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弧,我刚从凡间逃离的时候,便觉得五界,真真的便没有什么是可以留恋的了。”小妖松开破弧,在草地上仰面躺下,闭了眼,轻柔地笑着,“所以我只在这里和凡界来回,寻找每一样让我有一丝温暖感觉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你就闯进来了啊……那时候的你,真像个傻瓜一样,呵呵……”
  破弧微微红了脸,在小妖的头顶坐了下来。小妖便翻了眼睛,懒懒地看背衬着阳光的破弧的脸,不再言语,间或暖暖地笑。破弧见了小妖面上的酡红,便觉得这样惬意的时光,在这世上,也便只有这么几次吧,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去享受呢?
  破弧在小妖身边躺下的时候,小妖已闭了眼,面上隐约着那样淡而明媚的笑意,低低地说:“破弧,今天,我们便在这边呆着吧。好歹,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了呀,真真便要看了它被毁掉了呀。”小妖说着便握住了破弧的手,“让我好好睡一会吧,已经好久没有自然地睡着了呀。破弧,然后我们还要想想,我们应该去到哪边,乌宸既然贵为了五界之神,便总找得到我们的。我是不属于五界了,可破弧你的身上,依旧有着那么明显的天界的烙印,那样的光明。”
  破弧也闭上了眼,反手握住小妖,摩挲着小妖温凉的手指,不自觉便又笑了起来:“随便你了啊小妖,离了天界,我就只有靠你了啊。只是那些些的问题,却还是呆会再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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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离天
  破弧和小妖手拉手施施然走进了正殿,正在议事的乌宸对他们的突然出现微微蹙了眉,挥手让长老们退出,只留了迟熙,然后面上又浮现出了那样的笑纹,温和地俯视。
  “请下来吧乌宸,你要俯视我么?”小妖也那般笑了迎上前,“我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和破弧就要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天界,永远不会让你为难。”
  乌宸只是盈笑着看着破弧,破弧便也笑着坦坦然迎着:“哥哥,我是真的要走了啊,你知道我对五界不熟,便只有跟着小妖了。呵呵,哥,你那么宠我……我还有些舍不得,今后,怕是没人会那般宠我了呀……”
  “七殿下……”迟熙跨下高高的台阶,促然道。
  破弧突然间便想到了乌宸的话:“明媚也会像小妖那般温和地笑,只是不知何时,她的神色便可能凝重起来,依旧带了笑意,眉宇间却都是凌厉……”
  现在的小妖便那般地盯着迟熙,目光灼灼:“高贵的大长老阁下么?你又想做什么呢,却不要再用一样的理由来劝阻破弧。破弧不是王,不必去守护这个堂皇的天界。”
  迟熙同样灼灼地看过去,冷冷的眉目,冷冷的言语:“不用我劝了,原来你便是明媚,比七殿下大了几百岁。先是陛下,后是殿下,不论年纪,你一样诱惑,你的居心还用得着言说么?”
  小妖第一次在破弧面前笑出声来,而且咄咄逼人:“你有管我的资格么?”迟熙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破弧下意识地便拉了小妖向外退去,迟熙却喝了起来:“站住!我决不会放你们离开!所有的长老都在殿外,天界的荣誉与尊严不容破坏!”
  小妖扬了眉拂开破弧的手,破弧便见到了小妖面上陌生的凌厉之色、嘲讽之意:“却一定要逼我么?你以为我还是三百多年前那个卑微的小妖,还会被焰罹石和暗吻之印的相互冲力反噬么?”小妖冷冷笑着摊开双臂,“我右手握着焰罹石,左手掌着暗吻之印,你能奈我何?”
  破弧掩了眼。却已是看不到小妖的眼了,她一只眸子便似长明圣灯般在艳丽的金芒中消失了轮廓,而另一只,却早已隐藏在无际黑暗的后面,早已成了混沌的中心。而她右边身子炙烈地亮着,光芒便似要撑破她一般,那些肌肤也都似透明了;左半边,则是铺散开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得让人迷失,看过去便是没有着落的空虚;中间的间隔清晰地翻动着融合,那样的反差刺得破弧阵阵晕眩。
  “自诩为天界着想的你,真要倾尽天界与我一拼么?即便如此,你的胜算又有多少?”小妖冷笑着翻了掌,光芒散尽,大殿里便又恢复原样。破弧便看到迟熙的惊骇,而乌宸,却还是那般坐着,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温和地笑:“明媚,你要毁了这大殿么?”
  “明媚死了。”小妖迅速地回答,然后垂了眼,右手向后探着握住了破弧,再抬眼时眼中已没了那般的锋芒,面上又现出那样的笑容来:“况且,这天界,是乌宸的吧,迟熙你凭什么在这庄严的殿中说三道四,旁若无人地下达命令?乌宸敬你几分,不与你计较,你便连分寸都不记得了么!大长老,却只是大长老而已啊!”
  迟熙怒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只看了看乌宸,终究没有出口,而小妖却不再理他,只轻轻地笑着,转过身来安和地看着破弧的眸子,然后伸手攀住了破弧的肩头,十指便在破弧肩胛处断断续续点了起来,如瑟瑟的颤抖般。破弧便吃了一惊,却不知道,小妖原来也是会抖的。
  “如他所说破弧,我疯狂地攫取力量,一直奢望有一天强大到可以睥睨这五界的法则,可以不被什么人所左右……我做到了呀破弧,我的力量已足以让五界坠入黑暗的深渊,永远无法轮回……可是……却一直期盼不会去启动它,一直期盼焰罹石和暗吻之印不会再在世上出现……却是没有如愿啊破弧……呵呵……我也是害怕那样分明的光明与黑暗的呀……”
  小妖颤抖的十指忽然间重重地一顿,破弧诧异地看到小妖回过头炫耀般飞扬了唇角,然后刺目的光华与黑暗便倏然钻出来交织起来。破弧闭了眼,只听得迟熙的惊呼,而乌宸,只是咳嗽了一声。再睁开眼时便不见了庄严的大殿,脚下踩的是那么一片柔软的草地,却意见在第一次遇见小妖的山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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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弧坐在天破宫飞扬的屋檐上时,心里便空落落的了,一点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破弧依稀记得自己刚知道小妖便是明媚时的哀伤,但现在却一下子都没有了,心中便如同头顶上的长空一般,安安静静明晃晃的,一丝云絮也没有。然后,不知多久后,明媚便飘上了宫檐,恬静地站着,那偏殿即便再层层的守卫也原是守不住她的。
  “破弧,你有真的爱过我么?现在,你又是否……还爱我?”明媚轻轻地说,破弧微微偏了头去看她,却不答话。
  “我和乌宸的事……或许是真的,或许还有吧,可是因此……你便要去放弃么?”明媚转了身,眼神渺茫地看向天界辽阔的疆域,“我在人界见了那凡尘的爱情,只要对方还没有真正做出选择,他们是决不会放弃的……乌宸是你哥哥吧,你因此退缩了吗?为什么……不可以换个温和的方式去延续你的爱恋?在你,爱情却是可以拱手让给最亲近的人的么?呵呵,原来你便……
  “凡尘中,他们有的,即便没了希望还是固执地去争取……用他们可以想到的一切方式……无论高尚还是卑劣。我是有些羡慕那样的爱情了呀,自己,能够使一个人……疯狂,失去理智地追寻……
  “关于乌宸……我是不想说什么了呀……破弧,你有爱过我,便不可以为了我……或许说是放弃了你的尊严隐忍地持续……或者,光明正大地夺取……更或者,那一刻……你的……便消散了么?”
  明媚讲着便侧了头看破弧的眼,破弧见了明媚漆黑的眼中隐隐的光亮,便笑了:“小——不,明媚,说这些的话,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啊?可是,你又一次说动了我呀。为什么,你便总可以扯回我每次的动摇?”
  于是明媚也便笑了,细细的笑纹迅速地爬升,瞬间便盈满了。破弧翻身坐了起来,含笑看着明媚盈盈地过来,款款地并肩坐下。或许那动摇并不是被她说没了的吧,那么一颦一笑中什么都是可以瓦解的呀,下决定真的便只是那一瞬的事了。
  “那么明媚,我和哥哥……你都想……”
  明媚已如破弧熟识的一般了,带着淡而旭的笑影,丝毫不惊讶破弧突然冒出的问题,只是说:“叫我小妖啊破弧,乌宸竟没有告诉你,有着绝世容颜的明媚早已死在很多年前的大火中了么?我是小妖啊,没有绝世的容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妖牵了唇笑了一会,“我也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了呀。”
  小妖抬了头去看天界的天空,忽然间就极灿烂地笑了:“天界是没有天空的了。天空是凡尘的词,天空中应该有日月,有风有云,还有凡人心目中住在遥远云端的善良的神灵们。天界是没有天空的,你们头顶上只有一片明晃晃的苍茫,而天空,被踩在了脚下……
  “有着绝世容颜的明媚,躺在艳丽的三昧真火中,安安静静地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想象着上面天界中人纷繁的脚步,对小妖说,被逐出五界时我最怀念的便是乌宸的怀抱,他两只臂膀间的天地,小妖你知道我没能如愿,所以如果有机会,请你一定要替我,温柔而迷乱地享受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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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你站住,听我讲完,恩?”
  破弧急急地奔向偏殿,却被这一声话语惊了一惊,下意识地便在窗边立了足。却是乌宸。
  “破弧告诉我看到那样的黑眸时我便知道是你了……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是暗吻之印的印记吧……却不曾想到,为了逃遁,你竟放弃了自己绝世的容颜,看它在火中凋零,那么种惊世骇俗的凄美……当时,你也便在附近吧,没想到你便融合了它们的力量……
  “明媚,我知道我是不该放弃的。你疯狂地攫取力量,我知道你是想强大得不被别人左右,可是……我是天界注定的王,不可能放下我的子民……我知道,你是不屑于这样的理由的,你摒弃五界的一切,你认为这是另一种的虚假……可是,我想要守候,就如同我自己走进那间石室一般……明媚,你可明白,便如同破弧想要守护你一般……可惜他退却了啊……我却没有了前进的余地了,从我接过那柄耀眼的权杖起……
  “其实又有什么呢,我用手去守候这个世界,用心……去守候当初的惊艳、疯狂的甜蜜……鸣佩是闾阎的妹妹,你知道的……她有尊贵的身份,也是我的王妃了,可是……没可是的,可是什么呢……原不想过来的,却把持不住了。一直以为你死了呢,却……三百多年了啊,却还是把持不住……
  “只是我想,你也是把持不住的……否则,为什么你明明已可以不再有影子,却……固执地弄了它们出来?你……却还是对你妖的身份……对以往……梗梗于怀的吧……
  “好吧,我……走了……恩……”
  偏殿里没了声音,破弧定了定神,伸手去推那窗,乌宸紧紧地揽着小妖,那般地呓语。破弧心里便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抓了那窗,原来……小妖便是明媚了……哥哥爱着的人……呵呵,破弧,你……你爱上了小妖呀,而小妖却是明媚……
  乌宸看到了破弧,微微松了手,偏过头来,依旧温和地笑,面上一抹的红晕中却带着些许的尴尬。而小妖,不,明媚,却更紧地围住了乌宸,闭了眼,那种迷乱的神情让破弧抓住窗棂的手一阵痉挛,一用力便阖了窗。“你们……继续……”破弧道,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破弧猛然间便记起了小妖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你”,原来便是如此,原来,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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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明媚
  仰面躺在高高的城墙上,破弧便想到小时候的事来。那时候破弧老是按着不熟悉的咒语跌跌撞撞地爬上城墙,然后举了右手对着带了温和笑靥的乌宸乐陶陶地笑,用光明包围的灿烂笑影去驱赶乌宸面上瞳中一点点的愠恼。乌宸却总笑着,按驱风诀稳稳地落在破弧边上,施施然坐下来,灌了风的长袍扬着便拂上了破弧矮矮的额头,破弧的眼睑被那般撩弄着便颤了起来,于是乌宸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伸了手,只一带,破弧便落在了地上。而乌宸犹高高坐着,笑了俯身,眼中那般的笑意便总是让破弧忘了吵闹。
  一晃三百多年了啊。成年后,破弧便极少上这城墙来了,只是坐在乌宸的天玄宫里,东看看西翻翻,或者惬意地坐下来,看乌宸粗粗地泼墨或者细细地勾画,便是那时候发现了明媚的画像的吧,那般深邃的眸子,像极了小妖。
小妖……破弧闭了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赶了风来,便如同躺在山坡草地上了,旁边便是小妖,温和地笑着,垂眉、低头、回首,扯了那么一丝丝的笑纹,眼睑颤着便灿烂起来,娉婷地走着,一路洒下比天界更为耀眼的光明。那时候总是有风的,小妖的发、的裙,便在满目的绿意中点点地飘了起来,盈满了一双含笑的眸子。破弧想着,唇边便露出了笑影:那么种温馨的感觉,便是爱情的全部了吧!
  那么,你怎么舍得、怎么可以丢掉了小妖?破弧心里猛得一惊。
  “明媚被放逐到了凡界,后来……便死在那了。临死,她放火烧了她在凡界的住宅,我赶到的时候,只见得熊熊的火中,她惊世骇俗的脸上便挂了那样冷艳的寒霜,一点点化掉了……那火却是灭不了的,却是三昧真火。她临死,终于挣脱了五界的禁制,依旧有着绝世的容颜,却到了凡人流萤般生命的尽头。”
  忆及乌宸的话,破弧便似见了小妖倾城倾国的笑容,在火中便那么凋零了,碎片一下下撞在破弧心中,却似有了千般重。
  破弧睁了眼去看皇城外的天地,密密的光明,见缝插针般地,一点儿都没漏掉,那么沉重的光明,那般地压迫下来,那样一种窒息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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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弧走进偏殿的时候,小妖靠窗立着,唇边依旧带了淡定而温和的笑意,只是见了那笑,破弧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被放逐到凡界时,见了那被五界生灵唾弃的人世,他们也有君王有臣民,有天生尊贵者,也有卑贱不值一提的低下者,他们的世界中也有着森严的等级,他们也有喜有悲,如我们一般丰富的感情。只是,在我们合眼休憩时,他们短如流焰的生命也许便终结了。”小妖低了头极轻地笑着,眼睑微微地颤了又颤,“于是我便想,五界中人凭什么唾弃他们,人世界,不过是一个缩版的五界而已。那些人有和我们一般的容颜,有的或许还要绚烂些,然而他们终究与我们不同,至少,他们执着地信仰着……”说到这,小妖的笑容却灿烂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忧忧地看向破弧,“我看到那些人修庙,对你们天界顶礼膜拜,却唾弃着妖和魔。在他们的想象中,天界的神灵一律高贵而且美丽,被光明拥簇着,而妖魔,却是奇形百怪,终日生活于黑暗之中。”小妖昂了头,微微阖了眼,“原来在那些人心里,五界的等级却也这样根深蒂固了呀。呵呵,破弧,你说,这是否便是我们的悲哀呢?”
  破弧看小妖微微地攒了眉尖,那般隐忍的心痛,心里也便跳了跳,面上便浮出涩涩的笑来。小妖脸上的忧伤犹在浓浓地积着,破弧见着,便觉得这之前构筑的所有温和柔淡的喜悦与闲适,在这一瞬便忽然地坍塌了。
  小妖又笑了,又是那般温和的笑意:“破弧,你可是被说动后悔了么?……跨进正殿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呀,这以后,所有的问题都要严肃起来了,这大殿是如此庄严,怎会被允许在里面讨论不严肃的话题?”小妖又低了头,微微提了脚,摩挲着那一小块光滑的地面,极缓地移动着,噙了笑便轻轻道,“以前的慵懒闲适便那么地崩溃掉了啊。这天界,这永恒的光明,总是那么冠冕堂皇地压迫下来,原该藏住的心绪再也掖不住了,崩溃了也就不稀奇了……破弧,我原想我应该严严肃肃地和你讲话,才对得起这宝相庄严的天宫,原以为再也无法用以前一般的语气和你讲话了呢,呵呵。”
  听小妖如从前一般地讲话,那种熟悉便让破弧心底里什么柔软的东西冲动地颤了一颤,小妖却止住了就要说话的他:“什么也不要说破弧……我知道你迟疑了呀……那便迟疑足了吧……告诉我结果就好了……我不怕你迟疑的……我相信你,却要你也相信我才好啊……想好了再告诉我吧……我会在这里等着……无论什么结果都好啊……让我知道便好……”
  小妖低低地讲着,讲一句就歇一歇,声音也便低一低,到最后已几不可闻了,喃喃地却不像在讲与破弧听了,仿佛试图说服自己一般,低低地讲、轻轻地笑。小妖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破弧只看到她垂下的眼睑与唇边依旧密集的笑纹,那般的细密便使得破弧心底里也那么细密地荡起一圈圈的印纹来,颤颤地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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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弧没有去找小妖,一个人便在宫殿里逡巡起来。宫内的光明尤其地眩目,其实破弧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光明,明晃晃地什么也掩藏不了。破弧觉得有些事,比如爱情,是需要遮着看的,那么一种欲语还休的韵味,在天界永恒的光明中,便逊色多了吧。
  破弧再去找乌宸的时候,乌宸带他去了石室,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六面是墙,墙上散乱地分布着或深或浅的掌印。
  “这里一个掌印便代表一个人,深浅的不同便代表被囚次数的不同。”迟熙环顾着石室,“除了掌印的主人愿意再次把手按上去,否则没人会知道哪个掌印是谁的。”
  乌宸突然间轻声笑了起来,缓缓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按上了一个手印,破弧惊讶地发现那手印竟闪着淡淡的金芒,将乌宸的手包了进去,乌宸却只是笑了喃喃道:“明媚,这便是我为你留下的痕迹了呀,你可曾看到?呵呵,一晃,便三百年了啊。”破弧看着金光中乌宸似笑非笑的脸,便有些错愕。
  “四百年前,陛下也迷上了一个名叫明媚的妖界女子。那时候,天界的光明将灵界都照亮了,陛下却为了那个妖孽盗出了天界一半光明的来源——圣物焰罹石。那妖孽是万分妖娆啊,只可惜……天界的光明一下子暗淡了,臣民们惶惶不安,我们只能说焰罹石燃尽了,合众长老之力造出了长明圣灯。那焰罹石终是没能追回,陛下也因此进了石室。”迟熙叹了口气,看着犹自笑着的乌宸,又道,“那妖孽却不满足,又潜入魔界,盗了他们的暗吻之印。破弧,我们天界与魔界一向不和,竟五界一起下放逐令,她的罪孽还用想象么?”
  破弧脑中晃过那幅画上明媚绝世的容颜、漆黑的眸子、唇边噙着的笑意,那女子、那女子便真的犯下了滔天罪孽么?哥哥便真的是被她欺骗了,便真的只是她夺取力量的工具么?
  乌宸却抽回手来,轻抚着右手掌心艳红的印记,忽然间又笑了,如他平日一般的温和:“这便是当日取焰罹石时被灼伤的印记了。破弧,不要那般看着我,从石室出去的时候明媚已被放逐了,所有人都对她的事讳莫如深,我又怎知她是否,犯下了那样的罪孽?”
  “妖便是妖,卑微却要不择手段地攫取力量,妄图凭借力量爬上光明的顶端,须知再强他也不过是个妖,灰暗,不曾拥有过光明,根本不可能与五界的天生法则相抗衡。妖,便是卑微低下者,与生注定,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听着迟熙斩钉截铁的话语,破弧便想到了小妖。有那样明媚而且倾城倾国笑容的小妖,又是因何被放逐的呢?小妖,她又会像明媚那样将自己作为跳板,为了什么不择手段么?她说过,她也曾是一个妖,真的——妖便都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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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乌宸
  失去了那般觥筹交错的繁华,正殿一下子便庄重冷清多了。鸣佩已经避退,乌宸端坐在王座上,收敛了笑意,那般严肃的神情令破弧不由便惴惴了。迟熙立于破弧面前的台阶上,破弧低了头,下意识地不去看他。
  “七殿下,那孽妖……殿下真要娶她为妻么?”迟熙道,语气如往常一般,只是那“孽妖”二字却让破弧心里一震,抬了头迎着他的目光道:“是,但小妖不是孽妖!”迟熙看着破弧,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却柔和下来,缓声说:“殿下,你可知道,依照天界的法则,天界中人是不能与贱冥以及妖魔结成姻缘的,尤其是王族,只能从天界和灵界王族中选择。殿下,身为王族,你更应当遵守这些法则啊!”
  法则?破弧突然间便到了小妖的话:“五界之内,是有法则的”。“法则是可以改的呀!大长老,哥哥,他是天界的王了,他有这个权利的。”破弧这般说着,便期待地看向乌宸,仿佛一下子就满怀希望了,“哥,你一向很宠我的,对不对??
  “胡说什么!”迟熙斥道,“沿用了几千万年的法则岂能说改就改?殿下你好歹也三百多岁了,又是堂堂天界的王子,怎么说这悖逆的话!”迟熙斥着,声色俱厉。破弧自小被宠着,何曾受过这样的斥责,一时间便有些惶惶的,不知所措,只是定定地看向乌宸,喃喃道:“当真不许么?”
  迟熙看破弧的惶惑样子,便微微地笑了一笑,道:“殿下,这也是为你好。在天界,便是常人也不屑与妖界中人结交,你身为王族,却想娶一名妖界女子,众人会如何来想你:不思进取,不洁身自好,与卑贱之人为伍,为妖界孽障所惑,这会影响到将来你在天界的立足。殿下,你还是和下界贱民保持距离的好,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该想想王族的颜面,不要恼了众位长老。你说陛下宠你,那总不想因了你,让陛下和众长老翻脸吧!所以,殿下你还是不要犯了众怒的好啊!”
  迟熙缓了缓,见破弧眉宇间已有了犹豫之色,便接着规劝起来。破弧是真的犹豫了,破弧不曾想过这一层层的关系,真的会连累哥哥么?和小妖那般似淡似浓地相处,一贯的宁和温馨,一样的牵挂和企盼,真的便是牢牢系住了、散不开忘不了了么?……然而,这犹豫这怀疑又是否应该了,爱情,不是应该坚如磐石的么……破弧想着,越过仍在喋喋不休的迟熙向乌宸看过去。乌宸未发一言,只是微微昂了头看天,严肃的神情似没有变过一般。“哥……大长老说的……是真的么?”破弧转问。
  乌宸低了头,那般温和的笑意便又浮了出来,如初升的阳光一般:“破弧,长老们是天界的另一种支柱,哥可以改变法规,却要如何去改变长老们的思想呢?”乌宸立起身来,“想想吧,破弧,哥不想把你送到石室去。”
  石室?那个据说用来囚禁犯了不便诏告五界的罪行的王族中人的地方么?破弧微微地,便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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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弧带着小妖跨进那扇精致的楠木大门时,大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欢闹的躯体便那般僵硬了,面上的表情不是惊愕便是严肃,或者说,是严峻。一瞬间,破弧就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便去看小妖和乌宸。
  小妖挽了破弧矜持地走着,高昂着头,挂着她一贯的温和笑意。走过,裙裾也便荡着滑过,掀起一片片的阴影——那些严峻目光注视的地方。天界的人是没有影子的,灵界王族的也只有些极淡的似有似无的影子,因为他们的尊贵、与生俱来的光明,而小妖,只是个卑微的小妖而已。
  看到乌宸,破弧便微微安定了些。乌宸站在他高高的王座上,带着淡淡的笑影,安静而温和地看着鸣佩——他的王妃,如平时一般地淡定,然而对于破弧来说,这却比什么都来得定心。
  “咳……恩……”许久,天界最年长的迟熙长老尴尬地开口了,“七殿下……”“大长老,何必在这种时候提这些严肃的话题,扰了我们大家的兴致呢?”乌宸微笑地打断了迟熙,淡淡地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破弧眼里,脸上便荡起大片的笑容来,“破弧,哥以为你不来了呢,原来还带了位客人,”乌宸这般说着,却不去看小妖,“只是,你这位客人好象不是很受欢迎,怕也不是为我的大典来的吧,那么,破弧,”乌宸顿了顿,续道,“你便先带她去偏殿,用你认为适合的方式安置了她,再过来参加我的宴会。其余的事,便等大宴之后再说,如何?”
  乌宸虽是用极淡的语气说的,但语气里的不容质疑便连迟熙听了也不再言语,然而破弧看着乌宸扬起的王袍衣袂,却有些恍惚,难道带回了小妖真的是件极其严重的事么?侧过头,小妖依旧那般立着,虽温和地笑着却有着不可侵犯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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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乌宸淡淡的身影时,破弧脸上便涌上了一层潮红,急急地奔入天破宫,迅速地将墙上的两幅画变成了空白的画轴,然而在乌宸面前落下身影时,破弧还是看到了他面上若有所指的笑容。那两幅画,一幅是乌宸画的有个大墨渍的破弧,另一幅则是个没画脸的女子,那般笨拙的笔画,那般生涩的线条,大概只有破弧画得出吧。即便已隐去了,破弧和乌宸心里都清楚地很吧!
  乌宸温和地笑了,破弧竟觉得那笑容与小妖有些相似。“怪不得这几日哥老找不到破弧了,原来长大了啊。这是谁家的女孩儿,竟让破弧连父王的宴会都不参加了?那,一个月后哥的登基大典破弧不会也错过吧?”
  破弧也微微笑了,日子过得还真快啊,再过一个月,便是哥和鸣佩姐姐的婚礼了,那之后,哥便是天界新一届的王、五界至高无上的神了。破弧忽然间就想到小妖,那么自己,也该把小妖带回来了吧,破弧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小妖,那么个如哥哥一样温和安静的人,破弧爱极了她唇边密集的笑纹。

  “我曾经是妖界的,也只能告诉别人我是妖界的一个小妖,而破弧,你是天界的神呢,尊贵如你,会被允许俯下身来牵起我的卑微么?”小妖依旧浅笑,“五界之内,是有法则的。”
  破弧看小妖眉宇间淡淡的悲哀,便有些心痛了:“神便尊贵么?一样的生灵。那些或许有的法则,于我却是无用的,哥那么疼我,不会舍不得放弃那些法则的。知道么,我哥是乌宸呢,那个天界最英俊最有才华的乌宸呢,一个月后就是天界的王了。”
  小妖腾得便坐了起来:“你说……你是……乌……天界的七王子?”破弧看小妖满脸的惊愕,不由便吓了吓,小妖却又笑了,低低道:“我想起来了,是他的那个小弟弟啊,却也这么大了……原来要我参加的便是他的大典啊……”小妖便那般笑了好久,浅浅的笑意一直荡着,好久却突然回过头来,笑容也一下子变得灿烂,“可是破弧,我比你大了那么多,而且,我不知道……是否……真的爱你……”小妖笑容闪了一闪,微微便有些暗淡,“原以为我是爱你的,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呀,破弧……那么,你还要带我回去么?”
  破弧不大明白小妖的意思,什么叫“原以为”,小妖的眼里明明是一水的温柔啊!“只是不确定啊,我相信你会确定的呀,不是原以为的。我可以等的,一定等得起的,因为……我……喜欢你呀!”
  小妖收起了笑容,仔仔细细地看着破弧:“如果这个决定,会使你的哥哥不再宠着你、你的族人背弃你、五界放逐你,你还会坚持么?你会愿意背弃所有,来守护这个决定么?”
  小妖难得有这么严肃的表情啊,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做否定的回答呢?破弧毫不迟疑地点头了,小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展颜而笑了,那一笑的风情,便如同天界永恒不变的光明,将所有的心绪都淹没了,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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