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个东西

《史记·货殖传》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是说，人们活着都是为了钱。历代咏钱的诗作甚多。唐代诗人徐广有《咏钱》诗：“多蓄多藏岂足论，有谁还议济王孙。能于祸处翻为福，解向盆家买待思。凡怪邓通难免我，须知夷甫不曾言。朝争墓竞归何处，尽入权门与幸门。”明代画家沈周的《咏钱》诗，中肯地描述了钱的作用：“个许微躯万事任，似泉流动利源深。平章市物无偏价，泛滥儿童有爱心。一饱莫充输白粟，五财同用愧黄金。可怜别号为赇赂，多少苦难就此沦。”清人袁枚有《咏钱》诗：“人生薪水寻常事，动辄烦君我亦愁。解用何尝非俊物，不谈未必是清流。”清人吴唐诗《压儿钱》辛辣地讽刺了一个钱币堆积如山的守财奴：“钱串短，钱串长，积钱如堆卧钱旁。卧者翁之子，子能守钱翁意喜。夜半无人灯似豆，钱堆倾倒命难救。老翁拾钱抱钱哭，悔不将钱散亲族。”清人孙湘源《黄金叹》诗云：“千金买颜色，万金买肺腑。见人口朴讷，黄金自能语。”
在古代，金、货、布、币、刀都是钱，并称“泉”。汉·司马迁《史记·卷三十平准书》：“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指黄金），或白（指白银），或赤（指赤铜）；或钱，或布（《集解》如淳曰：布于民间也），或刀（《集解》如淳曰：名钱为刀者，以其利于民也），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等，黄金以镒名（二十两为一镒），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索隐》按：钱本名泉，言货之流如泉也，故周有泉府之官。及景王（指东周景王姬贵）乃铸大钱。布者，言货流布，故《周礼》有“二夫之布”。《食货志》：“货布首长八分，足支八分。”刀者，钱也。《食货志》有契刀﹑错刀，形如刀，长二寸，直五千。以其形如刀，故曰刀，以其利于人也。又古者货贝宝龟，《食货志》有“十朋五贝”，皆用为货，其各有多少，元龟直十贝，故直二千一百六十，已下各有差也。）鲁褒《钱神论》曰：“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
钱，古代有人称为“阿堵物”，“阿堵”意为这个。“阿堵物”语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规箴》：“王夷甫雅尚玄远，常疾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令婢：‘举阿堵物！’”王夷甫即王衍，字夷甫，是西晋琅琊郡临沂邑（今山东临沂市）人，历任中书令、尚书令、司徒、司空、太尉等职。好老庄之学，尚清谈，为当时的著名学者。他的妻子郭氏是晋惠帝司马衷皇后的亲戚，她凭借中宫权势，贪得无厌，聚敛无度。王衍很讨厌她的贪鄙，平日里口中从不说“钱”字。可有一天早晨郭氏却让仆人绕床摆满了钱。王衍醒来后，正要下床，看到床边的钱，无法下脚，就叫来仆人：“把阿堵物拿走！”鲁迅《祭书神文》中也出现了“阿堵”一词：“绝交阿堵兮尚剩残书，把酒大呼兮君临我居。”
还有人称钱为“家兄”或“孔方兄”。西晋惠帝司马衰时期，豪门权贵贿赂风行，相互荐举，谋取官位，致使忠贤无路，谗邪得志，人们称这种现象为“互市”。当时有成公綏（231~273年），字子安，少时家贫。针对这种社会风气，他写了一篇《钱神论》（出《太平御览·卷八三六》）：“路中纷纷，行人悠悠，载驰载驱，唯钱是求。朱衣素带，当涂之士，爱我家兄（指钱），皆能无已。执我之手，说分终始。不计优劣，不论贤否。宾客辐凑，门常如市。谚言：‘钱无耳，何可谙使？’忌虚言哉？”
同时南阳郡（今河南南阳市）隐士鲁褒（字元道），也隐姓埋名写下了《钱神论》一文，以幽默讽刺的语言形容钱的外形：“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人们“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而且钱的多少决定人的富贵贫贱，“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正因为钱有如此妙用，京邑的官僚士绅“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我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孔方兄的用处真是说不完，“谚曰：‘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钱而已。故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仕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不异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行。”唐代李峤有《钱》诗：“九府五铢世上珍，鲁褒曾味道通神。劝君觅得须知足，虽解荣人也辱人。”宋代诗人黄庭坚被贬官后，亲朋好友都躲避他了。黄庭坚感慨万千，写了两句话：“管城子（笔的别称）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袁枚诗曰：“一代帝王留字去，万般人事让兄骄。”这里“兄”就是“孔方兄”。
人们常用“铜臭”一词来讽刺见钱眼开、视钱如命的人，这出自《后汉书·崔烈传》。东汉崔烈，字威考，是崔瑗子，崔骃孙，涿郡安平邑（今河北安平县）人。灵帝刘宏时，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崔烈母亲用五百万个铜板为崔烈买了一个司徒之职。封官之日，灵帝也到场了，百官毕会。灵帝对身边人说：“我后悔当初卖官开价太低了，可以高达千万钱啊！”程夫人在旁边回答：“崔公乃冀州名士，忌肯买官？要是我买了官，真不知道脸往哪里搁了。”崔烈的名誉从此一落千丈，好长时间内都不自在。一日，崔烈问其儿子崔钧：“我位列三公，外人对我有何议论？”崔钧回答：“大人年轻时就有高名，历位郡守、九卿，人们认为你肯定会位列三公的。而如今你买了个司徒之职，天下人都感到失望。”崔烈问道：“怎么会这样呢？”崔钧答道：“人们都嫌你有铜臭味。”这下子崔烈愤怒了，举起手杖就打崔钧。后来，人们便以“铜臭”一词来讥讽用钱买官者或俗陋无知的富人。唐代诗人皮日休在《吴中苦雨内书—百韵寄鲁望》中写道：“吴中铜臭户，七万沸如臛（音霍，指肉羹）。”“铜臭户”为经商者的代名词。皮日休对商人及金钱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在苏州城内的经商者共有七万余户，熙熙攘攘如肉羹沸腾一样。
唐代宰相张说对钱的认识非常深刻，他曾模仿《神农本草经》写出一篇奇文《钱本草》，全文不到200字，却把钱描绘得淋漓尽致。全文如下：“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寒、解困厄之患，立验。能利邦国，污贤达，畏清廉。贫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其药，采无时，采之非理则伤神。此既流行，能召神灵、通鬼气。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饥寒困厄之患至。一积一散谓之道，不以为珍谓之德，取予合宜谓之义，无求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入不妨己谓之智。以此七术精炼，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长寿。若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