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昏黑的甬道,阳光一下子就喘息着爆炸了。他母亲觑着眼,转身对丁兰姨妈说:“你该知道哪儿有合适的地方。”丁兰姨妈就住在医院附近。

    他母亲手里拎着那团柔软泛黄的青稞纸,布满老人斑的手背青筋突兀。他忍不住再次瞥了一眼。那些粗砺的纸打着卷,没人知道里面包裹的是什么……。他眼睛有点刺痛,也许昨夜的啤酒仍在血液里暗涌。“医院的南边有片麦子。麦田旁边倒是有块闲置的空地。”丁兰姨妈急促而含混地地回答。她是个哮喘病患者,说完后呼噜着搭讪,“那里的野草疯着呢。”

  耳朵里“嗡嗡”的商贩叫卖声让他无所适从。他看着大街上熙攘的人群,似乎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他们如此陌生,他盯着一个穿运动服的孩子机械地咬着一只缺口的苹果。“你快点,”他母亲催促道。母亲,丁兰姨妈,还有他的弟弟,已经朝医院的南方走了过去。母亲走在最前面,她走的慢条斯礼。弟弟走在最后,眼眉蹙着。他是个演员,前几天刚从北京回来。

  清晨见到丁兰时,她蜷在病床上,象只脱水的小兽。当愣眼扫到他,她河马般宽阔的嘴巴紧张地歙合着。片刻她才仿佛真正认出他,羞涩地笑了笑。他的吃惊慢慢变成了愤恨:她竟然还还能笑出来。他压着嗓子嘟囔道,“你好些吗?”她母亲连忙说请他放心,丁兰命大,没受大苦,折腾的不凶,“毕竟孩子还小”。

  母亲边走边不停回头瞅他。他的嘴唇不停颤抖,头颅被一层层的纱布勒裹着,衬映的本来瘦削的脸愈发象颗忧郁的核桃。当她把青稞纸拎起时,她认为他会讲点什么。可他只是恐慌地盯着那堆青稞纸。她嘘叹了一声。她的叹息让病房里所有病人将目光甩到他身上。邻床的丈夫踱步过来。他是个年轻英俊的警察。无疑这是个富于同情心的警察,他弹出根香烟递给他。他摇摇头,那个警察就拍拍他的肩膀,自己点着了。

  现在他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散漫地走着。路过一家日杂商店时,丁兰姨妈跟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女人嘀咕着耳语。后来她从胖女人手里接过一把锈迹斑斑的钢锹。他母亲就是这时小跑着奔过去,把锹揽进自己手里。后来她扭过头,凝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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