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夏之初在医院守着,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医院是民营的,广告费是昂贵的,但是服务是护士小姐是漂亮的,而且不用急着缴现金。
  
   雨还在下,尸体抬出去,当场已经死亡,成为一个尸人,已无抢必要,付天怜在打点滴,高烧,说胡话,喃喃的叫着,“木马……爸爸……布丁……果冻……妈妈……”
  
   第二天付成群和许长燕上了报纸,栏目是社会新闻篇幅很小,惨遭灭口,小女孩遗弃福利院,警方正介入此案调查云云。
  
   构建和谐社会,不和谐的别说太多。谁会关心一个垃圾佬的死活,千里追凶,总要有理由。第二天报纸上的内容被人遗忘,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所以我们还是喜欢看娱乐版的新闻,对明星偷拍津津乐道。更让女人关心的是夏天防晒小秘诀,让男人关心的是世界杯报道,彩票股票车票,没工作的人在报纸缝隙里寻找招聘广告。减肥啊减肥,治病啊治病,离开了谁,地球都要转动,转动一圈是一年。
  
   雨停了,雨总是不会太久。黄昏,没有彩虹,只有苍蝇和癞蛤蟆,飞舞鸣叫。
  
   福利院是我家,我爱我家。付天怜两天后清醒过来,管夏院长叫爷爷,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付天怜没有哭,也没有喊,“他们去拣垃圾了。等我长大了就会来接我。”
  
   夏之初眼睛为之一红,很多小孩都会哭着问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但这个小女孩的坚强,更让人心酸,抱着她走出医院,“你先去爷爷家,那里很多小朋友,等你长大了,他们一定回来接你的。”
  
   夏之初联系了警察局和义工联的人,带她回去了一趟,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仿佛他们还在,喊了两声,果然没有人回答。
  
   破旧的玩具蜥蜴还在,没有它当枕头,睡得不习惯,房子明天就要租出去了,付成群的父母在老家走不动,是老家的亲戚过来收拾东西,他们对这个小孩不感兴趣,家里已经有了小孩,更不敢开口说给我们带回去吧,他们宁愿把电视和冰箱带回去,付天怜抱着那个收音机不放,那是付成群的,以前没买电视机的时候,这个黑色的小盒子有人说话,有人唱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晚上和小朋友一起吃饭,四十多个孤儿,有大有小,最小的还在吃奶,付天怜被带到饭桌前,年龄相仿的坐在一起,看见付天怜,好奇的打量,她的皮肤为什么那么白,她的眼睛为何如此明亮清澈,她的嘴唇为什么那么红而不是兔子三瓣嘴。
  
   “夏爷爷好。”那一桌的小朋友能说话的都整齐的喊。有些不能说话,有些听不见,有些看不见。也有健康的,眼睛里没有快乐,小朋友没有父母都不会快乐。
  
   付天怜默默的端着饭碗走到角落的空位。夏之初走过来微笑着问道,“天怜,你要不要和小朋友一起吃啊?”
  
   付天怜茫然的放下筷子,摇摇头,埋头继续吃饭。
  
   张鸣从另外一桌走过来,他管理的主要是八岁到十五岁的孤儿,来华夏福利院工作也有五年,这是五年来最漂亮的孤儿了。于是蹲下来道,“宝贝,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好吗?叔叔有很多玩具哦。”
  
   付天怜看了看他,摇摇头。
  
   很尴尬,这么多小朋友看着自己丢脸,好歹也是三十六岁的成熟男人,失败。
  
   不是每个小朋友都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刚失去父母的小朋友。
  
   夏之初过来,对张鸣道,“让她渐渐习惯吧。”
  
   付天怜忍住眼泪,这里的饭菜不是自己喜欢吃的口味,她不喜欢吃生菜,偏偏是生菜。但她知道,想要生存,先要忍耐。
  
   大人何尝不是如此。你们谁又知道前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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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上半部分
  
   门缝里流出一条红色小溪,付成群的电话被那两个男人早已经摔成碎片,国产杂牌手机虽然能放mp3,果然还是不经摔,如果是落鸡鸭的牌子,可能摔几下还能打个120,也不至于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彩屏在人间。
  
   忍住钻心痛摇晃着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牵着付天怜的手,“走,跟着爸爸。”
  
   很晚了,马路边有晚归的路人,他们或她们不会借电话给满身是血、没穿裤子、屁股后面还拖着一大截热气腾腾的肠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的男子,谁都不愿意惹麻烦,只是冷漠的快速朝前走,目不斜视,打车,车不停,叫人,人不听,不是自己的事,谁也不关心。
  
   当然,付成群努力的在收缩,这样能让小肠收回一点。
  
   付天怜一边走一边哇哇哭,她知道发生了什么,难得。
  
   “不要哭了,乖。”付成群蹲了下来,因为背上的伤口贴着衬衣,摩擦着,象鞭子抽般难受。下身茂密的毛毛滴着鲜血――那是因为脸上的伤口顺着脖子流到腹部和大腿。
  
   抖索着把衬衣脱下,系在腰间,这样就可以档住那晃来晃去的玩意,背伤也不那么难受,男人,死都要面子。
  
   付天怜没哭,她懂事的走在付成群旁边,牵着衣角继续走,付成群的手现在不空了,没有办法牵她,因为自己双手要捧满自己的肠,拖在地上象条尾巴太脏了。
  
   很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见光大多要灭亡,比如体外的肠子、比如见面的网友,比如藏在衣柜右上角的恶鬼,比如被父母诅咒的爱情。
  
   来吧,走吧,跟着我,前面是黑暗也要跟着我,一步一步勇敢的走,陪着你,走一程,如果我累了,我就要闭上眼睛休息,永远的休息,你自己也可以继续前进,遗憾,我即将看不到。
  
   不知走了多久,拐角处有个小姐停下脚步,路灯下,她脸上的妆浓得象鬼,她问,大哥,你怎么了。
  
   付天怜呜咽道,阿姨,阿姨,打电话,打电话,救爸爸。
  
   那小姐掏出电话拨120,付成群摇头,他的脸已经变得比路灯还惨白。
  
   前面两百米,复兴路华夏儿童福利院。



(十)下半部分
  
   那小姐见付成群摇摇晃晃快要倒下,赶紧搀扶着,只觉得他的胳膊一阵死冷,付成群指了指前面。
  
   这两百米比付成群走过的任何的路都要漫长,每一步都觉得腿有千斤重,一步一步,步步惊心。
  
  “大哥,我已经打通电话,福利院的人马上来开门了。120说也在路上,你们坐下歇会。我有事就先走了。”那妓女没有暂住证,110也报了,会跟着一起过来,假如查自己,要进去呆几天,不划算,何况现在是严打。
  
   为什么中国有严打?
  
   下雨了,付成群张开嘴想对陌生女人说句谢谢,但只喝了几滴雨水,太多工厂太多的污染,雨水不再纯净,和眼泪一样滋味酸涩。
  
   躲在屋檐下,华夏福利院有些年头了,建筑是老式的,青色的砖瓦,长了些猴年马月的草,因为有大风,草东倒西歪摇摇摆摆,雨刮到付成群的身上,双手放下肠子,把付天怜拉到自己身后,这样也可以少淋些雨,小儿肺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付天怜一边大哭一边咳嗽,恍惚中好像知道要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付成群抚摸她的头发,“以后也要乖乖的,现在爸爸要走了。”
  
  “你去哪里……?”付天怜哽咽的问。
  
  “我要去拣垃圾啊,要很久才回来,你先在这里住。等你长大了我会来接你啊,宝贝。”付成群想到这小孩带给自己的快乐,舍不得离开这世界。
  
   “我要跟爸爸一起走。”付天怜的鞋子全部都湿了,小小身体在雨中颤抖。
  
   “你要是不听话,以后爸爸都不会给你买小布丁吃了。”付成群站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了抱她,往雨中走去。
  
   福利院的门开了,夏之初接到了电话匆忙开门,他是院长,其实跟杂工差不多,刚好到院子里收小朋友的衣服,传达室的电话响了,门卫赖朝日睡得跟猪一样。
  
   只有抱着一大堆衣服踢门进来,叫醒那头猪,“你明天还是回你云南老家去睡吧。”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是福利院吧,门口有个大人快死了,还有个小孩,我是路过的,别查我的电话号码啊,赶紧开门吧。”
  
   嘟嘟挂了。
  
   门后有伞,夏之初把衣服往桌上一堆,赶紧开大门。
  
   付成群站起来往前走,听到开门声,微笑着回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年人,打着雨伞,神仙,大概就是这样了,付天怜,小小的身体倔强的站着朝自己挥手再见,天使,大概不外如此了。
  
   心头一阵愉快,前面好像有个女人,张开怀抱,是许长燕。
  
   身体往后一歪,头直接触地,即使下再大的雨,夏之初依然不能避免的记住那声闷响,头破了,摔成两半。
  
   第一件事情就是捂住那个小孩的眼睛。
  
   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但愿是雨水。
  
   救护车来,警车来,人生就是一场俗气的泡沫剧。刚刚开场,已让人心生绝望,但付天怜的头顶,有了一把宽大的雨伞。
  
   夏之初见过很多被人遗弃的孩子,从来没有象今天晚上这样的。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6-21 19: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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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那两人普通,眼神里是死亡的光,有张脸是灰色,另一个穿的很烂,皮肤苍白,如果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倘若普通的人手里拿着专业的瞬间结果性命的刀,这样的恐惧,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们不认识付成群,分辨不了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只关心剩下的钱什么时候打入帐户,他们的老婆和小孩也在等钱用,这是个钱逼人、人杀人的世界,我们杀别人的同时被人杀。
  
   看着付成群跪地磕头也是无用,只是说道,“自己解决还是我们动手?”
  
   许长燕哆嗦着把包里的卡拿出来,“大哥......我们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钱你们都拿去。放条生路。”
  
   付成群知道他们不是求财而来,倘若是,为何等到主人回。房子里一片死静,付天怜醒来,见此情景,自己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很害怕,努力使自己叫出来。
  
   灰脸男人麻木的走到许长燕身边,付成群站起来抓住刀子,毕竟是中年,被旁边的男人一脚踢到墙角,赶紧爬起来护着付天怜,刀子捅了许长燕的肚子,噗哧一声,那样的声音如果你想听,夏天吃西瓜的时候,不要切,对准西瓜的中心,狠狠的扎入。
  
   许长燕的眼珠鼓得象青蛙,再也不是温柔可爱的妈妈。
  
   刀子拔出来,血喷也是有声,象失控的水龙头,公主的草帽滴滴答答的,公主的小脸扭曲变形,呜咽,小声,走到许长燕面前,妄想用小手堵住腹部冒血的洞。徒劳无功,喊着妈妈,但她已经不再回答。
  
   付成群的背上挨了一刀,皮朝两边努力翻开,衬衣血红,他突然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忍痛道,“我的小孩可以放过吗?他只是要我们两个的命对吗?她是我捡来的孩子,让她活着吧。”
  
   付成群拉过满脸滴血的付天怜,“跪下,叫叔叔饶命,饶你可怜的小命。”
  
   付天怜伸出手去抚摸付成群背上的伤口。
  
   付成群按倒她在地上,付天怜哭了,“爸爸,妈妈......”
  
   灰色脸的男人在付成群的背上和脸上补了几刀,确定他活不了,对穿的很烂的同伙道,“走了,老板说解决他们俩口子就得了,尤其是那个男的。要死的难看些,我们的钱更多。”
  
   穿的很烂的那个似乎嘴角已经溃疡,说话非常不耐烦,找到门角落付成群用来翻拣垃圾的铁钩,脱下付成群的裤子,翻过来,铁钩的柄有将近一米,刺进肛门,在里面旋转着,一边道,“拿相机拍了他,咱赶快回去交差,这小屁孩看着我的眼神我真受不了。”
  
   灰脸男人从口袋里拿出相机,拍了几张。付天怜看着他们的脸,为什么这两个叔叔那么坏,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付成群的肠子连着铁钩被拖出来,和大肠比起来,小肠更多,满屋子都是血。灰脸男人出去时几乎摔倒,太滑了。
  
   付天怜小小的头似乎要炸开,推推妈妈,推推爸爸,那两人已经匆忙离开去领赏,这时候她才放声大哭,刚才还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开心的玩,现在竟变成这样。
  
   许长燕抽搐了最后一下,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付成群的手慢慢举起来,拉了拉付天怜的脚,他说话的声音比以前小很多,“宝贝,不要哭了。”
  
   夏天的夜晚,吸毒的游民在天桥下沉醉,他们不关心明天,漂亮的小车一辆一辆,车窗摇下来,淡妆浓妆,很远很远的公园,有老人在跳舞,有退休男人在拉二胡,有人在角落接吻,夜已深,人已去,有盏昏黄的灯,假使你路过,不会关心屋内有人无法呼吸,有人在回忆里哭泣。
  
   午夜三点,付家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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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付青珠的电话打不通,于是就不打了,毕竟不是农村,不流行串门子,付成群感慨,城里的人,太注重金钱,亲情渐渐疏离――失踪了也没人知道。
  
   挂了电话,许长燕道,“快点啊,再晚游乐园肯定排长队了。”
  
   付天怜戴了顶花边草帽,今天太阳有点大,所以付天怜的胳膊上抹了点儿童防晒霜,闻起来是冰淇淋的味道,所以许长燕及时阻止了这小馋猫往嘴边抹。
  
   付成群抱着小朋友,闻闻她的脖子,“天怜香宝贝,咱们出发啦!”
  
   破例打了出租车,公共汽车挤得让人大热天心寒,付成群坐前面,母女俩坐后面,司机一路上不停的笑,付天怜在给他唱歌,一刻都不闲着,小朋友都是人来疯,她唱完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后有点累了,趴在许长燕腿上笑着喘气。
  
  “你家丫头太可爱了。”司机由衷称赞道。
  
   游乐场有卖棉花糖的,很大一团,付天怜看了半天,“爸爸,我要吃云。”
  
   坐过山车,因为年纪小被拒绝,付天怜对工作人员说,“等我过了五岁生日就来你还记得我吗。”
  
   卖氢气球的小丑跳到一家三口面前,付天怜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许长燕问你怎么了,她说,“再看一眼,我就想买了。”于是心软的父母给她买。
  
   冰淇淋小贩推车走过来,付天怜哀求,频频对付成群用无辜眼神,许长燕和付成群装作没看见,他们不想她再拉肚子了。眼看小推车就要走了,付天怜赶紧招手,小贩过来,问小朋友你要吃冰淇淋吗?付天怜几乎要哭了,叔叔,草莓的有吗?
  
   有,叫爸爸妈妈给你买一个。
  
   付天怜二话不说在地上滚得很欢快。引路人围观,她很乖,在旁边的草地上打滚,妈妈洗衣很辛苦。
  
   付成群赶紧掏钱。
  
   玩的很开心,付天怜最喜欢的是旋转木马,紧紧的抱着,一圈又一圈,舍不得下来,还好买的是通票,如果是单项收费,亏大了。如果不是许长燕骗她说明天咱们再来坐马马,她肯定要在旋转木马上坐到晚上。
  
   小家伙一身都汗湿了,仍然是兴致勃勃,游乐场的夜景很美,摩天轮上,付天怜累了一天睡着了,只有许长燕和付成群牵手对望。这样真好,虽然明天有明天的烦恼,有你分享,我已足够。
  
   许长燕看看睡熟的付天怜,为什么她睡觉的样子也象在吃冰淇淋,小嘴巴在一动一动。头发有点湿。
  
   背她回家,她长胖了,换了让付成群抱着,睡得真沉。
  
   家,在不远处,付成群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有一刹那犹豫,出门时门是反锁的,现在……
  
   有人在家等着他们,为了钱搏命的人。
  
   不明白,为什么在幸福几近完美的日子里,会突然出现一些人,发生一些事,撕裂这些完美,让回忆支离破,让美梦碎尸骨横飞,让我不忍回头,辗转难眠,一生遗憾却无从弥补。
  
   付成群跪在地上磕头,“求你放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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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有时候你并不想这样活着,但生活还是让你过你并不想过的方式,假使如此,除了忍耐你会选择抗争吗。我们不知道,哪些可以改变,哪些只能承受,抵抗,流血和牺牲后被人遗忘。
  
   斑马出现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他为什么叫斑马只有瞿艳知道,因为他有一件毛衣,上面有一只斑马。挺多人怕他,他杀过人,是绑架撕票的事,那男人的老婆根本就不肯给钱,她觉得他死了更好。
  
   黄昏的时候下雨,变幻莫测的春天,雨水不断。心情好的时候,四季都是可爱无比,心情不好的时候,即使在鲜花丛中看彩虹,彩虹上行走的也只是魔鬼。
  
   斑马后悔来兵旺收购店,他当初入黑道只是不想用白道老子的钱,白道老子让他出国念书,可他从小就厌倦书本讨厌学习,男人,学会打架是好的,不怕死。现在回家动不动就给斑马爸爸脸色看。白道老子没办法,瞿艳肚子大的时候全家欢喜,斑马让她打掉了,说生个白粉崽以后被人笑话。于是就打掉了,有一滴温热的眼泪流下来,无人看见。
  
   席伟剑在屋内和几个警察冲出来的时候,斑马转身就逃,这几个跟班也跟着逃,天罗地网,一世英明,阴沟翻船,后悔莫及。
  
   许长燕在家和付成群说道,“你妹夫真那么大本事?”
  
   付成群道,“没事我还懒得找他,既然求他,自然是有路子的。”
  
  “那就成了,对待这些人不能妥协,否则他以为谁都怕他呢,自古邪不胜正!”许长燕觉得家里有个男人还是好的,被保护着,一切都是安全。
  
   付天怜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在看动画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个人静静的看,大人说话她不喜欢插嘴。当然即使插嘴也没有人舍得打她。
  
   等他们说话完了,她才从沙发那头爬到付成群身上,“爸爸,抱。”
  
   付成群抱着她,拿胡子扎了扎她的脸,付天怜拿小手挥舞着,咯咯的大笑,前俯后仰。许长燕道,“这孩子自讨苦吃。到妈妈这里来吧。”
  
   天,这样一点点黑了,吞没着光明,待明日呕吐出来的太阳和昨天一样光芒四射。宁静的夜晚,斑马的住所翻了底朝天,瓜连藤,藤连蔓,连着根。席伟剑在心里暗自高兴,原来这个团伙还干贩毒的事,数额巨大,以前还以为只是打架、抢地盘而已。
  
   兵旺收购店继续营业,再也没有人来找茬,许长燕在门口摆了烟摊,天气渐渐热了,买了冰柜,当然,很多冰淇淋进了小天怜的肚子,有时候别人请她吃。许长燕看见她自己搬凳子往冰柜里拿。
  
  “怜怜,你在干什么啊?”许长燕觉得她的动作很利索。
  
   付天怜舔舔嘴唇,转转眼珠,“我吃小布丁啊。”
  
  “谁请你的啊?”许长燕记得今天她已经吃过小布丁了,上午吃的。
  
   “爸爸。”
  
   “胡说,爸爸出去办事了。”许长燕要过来抱她下来。
  
   付天怜不高兴,“我自己请自己的客。”
  
   许长燕只有作罢,心想,谁教她这样说的。人精啊!
  
   而斑马不但没有冰淇淋吃,连肉都很难吃到,饭菜里只有一点油星,埋怨道,“怎么连油都不放?分量那么少?”
  
   打饭的没好气的回答,“让你们吃饱了好越狱啊?”
  
   终于想起白道老爸的好处了,天天在监狱里盼望,直到法官宣判死刑之前,他也没想通,为什么有钱有权的老爸不出面救他。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斑马爸爸才狠狠说了句,我会为你报仇的。
  
   父母为我们做的许多事情,我们总是不知道。
  
   斑马爸爸把所有的权位押上,买不回斑马的一条命,因为斑马的被抓的事迹上了法制晚报,而当天的法制晚报刚好被某顶级高官在吃晚餐的时候看到了。拍个桌子,大怒,“这样的凶手,要严惩!”
  
   别以为自己很厉害,比自己厉害的人多太多,世界太大,人生苦短,我们弱小,安分守己,悲哀尚存,斑马爸爸的头发全白,无能为力。
  
   席伟剑和付青珠在斑马死刑后一个月后神秘失踪。
  
   其实她是想给付成群打个电话,告诉他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来不及,我们做很多事情都来不及,来不及转告,来不及逃离,来不及呼吸初夏清晨弥漫青草味道的新鲜空气。
  
   接下来的,谁知道。
  
   付天怜最关心的只是妈妈有没有去进小布丁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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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许长燕把付天怜抱到怀里,抬头对那女子道,“以前欠你的那两万块不是给了吗?”
  
   付成群疑惑的看了看她,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坚毅的表情。
  
   许长燕对付成群解释道,“以前那个死鬼借的赌债。”
  
   那女子走到许长燕跟前,笑了笑,顺便拿出一根烟,旁边的男人马上拿出打火机点火,但火焰烧得太高,差点烧到美女额头。
  
   一口烟喷到许长燕的脸上,付成群有点怒了,但许长燕的眼神制止他,付天怜被烟呛到,咳嗽着,她觉得这个阿姨的眼神很凶,别过头去,朝地上吐着口水。
  
   “斑马有事找你谈。”女子看着许长燕手中的孩子,即使是女魔头,也忍不住要喜欢一下小孩,似乎是天性。
  
   付天怜今天穿的是白色荷叶边的上衣,因为是春夏之交,脚上还有粉红色的长筒儿童袜,裤子上是有米奇老鼠的图案。她见有人捏她的手,回头过来看,“阿姨好。”
  
  “这小孩真乖,叫什么呢?”女子和悦了不少。
  
   “我叫付-天-怜。”
  
   “真可爱呢。”女子想起自己前年做掉的孩子,假如活着,应该也和这个一样大了,倘若是个女孩,甚至比这个还漂亮。
  
   屋子里的垃圾佬见状退出去了,他们对黑社会有着异常的敏感,包括付成群。
  
   关上门,付天怜从妈妈怀里滑下来,自己跑到里屋去玩,许长燕心有点暖,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乖的孩子。
  
   “说吧。”许长燕无奈的看着她,“这是我的老公,不是外人。”
  
   女子坐在凳子上,那两个男人仍在旁边站着,百无聊赖。
  
   “斑马要你这店,当然不是买你的,你这地段好,人多,交易起来很安全,里面不是有屋子吗,知道你们在复兴路住着呢。”女子的烟已经抽完,高跟鞋踩灭烟头,一副迷离的表情。这烟很贵,抽一口忘记世间忧愁,整个屋子弥漫奇异的香气。让人沉醉的,都是有毒的,容易上瘾,让人忘记烦忧,经历过后更空虚,比如海洛因,比如爱情。
  
   付成群插不上话,他只是听。
  
   许长燕摇头,“不行,不能在我这卖货,对不起了。”
  
   两个男人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女子认真道,“一个月给你三千怎样。”
  
  “给我五千也不行,我是有老公有小孩的,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做这样的事,顶多我不开店了。”
  
  “斑马说了,你必须得继续做下去。”女子精神看起来不错,说话声音很大,她没有看见门缝里小孩的眼睛。
  
  “你回去说,请他另找地方。”许长燕依然是那样的表情和语气。
  
   “你……不要后悔。”女子站起来,气氛有点窒息。
  
   门开了,付天怜从房里走出来,走路还有点蹒跚,许长燕连忙抱着,“宝宝,你出来干什么呀?”
  
  “水水,水水。”付天怜指着墙角的饮水机。
  
   付成群赶紧给她倒水喝,她拿着杯子竟然走到那女子面前,递过去。
  
   瞿艳眼睛红了,喝了一口水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唉,何苦呢,谁活着不是为了钱。”
  
   兵旺收购店地段繁华但并不引人注意,人来人往,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藏污纳垢也丝毫不留痕迹。以前斑马是放高利贷,但竞争太激烈,现在准备转做毒品生意。许长燕一边跟付成群说事情的经过,一边帮付天怜梳辫子,头发太光滑,梳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宝宝乖,别乱动,梳好头咱们一起去吃麦当劳。”
  
   付成群狠狠道,“这帮人怎么这么嚣张。”
  
  “不要惹他们,很毒的。”许长燕把蝴蝶结扎在付天怜头上,看她自己照镜子玩。
  
   吃麦当劳,付天怜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在麦当劳的玩具屋里闹着,她无忧无虑,不懂大人的世界。小女生小男生围着她,要跟她一起玩弹弹床,因为她总是笑,很活泼。
  
   付成群打了个电话,他很少给付青珠打电话,自己结婚那天她托人送来红包,四千块,这个妹妹几乎等于没有,很小就嫁出去,除了过年回老家一面,很少相见。他拣他的垃圾,她当她的太太。这个时候,只有找她了,付青珠不耐烦道,“来吧,快点。”她恨他当年为了那个只知道生儿子的老婆却弃生病的父亲不顾,还好父亲病好了,否则要恨他一辈子。
  
   下午让许长燕自己回店了,去了付青珠家,付天怜怯怯的看着富丽堂皇的客厅,好大的屋子,努力乖乖的坐在沙发上,象个洋娃娃,蝴蝶结在麦当劳打闹的时候弄丢了,头发太光滑,索性披着。
  
  “叫姑姑。”付成群道。
  
   那一声叫着,付青珠的心融化了,她的眼神无法让人抗拒,无辜甜美,小小的手张开,姑姑我要抱。
  
   吃完晚餐,付青珠留着,“哥你回去吧,怜在我家玩,明天叫席伟剑给你开车送回去?”
  
   付成群乐的呵呵,多少年没叫哥了,“不成,你现在的嫂子会弄死我的。那事就拜托你了。”
  
   付天怜道,“姑下次我还来你家吃冰淇淋。”
  
   席伟剑决定抓紧时间造小人,免得女人如此无聊。
  
   回去的时候,路灯亮着,付天怜趴在付成群背上睡着了,嘴角还有冰淇淋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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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许长燕在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和付成群走在一起,有点冷,但心里暖,手没牵在一起,怕人笑话。
  
   如果结婚就好了,天气那么冷,许长燕余光看着付成群,虽然没有前任那么高大,但至少是个好人。
  
   付成群看她在超市挑选婴儿奶粉,有点莫名感动,凑过去说话,两人因为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回去的时候,付成群烧水,奶瓶和婴儿用品的钱都是许长燕付,屋子里突然多了两个女人,付成群觉得很幸福一样,一边打开收音机,放的是流行歌曲,不知道谁在唱,“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天空微露淡蓝的晴,我在早春清新的阳光里,看着当时写的日记,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遂的风景……”
  
   她在跟着哼,他在烧水,那个小朋友,没有哭,没有闹,因为饿晕了。
  
   许长燕拿着奶瓶自己先试了试温度,刚好,婴儿睁开眼睛,双手紧紧的抱着使劲吸奶瓶,眉头有点皱,好像有人要和她抢夺食物。
  
   “她有名字吗?”许长燕抬头问,瞬间又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没有,你给起个。”付成群挠挠头。
  
   “我才读到初中,哪里懂给小孩起名?呵呵。”
  
   “那咋办,干脆就叫付天怜算了,老天看她可怜,把她带到人间。”付成群咧开嘴笑,这个名字不错。
  
   许长燕愣了一下,“小怜,小可怜。”
  
   雪铺天盖地,不知什么时候停。付天怜睡着了,眉毛舒展开,吃饱喝足,床上温暖。两个大人商量事情,一边吃着饭,菜是顺便从超市带回来的,男人下厨,女人收拾屋子。
  
   一个土豆炖肉,一个酸菜粉丝,拍了一碟子黄瓜,辣椒大蒜醋混合着,米饭珍珠白,炉火正旺盛,天已经黑了,外面雪光还有在骗人有光明。
  
   “咋办?这家伙还这么小。”许长燕夹了土豆放在嘴里,粉粉的,很好的滋味,谁说通往女人的心里只有阴道,会做菜同样也是打动女人的好办法。
  
   付成群大口大口吃菜,一边说话,饭喷了几粒到桌上,“我怕什么,我可以养活她。还有你。”
  
   许长燕道,“你这房子?你天天去拣破烂?”
  
   付成群放下筷子,搬开脚下的木头地砖,从一大堆废纸里拿出一个存折甩在桌上,“在这我是一个人,随便住哪吃啥都无所谓。现在不同了,你跟我过吧。”
  
   因为声音有点大,床上的女婴呜咽了一声。
  
   许长燕瞪了他一眼,付成群赶紧蹲在凳子上,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我说你就跟我过吧,我老家还有三个小兔崽子,以后儿孙成群……”
  
   许长燕扑哧笑了,“终于明白你为啥叫付成群了。”
  
   “嘿嘿。”付成群不好意思的把存折放回地砖下面,“等你考虑好,咱们就租个好点的房子吧,两室一厅的怎么样?”
  
   “那也不能离店太远了。”
  
   “复兴路那边有个房子不错,我早看中了。”
  
   “贵不,你多吃点菜啊,累了一天了。”
  
  “不贵,才六百一月,走路二十多分钟到店里了。”
  
   ……
  
   时间,如果总是停在快乐的时刻,多好。让人失望的总是世界本身,可惜人人抓不住,就看它溜走,从指缝,从眼角,从转身刹那,从叹息瞬间。
  
   付成群和许长燕的婚礼很简单,也没什么亲戚,不在乎形式。结婚后两人都胖了些,对小孩子简直是溺爱到极点,玩具几乎堆满整张床,但她最喜欢的是她自己拣回来的一只玩具蜥蜴,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于是付成群说,这孩子象我。带她回过老家一次,三个小子争着叫妹妹。她实在太乖了,看见谁都笑。
  
   付天怜两岁时,在兵旺收购店里已经是个明星,大家都喜欢看她摇摇晃晃学电视里的明星唱歌。说话很可爱,咿咿呀呀,不高兴就吐口水在地上。但有时候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看很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种眼神,仿佛只有天使才拥有。
  
   那天星期五,店里生意特别好,垃圾佬特别多,一个女人走进来,高跟鞋,年轻,妖媚,到门口就能闻到香水的味道,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付天怜赶紧躲在付成群身后,从他两腿之间,伸出可爱的小脑袋,怯怯的张望着,她知道他们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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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付成群把自己大腿捏得生疼,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春梦会被在一只死猫和死狗之间躺着的婴儿的哭声吵醒,本来准备进去,许长燕却扭捏的说要戴上套套,正踌躇着,有人在哭。
  
   “天哪,见鬼了?”付成群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帮她擦身体时她的心脏是停止的,难道,难道向老天乞求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赶紧穿好棉裤,打开门,对着正南方跪下,呵着冷气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奇宁仙在诛妖台上当着许多神仙的面把蜥晴柔的皮扒了,然后把细嫩的肉吞在嘴里,临死前蜥晴柔说了些什么无人关心,因为他们都是神仙,不是人。
  
   付成群回到屋子,赶紧脱下棉衣裹着女婴,心里一阵惊喜,倘若那婆娘在天有灵,也要安慰一番了,这是个漂亮的娃娃。不过―――
  
   付成群看见她脖子上有伤口,象被动物咬过的细细牙痕,仿佛是老鼠咬过的,还好已不流血,轻轻的放在床上,因为暖和,女婴的啼哭已经微弱许多,小嘴拼命张开,眼神里满是乞求的眼泪。
  
   “可能是饿了,我得出去一下。”付成群穿了件外套在身上,把废品装好,临走前对在床上哭的小孩说道,“你父母不要你,我要你,爸爸给你买奶粉去。”
  
   付成群关上门觉得自己真是走运,看来人还是要多行善,上次付成群卖完了废品回来在街上看见卖身葬父的小女孩就给了一百块给人家。(还好他没看电视,否则晚间新闻说的是记者抓住卖身葬父的骗子,好心肠的人又要被打击了)。
  
   这次走了十几分钟,搭了公共汽车,因为赶时间,上车,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嚷嚷的要紧,买票买票,你那大麻袋也得买,否则就下车。
  
   付成群央求着,“俺就坐一站。”
  
   售票员尖叫着推着他,一边叫,“司机,停车。”
  
   付成群拿出一张五块的,心想那天听收音机还听说公共汽车售票员掐死个教授的小孩,惹不得,给钱算了。
  
   下车的时候付成群白了那女的一眼,同样是中年妇女,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咋这么大捏?靠,还是我家许长燕好。
  
   你家许长燕?旁白冷冷的笑着,好冷。
  
   许长燕今天穿的是蓝色底子白雪花图案的棉衣,袖口和口袋附近都有绒毛装饰着,脸上擦了些许粉,眉毛似乎也修整过,头发用斜斜的贝壳簪子固定的,虽说不上仪态万方,也可以称得上顾盼生辉。
  
   今天人不多,来了几个又走了,下雪天生意一般。所以许长燕很快就和付成群搭上了话,“咋样?俺没有骗你吧。”
  
   付成群点点头,接过三张一百的钞票,幻想着赚够了钱带许长燕回乡下结婚,当然,兵旺回收店还是要继续开的,反正她也生不出小孩,今天早晨这个刚好可以一起收养着。
  
   “拿这点钱你傻笑啥呢?”许长燕推了推愣着的付成群。
  
   “给女娃娃买奶粉啥牌子好捏?”付成群问着,一边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即将掉下的口水。
  
   “啥?女娃娃?”许长燕脸一沉,那包芙蓉王扔在地上。
  
  “里面说话方便吗?”付成群神秘的说。
  
   许长燕见他认真,关好卷帘门,说道,“进来吧。”
  
   自从老公死了以后,这屋子很少进来过男人,不过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有单身女人骄傲的怪异香气。
  
   “说吧。”许长燕坐在床沿。
  
   暧昧让人委屈。
  
  “今天早上起来,我一开门,发现门口有个小娃娃躺在破棉絮堆里,抱进来擦了干净放在床上,你要不要去看看?”付成群盯着许长燕棉衣里的胸,眼前出现一幕令人喷血的壮观情景,许长燕拿出咪咪给小女孩喂奶,而另一只就若无其事的在旁边高高的悬挂……其实隔着棉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色之极点在骨髓。
  
   “你打算养着?”许长燕靠得很近了,端详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帮着她保护她的男人。
  
   “对啊,你不嫌弃的话,咱俩一起养着?”付成群一把抱过她,真暖和啊。
  
   这样真好,激情来的时候马上就释放,不用假惺惺的调情,也不关心内裤是否有蕾丝边,跟SIZE长短大小无关,没有烛光晚餐,进进出出,只为了我喜欢你,我们再也不伤害任何人,他们都死了。
  
   付成群有点奄奄一息,真爽啊。
  
   可怜的小婴在床上饿的抓狂,这人说去买奶粉,怎么还没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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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妖气冲天,奇宁仙接令后迅速赶往德安堂,前一分钟还在和仙女姐姐们调情嬉戏,一瞬间的功夫又要去杀怪,这年头,神仙的日子也不好过。
  
   驾一朵云,云却懒得发劲,奇宁仙一时烦躁,挥手把云消散了,无了踪影,这就是传说中的烟消云散?奇宁仙生前是个警员,破案无数,没有收过红包,算是正直,被歹徒一刀子割破喉咙后升了天。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天上一天,地上也是一天,中国有中国的神仙,外国有外国的神仙,互通有无,礼尚往来。做坏事的人死了下地狱,做好事的人死了当神仙,功过相抵消的就是普通的鬼,世间动物植物,懂得道理,都有可能成为妖、精、怪,生死轮回,一切皆有定数。
  
   不是每个神仙都有法术,除非特别赋予,奇宁仙是九天杀童大将北斗第八星天杀大神的爱将。最初升天的时候认识大大小小的神仙花了足足三个月,仙再多,但比不过人多,人多力量大。
  
   换了另外一朵云,速度快多了,超了前面许多驾云的神仙,奇宁仙很是满意,拍拍它的头,“先前那朵有你这般机灵就好了。”
  
   快云嘟囔着,“老子生前是军车,就见不得有车在我前面,现在也是。”
  
   “哈哈哈哈。”奇宁神拍了拍它的头,速度更快了,德安堂就在眼前。
  
   说是德安堂内有恶妖逗留,妖和鬼不同,妖无实际管辖者,各自为营,分散四处,鬼除了少数游荡的冤魂(无太大杀伤力),大部分都有鬼官管辖,除了五方鬼帝外,还有罗酆六天宫名、地藏菩萨,仅仅十殿阎王就有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 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还有首席判官崔府君、钟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神等等。
  
   而九天杀童和转轮王素来交情不错,席间提到德安堂众恶妖害人吸取灵气之事,赶紧发了令给奇宁仙,速速诛灭不得又误。因几日前地府门外冤鬼骤增,转轮王觉得诧异,问了那些冤魂,说是入睡前听见有说话声,竟然是自己与自己对话,聊着聊着,曾经有过的自杀或者杀人的念头就大有强烈实现的意思,不过几日,该死的死,不该死的也死,妖们附身,吸最后一口阳气,据说大补,能缩短修炼时间。
  
   奇宁仙是新神仙,说了一句YESSIR,驾云而去,长发,战衣是素净的灰,到膝盖,料其实很软,能够挡住普通鬼怪的妖气,奇宁仙喉咙口有条小蜈蚣,执意留着那个伤疤,用来吸引神仙妹妹们温柔的手。
  
   一个急刹云,差点把神仙摔个狗吃屎,那云哧溜不见了,白云苍狗的意思是犯错的云跑得比狗快?
  
   大概闻到仙气,众妖怪准备逃跑,最近德安堂谣传多吸临死之人最后一口气有当神仙的可能,都想找捷径,一个个疯了似的迷惑人去,潜入人体迷人心,尘世凡人总被仇恨悲苦缠绕,一激就受不了。
  
   一阵雷声闪电,德安堂顿时空荡荡。到处都是妖的躯体,有蛇、老鼠、蟑螂和金龟子,还有奇怪的花草、莲蓬、肥羊、黄鼠狼、九尾狐狸和豹子……
  
   蜥范君冷笑,“怕什么,我老老实实吸取日月精华,三百年了,最饿之时都没吃过人。我走,你们怎么办?”
  
   蜥晴柔慢慢爬过来,笑着依偎,她三百零三岁。相爱三百年,今朝要离别。
  
   奇宁仙举起手,又是霹的一阵闪电,来不及反抗,蜥范君化成青烟,粉末被风吹散,于是德安堂便只剩一只妖。
  
   蜥晴柔逃,但来不及,但没死,奇宁仙想留个活的回去交差再灭它不迟,上彩色云朵,第一次体验飞翔的感觉,原来如此头晕。一时伤心,伤心自己为什么不是个人,是只鬼也好,不奢望做神仙,也要被杀,岂不悲从中来。产道松弛,小蜥滑落,奇宁仙猝不及防,跟着一起下落人间追诛。
  
   下雪,奇宁仙左手紧紧抓住蜥晴柔的腹部,使得它眼珠几乎掉出来,尾巴无力反抗。雷声中,小蜥敏锐躲避奇宁仙的闪电。有小屋,有微弱火光,有温暖的炉火。
  
   奇宁仙举右手准备霹死那只小蜥,暗自想,藏在死婴体内我就打你不死?
  
   床上大汉鼾声与雷声媲美,如果他睁开眼,多奇妙。
  
   手落下瞬间,犹豫了片刻,抓蜥晴柔离去,云朵是铅笔灰,因为是雪云,冰冷的沦陷着。
  
   神仙也无法抗拒婴儿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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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年冬天冷,午夜垃圾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云。
  
   为什么一定要是午夜,白天不好好?为什么是冬天,秋天不好好?为什么要垃圾场,夜总会不好好,对不起,情节需要好不好。
  
   弃婴的啼哭没有任何人听见,哭得累了,翻了翻身,破的棉絮抵挡不住寒冷,轻轻哈出一团小小的白气,即将冻死,紫色的胳膊朝黑暗空中划了一下,虚无的两道弧。
  
   这样的哭声只吸引了翻东西的一只灰色土狗和一只瞎了眼睛的猫,土狗的背上沾了血,红色的碎冰,慢慢融化。那只猫跟着踉跄扑过来。
  
   冷啊,这彻骨寒冷人间,孤独被遗弃的动物互相取暖。猫生、狗生、人生。
  
   狗是最聪明的,叼来了一些卫生巾和废报纸,在上面躺着,舔舔身边的婴儿,猫的嘴边有鱼腥气,熏着那小孩,这使得小婴儿非常不快,把头缩回棉絮堆。
  
   旋风来时,许多垃圾在空中起舞,三只动物都在发抖,但愿能熬过今晚,熟睡中的人们见不到壮观的情景,他们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做着香甜的美梦。废气,污染,塑料厂。
  
   这个夜晚,如何度过,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要遇见谁,谁要遇见我?
  
   付正群睡到中午才起,下雪了,天空铅笔灰,几片雪花顽皮的飘进屋子,火车的声音轰隆轰隆,习惯了,也就睡了。繁华的五一路沿道垃圾桶也被人翻了一遍又遍,晚起的垃圾佬拣不到好垃圾。寄了2000元钱回家,够他们生活好一阵,上个月打电话回去,说自己在酒店当行李员--其实是垃圾佬,完好的一次性饭盒,洗干净,一百个十块钱,矿泉水瓶一毛一个,啤酒瓶三毛,旧报纸五毛一斤,在家里堆满了杂物,坟堆大小。
  
   点着蜂窝煤炉子,总算暖和点。满屋的烟,打开门,散去一些。
  
   付成群把头凑到煤炉边,点着一根红梅烟,差点没把刘海烧到,还好额头没有刘海――半秃了。这日子,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煤炉上的水开了,烟也只剩个屁股,面条抓一把进去,油放一勺,盐少许,辣椒粉撒下,一个鸡蛋磕碎,搅拌搅拌,热乎乎的中餐已经出炉,付成群的碗和脸盆没什么区别,端着吃了,背上全是汗,冬天,吃辣椒过瘾。劳动人民活的简单,不关心莲蓬鬼话娱乐八卦。
  
   出门,左手麻袋右手钩子,戴帽子,雷锋帽,东北老家带来的,特别保暖,手套,可是纯正羊皮,吐了一口痰后锁门。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在屋子里,但PL350的收音机可是新买的,能收到美国之音英国BBC。
  
   去“兵旺”收购店,顺便看一眼老板娘,肩膀上一层厚厚的雪,抖了一抖,鞋上沾满了泥,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远不近,麻袋放下排队,最后一个,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了,得了三十五块,不赖。
  
   临走时,许长燕见左右无人塞了一包云烟给他,“老付,加油啊。据说站东郊有个新垃圾场,别说我没提醒你。”
  
   行有行规,一般政府垃圾场垃圾佬一般都不敢去,抓到罚款不说,关一上午,什么都做不成。
  
   “老板娘,你有熟人吗?”付成群拿起空麻袋准备走,他没有看到许长燕眼里的留恋。
  
   “你不会晚上去吗?”她诡异一笑,“听说有好东西。附近新建了塑料厂。”
  
   付成群作为五年的拾荒从业者,一听到塑料厂三个字,脑子里噼里啪啦的想起一连串字眼:硅胶、POM、ABS、PC、PA、PVC、PCB板、IC托盘、吸塑………
  
   好家伙,晚上就去。漫天风雪,无心欣赏。






(二)
  
   付成群回家前去菜市场称了半斤五花肉,三块钱,而卖蔬菜的大多是二道贩子,收摊后卖不完的菜丢了一地,捡了几颗蔫上海青。
  
   厨房在角落,肉切成丝,中午剩的碎面条加水煮开,蛋花浮浮沉沉,顺手打开收音机听着七点的整点新闻,脚踩在煤炉边慢慢恢复知觉,喝着二锅头抽着云烟想老板娘和家里的三个孩子,隔夜的大米饭结了一层冰,从碗里敲出来是碗的形状,放到锅里一起煮,面煮饭是付成群最喜欢的晚餐之一。有看相,饭有肉味,面有青菜味,但青菜温顺,汤汁浓厚,一边吃,锅里的一边煮,热气腾腾,再破的屋,只要有火炉有食物,有知足的心,鬼神奈何你不得。
  
   收音机里的老中医开始治鼻炎,付成群九点入睡,晚上要出去干活。做梦,去世的老婆,笑着,双腿之间流血,赤脚走在雪地里,走近,掉下黑紫色的肉团。醒来时凌晨一点。
  
   付成群不穷,只是过惯老家的节约日子,宁愿自己省点,把钱寄回去,两个小孩穿衣吃饭,最小的那个已呀呀学语,家里老人四个,也得给点打牌的零用钱。想起这些,付成群走在雪地里不那么冷,长长的铁轨延伸远方,心里有点内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执意要生个女孩,老婆也不会那么早死,没有的东西要有,有的东西又要嫌弃……微弱的雪光,付成群哼着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如果觉得生活苦,请你一边走路,一边唱歌。
  
   终于到了,好家伙,这么大的垃圾场,晚上出来拣东西的经历以前也有,付成群熟练的将手中大探照手电四下寻找,兴奋的找宝贝,除了那些废塑料,还发现一小堆废铝切片和一些紫铜,这可是好东西,起码有六七斤,这是哪个笨蛋厂子不要的,脑子飞快的计算:边角铝18600一吨,合9块一斤,废紫铜45000一吨,合22块一斤,靠,老子要发一笔小财了。恨自己没多带一个麻袋,哗啦啦把废塑料倒出来一部分,和着脏雪,把那些宝贝一堆一堆飞快装进去,许长燕这女人真不赖,身材也很好,而且老公也不在了,年龄合适,如果愿意,我岂不是人财两得……正想得两腿之间发热,一块尖锐的铝块划破虎口,鲜血汩汩冒出,赶紧抓了一把脏雪止住,麻袋塞满了,匆匆往回走。
  
   开灯,一只手慢慢的拿出麻袋里的玩意,整个小屋子充满了腐臭的味道,垃圾就是垃圾,再值钱也是垃圾。
  
   一翻,一只死猫。瞎的。
   再翻,一只死狗。饿死的。
   再翻,一只死婴。紫色的僵硬,全身结冰。
  
   值钱的垃圾丢在一边,不值钱的垃圾放另一边。虎口的血又冒出来,付成群顺手一甩,婴孩的脸上顿时一条鲜艳的血痕,小小的拳头握的很紧。
  
   一阵感叹,拿炉子旁边烘干的毛巾走近蹲下,“造孽啊。”
  
   仔细擦着婴儿脸上的血,大概五个月的样子,如果是活着的,可以张开眼睛骨碌四周转动。又顺便帮小孩把身体也擦了干净,原来是个女婴。
  
   付成群叹气,这孩子要是给我就好了。
  
   凌晨四点,付成群把煤炉盖子留个小口,躺在床上想着,等睡着了明天找个地方埋了,好死歹死也有个安身之所。
  
   人累了,睡的快。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覆盖万物,天空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过,死婴的脸抽搐,小小稚嫩的脖子开始变黑。
  
   我们睡着的时候,有多少事情发生,如果都看见,是怎样?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3 14: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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