔说:“好吧,我可得按时吃饭。你呢,伦巴特先生?”
菲利浦说:“你知道,我对罐头食品不特别感兴趣,我和克莱索恩小姐留在这儿。”
布劳尔有些犹豫不决。维拉说:“我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不相信他会等你刚一转身就开枪打我,假如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布劳尔说:“这么说就好。但是咱们说好了不要分开。”
菲利浦说:“你是准备深入虎穴了?需要的话我奉陪。”
“不,你不用去,”布劳尔说,“你留在这儿吧。”
菲利浦笑起来了。“这么说你仍然对我不放心,是吗?如果我有这个心,在这一分钟里我就能够开枪打死你两次。”
布劳尔说:“不错,可那就不是按照计划办事了。一次只能弄死一个,而且需要按照特定的方式。”
“哦,”菲利浦说,“你似乎对一切都知道得很清楚!”
“当然,”布劳尔说,“我一个人到屋子里去,多少有些不自在”
菲利浦和蔼地说“因此,是不是我应该杷手枪借给你?”
回答是:“不,我不借!这件事绝不这么简单。谢谢啦。”
布劳尔耸耸肩,开始动身爬上陡壁,朝房子走去。伦巴特和颜悦色地说:“动物园的喂食时间到了!动物是非常遵守习性的。”
维拉焦虑地说:“他这么做不太冒险了吗?”
“照你心里想的那样,我不同意。阿姆斯特朗没有武器,你知道,无论如何布劳尔在体力上能敌得过两个医生,而且他非常警惕。阿姆斯特朗在房子里藏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知道他不在那儿。”
“那——答案是什么呢?”
菲利浦轻轻地说:“布劳尔本人。”
“噢……你真的认为……”
“听着,姑娘,你听到布劳尔是怎么讲的了。按照他的那套话,你必须承认,我同阿姆斯特朗的失踪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他的故事把我的嫌疑完全说清了,但是却不能把他自己撇干净。我们只是听他自己说他听见了脚步声,看见了一个黑影走下楼,从前门跑出去。这些话可能都是他编造的。他也许在两小时之前就已经把阿姆斯特朗干掉了。”
“怎么干掉的?”
伦巴特耸耸肩。“我们怎么会知道,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危险,那就是布劳尔本人!我们对他有什么了解吗?一无所知!这位退职的警官老爷的全部故事都是杜撰的,都是无稽之谈!他本人的身份也不明,也许是位神经失常的百万富翁,一个疯癫的生意人,或许是个从布罗德摩尔监狱出来的逃犯。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些死者每一个都可能是他杀的。”
维拉脸色变得苍白,连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了:“假如他要对—我们……”
伦巴特拍了拍口袋里的手枪,低声说:“我会盯住他,叫他老老实实的。”
然后他有些好奇地盯住维拉,“你信任不信任我,维拉?你相倩我不会对你开枪吗?”
维拉说:“一个人必须相信别人……事实上,我觉得你对布劳尔的看法错了。我仍然认为是阿姆斯特朗。”
她忽然把头转过来,“你不觉得……一直有个人监视着我们,等着机会想下手?”
伦巴特一字一板地说:“这是咱们神经过敏。”
维拉急切地说:“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她打了个寒战,往近凑了凑。“告诉我,你并不这样想。”
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看了一个故事,是说两个法官来到了个美国小镇——他们自称是最高法院来的。他们伸张正义,大公无私。原来是因为:他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伦巴特挑了挑眼眉,说道:“天国的信使,嗯?不,我不相信超自然的事物,这种事完全是人干的。”
维拉低声说:“有时候……我怀疑……”
伦巴特看着她说:“这是因为你的良心作祟……”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平静地加了一句:“这么说你确实淹死了那个孩子?”
维拉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有!没有!你没权力说这话。”
他很随便地笑了笑。“一点没错,你把那孩子淹死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也想象不出来。也许其中牵扯到一个另人,是吗?”
维拉忽然感到一阵浑身无力,极度疲劳。她懒懒地说:“是的,牵扯到一个男人……”
伦巴特轻声说:“谢谢。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
维拉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喊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地震了?”
伦巴特说:“不,不会是。但是有点奇怪,地面是动了动。我本以为……你刚才听到有人喊吗?我听见了一声。”
他们往房子那个方向看了看。伦巴特说:“声音是从那边来的,我们最好上去看看。”
“不,我不去。”
“随你便,我去。”
维拉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我和你去。”
他们向别墅走去。阳光洒满了露台,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他们躇躇了片刻,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绕着房子查看。他仍找到了布劳尔。他的头被一大块白色大理石砸得血肉模糊,张着两臂匍匐在东边的石阶上。
菲力浦抬头望了望,说道:“正上方的窗户是谁的房间?”
维拉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我的,这个钟也是我房间里壁炉上的……我想起来了,它雕刻成一只熊的样子”,她带着颤音唠叨着,“雕成一只熊样子……”

菲利浦抓住她的肩膀,严峻、急切地说,“真相已经大白了,阿姆斯特朗一定在里面什么地方藏着。我进去抓住他。”
维拉拽住他不放,喊着说:“别那么傻,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也轮到我们俩了。他正等着我们去找他呢!他巴不得我们进去呢!”
菲利浦停住了,他沉思地说:“有道理。”
维拉喊着.“无论如何,你该承认我说对了。”
他点点头。“是的一你赢了!这是阿姆斯特朗,无疑是他。但是他藏在哪儿了?我们象用蓖子似地把这地方仔细篦过啊。”
维拉着急地说:“如果你昨天夜里没能找到他,现在你也不会找到……这是起码的常识。”
伦巴特有些不情愿地说:“是的,不过……”
“他肯定事先准备好一个秘密的地方——没错,这正是他要做的。找一个同那种老式宅邸里的密室一样的地方。”
“这并不是那类老式房子。”
“他可以让人给修一间。”
菲利浦·伦巴特摇摇头,说道:“我们丈量过这所房子——就在第二天早上。我保证没有查出面积不合的地方来。”
维拉说:“肯定有……”
伦巴特说:“我倒要看看!”
维拉喊道:“是的,你想进去看看,他对这点知道得很清楚!他就在里面——等着你进去送死。”
“你知道我有这个。”伦巴特边说边把手枪从兜里抽出了一半来。
“你刚才还说布劳尔出不了事——阿姆斯特朗绝不是他的对手。他比阿姆斯特朗强壮,而且他的警惕性很高。但是,你似乎没能理解阿姆斯特朗是个疯子!一个疯子永远处于有利地位,他比正常人要狡猾两倍。”
伦巴特杷手枪放回口袋里,说:“那好,走吧。”

最后伦巴特间道:“晚上我们怎么办?”
维拉这回没吭气。伦巴特没好气地继续说:“你没想过吗?”
维拉无望地说:“我们能做什么?噢,上帝,我真害怕……”
菲利浦·伦巴特沉思地说:“天气很好,晚上一定有月亮。我们得在悬崖那边找个地方,可以坐一晚上等着天亮。我们绝不能睡觉……要时刻警戒着。万一有人爬上来,我就开枪!”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也许你要冷的,衣服这么薄。”
维拉哑着嗓子笑了笑说:“冷?如果我死了我还要冷呢。”
菲利浦说:“这倒是实话……”他的语气很平静。
维拉不安地移动着身体。她说:“如果我要照这样继续坐在这儿,我真要疯了。咱们溜溜吧。”
“好吧!”
他们沿着俯瞰着大海的岩石走来定去。太阳快要落到西边地平线下了,金色的光芒绚烂夺目。他们俩完全沐浴在夕阳金色的光辉里。
维拉突然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她说:“可惜,我们不能洗个海水澡……”
菲利浦望着脚下的大海,突然打断她的话头说:“那是什么—那边?你看见了吗?靠近那块大礁石那边。不对,再靠右一点。”
维拉盯着他指的地方看。她说:“好象是谁的衣服?”
“一个游泳的人,嗯!”伦巴特笑着说,“奇怪,我估计只不过是一堆水草。”
维拉说:“我们过去看看。”
“是衣服,”伦巴特在走近一些时说道,“一堆衣服,那里还有一只靴子。快点,从这儿爬过去。”
他们踩着几块礁石跳过去。维拉突然站住了,她说:“不是衣服—是一个人……”
这个人夹在两块岩石中间,是被潮水冲过来的。伦巴特和维拉最后跳上一块礁石,走近这人身边。他们弯下身去:一张被水泡得发紫的险,一个溺水者的狰狞可怖的脸……
伦巴特说:“我的天!是阿姆斯特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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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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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嘉斯蒂斯·沃格瑞夫先生抬到他的房间里,放在床上,然后回到客厅,站在那儿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布劳尔沉重地说:“现在我们干什么?”
伦巴特轻快地说:“弄点东西吃。要知道,我们得吃饭。”
他们再一次定进厨房,打开一听口条罐头,机械地吞进肚里,几乎尝不出味道来。
维拉说:“以后我绝不再吃口条了。”
他们结束了这顿饭,围坐在厨房里的桌子旁边,彼此愣愣地望着。
布劳尔说:“现在只剩我们四个了……下一个该轮到谁?”
阿姆斯特朗睁大眼晴,没有怎么想就说:“我们必须十分小心……”他忽然又住了嘴。
布劳尔点点头:“这正是法官说的话……但是他已经死了!”
阿姆斯特朗说:“我真奇怪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伦巴特咒骂道,“手段真是又狡猾又毒辣!那玩意是故意放在克莱索恩小姐的房间里的。我们果然受骗了,以为有人想谋杀她,匆匆忙忙地冲上楼。于是,在一片混乱中,老法官冷不防道了毒手。”
布劳尔说:“为什么没有人听到枪声呢?”
伦巴特摇摇头。“当时克莱索恩小姐在那儿尖叫,风声也很大,加上我们自己跑来跑去刚喊着。不可能,枪声不可能听得到。”
他停了一下:“可这种诡计不能再使用了,他下一次得试试别的手段了。”
布劳尔说:“他也许会试的。”他的语调显得很不愉快。这两个人互相也斜着眼睛看着。
阿姆斯特朗说:“我们四个人,可我们不知道哪一个……”
布劳尔说:“我知道……”
维拉说:“我一点也不怀疑……”
阿姆斯特朗慢慢地说:“我想我确实知道……”
菲力普·伦巴特说:“我认为我有个非常好的主意……”
他们又都互相望着……维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感觉有些不好过。我得去睡觉……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伦巴特说,“顶好都去睡。坐在这儿互相瞪眼睛不是件好事。”
布劳尔说:“我没意见……”
医生喃喃地说:“最好如此—虽然我怀疑有谁能睡得着。”
他们向门口走去。布劳尔说:“我真想知道那支手枪到哪儿去了……”

他们走到楼上。
接下去的动作有些象喜剧中的镜头,四个人一齐站着把手放在自己寝室的门把上。然后,仿佛有一声号令,等个人都踏进房间把门闭上。一阵插门栓、上锁和移动家具的声音。
四个吓得丧魂失魄的人把自己锁在里面等待明天。


他菲利浦·伦巴特在门把下面放了一把椅子把门抵住,转过身来长嘘了一口气。他悠闲地走到梳桩台前,借着闪烁的蜡烛光好奇地审视起自己的面容来。
“是啊,这伴事可把你吓得够呛。”他低声说。
他狼一样的笑容突然在脸上一闪,接着就很快地把衣服脱掉走到床边。他把手表摆在床头桌上,然后打开桌子的抽屉。他一下子愣在那里,盯着抽屉里他那把失去的手枪……


维拉·克莱索恩小姐躺在床上,蜡烛仍然在她身边燃着。她没有勇气吹熄它,她害怕黑暗……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已说:“你到明天早上不会出什么问题。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今天晚上也不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你已经把门插好,还上了锁。没有人能够走近你……”
她突然想到:“当然!我可以待在这儿不出去!锁好门待在屋子里,等着人们来救我。即使一整天—或者两天—也没关系。是啊,可是我能待下去吗?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没有一个人可以谈话,没事可作,除了想事儿……”
她开始回想考华尔,回想起雨果,回想起她对西里尔说的话。一个哭哭啼啼叫人讨厌的孩子,老是缠着她……
“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我不能游到那块礁石上去?我能,我知道我能。”
回答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吗?“你当然可以,西里尔。真的,我知道你能游。”
“那么说我能去了,克莱索恩小姐?”
“听我说,西里尔,你母亲老是那么神经紧张。我告诉你,明天你可以游到礁石那儿去,我在沙滩上和你母荣聊天,引吸住她的注意力。然后,当她找你的时侯,你可以站在那边岩石上向她挥手!肯定会使她大吃一惊!”
“噢,您是好人,克莱索恩小姐!这一定很好玩儿!”
她己经把话说出。明天!雨果要去纽奎,等他回来,一切都己过去了……是的,可是假设不是这样呢?假如中间出了点什么差错呢?西里尔有可能及时被救起来。那时……那时他会说:“克莱索恩小姐说我能游。”啊,那怎么办?必须冒点儿风险!如果最坏的事情发坐,她就厚着脸皮不认账。
“你怎么能说这么无耻的谎话,西里尔?我可没这么说过。”人们会相信她的,西里尔经常扯谎,他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西里尔当然会明白。不过这不要紧……不管怎么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将装作游泳去追他,但没能来得及……不会有人怀疑的……雨果怀疑了吗?是因为这一点雨果才用那么奇怪的、遥远的目光看着她吗?丽果明白了吗?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审讯之后仓促出走吗?他没有答回答她写给他的信。
雨果……
维拉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不,她决不能再想雨果了。这太令人伤心了,这一切全都过去了,结束了……一定要忘掉雨果……为什么今天晚上她忽然觉得雨果好象也在这间屋里呢?她凝望着天花板,凝望着房间正中的大黑钩子。她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个钩子,那些海草就是从这上面垂下来的……
当她回忆起她脖子上冰冷粘湿的感觉时,不由打了个冷战……她不喜欢天花板上的这个钩子,它吸引你的视线,蛊惑你……一个大黑钩子。


退职警官布劳尔坐在床边,他的一双小眼睛眼圈发红,布满血丝,在一脸横肉里闪着警惕的光芒。他的样子活象一头准备进攻的野猪。他毫无睡意,危险已经迫在眉睫……十个里面已经死了六个!老法官,尽管聪明机警,小心翼翼,还是同别人一样,落了个那么悲惨的下场。
布劳尔带着满意的神情耸了耸鼻子。老头子说什么来着?“我们必须格外小心……”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老伪君子,坐在法庭上就以为自己是全能的上帝了……
他把他解决了,再不用担他的心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了:那个姑娘,伦巴特,阿姆斯特朗和他自己。没有多久他们中另一个就要丧命……但那不会是他,不会是亨利·布劳尔。
可是那支手枪……手枪现在怎么样了?这确实令人不安……手枪!
布劳尔坐在床上,双眉紧皱,在他苦苦思索手枪问题时,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一片寂静中可以听到楼下的时钟滴达滴达走动的声音。
午夜,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一些,甚至可以在床上躺下了,不过他并没有脱衣服。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把全部事件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就象他在警察厅工作时的情况一样。他知道要想理出个头绪来就必须把这件事想透。
蜡烛快燃尽了。他看到火柴就放在手边,便把蜡烛吹熄了。真奇怪,他发现黑暗也不能使他宁静,仿佛沉睡了几千年的恐惧复活了,正竭尽一切力量想要主宰他的头脑。各种面孔在他眼前浮动着,法宫那张戴着一个可笑的灰色假发的面孔,罗杰斯太太的一副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模样,安东尼·马斯顿那张痉挛发青的面庞……还有一张面孔,面色苍白,戴着眼镜,生着渴色的小胡子——这是一张他曾经见过的面孔,但究竟是什么时候?肯定不是在这座小岛上。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奇怪,他竟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了……相貌生得很蠢—看上去是个笨伯。
对了!他心里猛地一跳,想起来了,那是兰德!说来也怪,他居然完全忘却了兰德的相貌。昨天他还努力回忆这个人的样子,可就是想不起来。现在他自己出现了,那么逼真,仿佛不久以前他还见过这人似的……兰德有个妻子,一个身材瘦削,面带愁容的女人。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儿。他第一次考虑到兰德遗属现在的处境。
手枪,手枪哪去了?这更为重要……
他越想越乱,手枪这事无法理解……说不定是房子里哪个人杷这支枪拿走了……
楼下时钟敲了一响,布劳尔的思绪中断了。他突然一惊,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十分轻微的声音,是从房间外什么地方传来的。
有人在黑暗中走动。他的前额渗出了冷汗。这能是谁呢?是谁悄悄地沿着走廊走动?他敢断定这个人一定不怀好意!尽管他身体粗壮,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无声无息地溜下了床,两步就蹿到了门口,站在那儿屏息听着。可是那声音已经没有了。尽管如此,他坚信他没有听错,确实有人从他门口走过去。他感到毛骨悚然,恐怖又一次向他袭来……有人在黑夜中偷偷地活动……他听见了——虽然声音只响了一阵就没有了。
他心中闪过一个新的念头。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看个究竟,只要他能看清是谁在黑暗中活动就行了。但是,把门打开是件恿蠢透顶的事,说不定这正是那个人所希望的。他已经算准布劳尔会听到声音,开门出来观望。
布劳尔呆呆地站在那儿倾听着。他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树枝的折裂声,树叶的飒飒声,还有一种神秘的低语声—可是他那现实的头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他心情紧张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忽然,他听到了并非想象的声音,非常轻,非常小心的脚步声,但还是隐隐可辨。脚步声越来越近(伦巴特和阿姆斯特朗的房间离楼梯口都比他的房间远),在他的门口并没有停留就过去了。
布劳尔把心一横,决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脚步声清晰地从他的门口经过走向楼梯。这个人要到哪儿去?布劳尔看上去虽然又笨重又迟钝,但是一旦行动起来,却出奇地敏捷。他蹑手蹑脚走回床边,把火柴塞进衣袋,拔下床边的台灯插头,然后扭电线缠在灯台上——那是件顺手的武器。
他悄没声地迅速走回门口,搅开门扭手下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拧开锁,把门拉开。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楼下大厅里传来一阵习习索索的声音。布劳尔光着脚跑到楼梯口。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能够听得这么淆楚。原来风已经完全平息,天放晴了,微弱的月光透过缕梯上的窗户照亮了楼下的客厅。
布劳尔在一瞬间看到一个黑影穿过大门,一下子消矢到户外。
他刚要下楼去追,马上又站住了。差一点又当了傻瓜!或许那个人没想到他本人犯了个大错,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因为现在楼上有人居住的三个房间里,必定空了一间。现在只要查明哪间空了出来就成了。布劳尔迅速回到走廊,他首先在阿姆斯特朗门口站住,敲了敲门,没有回答。他待了片刻,又来到菲力普·伦巴特门口,里面立刻传来回答:“谁啊?”
“是我,布劳尔。我想阿姆斯特朗不在屋里了。稍等一下。”
他又到走廊尽头那扇房门,也敲了敲:“克莱索恩小姐,克莱索恩小姐。”
传出维拉恐慌的声音:“谁?什么事?”
“别怕,克莱索恩小姐,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他来到伦巴特的门口。房门打开了,伦巴特站在那儿,左手擎着一根蜡烛,睡衣塞在裤子里面,右手插在睡衣口袋里,警惕地说:“出了什么鬼事情?”
布劳尔急忙把他发现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伦巴特的眼睛一亮:
“阿姆斯特朗,是吗,是吗?那么说是他了,这只小鸽子!”
他走到阿姆斯特朗的门口。“对不起,布劳尔,我对什么都不能轻信。”
他重重地敲了几下房门。“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
没有回答。伦巴特跪在地上从钥匙孔里往里窥视了一下,然后谨慎地把小手指伸进锁孔。他说,“钥匙不在门里面。”
布劳尔说:“也就是说,他从外面锁的门,把钥匙带走了。”
菲利浦点点头说:“干得很谨慎。我们去找他,布劳尔,这次我们可要抓住他,用不了一分钟。”
他朝着维拉的房间喊∶“维拉。”
“哎。”
“我们去追阿姆斯特朗,他出去了。不论有什么情况也不要开门,懂吗?”
“哦,我懂。”
“如果阿姆斯特朗回来说我死了或布劳尔被杀了,不要理他,明白吗?除非我和布劳尔一起叫你,否则别开门。明白了吗?”
维拉说:“明白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脑子。”
伦巴特说:“那就好。”
他走回来对布劳尔说:“现在一跟上他!要快!”布劳尔说:“我们顶好当心些,记住,他手里有一支手枪。”
菲利浦咯咯一笑,跑下楼梯。他说:“这你可错了。”
开大门的时候,他评论说:“你看,插销推了进去,他想这样回来的时候可以方便些。”又说:“那支枪已经在我这里了。”一边说,一边把手枪从衣袋里抽出一半。
“这是今天晚上在我抽屉里发现的。”
布劳尔猛地停在门口,面色变了。菲利浦看出这一点,不耐烦地说:“别犯浑,布劳尔!我不会对你开枪的!如果你要愿意你就回去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我去找阿姆斯特朗!……”
他冲进外面的月色中,布劳尔踌躇了片刻也眼了出去。他寻思着:
“我反正要搞清楚,况且……况且在这之前他也对付过那些带有手枪的罪犯。布劳尔也可能欠缺点儿别的,但是绝对不缺乏勇气,见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对于公开的危险他从不退缩,他怕的就是那种带有超自然色彩的东西—不知来自何方的危险。”
 

维拉留在房里等待结果。她起身穿好衣服,向房门瞟了几眼。房门非常结实,上着锁,插着插销,门把手底下还顶着一把橡木椅子,不可能从外面撞开。阿姆斯特朗身体并不强壮,要想破门而入是绝对办不到的。如果阿姆斯特朗打算害人,他一定使用狡计,而不是借助暴力。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设想阿姆斯特朗可能采用的手段。他很可能象菲利浦分析的那样,声称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死了。也许他假装受了重伤,呻吟着爬到她门口。
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可能性。譬如说,告诉她房子着火了……不错,这很有可能。把那两个人诱出别墅,然后在地上洒上些汽油,再把房子点着。于是她就象白痴一样,被禁固在房子里等死。维拉走到窗口,还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从这里逃命。只不过要摔一下—好在近旁有一个花坛。
她坐下来拿起日记,用清晰秀丽的字体写起来,反正要消磨时间。
突然,她周身一紧,她听到一个声音,好象楼下什么地方的玻璃被打碎了。但是当她支起耳朵仔细去听的时侯,那声音又消失了。
她听见—也许是幻想自己听见吧—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吱吱嘎嘎的楼梯声,习习索索的衣服声……但这一切都无法确定.她得出结论同刚才布劳尔的一样.这些声音纯粹出于自己的想象。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声音。有人往楼上走,窃窃私语,坚定的脚步登上了楼梯,一扇门打开又关上,脚步走上了顶楼,接着顶楼上发出更多的声响。最后,脚步声又沿着走廊向她的卧室这边走来。
伦巴特的声音问道:“维拉,你没事吧?”
“没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布劳尔的声音说:“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维拉走到门旁,搬开椅子,拧开门锁,拉开门拴,把门打开。
进来的两个人气喘吁吁,脚和裤腿都湿淋淋地淌着水。
她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伦巴特说:“阿姆斯特朗失踪了。”

维拉叫了出来:“什么?”
伦巴特说:“从这个岛上消失了。”
布劳尔赞同说:“消失了—这个词用得好,象魔术一般地消失了。”
维拉不耐烦地说:“胡扯!他一定藏在哪儿了!”
布劳尔说:“不,不可能!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岛上没有隐藏的地方,光秃秃的,一目了然。今天夜里月光和白昼一样亮,可就是找不到他。”
维拉说:“他又折回别墅了吧。”
布劳尔说:“我们也这么想过,刚刚搜了一遍。当然了,你肯定听到了,告诉你他不在,他不见了——彻底消失了,溜之乎也……”
维拉怀疑地说:“我不信。”
伦巴特说:“亲爱的,这是真的。”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另一件小小的事,食堂窗户有一块被打碎了,桌上也只剩下三个小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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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过二十分的时候,维拉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头痛得要命;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用冷水洗洗。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忽然她又记起了什么,走了回来。她从盆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着以后在一只盘子里满了几滴溶化的蜡油,之后把蜡烛粘上,这才走出屋子。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留下四个男人在大厅里。她爬上了楼梯,顺着走廊向她的房间走去。当她打开门时,她一下子呆立住了,鼻子皱了皱,那是海的气味,圣特坦尼克海的气味……一点不错,她不会搞错的。当然了,岛上到处充满海腥气味,但是她嗅到的可完全不一样。这是那天沙滩上的气味—潮水落了,礁石上留下很多水草,已经被太阳晒干了……“我能到那小岛上去吗,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那个小岛上去呢,克莱索恩小姐?……”这个哭哭咧咧、被惯坏了的小崽子!如果不是他的缘故,雨果本应该很富有……本应该和他所爱的姑娘结婚的……雨果……一定—一定—雨果一定就在她身边。不,不对,他正在屋里等着她呢……她问前迈了一步。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一股冷风,吹得蜡烛的火焰闪了几闪,接着就熄灭了……在黑暗里一阵恐惧突然向她袭来……“别咱己吓唬自己。”维拉暗中给自己鼓鼓气,“没什么可怕的,那四个人都在楼下。四个人都在楼下,屋里不会有其它人了,也不可能还有别的人了。这只不过是你的幻觉而已。”
  但是那气味—圣特坦尼宽海滨沙滩的气味……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屋里有人……她听见了响动—她肯定听见了响动……就在她站在那儿倾听的时候—一只冰凉湿冷的手一下子触到了她的喉咙—手上都是水,散发着海的气昧……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三维拉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连串恐怖的哀嚎,力竭声嘶的高声呼救。她没有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一扭椅子被撞翻了,门打开了,楼梯上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她完企被恐惧攫住,直到门道那边出现了跳跃的亮光—蜡烛光—人们涌进了屋子,她才清醒过来。
  她河身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板上。她在昏迷之中感到一个人向她抠下身来,她的头被抬了起来。然后一个声音高叫了一声.“我的上帝,快来看!”她恢复了知觉,睁开眼,抬起头。她香见了拿着蜡烛的几个人正在审视什么—一大条水草挂在天花板上,来回摆动,碰到她的脖子。这就是那只从后面伸过来要掐死她的手,一只冰冷、粘湿的死人的手!她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般的狂笑。“水草—原来只是水草—是水草的气味……”她喊叫着。
  她又一次感到晕眩和恶心。她的头也又一次被人使劲搬了起来。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人们正在给她喝一些东西—一只玻璃杯贴住她的唇边。她闻到白兰地的气味。就在她满心感激正要一口喝下的时侯,突然一惊—一只警铃在她脑子里铃铃地响起来。她坐起来,一把推开玻璃杯,不客气地问.“从哪儿倒的酒?”回答她的是布劳尔的声音。布劳尔楞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从楼下取来的。”
  维拉喊道:“我不喝这酒……”
  大家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之后伦巴特笑了。他颇为赞赏地说:“好样的,维拉!你真够机警的—你都吓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想到这个。我这就去给你取一瓶没有启封的来。”说着他消失在门外。
  维拉口气不太肯定地说:“我好多了,只是想喝点水。”
  阿姆斯特朗帮助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靠着他,摇摇晃晃地定到洗脸池旁边,打开冷水龙头,接了一杯。
  布劳尔忿忿地说:“那白兰地一点问题也没有。”
  阿姆斯特朗问.“你怎么能肯定?”
  布劳尔火气十足地回答.假设在里边加东西。我想你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阿姆斯特朗说:“我并没有一定说你加了东西。当然你也有可能这么干,但也没准另外有人在这瓶酒里要了花招,专等着这样一个机会。”
  伦巴特飞快地定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白兰地和瓶塞起子。他把封着的瓶口往维拉鼻子底下一杵,说道:“给你,我的姑娘。真正原封的。”他把瓶口的锡箔剥掉,打开瓶塞。“幸好别墅里存了不少酒。欧文先生考虑得非常周到。”
  维拉混身索索发抖。菲利浦·伦巴特往医生擎着的一只杯子里倒了一些酒。医生说:“您最好喝下这个,克莱索恩小姐,您受惊了。”
  维拉喝了一小口,脸上恢复了点血色。菲利浦·伦巴特笑着说:“好了,又发生了一起预谋未遂的谋杀案。”
  维拉讷讷地说:“您这么想一您认为这是预先安排好的,是吗?”伦巴特点点头。“准备把您吓死!有的人就可能被吓死。对吗,医生?”阿姆斯特朗并没有注意听他说话。他疑惑地说,“晤……这要看情况。对这样一位年轻人,身体也不错—又没心脏病,不太可能被吓死。另一方面……”他拿起布劳尔端来的酒,用手指头蘸了蘸,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他的表倩并没有改变。他不太相信地说:“嗯,尝起来并没问题。”
  布劳尔恼怒地跨上前来,说:“如果您的意思是我企图作这种事,我马上就敲烂你的狗头。”
  这时,维拉在白兰地的作用下神志完全清醒了,她故意把话题引到别处去:“法官到哪儿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奇怪……好象他和我们一同上来了。”布劳尔说,“是碍怎么回事,医生?你在我后面上的楼。”
  阿姆斯特朗说:“我还以为他跟在我后面……当然,他走得慢一些,他是个老人。”
  他们又你望我、我望你地愣了一会儿。最后伦巴特说:“这可太奇怪了……”布劳尔喊道:“我们得赶快去找他。”
  他们问门口走去,其余的人跟在他后面,维拉定在最后。在他下褛梯的途中,阿姆斯特朗回过头来说:“当然,他也可能留在客厅里了……”他们穿过大厅。阿姆斯特朗大声喊.“沃格瑞夫,沃格瑞夫,您在哪儿?”没有回答。除了渐渐沥沥的雨声,屋里象死一样的沉寂.接着在客厅门口阿姆斯特朗一下子僵立住了,其余的人一拥而上,从他的肩膀后面往客厅里望去。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嘉斯蒂斯·沃格瑞夫在屋子的另一端,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一边放着一支燃着的蜡烛。但最使这几位目击者感到惊慌、恐怖的是法官头上戴着假发,身上裹着紫红色的袍子……阿姆斯特朗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靠上前去。他独自向那个一动不动、目光呆痴的人体走击。他摇摇晃晃的脚步看上去象个酩酊的酒鬼。他定到法宫前面,查看了一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接着他捅了一下假发,假发落在地板上,一下子露出光秃秃的脑门,脑门正中有个红包的斑痕,正往下滴着什么……阿姆斯特朗举起法官的一只胳臂,操操脉搏,然后转过身来对其他几个人说_他的声音毫无语调、死气沉沉,听上去似乎很遥远:“他被枪杀了……”布劳尔说:“上帝—那支左轮?”阿姆斯特朗还是用那种毫无生气的调子说:“脑袋被射穿,当时就断气了”维拉俯下身去看了君那团假发,说:“这是布伦特丢的那两束毛线……”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布劳尔说:“袍子是浴室失去的红窗帘……”维拉嗫嚅道:“他们偷这些东西原来是作这个……”菲利浦·伦巴特突然大笑起来一笑声又尖又高,听起来非常不自然。……五个小印第安孩子去打官闭,一个落了法网,关在铁槛后面.这就是这位嗜血成性的嘉斯蒂斯·沃格瑞夫的下常这次他再也不用去宣判别人了!不用戴法官帽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坐在法庭上!不需要再去总结,再把无辜的人送上绞架了。如果爱德华·塞顿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大笑起来!上帝,他一定会大笑一场!”他的这种爆发把其余的人都惊呆了。维拉喊道:“今天早上你还说他就是杀人凶手呢!”菲利浦·伦巴特的脸陡然变了—他冷静下来,小声说:“是啊,我说过……看来我搞错了。我们中又有一个被证明是无辜的—只是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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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们中的一个……我们中的一个……我们中的一个……’这句话无尽无休地重复着,在他们脑子里轰轰作响,五个人—丑个吓破了胆的人。五个人互相监视着,谁都顾不得再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谁都不再弄虚作假,也没有人故作镇静、侃侃而谈了。五个人彼此都是敌人,但又被生存的本能紧紧连在一起。
  突然之间,五个人的样子都变了,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象野兽了。嘉斯蒂斯·沃格瑞夫象一只小心翼翼的老龟团缩着坐在那儿,身体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隋又敏锐又警觉。退职警官布劳尔的身体显得更粗笨了,走起路来邪慢慢吞吞的劲儿看去和只狗熊差不多。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样子既凶残又带些笨拙。他简直完全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准备随时对它的追捕者进行反扑。菲利浦·伦巴特的感觉不是迟钝了,而是更加敏锐了。对任何最轻微的声响他的耳朵也会有反应。他的体态灵活、优美,步履变得更轻盈,速度也变得更迅猛了。他常常笑,咧着.嘴露出一排长长的白牙。
  维拉·克来索恩缩在椅子里一声不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就象一只在玻璃窗上撞得精疲力尽,最后被别人攥在手里的小鸟.她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希望这样可以保全自己.阿姆斯特朗的神经己经衰弱到极其可怜的地步。他浑身抽动,两手不停地颤抖。他一根接一根地点着香烟,但马上又把它们掐灭。他对这种困居在这里、无力改变自己处境的现状,似乎比其它人更感到焦灼不安。时不时他会迸出几句神经质的话来,“我们—我们不能只坐在这儿干等。我们必须作点什么—我们肯定可以作点什么。如果我们燃个大火堆—”布劳尔粗声祖气地接了一句:“谁这种天气里?”外面,雨瓢泼似地下个不停,风一阵紧似一阵。单调、沉闷的雨声逼得他们几乎发疯。虽然没经讨论,最后大家都采取了一个办法.所有的人都坐在客厅里,一次只允许一个人离开屋子,一定要等这个人回来,另一个人才允许出去。
  伦巴特说:“天气会好起来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时我们就可以作点事了—发信号—燃个火堆—绑个筏子什么的!”阿姆斯特朗突然咯咯地笑着说:“时间的问题—是吗?我们哪来的时间?过不了多久就都要死了……”嘉斯蒂斯·沃格瑞夫先生说:“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他那细孝清晰的声音因为下了巨大的决心显得异常沉重。
  中饭还是按时开的,在储藏室里他们找到一大批罐头食品。
  他们打开了一听口条,两听水果,站在厨房里一张桌子的四周便草草吃完这顿中饭。饭后大家又回到客厅里坐着—坐在那里互相监视着……到了这时,他们头脑中不论再想什么都已成为病态的.疯狂的、不健全的……一定是阿姆斯特朗……我发现他用眼角溜着我……那眼神很不正常……完全疯了……很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医生……毫无疑问,就是这么回事!……他是个疯子,从某家医院逃出来的疯子—乔装成医生……没错……我是不是把这话告诉他们?不然我干脆喊出来?不,不行,那会让他有所提防……而且他可以装出无辜的样子……几点了?……刚刚三点过一刻……噢,上帝,我自己都要疯了……没错,就是阿姆斯特朗……他又在盯着我……我不会落到他们手里去的!我还能照顾自己……以前我也经历过险境……那把手枪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是谁偷走的?……现在又在谁手里呢?…… 不会有人带在身上……大家都知道,所有的人都被搜了一个过儿……没人带着它……但是有一个人却知道它现在放在什么地方……他们全都快疯了……快了……怕死……我们都怕死……我也怕死……是啊,但这并不能阻止死亡来临……“柩车己在门口等候了,先生。”我在什么地方读过这句话?那个姑娘……我得防备着她。没错,我得防备着她……还差二十分钟四点……才刚差二十分四点钟……没准儿钟停了吧……我不明白—真的,我真不明白……这种事不可能发坐……但它现在就正在发生……为什么我们还不醒过来?醒醒吧—审判日—不,不可能!只要我们还可以思维……我的脑子—我的脑子出毛病了—我的头简直要爆炸了—要爆炸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几点了?啊,天哪!还差一刻才四点呢!我必须保持冷静……我必须保持冷静……只要我能保持冷静就好了……这再清楚不过了……是早已策划好的。是谁呢?这是个问题—是谁?我觉得—对,是这么回事—哼,就是他!钟一打五点,大家都跳了起来。维拉问,“你们谁想喝茶?”半天也没有人响应,最后布劳尔说:“我想喝一杯。”
  维拉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去作。你们等一会儿。”
  嘉斯蒂斯·沃格瑞夫和蔼地说,“亲爱的姑娘,我想我们都愿意一起去看着您作。”
  维拉最初一楞,接着就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她说:“当然!你们愿意这样!”五个人走进厨房。茶作好了,维拉和布劳尔各自倒了一杯,其余三位喝的是威士忌—酒不但是新启封的,而且连蜡管都是从一盒没启封的盒里取出来的。法官象爬行动物一样笑着叨咕道:“我们不得不十分小心……”大家又都回到客厅。虽说是夏天,屋里已很昏暗了。伦巴特拨了一下电灯开关,但灯没有亮。他说:“是啊,罗杰斯不在,机器也停了一天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以去开动它。”
  嘉斯蒂斯·沃格瑞夫说:“我看见贮藏室里有一包蜡烛,我们就点蜡烛吧!”伦巴特定了出去。其余四位坐在客厅里互相监视着。他拿回了一包蜡烛和几只碟子。点着了五支蜡烛散放在大厅里。这时是五点四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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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姆斯特朗激动地说道:
  “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没人说话,房间里一片宁静。
  阿姆斯特朗背靠窗户站着。四双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充满怀疑,充满谴责。他看看沃格雷夫,看看维拉;又失助无援、软弱无力地回过来看了一遍:“我说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
  布洛尔看着隆巴德,对方也瞧着他。
  法官说道:
  “我们五个人都在这间房子里,其中有一个是杀人凶手。目前处境充满着极端的危险。为了确保四名无辜者的生命安全,必须采取一切措施。阿姆斯特郎大夫,我现在要问手。目前处境充满着极端的危险。为了确保四名无辜者的生命安全,必须采取一切措施。阿姆斯特朗大夫,我现在要问你,你手中还有哪些药物?”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我在这里有一个小药箱。你们都可以检查。有一点安眠药——药片儿——有一包溴化物,还有面包苏打,阿司匹灵,别的没有了。我没有氰化物。”
  法官说道:
  “我本人也有点安眠药片——我看是磺基之类吧。我估计,大量使用也会致命的。你,隆巴德先生,则有一把左轮手枪。”
  菲利普隆巴德立刻说道:
  “我有又怎么样!”
  “说说而已。我提议把大夫所有的药物,我自己的磺基药片,你的左轮手枪,以及凡属药物或者火器之类的东西全都集中起来,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做到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得搜查一遍——包括搜身和搜查财物。”
  隆巴德说道:
  “要我缴枪,休想!”
  沃格雷夫严厉地说道:
  “隆巴德先生,你体格十分健壮,是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然而,前探长布洛尔的体格也不弱。要是你们俩打起来,谁输谁赢,我还说不好。但是,我能告诉你这一点:在布洛尔这一边,尽量帮助他的有我本人,阿姆斯特郎大夫和克莱索恩小姐。所以,我请你衡量一下,如果你想反抗的话,对比之下,不利于你的力量是不是要大得多。”
  隆巴德把头往后一仰,露出满口的牙齿,近乎咆哮地吼道:“喔,那么好极了!既然你们早就合计好了嘛!”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点点头:
  “你不失为一个识趣的小伙子。你的那把枪放在哪里呢?”
  “在我床头桌子的抽屉里。”
  “好。”
  “我去拿吧。”
  “我想,还是我们和你一起去拿的好。”
  菲利普虽然有了一些笑意,但还是近乎咆哮地说:“多心的胆小鬼,没错你们吧?”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了隆巴德的房间。
  菲利普大步走到靠床的桌子旁边,一把拉开了抽屉。
  他猛然后退一步,骂了一声娘。
  床边桌子的抽屉是空的。



  “满意了吗?”隆巴德问道。
  他脱得一丝不挂。另外三个男人把他和他的房间彻底地搜查了一遍。维拉克莱索恩在外面走廊里等着。
  搜查工作按步就班地进行着。阿姆斯特朗、法官和布洛尔挨个儿都轮到了一遍。
  四个男人从布洛尔房间出来,向着维拉走去。首先由法官开口说道:“我希望你别见怪,克莱索恩小姐,我们谁都不搞特殊。一定要找到那把左轮手枪。我想你带着游泳衣吧?”
  维拉点点头。
  “好,我请你回房间穿上游泳衣再到我们这里来。”
  维拉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穿着打褶裥的丝绸紧身游泳衣。
  沃格雷夫点头表示赞许。
  “劳驾了,克莱索恩小姐,现在请你呆在这儿。我们查一查你的房间。”
  维拉耐心地呆在走廊里,直等到他们搜查完毕出来,才回房去换上衣服。他们在外面等到她重新走出来。
  法官说道:
  “有一点,我们大家可以肯定:现在,我们五个人哪一个人手里都没有足以致命的武器或药物了。这一点也就放心了。现在我们得把这些药物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小厨房里有没有一个放银器的柜子?”
  布洛尔说道,
  “这些都很好,问题是由谁来掌管钥匙?我想,总是你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没有答话。
  他一直走进小厨房,其余的人都跟着。小厨房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银餐具和盘碟的小柜儿。大家听从法官的安排,把各种药物都放在里面并且上了锁,接着,还是尊从法官的主意,把小柜儿抬进大碗橱,照样上了锁。随后,法官把小柜儿的钥匙递给了菲利普隆巴德,把大碗橱的钥匙交给了布洛尔。
  他说道:
  “从体力上看,你们两个最厉害,谁想抢谁的钥匙都不容易。而我们三个,哪个人都甭想抢。至于硬砸开大碗橱——或者小柜儿——不但费劲而且必然会有响声,要不让旁人发觉是不可能的。”
  他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我们面前仍然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隆巴德先生的左轮手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布洛尔说道:
  “据我看,谁也不会有枪主人清楚。”
  菲利普隆巴德气得连鼻孔都塌了下去。他说道:“你这个该死的蠢猪!我跟你说过给人偷掉了!”
  沃格雷夫问道:
  “你最后一次看见手枪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上床的时候,它还在抽屉里——以防万一。”
  法官点点头说:
  “那么,想必是在今天早上大家乱哄哄地寻找罗杰斯或者是在找到他尸体的前后出的事。”
  维拉说道:
  “一定是藏在屋子里的哪儿啦。我们一定得找到它。”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在用手指摸下巴颏儿了。他说道:“能不能找出些结果来,我怀疑,我们的那位凶手有充裕的时间找个好地方把它藏起来。打算一找就找着,我不存这个幻想。”
  布洛尔似乎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左轮手枪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敢打赌说另外那样东西——那个皮下注射针筒的下落,我清楚。你们跟我来。”
  他打开前门,领着大家绕着屋子转过去。
  在离餐厅窗户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针筒,旁边还有一个摔破了的小瓷人儿——碎成片片的第五个印地安小男孩。
  布洛尔颇为得意地说道:
  “只能在这里,他杀了她之后,打开窗户扔掉针筒,又从桌上拿起瓷人跟着抛了出去。”
  针筒上没有指纹,是仔细抹掉的。
  维拉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现在让我们去把枪找出来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
  “得去找!但是,找枪的时候,谁也别离开谁。记住,只要一分散,凶手就有机会下手了。”
  他们仔仔细细地从阁楼搜到地窖,毫无结果。左轮手枪仍然杳无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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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早饭完毕。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清清嗓子,颇有威仪地低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在一起谈谈情况的好。怎么样,隔半小时在休息厅碰头?”
  大家都吭了一声,表示同意。
  维拉动手把盘子收在一起说:
  “我来收拾,我来洗。”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我们帮你把这些搬到小厨房去吧。”
  “谢谢。”
  埃米莉布伦特刚想站起来又坐下了,说道:“喔,我的天。”
  法官说道:
  “出什么事啦,布伦特小姐?”
  埃米莉抱歉地说道:
  “真抱歉,我想帮帮克莱索恩小姐,可是我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感到有点头晕。”
  “头晕,呃?”阿姆斯特朗大夫走过去了。“完全正常。
  这是一种因后怕而引起的休克。我可以给你点——”“别!”
  这个字从她嘴里进了出来就象是一发开花炮弹。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阿姆斯特朗大夫闹了个大红脸。
  没错,她确实是满脸的恐惧和疑惑。大夫尴尬地说道:“随你的便,布伦特小姐。”
  她说道:
  “我什么东西也不要吃——什么也不要。我只想静静地在这里坐一会儿,等这阵子眩晕过去。”
  他们把早饭用具等等都收拾干净了。
  布洛尔说道:
  “我是个会料理家务的男人,我帮你一把吧,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说道:“谢谢你啦”。
  埃米莉布伦特一个人留在休息厅里,坐着。
  有好一阵子,她还模模糊糊地听得见小厨房里轻轻的谈话声。
  慢慢的,眩晕过去了。她感到发困,好象一下子就能睡着了似的。
  耳朵里有点嗡嗡叫——要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嗡嗡叫吧。
  她想起来了:
  “好象是只蜜蜂——一只大胡蜂。”
  现在她真的看到一只蜜蜂了,就爬在窗户框上。
  维拉克莱索恩今天早晨谈起过蜜蜂。
  蜜蜂和蜂蜜……。
  她喜欢蜂蜜。从蜂房里采下来的蜂蜜,用细布口袋亲手过滤,一滴,一滴,一滴……。
  好象房间里有人……,一个全身湿透,一滴一滴地淌着水的人……,比阿特丽斯泰勒从河里爬上来了……。
  她只要一扭头就可以看见泰勒了。
  但是,她就是扭不了头……。
  她只要喊一声……。
  但是,她就是喊不出声……。
  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了,就她一个……。
  她听到了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轻的拖沓的脚步声,溺死的姑娘的磕磕绊绊的脚步声……。
  接着,鼻孔里一阵湿漉漉、凉冰冰的感觉……。
  窗户框上,那只蜜蜂还在嗡嗡叫——嗡嗡叫着……。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给针扎了一下。
  那只蜜蜂正叮在她的脖子上……。



  他们都在休息厅里等着埃米莉布伦特。
  维拉克菜索恩说道:
  “我去叫一下她吧?”
  布洛尔急忙说道:
  “等一等。”
  维拉又坐了下来。大家都用质问的眼光望着布洛尔。
  他说道:
  “各位听我说,我的看法是:要替那些死鬼找冤主,只要此时此刻到休息厅去走一趟就行了。我敢起誓说那个女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阿姆斯特朗说道:
  “那么,动机呢?”
  “宗教狂。你说呢,大夫?”
  阿姆斯特朗说道:
  “这是完全可能的。我没有什么反对的话要说。但是,当然,我们并没有证据。”
  维拉说道:
  “刚才我们在厨房里一起弄饭的时候,她很不正常,她的眼睛——”她颤抖起来。
  隆巴德说道:
  “你不能单凭这一点下判断。直到现在,我们谁都是余悸未尽呢。”
  布洛尔说道:
  “还有一桩事情,唱片播放后,就她一个人拒不作出解释。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维拉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说道:
  “这不完全对,我听她讲了——她后来告诉我了。”
  沃格雷夫说道: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呀,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把比阿特丽斯泰勒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就这件事发表意见说:“说得相当坦率。就我个人而言,要我接受她的说法,一点也不困难。克菜索恩小姐,请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有犯罪感或者悔恨之意,因而深感内疚呢?”
  “根本谈不到。”维拉说道,“她完全无动于衷。”
  布洛尔说道:
  “真是铁石心肠啊,这些一丝不苟的老姑娘!多数是出于嫉妒。”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
  “现在是十一点差五分。我看应该请布伦特小姐来参加我们的会议了。”
  布洛尔说道:
  “你们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吗?”
  法官说道:
  “我看不出我们能采取些什么行动。目前说来,我们是仅止于怀疑而已。但是,我愿意提请阿姆斯特朗大夫特别留神观察布伦特小姐的一举一动。好吧,现在我们去休息厅吧!”
  他们发现,埃米莉布伦特还象他们离开时那样地坐在那把椅子里。从后面看过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她好象全然没有察觉他们一齐拥进了房间。
  随后,他们看到她的脸了——满脸充血,嘴唇发青,双眼惊恐。
  布洛尔说道:
  “我的上帝,她死了!”



  沃格雷夫法官还是那样细声细气、平平静静地说:“又清算了我们一个——太迟了!”
  阿姆斯特朗俯身在尸体上面,闻闻嘴唇,随着摇了摇头,又翻看了眼皮。
  隆巴德不耐烦地说道:
  “怎么死的,大夫?我们离开她的时候,她在这里还是好好的!”
  阿姆斯特朗全神贯注地察看着布伦特脖子右边上的一个小孔说:“那是皮下注射的针眼。”
  窗户那边传来了一阵嗡嗡声。维拉叫喊起来:“快看——蜜蜂——一只大胡蜂。想想我今天早晨说的话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无情地说道:
  “叮她的不是蜜蜂!拿针筒扎她的是人的手!”
  法官说道:
  “注射的是什么毒药?”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估计,还是一种氰化物。可能是氰化钾,同安东尼马斯顿是一样的。想必她当时就窒息死了。”
  维拉喊道:
  “可是那只蜜蜂?不可能是巧合吧?”
  隆巴德冷酷地说道:
  “喔,不,不是巧合!而是我们这位谋杀者为了略添一点地方色彩!真是一头恶作剧的野兽!尽量想搞得同那首该死的打油诗一模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连他的声音也不平稳了,几乎是尖叫起来,似乎他久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种场面考验的神经,最终也顶不住了。
  他愤怒地说道:
  “真是发疯了——完全发疯了——我们全疯了!”
  法官仍然平静地说到:
  “我但愿大家仍然保持理智。请问哪一位是带着皮下注射针筒来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尽量鼓足勇气但声音仍是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带着。”
  四双眼睛全盯着他看。他不得不强自振作,顶住这一双双十分敌视、十分怀疑的目光。
  他说道:
  “我出门总带着。大夫多数都是这样的。”
  沃格雷夫法官平静地说道:
  “不错,不过大夫,请你告诉我们针筒现在在哪儿?”
  “在我房间的皮包里。”
  沃格雷夫说道:
  “也许我们得来证实一下,好吗?”
  五个人一起上了楼,大家默不作声。
  皮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摊在地下。
  但没有找到皮下注射的针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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