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有毛病啊?!”我一拐一拐地将脚踏车扶起,咬着牙斥责怪异的老人。



  老人似乎不关心我的伤势,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只在意一个问题。



  “你额头上的汗,是冷汗吗?”老人的问题平凡无聊,令我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知道哪个贤哲说过,好的答案来自好的问题,一个平庸的提问,是绝无法带来精辟回应的。



  这个贤哲说得不错。



  “是冷汗。你不要再烦我了!”我火大了,语气却尽量保持弹性。



  那老人一听,眼睛都亮了,点着头道:“很好啊,年纪轻轻的,修为就有基本功了,资质不错。”



  我·一·点·也·不·爽·鸟·你!



  “不要跟过来啊!”我又跳上脚踏车,这次我边回头看老人的动静,一边踩着踏板。



  再被吓一次的话,我的心脏会流浓的。



  我看着若有所思的老人站在街口来回踱步,赶紧上学去。



  真是个倒楣的早晨。



  早自习,我坐在位子上偷偷吃早餐,我的老师是个疯婆子,她不准学生在早自习时间吃早餐,因为美好的早晨是用来写考卷跟背单字的。



  “咚咚咚。”我的背上被原子笔刺着。



  “你受伤啦?”后座的女孩子问道。



  是乙晶。



  一个总是喜欢在早自习拿东西刺我,然后跟我偷偷聊天的女孩子。



  你没猜错,我是蛮喜欢她的,不过国中生对爱情能有多深的体悟?



  也许是因为班上只有十一个女生,所以我才会喜欢班上公认第二可爱的女孩子。



  公认第一可爱的女孩,是我好友发誓要得手的女生,所以我想都不敢想。



  “今天早上遇到一个疯子,居然偷偷跳上我的脚踏车,坐在后面吓了我一大跳。”我咬着水煎包,一边看看教室外面忙着跟男老师打屁的班导。



  “好倒楣喔,他干嘛跳上去啊?”乙晶看着我抽屉里的另一颗水煎包,又说:“有没有加辣?”



  我照往例,将一杯冰米浆和水煎包递给乙晶,说:“一点点。”



  我跟乙晶上星期打赌英文月考的成绩,赌注是两个星期的早餐。



  这是我跟乙晶之间的游戏,赌的多是考试或作文的成绩,目前为止的胜负几乎是一面倒的局面,我以三胜十七败不幸狂输。



  乙晶接过早餐,又问:“说啊,是什么样的疯子?”



  我将昨晚在书店发生的怪事简述给乙晶听,又将今早的鸟事说一遍。



  乙晶奇道:“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他跳上你的脚踏车,你却不知道?不是会震动很大?”



  我一楞,说:“对喔!那真是怪怪的,我当时只是觉得车子突然变得很重,才会回头的……应该是我最近身体不好,才会感觉不到吧。”



  乙晶说:“那个老人也真是怪,不过他的手劲真大。”



  我点点头,说:“我昨晚试了几分钟,都没办法把书裂成两块。”



  乙晶嘻嘻一笑,说:“那你真是好狗运,那老人对你是手下留情了。”



  我疑问:“为什么?”



  乙晶说:“要是那老人躲在你脚踏车后面,用他的手把你的脖子扭断的话……”



  我怪道:“不会这么恶劣吧?我又没惹到他。”



  这时一只纸飞机撞上我的脑袋,我看着纸飞机的作者,阿纶,他挤眉弄眼示意我打开飞机。



  我打开用作业纸折成的纸飞机,里面写着“早自修不要谈恋爱。PS:小咪忘了带我的早餐,所以我决定征收你的三明治。”



  我看了阿纶一眼。他可真是眼尖啊。



  我拿起三明治空投向阿纶,阿纶一把就抓住了。



  这里要提提阿纶。



  阿纶跟阿义是我在班上的好伙伴,阿纶十分早熟,这也许跟他父母早死有关吧,他跟我说过,他早在国小三年级就决定要娶我们班上的小咪了,真是小大人,这份怪异的执着跟那老人有拼。阿义则是阿纶的跟班,很会打架,一次可以吸十根香烟,我跟他打赌,要是他四十岁前没得肺癌的话,可以跟我讨一百万。不过要是他得肺癌的话,我也不想跟他讨什么。太惨了。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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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路上,我都被异常沉重的气氛压着,直到我推开家里的钢门,我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种紧迫盯人的压力在我进门的瞬间骤然消失。



  “我回来了。”我低着头,将鞋子乱脱一通,只想从玄关冲回房间。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渊仔!快过来喝茶!从大陆带过来的高档货啊!”一个秃头肥佬大声咆哮着。



  这个秃头肥佬老是自称从大陆带来一堆高档货,我看他都是在噱我老爸的,一脸奸臣样,我却要叫他王伯伯。



  爸爸那些酒肉损友招呼我过去沙发上坐,看他们品玩茶壶和茶饼,还努力地教我怎样辨别好货跟烂货,我看他们还是先教我爸爸怎么样选朋友比较好。



  虽然我心里是一堆粪便,但是我的脸上还是装出“各位叔叔伯伯教得真好”的样子,这不是因为我学他们装老奸,而是我的个性问题,我不愿意让他们难堪罢了。



  我在烟臭熏天的客厅中待了一个半小时,才勉力逃回久违的卧房,我实在是累了。



  前几天听我爸说,他过几个月就要到大陆去设厂,因为纺织在台湾快变成夕阳产业了,我真希望他能赶快去大陆,开几个厂都没关系,赔点钱也无妨,总之不要再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叔伯毁灭我的生活。



  我洗玩澡后,随便看点书,就上床睡觉了。



  这几天睡前我都在想,是不是该补习了?不过这不是课业压力的问题,而是一旦补习的话,我就可以更晚回家了。



  还是算了。



  继续去书店看小说吧。大不了把蜀山剑侠传看完,那一定很有成就感。



  当时,我以为我的1986年,就会在空虚的空虚中渡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会带走什么。



  但是?



  快要睡着前,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怪异的事。



  我翻出被窝,拿起一本大约一百多页的小说,用力从中间一撕。



  跟我想的一样,我根本没办法撕下去。



  如果从小说的中间,也就是粘着胶水的部份猛撕的话,要把一本厚书拆成“前后两本”是很可能的。



  但是,要抓住书面的两端,像撕一张纸一样将整本书撕成“破碎不齐的两块纸”的话,这简直无法办到!就算只有一百多页的小说,也绝难如此说撕就撕!



  我撕到双腕都发疼了,也奈何不了一百多页的薄书。



  今晚在书店里遇到的老人,他的腕力真有一套!将一本三百多页的小说,在大笑间从中扯烂,真是老当益壮得恐怖!



  “怪人。”我喃喃自语后,终于慢慢睡着。



  隔天我一如往常骑脚踏车上学,但是,一如往常的部份,只到我踩着脚踏车奔出家里的一刻为止。



  那天,脚踏车的踏板仿佛绑上砖头,我每踏一步都很吃力,才骑了五分钟,我在红绿灯前停下时已是气喘如牛。



  我猜想,也许我快死了。



  不健康的家庭对青少年的伐害竟是如此之巨,对我的心脏产生致命的老化现象,我爸妈知道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在外面租房子改善病情。



  我胡思乱想着,突然间,我的心跳再度急速蹦跳,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血管在胸口中扩张的感觉!这感觉似乎跟昨晚在巷子里没有两样!



  我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汗水从眉毛滴下,刺进眼里。



  是冷汗。



  我的妈呀,难道我真的有心脏病不成?



  “是冷汗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张开眼睛,看见昨晚书店里的怪老人站在马路旁,认真地问我。



  我有点迷惘,也有点错愕。



  “不知道,对不起,我要去上学了。”我赶紧踏下踏板,要不然被老人缠上就麻烦了。



  这一踏,滑过了斑马线,我却觉得车子瞬间变得好重。



  我往回一看,只见怪怪的老人坐在我脚踏车的后座,两只眼睛正瞪着我看。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停下车,然后痛扁一顿老人吗?



  我没有,因为我摔车了。毕竟我受到很大的惊吓。



  我连尖叫都来不及,车子往左一偏就倒,我的左膝盖撞到地面,将裤子划破了口,我的左手腕也擦伤了。



  老人呢?



  好端端地站在我的旁边,低着头问我:“刚刚那是冷汗吗?”



  这次我也不管尴尬了,毕竟鬼鬼祟祟跳上我的脚踏车,简直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变态!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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