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暮村

  再回到暮村的牙末已经虚弱得无法言语。这些时日她一直忙于赶路,鲜少过问自己的饮食身体。一路颠沛流离,这日终于到了朝思慕想的暮村。入得村来,她突然见泪流满面。物是人非了。真的是沧海桑田。

  她走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当年的三爷已经不复在了。剩了断壁残垣,衰草离披。她走到养父的家。这里果然如她在无数次梦境中见的一样,成了一处废弃之所。过往的人没能认出她来。她拦住人一问,那人说道:“这家人呀,早死的死,走的走喽。
大概这样也有好几年了吧。自从这家人收养了一个小女孩,传言还是公主哩,谁想到被山贼掳了去,生死不知啊。那家男孩也就跟着失踪了。据说去找他妹妹去了。还有个老头,没几日也便死在自家床上了。自那以后,这家就完了。”

  这家就完了。牙末听到这里,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再醒来,身边篝火冉冉,耳边涛声阵阵。她悲从中来,一时也忘记去追问身在何处——这真相的得知,仿佛在预示着这些年来的辛苦坚持和牺牲都白费了。她忽然失去了生活的理由和坚持的对象。她活着还能为谁?为一个不着边际的国家?一个虚幻的传言?何苦来。生死已然置之度外,何必在乎身边的人是谁。

  “姑娘,你醒啦?”一个好听的男声,跃然耳际。牙末漠然转过头去,轻声恩了一声。火光中映得个人来。好看的轮廓,挺拔的身影。英俊的男人。牙末淡淡地笑了。“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男人摆手:“我救姑娘本不是为了图报,今后姑娘也别再提相报一事。”牙末这下也坦然起来。得知生身父母死去也不过如此,她又何尝难过过。她牙末,天生也便是一冷血之人。

  念及此,她忽然抬头,问向那男人:“不知公子到此,是所为何事呢?请恕小女子冒昧了。”

  “哈,大丈夫行当行遍天下,好男儿四海为家。何处又不是家呢。”

  “未知公子姓甚名甚?家住何处?改日小女子也好登门造访。”

  “小生仓索,家住都城郦。”

  这便是那日他们的全部对话。说完这些之后牙末便挥手拜别,三个时辰后他们又遇在了一起。“我们倒真是有缘啊。不如,我随公子浪迹天涯吧。”牙末这样说道。那男人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迟疑又坚定地点点头。

  似乎,她的身上有一种常人难以拒绝的魅力。毫无疑问,她的美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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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康王府

  牙末一觉醒来,日上三竿。身边已经没有人。昨晚的事情已经记不清。牙末惴惴地洗漱,早有下人在外面等候:“夫人,王爷吩咐下来,您一醒了就过去。”

  一席软轿,颤颤地抬到偏厅。牙末下得轿来,轻移莲步——这是清尘花两个晚上教她的,所谓“大家闺秀的走法”。牙末款款地施礼:“王爷,奴家给您请安来了。”果然一副深有家教的大家闺秀模样,与昨晚的放肆判若两人。王爷摆摆手,示意她坐到身边。

  牙末坐下之后才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在座的各位。这种肆无忌惮也是含蓄的不外露的。她一个一个细瞧了去。首先是王爷——她的夫君——迎眼便是个发福的脸庞,几缕胡须整齐服帖,眼睛大而迷蒙,看不清什么内容——却让牙末有种被震撼的感觉。那眼睛,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终年不见日光。深沉而忧郁。她急急收了目光,朝堂下看去。

  一抬眼便是那日私闯喜房的青年。他陷在凳子里,偶尔抬头看看她,眼神竟是冷冷的讽刺与不屑,与那日判若两人。牙末正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禁打了个冷战,眼神边躲闪开去。原来这青年就是王爷的长子,寒格。

  余下的人物都是为王爷邀请所来,一时间见过面行过礼,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几日下来,牙末把整个康王府转了个遍。她经常把跟在身后的一群仆人甩开了自己去玩。王爷后来明下令来,不用管她。这下牙末更是肆无忌惮,经常像个孩子般不知早晚地尽兴玩耍,似乎早将那复国宏志抛在一边。

  一日,她转到一处从未到过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一处藤藤的萝蔓,垂下来遮住下面的水井。那井想必也有些年头了,井绳已经腐朽,被风一吹,颤颤地摇摆。一只蝶飞来停在上面,色彩绚烂的翅膀叫人忍不住惊叹。牙末孩子性起,倾身上前捉它——谁知那井绳早已腐烂破败,一时没抓住,牙末的小小身子竟直直向井底坠去!牙末这些时日疏于习武,哪还记得如何脱身自救。眼看着牙末就要魂归井底,一双手及时揽住她的纤腰,向后侧跃,旋转着腾空而下。牙末有些吓傻了,等到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她才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待她醒转过来,天色已暗。她一惊,想到王爷每日都在酉初吃晚饭的,而现在已经到了亥时,不知道王爷会作何想法呢?思及此,她不禁有些着了慌,连救命恩人都没有问,就提起裙子向外跑。

  “等一下。”响起的男声不轻不重,刚刚好让她停下了脚步。“你连救命之恩都不会表示一下吗?”牙末转身,刚好看见寒格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牙末下意识开了口。“那,牙末谢谢公子相救之恩,未知如何相报。”寒格围着她走了几步,忽然转到她身后,拦腰抱住了她。牙末陡遇此变故,一时竟手足无措,任由他抱得死紧。寒格浓烈的男性气息喷到她敏感的耳梢,言语间满是深情。“牙末牙末,你跟了我吧。自那日与你相见,我便日日念着你。哪想到你竟是我的继母!……不过那也不打紧,我想要了你……便也与那世俗身份无关。牙末,我向父王说去。求他把你赏了给我吧……”牙末这才清醒过来,左手握住寒格的虎口一掐,寒格未料到牙末竟有此魄力,一时竟吃痛松开手。牙末这才乘机逃了出来。牙末反手制住寒格,一张脸正色道:“我本是南王外孙女,屈尊下嫁到你府上,本是纡尊降贵,哪曾想你居然不尊长上,简直有辱王府脸面。今日我教训你,是替康王府列祖列宗教训你!”说罢,那青葱玉手竟不吃痛,一下下抽在寒格脸上。少顷,寒格的脸便肿了起来。寒格从小到大哪曾受过如此侮辱,一时眼睛喷火,哪有一点爱意可言。牙末叹了口气,住了手没再打下去。她转身走出了停身之所,出得外面才见得原来已经到了王府外面。牙末心下一动,多日来的处心积虑竟这样唾手可得,她不禁兴高采烈,选了个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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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都城郦

  此时的牙末华服衣冠,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王者风范。身边的清尘暗暗叹息,不知道这股风范是袭自姿诺呢,还是真的拥有贵族血统。

  牙末此时的身份是即将嫁入康王府的南王的外孙女。送亲的队伍很大很波澜壮阔。牙末对这些人的来历不置一词。凤冠霞帔下的面容不动声色,却忽然笑了出来。“清尘,那日我母亲出嫁,是否有这般风光?”清尘听得出她言语间的讽刺,心头竟是颤了颤。一时把脸别开去沉默不语。牙末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也就趁势说下去:“你也为我抚琴高歌一曲,可好?”

  清尘知她是愤慨中来,母女二人竟走上同一条路。也就不推却,清音唱道:

  “水浓熏,眉粉淡妆,露华鲜映春晓。浅颦轻笑。真物外,一种闲花风调。可待合欢翠被,不见忘忧芳草。拥膝浑忘羞,回身就郎抱。两点灵犀心颠倒。念乐事稀逢,归期须早。五云闻道。星桥畔、油壁车迎苏小。引领西陵自远,携手东山偕老。殷勤制、双凤新声,定情永为好。”

  一曲唱罢,牙末已泪流满面。

  这时队伍到了康王府,满耳的锣鼓喧天。拜堂,入洞房。喜房门关了起来,忽然间万籁俱寂。牙末终于心死。

  扯了红盖头,踹了绣花鞋,脱去凤冠霞帔,她左手执酒右手握杯,曾未喝过酒的她一口酒下肚,辣热大刺刺地传上眼角眉梢,红了耳梢,乱了眉毛。房门被推开,来人一声惊呼,竟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眼见着玉树临风模样,仪表堂堂。牙末脆生生站着,白嫩嫩的脸上凭添几分红晕,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来人反倒笑了。“你是谁?怎地偷跑到新娘的房间来偷酒喝?莫不要被父王发现了,当心拉你去柴房烧火去。”

  牙末抬眼看他,眼底满是娇媚。“要是能去烧火倒也好了,却不似这般无谓的折磨。”声音如莺落深谷,直醉得那青年气浮脚软。正待答话,外面突然响起人声。那青年一惊,道声“我改日再来看你”,便匆匆去了。想来也是无名苟且之流,只可怜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

  那人声近了。竟是王爷回来了。牙末穿衣不及,索性这番泼魄模样给他看了去也好,免得他心生念想,要玷污她清白身子。然而这身子却再也不值钱了。一番亡国故国,谁也挣脱不了干系。念及此,反倒一转身坐在床上,再饮一杯酒下肚。

  王爷推却了诸多应酬,及早来到后院。喜房门洞开,他一惊,屏退了下人,暗聚了功力,向喜房走来。一路上竟也没感觉到杀气。他不敢懈怠,一路戒备着走到房间内,但见灯火昏黄,满屋喜庆的红色,地上一片狼籍,衣物佩饰堆做一处。床上玉体横陈,那新娘竟不胜酒力,先昏昏睡去了。王爷这下才松了口气。走近床一看,见那可人儿一脸纯真的睡相,竟还没自己的儿子年长。他一时心头百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这一夜,王爷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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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你大概才两岁光景,是王爷最小的女儿,备受宠爱。谁知道啊,天意弄人,那女孩儿,竟,竟是……唉,你的父王死得冤枉,这个国家,你母亲说,就只能交给你了。”清尘的眼眶湿了,抬手抹去眼泪。身边的牙末双手抱住身体——这夜,越发冷了。

  “国亡了以后,姿诺就把你交付给了我。我一介莽夫,如何懂得照顾小孩?于一个雪夜将你丢弃在一户农家院外,心想着虽是小户人家,养活一个婴孩应该不至困难。这样看你长到八岁,看你资质亦佳,适合练武,于是掳了你到得道古山上,日日授武于你,再教得你谋略,想必也该尽了我所能,不负姿诺当年托付我的一番心血了。


  “那,那姿诺……我娘,后来怎样?”牙末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你娘她……她在料理完王爷的后事后,被王族所逼,悬梁,自缢……身亡了!”清尘的面色见得着沉郁的哀痛。想必当年,他一定锥心噬骨过吧。牙末忽然不忍责怪于他。毕竟,他在整个王族的争斗中,是最无辜,却也是受苦最多的一个。

  久久地,两人都不出声,夜色越发淡薄了,曙色将明。清尘先回过神来,他对一脸戚戚的牙末说:“见你小小年纪,听得如此大事竟也不悲不喜,想来也该是成大事的料。你母亲也该死得瞑目了。现在你该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你的家去,回到都城郦去,在那里,我安排好了一切。你从今天起,就是南王的外孙女。你的身份高贵,此番进京,是为了故国。你好自为知。”

  好自为知。她忽然想起来她的养父也曾经跟她这么说过。那时她还很小,还没有这么沉静豁达。但那句话却叫她印象深刻。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思念起她的养父和义兄影天起来。她抬头对清尘说:“好吧,我答应你。想必我不答应也不行。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毕竟你编的太过圆满,我找不到破绽。然而,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做。我要去见我的养父一家人。见不到他们,你也就见不到我了。” 话音未落,牙末便嘤咛一声昏了过去。清尘抱住她跌倒的身子,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的容颜,这才背起她,几纵几落,消失在远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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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道古山

  劫走牙末的土匪在临近的道古山上安营扎寨。牙末被安置在靠近山崖的一间小屋内。房子虽小,但家具一应俱全。牙末被带进来,关起来。一日三餐供应着,却少有人问。

  第三天夜里,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黑衣青裤的人,头发绾起来,像个道士。牙末在这几日的变故中已经变得沉静了不少。来人一声不吭,拉着牙末走出去,在外面空旷的草地上摆开架势,青锋剑几趟下来牙末心里已经有了数。这样学了几日,等牙末已经能挽出几个剑花的时候,青衣人已经能露齿笑了。白日里青衣人也照旧进来,手持经书子集或者兵法谋略,丢给牙末,不出声,只站在一边看着牙末翻开书,看下去。

  这样过了几年,牙末逐渐出落成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剑术也大有长进。十六岁的那一年,青衣人把她带到一个地方,放走了她。在那同时他告诉了她一件事,牙末终于第一次完整确切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青衣人名叫清尘,为都城郦的一间道观的道士。在做道士之前,清尘曾与一名女子相恋。那女子容貌出众,可谓倾国倾城。不幸的是那女子名声广播,为时下的王公贵族所知。当时的王爷彩礼下聘到家。无奈有情人分飞天涯。女子出嫁的那天,他站在山崖上抚琴高歌。

  “那歌词呢?”

  牙末忍不住插话道。

  “……年深日久,红尘诸事早忘记了,谁还记得一阕词呢。”清尘躲躲闪闪的脸上有着少见的红晕,莫非是想起了那些年少轻狂?还是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牙末揣度着,笑容溢上了脸庞。她已经长久没这样和人说过话了,打开的话匣子像收不住的河水,泛滥开来。

  “啊哈,莫非是你们的定情之词?我来猜猜。”牙末启唇唱了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小声唱,好一个蛐蛐儿声。

  蛐蛐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儿轻摆动,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呀那个睡在梦中。

  报时钟响叮咚,夜深人儿静

  小宝宝快长大,媒人来为你打鼓,

  月儿那个明,

  风儿那个静,

  摇篮轻摆动,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

  微微的露出笑容。 ”

  清尘脸色莫名,想笑又不能,只能忍住。但忍得辛苦。这些年来除了道义上的严肃辛苦,他还没发现原来牙末也是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想到姿诺,他心底又不禁一阵悲伤。牙末太像姿诺了,那倾国倾城的女子,那顾盼生辉的女子,那让他欲罢不能的女子。思及此,他清声唱道: “水浓熏,眉粉淡妆,露华鲜映春晓。浅颦轻笑。真物外,一种闲花风调。可待合欢翠被,不见忘忧芳草。拥膝浑忘羞,回身就郎抱。两点灵犀心颠倒。念乐事稀逢,归期须早。五云闻道。星桥畔、油壁车迎苏小。引领西陵自远,携手东山偕老。殷勤制、双凤新声,定情永为好。”

  一曲唱罢,山麓间还隐闻其声。牙末听得痴了,不由得问道:“你和那女子,就这样生生别离了?”

  清尘皱下眉来。往事如烟。当年他倚崖抚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顶八乘喜轿远去了,只听得见唢呐的尖锐嗓音,仿佛歇斯底里想要证明喜庆一样。那时,他还不知道资诺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然而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王爷强权,天涯海角又哪里能容得下他们。

  清尘叹了一口气,絮絮说道:

  “姿诺走后,我自觉心灰意冷,于是在都城外寻得一家道观,入了去当道士。每日里作法念经,倒也日渐得清净。偶尔也闻得姿诺的只言片语,却也是大富大贵,与之前再无瓜葛了。”

  “谁想到那日,姿诺到道观里来。原来是家中作邪,要摆坛作法驱邪。两下里相见,自是不能自禁。于众人疏忽处两人抱头痛哭,诉说别后思念。当真是一语泪双流啊。”

  “姿诺走后,我时常茶饭不思,想着念着见她一面。姿诺自那以后也常找借口来观里与我私会。这样过了半年,有一段时间姿诺忽然不知所踪。我担心她出事,便寻了个借口出外找她。谁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那外族入侵,都城危在旦夕之间。当权皇帝无能,国都已然不保。时下已经满是逃难逃战的人,满目荒凉,国之不国。”

  “我找寻到姿诺的王府,哪里还有姿诺的影子?断壁残垣,满目荒芜。想来该是王爷携眷出逃了。我不甘心,就这样顺着人流一路寻下去,想着天可怜见的,说不定还能让我见上姿诺一面。”

  “这日来到衡水边上,天色将暗了,我停留下来,宿在客栈,稍作休息。半夜的时候被一阵哭声惊醒。我翻窗出去,竟真的看到我那心心念念的姿诺,她半跪在地上,呜咽不止。我进去,才发现王爷已经病死在塌上。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姿诺一介妇道人家,哪来的力气扛起一个国家?要知道,做皇位的是三岁皇上,掌权的是八十王爷。如今王爷死了,这个国家也就完了。”

  “姿诺见到是我,倒也镇定了不少。她拉我坐下,絮絮跟我说了些事。这其中,就有你的身世。”清尘转眼看了看身边的牙末。她的身子缩了缩,越发显得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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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村

  在暮村的传说中,牙末是那个覆没的王朝的公主。

  这个传说由来已久了。牙末在暮村长到八岁。这八年里,关于故国与公主的传说生生不息。但没有人因此而对牙末或者她的养父以及义兄多作尊重。暮村的人休养生息,村子里有鸡鸣狗吠,也有仗势欺压。

  在牙末的记忆中,村霸谭皮三也是栩栩如生的一个人。谭皮三是地保的儿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只是整日里鸡鸣狗盗,干尽坏事。暮村的人见他来了,像躲瘟疫一样远远避开。只有牙末敢走上前去。

  那一日,太阳懒懒斜了下去,村前的古槐已经垂下了叶子。谭皮三酒足饭饱,拎着二尺棍子晃进了村头。“收地租啦赶紧赶紧,都给大爷交粮来!”狗仗人势,蚤仗狗势,身后的家丁大声嚷嚷,推搡着沉默而善良的三爷。老人家徒四壁,田下的二亩薄地还没有收成,哪来的地租可交。哭哭啼啼推推搡搡间,谭皮三早已不耐,提起棍子便朝三爷身上招呼去。“啊吆吆,你也老大不小的,怎就知道欺负老人家呢?”谭皮三一愣,抬眼见着了一个脆生生的小人儿,叉腰站着,一手指着他的棍子,满脸的威仪。谭皮三还没被人这样指责过,尤其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时愣住。那女孩儿继续说:“你也是有爹有娘的人,怎就不知道爱老及老?眼看那半尺粗的棍子将落下来,砸坏了老人家,疼坏了儿孙,你赔得起?”周围的人嗡嗡的,却没人敢出声。暗地里都为牙末叹息: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就这样要被一个恶霸欺压了。谭皮三这下才回过神来,心下不怒反笑。“哈哈,好你个爱老及老。我老子还没人爱嘞,你爷爷我到哪去找人孝敬我?”心底却也暗暗惊讶,自己何必跟一个小小孩子理论。这下才恼起来,吼声“去你爷爷的”,手里的棍子也朝那脆生生的人儿砸去。眼看白晃晃的棍子就要砸到那活生生的脑袋,周围的人都在心底暗暗叹息,可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生生抓住那落将下来的棍子。那小人儿转过头去,眼底满是欢愉。“影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嘛。”一声娇笑温婉动人,这下人们才看明白,原来是传说中的公主牙末和她的义兄影天。“就是嘛,除了公主,谁还敢和谭家少爷作对?”人群释然,顿时作鸟兽散。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就不是村里的人所喜闻乐见的了。影天肯定是被痛打一顿,牙末倒是会平平安安。就算传言是子虚乌有,谭皮三还是要顾忌的。

  就像他之前的有眼无珠一样。他 不是没动过牙末的心思,只是那次当他把手放到牙末的胸口的时候,手忽然像灼烧般疼痛。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他。当晚他回到家窝在床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爱犬死在他的床下。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动牙末的念头。

  说到牙末的义兄影天,那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有着农家少年特有的憨厚。一心只想保护妹妹不受委屈,而不管自己是否受到伤害。这也成为日后牙末对他念念不忘的理由之一。

  八岁的那一年,牙末的村子被土匪抢劫。牙末作为战利品被供奉给入村的劫匪。没人表示异议。除了影天。他在村里的聚会上声嘶力竭地为妹妹的生命争取着,他眼红耳赤,手足抖索。其余的人都沉默。他终于安静下来。没再说话。那个夜晚之后,赠也没人在村子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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