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

  

  古勃儿城东,州府内。

  这州府乃古卢灭亡后新建的府第,其房屋修建皆按中原的模式,院中有院,园中有园,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即雅致富丽,又不失官家的大气堂皇。

  府中东边有一池塘,池边种有几株柳树,此时已是入秋,虽不再柳叶青青,但其长长的枝条却仍在,枝枝垂下,如丝如线。

  此时,一位绿衣丽人正立于池边,手攀一枝柳条,想要折下,无端的忽想到以前学的一支曲子: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口中念到,不由叹一口气,自己不就是这池畔的柳吗?于是手一软,松开了手中的柳条。

  这绿衣丽人自是新搬入州府中的朵拉姑娘,蒙罗州最美的人儿。

  “扎玛,王爷已离去几天了?今天有收到王爷的信吗?”朵拉问身边跟着的侍女扎玛。

  “小姐,王爷去了已有十天了,今天还没收到信,也许晚间时会到吧。”扎玛回答道。

  “哦?已十天了吗。”朵拉轻声道,然后忽又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扎玛摇头,“但是,小姐,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这就是最好的消息。”扎玛安慰她。

  “嗯。”朵拉凝眉。

  忽地不知从哪传来一缕琴音,清越若泠水,轻柔若春风,让人听之,忧烦便能一扫而空,接着听得一女子声音和琴歌道:

  “铜驼陌上新正后,第一风流除是柳。勾牵春事不如梅,断送离人强似酒。

  东君有意偏拦就,惯得腰肢真个瘦。阿谁道你不思量,因甚眉头长恁皱。”

  歌声轻快明丽,让人闻之忘忧,而琴音却空灵明凈不似人间,让人闻之不知身在何方。

  等琴、歌停止后,朵拉赶忙问:“扎玛,这是谁在弹琴?”

  作为一名歌者,她熟知音律,自能听出刚才歌者的佳处,琴音的绝妙。这样不带一丝尘气的琴音,别说群芳苑无人能弹奏,就是放眼整个蒙罗州,也找不出这么一个高手来。这弹琴之人是谁呢?从何处而来呢?

  “不知道,”扎玛摇头,“听声音是从隔壁院落传来的,但是不知是何人住在州府隔壁。”

  朵拉闻言半晌无言,征征站在那儿,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小姐,要不我去打听一下?看是何人住那儿?”扎玛道。

  “我要自己去看看。”朵拉转身往府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弹出那样的仙音。

  “小姐,等我一下。”扎玛快步追上。

  出得府门,往左看去,发现隔着一条巷子,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刚才的琴音定是从这院中传来。

  朵拉走到门前,正要敲门,扎玛却叫住她,“小姐,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

  朵拉却不理,她今天一定要见到那弹琴之人!那样的琴音,能让她忘却很多的痛,却让她想起很多的快乐。

  “咚咚……咚咚……”朵拉轻轻敲门。

  只听得院中有一女子声音应道:“谁呀?”这声音正是刚才唱歌之人。

  朵拉敲门声更是敲得急。

  “谁呀?不说话我可就不开门了。”那女子叫道。

  “鹿儿,开门吧。”只听得另有一清泠如琴的声音响起。

  “公子,说不定是坏人呢。”那女子说道。

  “没事的,开门吧。”如琴的声音平淡柔和,似能包容一切。

  “好吧。”然后听得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哑一声开了。

  朵拉一见门开,不看开门之人,而是直接看向院中,寻那弹琴之人,一见之下,她不由呆住了,世间可以有如此洁凈如雪的人吗?

  但见院中摆有一几一椅,几上放一具古朴暗哑的琴,而椅上坐有一年轻男子,白衣胜雪,神情恬淡,仿若天上白云一般,高洁出尘,又若天上皎月一般,浑身散发柔和淡雅的光芒。

  半晌后,朵拉才醒过神来,不由自主的低头审视自己的衣饰,可有不整齐的地方?可有脏污的地方?伸手抚着脸,面上的妆可有不妥之处?是否脂粉太浓了?

  她忽然希望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没有丝毫的不佳之处,因为,他是那般完美无瑕的人啊!

  “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急的敲门有什么事呢?”鹿儿见门口站着的两位陌生姑娘,敲开门也不进去,而是一个劲的瞅着公子看,真是奇怪。

  朵拉与扎玛此时才回过头来看向给自己开门的蓝衣少女,眉目如画,天真可爱,此时正睁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们。

  “我……”朵拉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说起。

  鹿儿看着这绿衣的姑娘,不由想到刚才唱的歌“第一风流除是柳”,这姑娘倒真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柳树,体态轻盈若柳枝,神情娇柔若柳意,真是难得的佳人。

  见她们似乎未能反应过来,不由放柔语气,“你们有事吗?”

  “鹿儿,请客人进来,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待客之道。”

  “哦,是。两位姑娘请进。”鹿儿让开道,让客人进门。

  朵拉一步一步走入院中,眼睛没有移开院中的白衣男子,看着白衣男子的眼睛,那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闪着宁静、深遂、圣洁的光芒,没有以往的那些惊艳、痴迷、色欲、猥亵、轻视……只是平淡洁凈如天池圣水,静静的看着她。

  “在下风倾雪,”风倾雪站起身来,“不知两位姑娘到此有何事呢?”

  “我……”朵拉看着眼前若一枝白莲挺立脱俗的男子,心中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我只是听到你弹琴,所以就来了,我想知道能弹出那种不染一丝尘气的琴音的人是什么样的。”

  “多谢姑娘谥美之言。”风倾雪闻言浅浅一笑。

  朵拉看着他,眼中神色有几分空茫,似看向遥远的某处,“那样的琴音平生未闻,之于我,那是一种药,一种灵药,公子能明白吗?”

  风倾雪看着眼前的丽人,一袭绿罗衣,容颜娇艳如花,神态妩媚如柳,美得让人我见犹怜,而最最让人动心的却是那一双盈盈横波,似能说话,却欲语还休。这双眼睛啊,里面同样盛载过多的东西,里面藏着的故事与秘密太多。

  “这琴音若能化去姑娘眼中的愁郁,那才算得了灵药。”风倾雪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双眼睛?”朵拉闭上眼,以掌遮住,“它只不过看的东西太多了。”

  “那会很累的,姑娘应该让它休息一下。”风倾雪叹道。

  能休息吗?或许只有去黄泉时吧?!

  “我现在想唱歌,公子能为我弹曲吗?”朵拉看向那双洁凈无尘的眼睛。

  “乐意之极。”风倾雪坐回椅中,“姑娘想唱什么呢?”

  “公子想听什么?”朵拉看着那具琴,这毫不起眼的琴呀,在这个人的手中,它便能奏出天下最美的声音!

  “那就刚才鹿儿所唱的《木兰花令》吧。”风倾雪说完,素手一拔,琴音划空而起,若深涧流水般清幽,若林间啼鸟般明快,若花间彩蝶般绮丽,若指间清风般悠然……

  朵拉和琴启喉而歌:“铜驼陌上新正后,第一风流除是柳……”

  歌声若风拂柳舞般的轻盈,若柳叶婆娑般的妩媚,若柳逐清风般的多情,若风去柳摇般的缠绵……

  鹿儿听着她的歌声,不由衷心折服,比起她来,自己刚才的歌唱便有若三岁小孩的启蒙儿歌。

  一曲歌尽后,这院间似还萦绕着那丝丝袅袅的歌声,那微风似万分不舍这清歌皓齿,绕着庭院轻轻吹拂。

  “姑娘这一曲,唱尽柳树的风流俊俏,妩媚多姿,真是人间绝响!”风倾雪停琴赞道,“第一风流除是柳,姑娘当如是!”

  “多谢公子的琴曲,”朵拉向风倾雪低身一福,“让朵拉此生还能尽心尽意的歌一曲,朵拉此生足已。”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唱歌,第一次真心真意的唱歌,第一次拋开一切的唱歌,不为金钱,不为应酬,不为调笑……只是单纯的想唱一支歌。

  “姑娘不必多礼。”风倾雪袍袖微拂,托起朵拉,“能听到如此美如天籁的歌声,应该是我多谢姑娘才是。”

  朵拉起身,看着眼前纤尘不染的人,心中暗暗叹息,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

  “多有打扰公子,望公子勿怪,朵拉告辞。”

  “姑娘慢走。”风倾雪淡然而道,不留不送,萍水相逢,即是如此。

  朵拉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我叫朵拉,公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蒙罗州第一的歌者,天下最美的嗓音!”风倾雪微微颔首。

  朵拉闻言不由绽颜一笑,若春花烂漫,若春水妩媚。

  称她为歌者,而不是称她为花魁,赞她有天下最美的嗓音,而不是赞她有如花容貌,这位风倾雪风公子啊,果然与众不同!

  等朵拉两人走后,鹿儿关上门。

  “公子,这位美人就是号称蒙罗州第一的花魁---朵拉姑娘?”

  “嗯,是这草原上的金铃儿。”风倾雪轻轻叹息。这只金铃儿啊,也在笼中!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呀?我老觉得有点面熟。”鹿儿皱着眉头细想。

  “见与没见,又有何区别呢?之于我们,她不过是轻舟过时,江畔的那一株曾拂舟蓬的垂柳,萍水相逢的缘分罢。”风倾雪抱琴回屋。

  

  八月八日,晨。

  州府内的锦楼中,朵拉一早起来,凭栏而立,望着府内层层楼宇,征征出神,偶尔柳眉轻颦,似有极重之心事。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

  忽听得身后吟诵声,她一惊,转身回头,却见安泓立于房中。

  “王爷!您怎么回来了?”朵拉惊喜的问道,急忙迎上前去。

  “本王公事完了自然回来。”安泓细看眼前丽人,虽仪容不整,但依然艳色逼人,那满脸的欣喜之情,更是让她平添一份娇态。

  “王爷,一路可好?何时到的?回来为何不告诉朵拉一声?也好让朵拉准备一下。”朵拉扶安泓坐下,一连声问道。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本王答哪一个好呢?”安泓见朵拉如此关怀,不知怎的,连日旅途的疲倦都扫去一半,笑眼看着眼前的佳人。

  “王爷!”朵拉不依的娇嗔道,“每一个问题,王爷都要回答。”

  “本王想念朵拉所以回来了,这样的回答好不好呢?”安泓握住朵拉的手柔声道,一路上,确实十分想念眼前的佳人,想念她的美、想念她的娇、想念她的柔情、想念她的……

  “王爷,真的吗?”朵拉款款看向安泓,那一汪春水,既柔且媚,看得安泓心醉神迷。

  “当然是真的。”安泓起身抱住佳人,吻向那粉颊,“本王一路加紧办公,只是为着早日回来见我的朵拉儿,这不一回府,水都没喝一口就来看我的朵拉了吗?”

  “王爷,”朵拉柔情的倚入他的怀中,垂下眼帘,那一汪春水便隐入深井,“朵拉也很想念王爷,王爷一路可都安好吧?”

  “嗯,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安泓放开怀中的佳人,坐回椅中,“一路上刺客行刺三次,幸好有皇上所派的大内高手护卫,否则,现在本王也许早已去地下会阎王了。那些刺客倒是对本王的行踪一清二楚。”

  “呀!”朵拉不觉一声惊呼,手不自觉的握紧,“王爷可有受伤?那刺客呢?可有抓住?”

  “本王有大内高手在,自然安然无恙,只是那些刺客的武功十分了得,每次都给他们逃脱了,本王虽不知刺客何来头,但这些人定是刺杀前几位州官的贼人。”安泓握紧拳头,目射冷光,“本王总有一日定要将这些刺客一网除尽!”

  “那就好。”朵拉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王爷没受伤就好了。”

  “嗯,本王一路奔波也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晚间再来看你。”安泓起身回房。

  “王爷,在这休息吧。”朵拉轻声的说道,似有几分扭捏,“朵拉想侍候王爷休息。”

  “哦?”安泓看着低头垂目颇有娇羞之态的佳人,心头忽的一动。

  “朵拉很久没见王爷了,想多看看王爷,想亲自侍候王爷。”朵拉抬首看向安泓,脸色绯红,娇艳如花。

  “好。”安泓心头忽生一股柔情,“本王就在这儿休息吧。”

  “嗯,朵拉这就准备去。”朵拉走至门口唤道,“扎玛。”

  “来了,小姐有何吩咐?”扎玛应声快步而来。

  “快去准备热水,给王爷梳洗用,然后去厨房准备清淡一点的饭菜,王爷一定还没吃早饭,然后再去将王爷的换洗衣服拿来。”朵拉一样一样的吩咐。

  “是。”扎玛领命而去。

  朵拉回头,却见安泓含着浅笑,目中带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她。

  “王爷,您笑什么?”朵拉走回安泓身前,为他轻轻按摩。

  “朵拉,你刚才挺象一个小媳妇的。”安泓闭目,刚才的她就象一个平常的小女人,为远归而来的丈夫操办着一切。这些事儿,以前也有侍女为他准备着,可没有一人似朵拉这般带着一种柔情,让他……

  “朵拉没这福气。”朵拉闻言却是神色一黯,“朵拉出身下溅,这一生也不过如曲江池畔爷,任这人攀了那人折的,哪有资格当人家的小媳妇。”说着一滴伤心泪已滴下。

  “朵拉,别难过,你有本王呢,”安泓起身拥佳人入怀,柔声安抚,“本王会为你作主的。”

  “嗯。”朵拉将脸埋入安泓怀中。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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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继续向山顶行进,爬到红日西沉,鹿儿实在支持不下了。

  “公子,咱们休息一下再爬好不好?”鹿儿喘着气道。

  而风倾雪却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点汗不滴,清新干凈如一枝白莲。

  “好吧,反正离山顶也不远了。”风倾雪点头。正要坐下休息,却忽地一凝眉,然后快步上前几步,掀开一丛树枝。

  鹿儿见她如此也紧跟而来,一见树丛之后不由呀的一声惊呼,原来树丛后躺着一黑衣人,身中两箭,一在左肩,一在右胸,鲜血流了一地,而且伤口还流血。

  “公子,是他!”鹿儿忽地叫道,“是我们在草原救起的那人。”

  “嗯。”风倾雪点头,然后察看他的伤势,这次没上次严重,但也不轻,幸好没伤着要害,若是射中左胸,那大概已无性命了。

  “鹿儿,看来你带的伤药也有用了。”风倾雪扶起那人。

  “唉,这人真是幸运,老是遇上咱们。”鹿儿从篮中取出伤药。

  

  穆贞山的这个清晨分外美丽。

  那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整个山都笼在那一片红光之中,平添一份艳光,草尖上的朝露晶莹剔透若水晶,林中有百鸟的欢唱,风中送来野花的清香,更有那美妙的琴音从山顶传下,散入山中每一个角落,让人几疑身置蓬莱仙山!

  山顶的一山洞中,躺着一名黑衣男子,他就在这绝美如天籁的琴音中醒来,睁眼即见洁白的雪洞,身下卧着软软的毛毯,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到了神仙洞府。

  他爬起身来,右胸、左肩皆是一阵剧痛,他抚着包扎好的伤口,是否这洞中的仙人救了自己?

  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走出洞来,然后眼前之景却令他忘己、忘痛、忘尘、忘忧!

  但见那一轮红日县于山前,是那般近、那般大、那般美!洞前约三丈见方的平坦的石地上,一名白衣男子面朝红日盘膝而坐,膝上横琴,那绝美的琴音正是他弹出。一名美丽如花的蓝衣少女面朝白衣男了,闭目倚壁而坐,似听琴、似酣睡。那万道霞光射下来,笼罩在他们周身,让他们看来似真似幻!

  终于,琴音停止了,然后白衣男子回头看向他,人淡如月,清俊飘逸,神情恬淡平和,仿若九天之上离尘的仙人。身后是那光芒万丈的红日,而他却似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淡淡的,却不为日芒所掩。

  “你醒了。”白衣男子轻声道,那清泠泠的声音如同刚才的琴音,让人听之忘俗,让他一片恍惚,这人就是这洞府的仙人吗?

  那蓝衣少女也睁开了眼睛,看向他,“你还真是好运,竟让我们救了两次。”声音清脆如百灵。

  这一句话终于让他从梦中醒来,定睛看向眼前这两人,可不是吗,这不就是上次在蒙罗草原救了自己的恩人吗,这么说他并没到什么神仙洞府,他看向四周,那他在哪呢?

  “这里是穆贞山顶。”白衣男子开口道,似看穿他心中的疑问。

  这白衣男子正是风倾雪,蓝衣少女自是鹿儿。

  他忽地走过去,跪在风倾雪的面前,匍匐于地,以首叩其鞋面,左右各叩三下。

  鹿儿不禁噫的一声,实在奇怪他此举动。而风倾雪却并未阻止他。

  叩完后,他抬首定定看着风倾雪,一字一顿的郑重说道:“连展鹏受公子两次救命之恩,若有命在,定当竭尽回报!”

  风倾雪看着跪于脚下之人,这是一张典型的蒙罗男儿的脸,若大理石雕成,带着石的冷与坚,浓浓的一字眉,显示此人性格中有几分霸气,一双眼睛少有的大,双眼皮很深,看人时带着一种特别的专注,而一张唇不说话时总是抿得紧紧的,显出几分倔强,虽跪于地,且受重伤,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柏,显示此人坚定不屈的意志。

  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只是……只是一双眼睛……眼睛深处……那锋利如雪芒的眼光背后却藏着深深的抑郁与悲怆!那种仿若历尽沧海桑田,转身之间,却发现依然形单影只,依然一无所有的孤绝与哀凉!这双眼睛啊,里面盛载的东西实在太多,她不忍心再添加一分一毫,她怕这些东西会将他淹没,将他沉溺!

  “你已以蒙罗最隆重的礼节向我至谢,而我也受你其礼,因此你我之间便可一笔勾销,无须再有任何回报。”风倾雪同样注目于他,只是神色依然淡然无波。

  他看着眼前这飘逸如仙的人,良久,然后站起身来,不再说话。

  这世间,有些人,你看一眼,便可记一生一世,而有些事,却是用尽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

  “鹿儿,咱们也该吃早餐了吧。”风倾雪吩咐鹿儿。

  “嗯,公子,是拿到这里来吃,还是回洞里吃?”鹿儿问道。

  “拿来这里吧。”风倾雪答道。

  “好的。”鹿儿转身进洞去拿食物。

  “你也该饿了吧?”风倾雪看向辉射万里的旭日,“连展鹏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连展鹏是我的名字,是以前一位汉人老师给我取的,风公子。”连展鹏回道。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风倾雪淡笑。

  “我会记住一辈子的!风倾雪---风公子!”连展鹏看着她的眼睛道。

  “一辈子?那是多么长久的事啊!”风倾雪转身看向山外,山下是无垠无际的蒙罗州,“连展鹏,展翅腾飞的大鹏!应该是无拘无束的驰骋于天地间!李白曾有诗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与风同步、一展即是九万里,那该是何等的自由、何等的傲然气势!连展鹏,你能做理到吗?”

  连展鹏看向山下广阔无垠的草原,目中浮现一比黯然,“我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但愿有一日能做到!”

  “别辜负了你这个名字,包袱该拿时便应拿起,但该放下时便应放下,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才不负蒙罗男儿本色!”风倾雪回头看向他,仿若日芒落入她的眼中,灿烂奇目,不可逼视。

  连展鹏看着她,看着那双明亮如旭日的眼睛,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若在这个人面前,在这个洁凈若天池之水的人面前,他真的可以放开一切,可以洗涤掉身上所有的血腥与黑暗,可以做个简简单单、自由自在的人。

  “公子,吃早餐了。”鹿儿唤道,她已将竹篮中的点心摆在一块高起的石墩上。

  “那我们吃东西罢。”风倾雪招呼他。

  “好,谢谢。”连展鹏一下清醒过来。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这一条路是要一路走到底的,因为这不是为着他一个人!

  待看到那些精致、漂亮如花的点心,他不由一楞,“这些东西是可以吃的吗?”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鹿儿却道,口气颇有怨气,“在草原时,我可当你是哑巴呢。”

  连展鹏一听这话,不由傻了眼,不知如何向这美丽如花,但明显带刺的小姑娘解释先前的行为。

  “鹿儿。”风倾雪叫了一声。

  鹿儿闻言便不再刺他,而是递过一块点心,“逗你玩呢,来,尝尝这块‘菊映天月’的味道如何,这可全是我的手艺哦。”

  “谢谢鹿姑娘。”连展鹏接过,看这点心小小的,便一口吞入口中,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全然不似风倾雪那般斯文、优雅。

  “唉,给你吃真是糟蹋了。”鹿儿不由叹一口气,这简直是牛吃草嘛,一口便能吞掉一大把的。

  “唔,真好吃。”连展鹏连连咽下口水,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活这么多年,他还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精致可口的食物,而且还有那么雅致的名字,“菊映天月”,亏他们想得出来。想草原上的人,从来都是大手抓着牛羊肉,大口大口的嘶咬着,那讲究那么多。

   “好吃的话,那再尝尝这个‘白玉冷露’,”风倾雪又递给他一碟点心。

  “好,”连展鹏也不客气,手一抓,又是一块丢入口中,“唔……唔……这个也好吃。”

  “吃完这里还有,”鹿儿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想,可怜的人,也许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吧?“这个是‘紫莲浮碧’,里面有紫荷花瓣,还有莲子、荷叶汁、藕片……”

  只是,鹿儿话还没说完,连展鹏已吞掉了一个。

  “好香……唔……真的好香……”连展鹏一口一个,大吃一翻,既是因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也是因为这点心实在太好吃了。

  三人正吃得开心,忽地,风倾雪放下手中点心,侧耳似在细听什么。

  “公子,怎么啦?”鹿儿问道。

  连展鹏见她如此,不由也凝神静听,片刻后他一把站起来,便要往山下冲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鹿儿,“鹿姑娘,我的刀呢?”

  “发生了什么事?”鹿儿不由疑道,“你要刀干么?”

  “我的兄弟正在被人追杀,我要去救他人。”连展鹏急道,“快把刀给我!”

  “你身上有伤,留在这儿吧。”风倾雪抱琴起身,“我去看看罢。”

  然后足尖一点,几个起纵,便失了身影。

  

  离山顶三里之远一处平地上,一群官兵正围杀五名黑衣大汉,正是昨日搜山的那群官兵,其中却不见罗萧罗将军,领头的换成一年约四十上下、一身铠甲的中年人,手持长枪,正指挥官兵摆出阵势围杀那些黑衣大汉。

  那些黑衣大汉的武艺颇高,但官兵人多势众,且他们都受有伤,因此处于下风,再加上外有那名持枪人的指挥,看来过不了多久,这些黑衣大汉不是被官兵所杀,便定会被俘。

  “弟兄们,这帮刺客要捉活的,我一定要抓住他们的首领!”持枪的人高声叫道。

  “做梦,老子宁死也不会为你等狗贼所抓!”黑衣大汉中有人怒声道。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弟兄们,死活不论,回府后我与你们请功!”持枪人叫道。

  “好!”众官兵来了劲,更是发狠的砍向那些大汉。

  只听得几声闷哼声,那些大汉很快便有几人身上又受几刀。

  “唉……”正在此时,风中忽地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声,然后一个如和风般的声音轻柔的拂过所有人耳际,“人为何总是这般喜欢杀戮?”

  声音中隐含着浅浅的忧伤,然后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我请你们听琴一曲如何?”如风的声音若在每人耳边轻语,然后清泠的琴音破空而来,再然后……所有人便失去所有的知觉。

  待连展鹏与鹿儿因不放心,追赶而来,看到的便是满地倒着的人。

  而风倾雪抱琴而立,神色漠然,只是眼睛深处的神色却似悲似叹。

  “都死了吗?”连展鹏一看满地的人,不由惊问,他的兄弟也死了吗?

  “没有死,”风倾雪看向他,眼中光芒似针,“只是昏迷过去了。”

  “你把我们公子当什么人呀,他会这般草菅人命吗?”鹿儿却嗔怪道。

  “你一个人就打倒了所有人?”连展鹏惊疑道,他自问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不到。

  “这算什么,”风倾雪没答话,鹿儿却接道,“我家公子的武功、琴技可是天下无双,让人活,让人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在你兄弟的头顶百会穴各拍一下,他们就会醒来的,记住,只须用三分力。”风倾雪道。

  “嗯。”连展鹏一一照办,地上那五名黑衣大汉很快便都醒转过来,一睁开眼,看到眼前之人,不由跳起来,“大哥,你没事?太好了!”

  五人皆围住连展鹏,喜形于色。

  “是的,我没事,多亏这位风公子救我,你们也是他救的。”连展鹏指向风倾雪。

  五人看向风倾雪,不由一征,这样淡雅脱俗,不染纤尘,飘逸不似凡间的人竟有那般高超的武艺?

  “多谢风公子救命之恩。”五人皆下拜于地。

  “诸位不必多礼。”风倾雪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老大,这些官兵怎么回事?都死了吗?”有人问道。

  “没死,只是昏迷过去了。”连展鹏答道。

  “这些狗日的东西!该千刀万剐!”有人一听官兵没死,不由恨恨道。

  “哼!看我取这些人的狗命!”更有人挥刀砍向地上的官兵。

  “住手!”那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然后手一麻,那原本砍向地上官兵的大刀便脱了手。

  “风……风公子。”那人结舌道,自己的刀已到了人家手中,但还不明白他为何要阻他。

  “杀无还手之力的人,不是英雄所为!”风倾雪淡淡道,只是眼中神色冷如冰霜,然后手一拋,将那大刀拋落于地,只是落地时刀一断为二!

  “达穆,”连展鹏走过来,“看在风公子的份上,今日不要取这些无知无觉的人的性命,改日再真刀实枪的跟他们拼杀一翻。”

  “是,大哥。”达穆点头,对风倾雪所显示的绝世武艺很是惊奇,但对他维护官兵的行为却不满,难道他与官兵是一伙的?他并不是他们一条道上的?于是看着风倾雪的眼光,不由存了几分怀疑与戒备。

  “连展鹏,带你的兄弟下山去吧,有多远便走多远,”风倾雪转过身,往来之路走去,“这些官兵三个时辰后会醒来,那时希望你们已走远了。”

  “谢风公子,”连展鹏一抱拳,“希望后会有期,能报答公子的大恩。”

  “走吧。”风倾雪停住脚步,却头也不回,挥挥手,“我希望是后会无期,他日即算相逢,也形同路人!”

  “风公子,为什么?”连展鹏听得她此言,心中不由一黯,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早晨的相处,可他却信他、服他,仿若他是一个已相交一生的知交。

  “连展鹏,你们现在做的事,我不想过问,但也能猜到几分。我不管你们出于何种目的,以后还会用何种手段,但我都是不赞同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次救你皆是偶然,皆只是救你这个人。他日相逢,我并不一定会再出手救你、帮你,明白吗?”风倾雪背向他,左手轻拔一根琴弦,便听得清音一响,“这琴,是要弹给知音听的!”

  “好!风公子,后会无期!”连展鹏沉声道,忽觉得胸前的伤口格外的疼痛,痛得他泪都要流下!其实早就应该知道,踏上这条不归路,注定是孤寂一生的,为何还奢望会有知心之人?

  “我们走!”连展鹏领着五人下山而去,步法快捷,不曾回头!

  “公子,你为何要对他如此呢?”鹿儿不解的问道。从未见公子对谁这般绝然无情,龙凤山庄的那些人,也是草莽大汉,但公子对他们却是肝胆相照,倾心相助的呀。

  “鹿儿,你难道还不明白,连展鹏他们就是刺客吗?”风倾雪抬步向山顶走去。

  “什么?他就是刺客?”鹿儿惊叫。

  “是的,他就是昨日刺杀安泓之人。”风倾雪叹道,“我想,前三位州官也定是为他们所杀!”

  “他们为何要刺杀州官?”鹿儿问,“不过安泓可不是什么好人!”鹿儿对安泓实是深恶痛绝。

  “我想他们应该是古卢遗民,想要复仇、复国,因此才会刺杀皇朝派来的官员。”风倾雪抱紧琴,“他们这种行为对皇朝、对蒙罗的安定与统一极为不利,也不知他们有多少人马,若势力庞大的话,将动摇蒙罗现在难得的繁荣与安定。那是我不想看到的,因此不想与他们结交,即算他们是豪杰,是好汉!”

  她抬首看向山顶,“安泓虽不佳,但毕竟曾是我弟弟,我不想他客死在这异乡,父王仅有两个儿子。”

  “喔。”鹿儿点头,“原来连展鹏是这样的来头。”心中却想,安泓为人实在可恶,不过如果他死了,公主会难过的话,那么他还是活着的好。

  “这连展鹏也是草原难得的好男儿,因此我才救他,但他若再杀任何一皇朝派来之官员,那他日想逢时,我必取他性命!他于私可取,于国却可灭!”风倾雪冷然道。“不过,从这次他们行刺失败看来,安泓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死了三位州官,定引起皇帝的重视,他肯定想捉拿到刺客,好立功请赏。但连展鹏也不是那种小角色,所以若再过些日子,安泓还未能抓到刺客的话,我想,秋意亭大概就会要来这蒙罗州了!”

  “公子为何知道秋将军会要来?”鹿儿问,她这主子呀,总是料事如神。

  “因为……”风倾雪抬首看向高空那朗朗明日,“因为秋意亭说过,在他有生之年,他绝不允许皇朝的土地上有任何动乱,哪儿有,他就要铁骑踏平!”

  “是吗?”鹿儿喜道,“那这次我可以看看他了吧?上次在龙凤山庄,你太过小心了,害我只偷瞄了两眼,没怎么看清。”

  “鹿儿,你为何一定要看到他?”风倾雪对鹿儿这种心思不由有几分奇怪。

  “因为我想知道,公主曾经嫁的人是什么样的嘛,而且想知道他与二公子,谁比较好呀。”鹿儿答道,心中有几分兴奋。

  “无须比较,也无法比较!”风倾雪低首看着怀中的倾泠月,手不自觉的轻轻抚着琴弦,真的无须比较啊,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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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贞再会

  

  七月十二日晨。

  “鹿儿,你到底弄好了没?”城东一个小院落中,风倾雪扬声唤着鹿儿。

  “来了,来了。”鹿儿一叠声应道,然后背上背一长长包裹,手提一竹篮出门而来,篮上盖着盖儿,不知放着些什么。

  “唉!爬个山要带这么多东西吗?一个早上的时光就给你这么磨掉了。”风倾雪摇头叹道。

  “公子,我这可是仔细考虑过了的。那穆贞山号称蒙罗第一高山,肯定很高很高的。若一天爬不上,你肯定会要继续爬,爬到顶才肯罢休的,那谁知道会要爬几天呢,我这篮中存够了五天的食物和水,还有火石,还有伤药,若是路上不小心受伤了还能用得上呢。”鹿儿献宝似的举着手中的篮子。

  然后指指背上包裹,“这琴可是无价宝,放在家里给人偷了怎么办?当然得随身携带,人在哪,琴也在哪!而且说不定你在山上会想要弹琴呢,那时就可派上用场了嘛。另外这包琴的毯子,晚间解下来铺在地上,咱们还可以睡觉呢。”鹿儿说来头头是道。

  “呵,鹿儿呀,我若是男子,当娶你这等贤妻呀!”风倾雪笑道。

  谁知鹿儿却撇撇嘴,“你若是男子,早娶了凤舞姑娘了。”

  “哈哈哈……”风倾雪闻言不由畅笑,“鹿儿呀,石先生赞你为解语花,我看你是我的忘忧草呀!以后你若嫁了人,我还真会舍不得放人呢!”

  “哼!我才不要嫁那些臭男人呢!我要一辈子呆在公子身边!”鹿儿闻言不屑的道。

  “现在你这般说,总有一天你会改口的。”风倾雪摇头笑叹,然后提醒她,“鹿儿,你想的是周到,不过你带这么多东西呆会儿如何爬得动?”

  “这算什么,这两年我武功可不是白练的,虽不象公子你一样高绝,但提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鹿儿自信满满。

  “得了,你把琴给我背罢。”风倾雪伸手要从她背上取琴。

  “不要。”鹿儿一个旋身,轻松躲开风倾雪伸过的手,然后回头一笑,“公子,我这招‘柳随风动’使得如何?”

  “够灵活,但不够轻盈,失之柳之态!”风倾雪悠然而道,然后转身开启院门,“咱们走吧,你要背那么多东西,呆会儿累了可别怨我。”

  “才不会呢。”鹿儿跟在身后轻快的道。

  

  古勃儿城门大开,送出州官安郡王浩荡的出巡队伍。

  州府内,一座锦楼中,住进了新搬进府的朵拉姑娘。

  房中摆投华丽精致,处处可见富贵气派。此时朵拉刚送完安泓回房,身后跟着贴身侍女扎玛。

  她走到窗台前,那儿挂着几个鸟笼,养着翡翠鸟、红鹦鹉、黄莺儿……更有一保通体洁白如玉的鸽子。

  朵拉打开鸽笼取出白鸽,轻轻抚着,“白玉儿,以后可要靠你啦。”语气轻柔如水,眼中神色时柔、时愁、时喜、时忧……让人难以琢磨。然后手一松,白鸽展翅飞出州府,飞向高空,转眼无踪。

  

   “公子,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穆贞山中,鹿儿唤着前头的风倾雪,此时已是正午。

  “好吧。”风倾雪停下脚步,“这穆贞山果然高,咱们也许得晚间才能爬到山顶,看来得在山上过夜了。。”

  “所以我的准备是对的嘛。”鹿儿选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铺下长长的一块深绿色的布,然后从篮中取出点心和水,“公子,过来这边坐。”

  “嗯。”风倾雪依言过去坐在布上,伸手沾一块白色形似牡丹花的点心,放入口中,“鹿儿,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这‘白玉冷露’形态逼真,小巧玲珑,清凉可口,甜而不腻,软而不沾,唔,好吃!”她咽下一块,点头称赞。

  “真的?”鹿儿闻言喜笑颜开,“那再尝尝这个。”她递给风倾雪一块黄色形似菊花的点心。

  风倾雪接过,轻咬一口,细细品尝,“不错,这‘菊映天月’,既保有菊蕊的清香,却又不掩鸭蛋黄的原味,好吃!”她不吝夸奖。

  “公子,再吃这个。”鹿儿又递过一块。

  “好。”风倾雪依旧接过,放入口中细尝,“你自己也吃吧。”

  “嗯。”鹿儿也捡一块放入口中。

  两人正吃着,忽地这安静的山林中传来吵嚷声:

  “他妈的,这大热天,咱们弟兄却要爬山搜人。”

  “就是!老子衣裳全给汗湿透了。这刺客还真他妈的会选地方,老往这深山老林逃。”

  “呆会捉到了,老子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别唠叨了,快点寻人是正经,空手而返,小心大人剥你的皮!”

  …………

  说着说着,然后便见三、四十人往这边而来,皆是一身戎装,想来是古勃儿城里的官兵,在搜寻什么人。

  这些人一见到正在怡然自乐的吃着点心的风倾雪与鹿儿,皆是一呆,不由自主闭上嘴,心想,这两人是否穆贞山中的仙人?否则怎会生得如此俊美?

  鹿儿一见这么一大帮人,不由自主移到风倾雪身边,悄声问:“公子,这些是什么人?干么呢?”

  那些官兵中有人闻得此语,知道不是什么神仙,是与他等一样的凡人,不由胆子大了,其中一满脸络腮胡的人高声叫道:“弟兄们,这小娘们问咱们是什么人?干么的呢?”

  “小娇娘,咱们弟兄是州里的官兵,不会吃人的,别怕。”有人调笑道。

  “哈哈哈……”此言一出,众官兵皆轰然大笑,有人说道:“这两人竟跑到这深山里来野餐,你们说怪不怪?”

  “是呀,得好好问问,看是不是那刺客一党。”有人提议道。

  “对呀,否则他们没事干么跑到这山里来,待老子审问审问。”那满脸络腮胡的人边说边朝这边过来,待看到那些精致的点心,不由咽了咽口水,肚中顿生饥饿之感。

  “你们两人是什么人?到这山中干什么?”络腮胡耀武扬威的摆出官腔。

  风倾雪却不搭理他,而是吩咐鹿儿,“鹿儿,收拾一下,咱们走罢。”

  “哟!竟敢不理老子!老子问你们话呢!”络腮胡见两人竟对他不理不睬,不由心头火起,想他凭着这身官兵服一向威风惯了,城里百姓见之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鹿儿揭开篮盖,快手快脚的将未吃完的点心和水收回篮中。络腮胡见篮中竟还有那么多可口的点心,闻得香味不由唾涎三尺。

  “我说小娘们,把你那点心孝敬咱哥们吧。”络腮胡说着就伸手要夺鹿儿手中篮子。

  鹿儿一惊,不及细想,伸手一拍,拍开那只毛绒绒的黑手。

  “他妈的,你竟敢打老子!”络腮胡不提防她这一下,手被拍个正着,虽不很痛,但在众弟兄前头失了面子却是大事!

  “老子要你东西是给你面子!给老子拿过来!”说着,左手夺篮子,右手拿鹿儿,动作迅速,看来也是练过几天功夫的。

  鹿儿却一下傻了眼,不知如何反映。她这两年虽跟关风倾雪习武,但只为着强身,且平日心思全然不在武艺上,只爱钻研做最新的食物给公主品尝,因此武功实是平平,并且从未与人动手过,因此这下便呆楞在那儿不知躲闪。

  眼看人与篮皆要落入络腮胡手中,忽地腰间一紧,然后人与篮便都换了个位置,从风倾雪左边移到右边。

  那络腮胡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眼前一花,手便扑了个空,然后便听得身后传来众弟兄的嘲笑声,“看,焦老大也失了手,吃了鳖呢!”

  心头不由火冒三丈,怒声斥道:“本军爷要征你们的东西官用,你两人竟不知好歹!现在最后问一遍,给还是不给?嗯?否则……”那后面的话虽没说出,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已说明。

  “这是我们自己花银子买的料,然后花功夫自己动手做的物,平白无故的为何要白白与了你?皇朝有哪一条法这样规定吗?嗯?”风倾雪依然坐在地上,神色淡淡的开口说道,说完一挑眉,眼光随意扫了那络腮胡一眼。

  络腮胡给她眼光一扫,心头忽地一颤。这人明明坐在地上,而自己高高站着,偏偏他却觉得这人如坐云端,高不可仰,凛不可犯!

  “焦老大,怎么啦?连这么个文弱书生都搞不定呀!”另外那些官兵又出声嘲讽,并渐渐围了过来。

  焦老大被众人一激,心头一横,一把拔出佩刀,刷刷挥舞两下,“弟兄们,这人肯定是那刺客一党的,咱们拿下他,好立一大功!”

  “好!”众人皆拔刀在手,这等深山老林中,杀个把平民百姓算得了什么!

  有人更是嚣张的叫道:“那小娘们长得可怪标致的,先别杀了,咱们弟兄玩玩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响应,“就是,这小娘们杀了多可惜,得留着。”

  风倾雪闻言目中光芒一闪,然后站起身来,鹿儿紧挨着她,一手提篮,一手紧紧抓住她。

  “强抢不行,便想杀人?”风倾雪看向周围拔刀在手的众官兵,不禁心头暗叹,“皇朝就养了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创造不败的神话?”

  “他奶奶的,少罗嗦,杀了你又怎么的?”焦老大挥刀直砍风倾雪,眼见那刀即将砍在风倾雪左肩,却见她左手一抬,然后就这么赤手握住刀身,让焦老大进退不能。

  “弟兄们,一起上呀!”焦老大使尽力气也无法拔出刀来,便招呼同伴。

  众官兵一听,纷纷挥刀而上,口中叫嚷着,“砍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还有人嚷着,“别伤了那小娘们呀!”雪亮的刀光织成刀网,纲向中心的风倾雪,眼见她即为刀光所没,忽地白影一闪,中间的风倾雪与鹿儿竟平空消失了,众人皆扑了个空。

  “咦?人呢?”有人发问道。

  “该不会是山中妖怪吧?怎么一下没了影儿呢?”有人忽地想起一些神怪传说,心中不由毛毛。

  众人皆寻视四周,忽听得焦老大高声叫道:“他在那儿!”

  只见他手指向头顶一棵高约三丈的大树上,众人移目看去,只见高高的树桠上坐着风倾雪与鹿儿,鹿儿抱篮而坐,而风倾雪手中却拿着一柄大刀,正是焦老大的佩刀。

  “谁带弓箭了没?将他们射下来!”焦老大实在恨极风倾雪,损其容面,夺其佩刀,回去后必成为弟兄们的笑话。

  “我带了。”有人答道,“给你。”自己却不敢射,而是递给焦老大。

  焦老大接过弓箭,对准树上之人,刷的射过一箭,却听得叮的一声,射出之箭一断为二,坠落于地,而击落箭的东西竟是一小块刀身。

  然后听得树上风倾雪淡然而道:“我不想与你们动手,你们都下山去吧。”而手却折着大刀,那精铁所制的刀身在她手中竟如面团一般,任她一块一块的折断,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众人皆心生寒意,这到底是人还是妖?人如何会有这般骇世的武功!

  “呀!”鹿儿忽地一声惊呼,“公子,琴!”手指向地面,吃点心时将琴解下置于地,刚才事出突然,竟忘了背上。

  众人皆看向地面,只见她们原来坐着的地方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

  焦老大急步上前。哼!我打你不过,但看你们如此紧张这东西,那我就毁了它!

  手才触及包裹,忽觉掌心一阵剧痛,然后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哎哟……我的手啊!”但见他掌心钉有一块断刀。

  “这琴是你这等污手能碰的吗?”风倾雪从树上飘然而下,仿若天人临凡,不惊纤尘。

  “杀了他!杀了他!弟兄们,杀了他!”焦老大嘶声叫道。

  众官兵执刀环恃于风倾雪周围,却不敢妄动。

  “我说过,不想与你们动手,你们现在下山还来得及。”风倾雪弯腰拾起包裹,依然语气平静如水,神色淡淡的扫一眼众人。

  那一眼却让所有人如置冰窟,遍体生寒,牙关打颤,有的握刀的手甚至发抖。

  “动手呀!你们站着跟个死人一样干嘛!杀了他!”焦老大捧着伤手叫嚣着。所谓愚者无畏,即是如此吧。

  “不要逼我动手,听到了吗?”风倾雪手抚着包裹,神色漠然,只是语气却转冷。

  正在此时,忽地又来了一队官兵,约四、五十人,皆是戎装,为首之人却是一名著宝蓝衫便服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瘦高个儿,一双眼睛却光芒毕露,满脸英气,很是不凡。

  “罗将军,你来得正好,这人是刺客一党,快抓住他。”焦老大一见来人,马上跑上前去,捧着血淋淋的右手,“罗将军,小人想要捉他,但武艺不敌,为他所伤,将军您可要为我作主!”

  那罗将军近到前却一挥手,“你先退下!”

  然后看向眼前这“刺客一党”之人,但见他白衣如雪,人淡如月,立于刀剑之中却不惊、不慌、不乱、不怒,神色静然如水,镇定如山。这样的人会是乱党吗?

  “唐黎,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罗将军一招手,唤一个矮个儿,却满脸精明气的人到眼前。

  “将军,这个……这个……是……”唐黎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起。

  “罗将军,他大概不大好意思说,不如由我来说如何?”风倾雪忽地开口,漠然如冰的眼睛扫向这位罗将军,带着一分冷峻,“你可信我呢?”

  “请说。”罗将军一抱拳,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决非平凡之辈。

  “刚才我与家人正在吃午饭,忽地来了这么一大帮官兵,指我们为刺客一党,然后这位焦大官爷便要夺食物,污我家人,不得,便要杀人,毁物!在下迫不得已,只好伤了这位焦老大焦大官爷了。”风倾雪淡淡几言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

  “诎黎,这可是事实?”罗将军看向唐黎。

  “将军,这个……这个……”唐黎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也不好。

  “将军,您别听他胡说,他明明是刺客一党……”焦老大急急上前,想为自己辩解。

  “没叫你答话,退下!”罗将军却神色一凛,厉声喝道。

  “是。”焦老大不敢再多言,转身退下。

  “唐黎,回答我。”罗将军盯着唐黎,目中光芒犀利。

  “回将军,”唐黎不敢再拖延,“刚才经过是如这位公子所说,但他是不是刺客一党却也有可能,否则他干么没事跑这深山来,而刺客却偏偏逃入这山中。”

  罗将军看向风倾雪,语气温和的道:“在下蒙罗州府偏将罗萧,今日安郡王出巡,途中遇刺客行刺,刺客失败后潜入此山中,因此王爷命我等搜山捉拿。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因何入山?”

  “安郡王遇刺?”风倾雪惊问。

  “是的,今日晨,郡王出行,才出城不到十里即遇刺客,幸好王爷准备周全,未让刺客得逞,但刺客武艺颇为高强,失手后负伤逃入穆贞山。”罗将军解释道。

  “没伤到就好。”风倾雪放下心来。

  “公子是……”罗将军见他竟似极为关心郡王安危,不由有几分疑惑。

  “在下风倾雪。”风倾雪抬首看向天空,神色恢复平淡,“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以周游天下为志。近日来到蒙罗州,因听说穆贞山为蒙罗第一高山,爬上山顶可俯视整个蒙罗州,而且山顶的日出非常美,因此便想来看一看。信不信,就全凭将军了。”

  “哦,原来如此。”罗将军点头,并不怀疑。这样飘然脱尘、淡雅如仙之人,如何会是刺客?刺客不会如他这般洁凈如天上白云,不带一丝阴暗。看来这风公子也是那寻幽访胜的江湖奇人。

  “焦乔。”罗将军回首唤道。

  “在。”焦老大急步上前,心中却忐忑不安。

  “你即刻下山回州府。”罗将军吩咐道。

  “是。”焦老大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如此,马上转身离去。

  “慢着。”罗将军却又叫住他,“我话还没说完。”

  “将军还有何吩咐?”焦老大心不由又吊起。

  “回州府后,去刑堂领八十大板,然后自行去监牢呆着,等王爷回府后再行处罚!”罗将军语气轻松,却听得焦老大冷汗直冒。

  “将军……”焦老大还想再说,却被罗将军的冷厉的神色给镇住。

  “还有问题吗?嗯?”罗将军语声冷然。

  “没有了,小的马上去。”焦老大垂首答道,然后转身下山。

  “而你们,”罗大人指向跟焦老大一块儿的几十人,“即刻去搜寻刺客,完事后回州府到刑堂各自领五十大板!”

  “是。”那几十人皆不敢多言,得令后马上行动,片刻后走了个精光。只余风倾雪、罗将军及他带来的五十人。

  “公子,我可以下来了吧?”鹿儿在树上见坏人走了,看情况不会有事了,便扬声问道。

  罗将军闻得声音,不由抬首看向树上,但树桠上一位姑娘抱篮而坐,美丽得如山中精灵。

  “可以下来了。”风倾雪答道。

  “我怎么下去啊?你来接我吧。”鹿儿看着这么高不禁有点害怕。

  “你用‘风过柳垂’那一招就可以轻松下来了。”风倾雪指点道。

  “喔。”鹿儿点头,然后把眼一闭,飞身一跳,在空中几个转悠,真个若风吹柳动,风过柳垂,荡悠悠的飘然而下,只是落地时却没站稳,一个踉跄连退几步。

  “姑娘小心。”却听得身后有人道,然后肩膀一紧,有人扶住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罗将军。

  谁知鹿儿并不领情,而是眼一翻,“你不扶我,我也不会摔着!”说完走回风倾雪身边,看也不看那罗将军一眼。

  “家人无礼,望将军勿怪。”风倾雪见此景不由笑道。

  “不敢。”罗将军赶忙答道。这么美丽的姑娘,谁忍心跟她生气。“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风公子要游山请便,但此山现有刺客出没,还望公子、姑娘小心,最好能改日再玩罢。”

  “谢将军关心。”风倾雪淡淡答道,“但我做事从不喜半途而废,过后再来做第二遍。这穆贞山我今天定要爬上去的,至于刺客,我还没放在眼里。”

  “想来公子定有绝世武艺防身,那罗萧便不再多言,就此告辞,后会有期。”罗将军一抱拳,领着人离去,走出几步忽又回头,看向鹿儿,“请问姑娘芳名?”

  “哼!我又不认识你,干么要告诉你?”鹿儿却转头不理他,除了公主,其它人她轻易不放入眼中。

  “她叫鹿儿,风鹿儿。”风倾雪却含笑答道。

  “谢风公子。”罗将军脸上一红,领人快步而去。

  “公子,你干么告诉他。”鹿儿却不依。

  “傻丫头,这位罗将军对你很有几分意思呢。”风倾雪刮着鹿儿的脸蛋,“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咱们鹿儿可是个美丽的大姑娘呢。”

  “公子。”鹿儿一把拉下风倾雪的手,“你又取笑我,我才不要那个人对我有意思!”

  “哦?那你中意谁呢?希望谁对你有意思呢?”风倾雪看着鹿儿,这丫头的姻缘又在何方呢?但愿她不要似自己这般!

  “什么人也不要!我要永远守在公子身边!”鹿儿却毫不犹豫的答道。

  “真是个痴丫头。”风倾雪摇头叹道,“咱们走吧。”

  “嗯。”鹿儿应道,“给这么一担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呢?”

  “怕什么。你不是准备充足嘛,晚上在山顶看星星可是别有一翻滋味的,明晨还可以看日出呢,多好呀。”风倾雪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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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温柔

  

  古勃儿,昔日古卢国的都城,今日皇朝蒙罗州的州府,虽经过战火的洗劫,但经过三年的休生养息,早已恢复元气,比之昔日更为繁荣。

  昔日的古卢国是草原之国,皆是放牧为生,习惯住毡帐,方便迁移,虽建有城池,但都较为简陋,城内房屋也极少,。

  现在的蒙罗却已今非昔比,自为安王征服后,皇朝之帝特在此设州建府。将古卢所属的一万五千里土地划分为一州,统称蒙罗州,州下又分十五府,其官制皆照皇朝中原之制。

  并从中原迁来大批居民,且派能工巧匠,教蒙罗人建造坚固的石屋木房,教他们打制铁具,烧制瓷器,教他们织布做衣,教他们耕田种地,并开设官学,让其学习皇朝文化……这些在蒙罗原本极为稀有珍贵的,而现在他们无须再靠战争的掠夺便能拥有了这一切。

  于是蒙罗人慢慢放弃原有的生活习惯,很多人从帐蓬搬进屋舍,脱掉羊皮袄,穿上棉布衣,不再靠牛羊生活,开始种植农作物,学着制金器铜具……一步一步的同化,一步一步的忘却仇恨与敌意,接受自己是皇朝人这个身份。

  当然依然有人牧马放羊,依然爱过原有的生活,但他们可以用牛羊和城里的居民换取衣物、器皿、盐巴等日常用品。

  而皇朝之帝对蒙罗人与中原人一视同仁,且对蒙罗更为优容。因此今日的古勃儿高楼层起,店铺林立,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升平繁荣之象,与中原城镇相差无几。

  风倾雪与鹿儿抵达古勃儿,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禁暗暗赞叹。不论安王当年如何,但有今日之成确实是他之功。灭掉古卢自是死去不少人,但换取了今日的和平与繁盛,却无人能说他错!

  “鹿儿,我们租个安静的小院落吧,不要住客店,那儿人进人出不大方便。”风倾雪吩咐鹿儿。

  “好,租个院子可自己做饭,比较干凈。”鹿儿也赞同,“公子,你这次打算留多久?”

  “半月一月的样子吧。”风倾雪答道,“我们先找家店吃午饭吧,吃过后再找房子。”

  “嗯。”鹿儿点头。

  两人走进一家叫“阿福面馆”的店,叫了两碗面条,正吃着,却听得邻座几位老者低声议论着什么。

  “唉!余大人也遇害了!他可是个好官啊!”

  “岂止他,前面的秦大人、陈大人何尝不也是好官,还不都叫贼人杀害了!”

  “唉!皇上派来的官哪一个不是为民谋福的好官,偏偏全被那些可恶的乱党杀害!”

  “是啊,这次不知会派谁来了,但愿他不要步余大人等的后尘。”

  “听说呀,这杀人的贼人是原古卢宗室呢。”

  “哦?你从哪听来的?”

  ……

  风倾雪与鹿儿闻得此事不由对视一眼,蒙罗竟有此等事?

  

  七月初,风和日丽,风倾雪与鹿儿安顿好后,便相携游街。

  古勃儿城内,街道整齐,开店的、摆摊的、耍杂的、卖艺的……好不热闹。

  忽地远远传来吆喝声:“州官经行,众人回避!”然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听说皇上又派来了新州官呢。”

  “呀,那可得好好看看。”

  “不知这位州官可是象余大人那样的好官儿?”

  “希望这位大人能长命百岁!”

  …………

  街上的百姓皆悄声议论着,风倾雪与鹿儿闻此言,不由也停下脚步,夹在街旁人群中,想看看皇帝派来的新州官。

  近了,但见前头四骑开道,后面跟在五十骑,皆是戎装将士,威风凛凛。中间拥着一位年轻公子,一匹青骢马,一身紫锦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仪表不凡,神情高贵。端坐于马背,高高在上的扫视着一路围观的百姓,带着几分目空一切的倨傲。

  风倾雪与鹿儿一见此人,不由皆是一震,彼此对视一眼,目中皆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此时,那新来的州官却也瞅见她俩,手不自觉一拉缰绳,几疑自己眼花,不由伸手揉揉眼睛,想再仔细看个清楚,却哪里还有人影,不禁疑惑,刚才难道真是眼花看错了?她们早已死去,且化为灰烬,如何会在此地出现?!不可能的!肯定是看错了!

  风倾雪拉着鹿儿隐入人群中,然后一路急奔,回到租住之处,不再有丝毫游街的兴趣。

  一回到家,鹿儿马上砰砰的关紧门,从院门到房门,一道道全关紧、全锁上,似要关住门外的某种可怕之物!

  “公主,竟然是他!他怎么会来?”鹿儿语音带一丝颤抖,似十分害怕此人。

  风倾雪此时却已平静下来,走到桌旁坐下,以指轻点桌面,眼睛看向不知名之处,“真想不到啊!新来的州官竟是安泓!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相遇!”

  原来新来的州官竟是安泓,安王次子,风倾雪之弟。

   “公主,怎么办?他刚才是不是发现了我们了?会不会对我们不利?”鹿儿连声问道,手不自觉的哆嗦。这个人……这个安泓就是她的恶梦,看到他就想起那最惨痛的过往!那个黑色的笼子、那些血、那些痛……

  “鹿儿,你不要怕,”风倾雪见鹿儿如此,不由走上前,扶她坐下,“不要说刚才他并未十分看清我们,即算看到了又如何?今日的他不能再伤你分毫!”

  风倾雪握住她双肩,“鹿儿,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鹿儿抬头看着她,一直以来,只有公主会保护她,给她安全的感觉,只有呆在她的身边,她才不会做恶梦,才能安稳入睡。

  “我知道,”鹿儿慢慢定下来,抓住风倾雪的手,“我知道公主会保护我的,从小就是,所以我不怕!”

  “这就对了,”风倾雪握住鹿儿的手,“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伤害到我们的,他没那本事!”

  “嗯。”鹿儿点头,那双紧握的手自有一种力量,让她跳动不已的心回归安然平静。

  “不过这几天我们得小心点才是,”风倾雪放开她坐回座位,“被他发现我们未死总是不大好的。”

  “那我们要不要马上离开这里?”鹿儿想,能避开也是好的。

  “不,”风倾雪却摇头,“我们的计划岂容他来打乱,古勃儿我还要留些时日,还有一些东西我要去看的。”语气平淡,却不容动摇。

  “不过,鹿儿,以后我们少上街市去。”

  “好的。”鹿儿点头答应,她才不喜上街去,若又遇到那个恶魔怎么办?

  

  七月七日夜。

  古勃儿城内最热闹之地莫过于城西的群芳苑。

  此苑名副其实,不但遍种百花,更有那貌比花娇的如玉女子,而且有最好的酒、有最好的歌舞、有最周到的服务。是一处销金窟,却也是男人的销魂处!

  此时但听到苑内传来美妙的歌声: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曲《鹧鸪天》唱得宛转缠绵,余音袅袅,令苑外之人不由驻足,不由自主的踏入苑中。而苑内,满堂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朵拉姑娘的歌声可称天下第一!”

  “是呀,朵拉姑娘的歌声可谓绕梁三日的天籁!”

  “朵拉姑娘,出来让我们见一见啊!”

  “朵拉姑娘,再唱一曲!”

  …………

  但听得叫嚷声声,皆是要求彩台之上、珠帘之后的佳人露露面,让闻名而来的诸人一睹芳容。

  忽地听得一清脆若银铃的女声响起,“多谢众位贵客的厚爱,朵拉在此谢过。只是要见朵拉,还得照苑里的规矩来。不过为答谢众位的厚意,朵拉愿再唱一曲。”

  声音带着一种诱人的魔力,吸引住所有人的心魂,于是原本闹哄哄的大堂一下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注目于帘后那一道绿影,若隐若现,引人无限渴慕!

  “今天是七月七,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佳节,这节日虽是从中原传入,但现在也是我们蒙罗人的节日,因此朵拉唱一曲《二郎神》应景,请诸位欣赏。”

  话音一落,琴音即起,淙淙若珠落玉盘,片刻后朵拉启喉而歌: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伤痛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鬓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歌声清亮悦耳,如风起雪飞,在这炎热的夜里,让人心旷神怡,如置清凉之境。

  当所有人皆沉醉于歌声中未醒,而楼上右首雅座中,一名年轻的锦衣公子却低声唤道:“青司。”

  “在,王爷,有何吩咐?”立于他身旁一清瘦的中年男子低首应道。

  “这位朵拉姑娘,我今晚要见到。”锦衣公子云淡风轻的吩咐。

  “是,我马上去安排。”青司应道,即刻转身着手安排去。

  锦衣公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彩台,似要穿透那层层珠帘,将帘内丽人看个清清楚楚。

  

  夜深了,天上的牛郎织女已在鹊桥之上卿卿我我,而地上,群芳苑中,一雅丽的锦楼中,一丽人披一袭碧绿轻纱,斜坐于铜镜前,正慵懒的梳理着满头青丝,想是方才沐浴过,室内幽香萦绕,水雾迷蒙,让人如置蕊珠仙宫。

  忽听到咚咚两声敲门声,然后一中年女推门而进,满头珠翠,满面春风,一双眼睛却闪着精明亮光。

  “朵拉,我的儿哟,你可梳洗好了?”中年女子亲热的唤道。

  “妈妈,今晚又是谁捧上的金子最多?”镜前丽人却头也不曾回,玉手轻抬,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

  “哟,我的儿,今晚咱不讲金子,妈妈给你送一个好消息来了!”中年女子正是群芳苑的老板---殷大娘。她本是中原江南人氏,三年前来这古勃儿倾囊开设了这座群芳苑,至今日,群芳苑成为蒙罗州最有名的花楼,可谓日进斗金,她早已挣了个砵满盆满。

  此时她一脸兴奋的说道:“朵拉儿,你知道今天谁来了吗?”

  “什么人让妈妈如此兴奋?”朵拉依然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是新来的州官安泓---安郡王!”殷大娘压低声音轻语道,却不可压制声音中那莫名的兴奋之情。

  朵拉闻言,梳着头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然后转身看向殷大娘,“安郡王?”

  “是呀!”殷大娘喜哄哄的道,“这安郡王来头可不小呢!他就是前安亲王的二公子,皇帝御封的安郡王!”

  “安亲王?安亲王的儿子?安郡王!”朵拉握紧手中玉梳。

  “对!安亲王!”殷大娘犹自高兴的向她介绍着,“安亲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深得皇帝宠信,而且战功显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惜福薄,三年前过逝!安亲王过逝后,皇帝爱屋及屋,让其长子继其亲王爵位,又封次子为郡王。”

  她走到朵拉面前,以手挽其青丝,“女儿呀,这可是贵人啊!那些州官府台算得了什么!这位安郡王却是皇室贵胃,龙子凤孙!不但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而且听说至今还未立有王妃,所以呀,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即算不能成其正妃,但做个侧妃也比给那些糟老头的大人们当夫人强!你知道妈妈从不阻你们脱籍从良的,要知道红颜易老!”

  说到此处那犹存几分风韵的面容掠过一丝哀凄,“似我等烟花女子,年老色衰时便无人问津,到那时终身托付谁呢?!”

  “妈妈,我知道。”朵拉仰头看着这位“妈妈”,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是她收留了她,虽落得今日,但也不怨她,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我知道怎么做的。”朵拉站起身来,“扎玛,过来替我更衣梳头。”

  “来了。”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小丫环应声而来,眉目娟丽,只是站在朵拉身边却似花旁的一株小草。

  “我将安郡王安排在桃花阁,可要我请他来这里?”殷大娘试探道。

  “不。”朵拉断然拒绝,“妈妈,你知道我的房间从不招待任何客人!”

  “那好吧。”殷大娘叹口气,“我现在回复他去,你快点过来罢,别让他久等。”

  “嗯。”朵拉点头。

  安郡王!安王的儿子!真是好啊!真是显赫的贵人啦!朵拉面上浮现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桃花阁,顾名思义,遍植桃花,只是此时已非桃花灿开时节,因此已无花可赏,但阁内的屏风之上却画有一树树粉桃,烂漫多姿。

  此时,屏风前正端坐一锦衣公子,百无聊赖的数着屏风上的朵朵桃花。

  忽听得房门咚咚声响,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锦衣公子闻声转头看向门边,一望之下,不由目射奇光!

  但见门口亭亭玉立一位佳人,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一袭绿罗衣似青烟翠雾般将她盈盈笼罩,纤纤体态仿若弱柳扶风,不胜娇柔!

  佳人飘然进门,盈盈下拜,“朵拉拜见王爷。”

  锦衣公子自是新到之蒙罗州官安泓安郡王。

  他一见之下不由自主迎上前去,伸手托起下拜之丽人,“朵拉姑娘不必多礼。”

  “谢王爷。”朵拉起身抬头,一双剪水秋眸仿若黑水晶,流波四溢,荡人心魂,盈盈扫向安泓,看得安泓心头一跳。

  朵拉也将这皇室贵胃看了个仔细,锦衣华服,眉目俊俏,神情自带一份贵气。只是目中光芒过傲,薄唇太过寡情!

  “想不到此等蛮荒之地竟也有朵拉姑娘这等绝色!”安泓扶起朵拉后,并未放手,而是顺手握住佳人柔夷,牵着佳人同入屏风后软塌坐下,在灯下细细欣赏,而灯下看美人,正是无处不佳,别有一翻醉人滋味。

  “朵拉贱质,王爷过奖。”朵拉闻言微微一笑,眼波一转,顾盼生姿。

  “本王实话实说罢。”安泓被她一笑勾魂,彼有几分醺醺如醉,忽忽如梦之感。

  以手轻抬佳人玉面,看着那双流波宛转的秋水眸,悠然而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指尖轻点佳人眉心,“生就这么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难怪蒙罗男人倾囊相奉,撞得头破血流,只为见你一面,真不愧为蒙罗花魁!”

  “朵拉此等薄柳之姿哪能入得了王爷金眼。想王爷自中原而来,那繁华的京都美女如云,千姿百态,自是胜朵拉多多。”朵拉轻抽双手,从软塌几上的果盘中挑出一个梨,细细削皮。

  “京城的女子呀,哪……”安泓正想说“哪比得上你”,忽地想起王府集雪园中化为灰烬的那两个风华绝代的影子,不由咽下,改为说:“那自是佳人不少,但却不似朵拉姑娘这般妩媚多情。朵拉是蒙罗人氏?还是中原迁入的呢?”

  “回王爷,朵拉是土生土长的蒙罗人。”朵拉低头专心削梨,只是握刀的手不由一顿。

  “哦,卑贱的蒙罗人竟也会生出一只金凤凰来。”安泓挑眉一笑,言语间却不难听出对蒙罗的轻视。“先前听你唱的那些曲子,再加上你这如花似玉的模样,还以为你是中原人氏呢。似你这等丽人,只有那山清水秀,清俊灵动的江南才能孕育得出来的。”

  “那些曲子是殷妈妈教的,这群芳苑的姑娘们的歌、舞全是殷妈妈教的,她才是江南人氏。朵拉人笨,唱得不好,有污王爷耳目。”朵拉浅笑而答,只是梨的肉削去太多。

  “哦,想不到殷妈妈倒是多才多艺。”安泓想起那微微发福的殷大娘,实在看不出来。

  “王爷,吃个梨吧。”朵拉放下小刀,递过削好的梨。

  “本王不爱吃梨,本王只爱吃樱桃。”安泓取下梨放回盘中。

  “樱桃?”朵拉看向盘中,备有苹果、梨、桔、葡萄……却偏偏无樱桃,“现在没有樱桃,实在对不住王爷。”

  “谁说没有樱桃,眼前不就是吗?”安泓轻笑着看向朵拉,目中光芒火热。

  “王爷何处寻得樱桃?”朵拉斜目挑眉看向安泓,真个是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看得安泓心头一热,如燃火把。

  “在这里。”安泓双臂一伸,朵拉身子一软便跌入他怀中。

  “王爷。”朵拉娇声呼道,无限娇羞的看向安泓,更让他心头火把烧得更炙。

  双手轻抚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这便是杨柳小蛮腰,”,左手一抬,指尖点向那鲜红欲滴的唇畔,“而这,便是樱桃樊素口!”说罢低首浅尝,“本王有了你,还要吃什么梨呢!”

  朵拉慢慢松开紧握之双手,轻轻缠上安泓脖颈,半晌后才喘息道:“王爷,别那么急嘛。”

  安泓看向怀中佳人,柔弱无依,娇媚入骨,一双水眸楚楚可怜看向他,却有若火上浇油。

  他一把抱起那软玉温香的娇躯,走向那红罗帐,“有你这样的尤物,本王如何能不急呢。今晚就让本王尝尝蒙罗花魁的销魂蚀骨的滋味吧!”

  

  古勃儿城的男人连续三日,即算奉上千金也都未能见上群芳苑的花魁朵拉姑娘。有人悄悄传言着,新来的州官安郡王迷上了朵拉姑娘,正沉醉于温柔乡,不理政事。

  芙蓉帐暖好度良宵,奈何春宵苦短红日高起,自古皆被那风流多情子引为憾事。

  桃花阁内,红罗帐中。

  安泓以指轻描熟睡中佳人如画的眉目,顺着脸盘游走,最后落在那一点樱唇上,一圈一圈的浅浅描绘,终于惊醒醋梦中的佳人,睁开朦胧的双眼,慵懒无限的看向身伴之人,那神态真个百媚横生!

  “王爷。”佳人双眼终转清明,娇声轻唤。

  “嗯。”安泓放开怀中娇躯,起身下床。

  “王爷要走了吗?”朵拉下床扶侍他着衣。

  “嗯,明日起我得去全州各府巡视一翻,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古勃儿州府,所以得回去安排一下。”

  “喔。”朵拉低头为他系上腰带,“明日就走?这么急?那何时才能再见到王爷呢?”

  “怎么?舍不得本王吗?”安泓挑起朵拉下巴,看着这一张如花娇容,心中不由也生一丝不舍。

  “王爷!”朵拉娇嗔一声,“朵拉卑贱,岂敢妄想。”

  “哦,那就是一点也不留恋了,”安泓叹道,“果然无情啦!”

  “王爷!”朵拉跺脚,纤腰一转,“您明知故问嘛。”

  “哈哈……”安泓大笑,彼为得意美人如此牵挂,轻揽佳人柳腰,“放心,本王不会忘了你的,一月后本王即会回城,那时定会前来会我的美人儿的。”手指轻点佳人鼻尖,“而你,乖乖呆在这儿等本王回来,而且……”面容忽地一整,语音转冷,“别再见其它男人,明白吗?”手掌轻抚美人劲脖,带着森森寒意。

  “王爷,”朵拉倚入他怀中,“朵拉一介贱奴,见不见人根本由不得自己,那些大人老爷们,一个个有权有势,朵拉如何能得罪得起。”说着眼框一红,那泪珠便盈盈落下,滴在安泓掌心,神态无限凄楚,看得安泓心口一痛。

  “乖朵儿,别哭。”安泓抱住美人,柔声安抚,“你现在是我的人,那些大人老爷们算得什么东西!不见就是不见!呆会儿我就派人跟殷大娘招呼一声,你等下即跟我回府。”

  “真的?王爷!”朵拉抬首看向他,眼中波光闪烁。

  “本王说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安泓傲然道。

  “朵拉谢王爷,朵拉定不负王爷厚爱。”朵拉盈盈下拜,手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终于啊,终于可以进州府,成为安郡王身边的人!真是好啊!

  “起来吧,朵拉儿。”安泓扶起朵拉,“可要乖乖呆在府中等本王回来。”

  “是。”朵拉应承,然后绕着安泓腰际流苏道,“王爷,朵拉若想念王爷可否给王爷写信呢?”

  “哦?写信?”安泓注目眼前垂首依依的美人,竟对己如此情深?

  “是啊。”朵拉盈盈笑道,“朵拉想念王爷,每天给王爷写一封信,告诉王爷朵拉一天做了些什么事儿好不好?王爷也给朵拉回信,让朵拉知道王爷到哪了,省得人家牵肠挂肚嘛。”朵拉扯着他的衣袖请求。

  “这倒不错呢。”安泓点头道,然后轻拥朵拉入怀,“好,你每天给本王写信,本王也给你回信。”语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如此待他!父王眼中从来未有过他们几名子女,每次看着他们时,那眼光总是穿透他们落向遥远的地方,而母亲,他离京时,她牵挂的却是……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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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伤鹰

  

  一望无际的蒙罗大草原上,一白一红两骑正纵马飞驰,从那疾驰如风的速度可看出这两匹马皆为难得之千里良驹。

  “鹿儿,你快点呀!赶上我呀!”白马之上的人欢声叫道,因为白马一直领先于红马。

  “公子,你别跑那么快啊!别摔着了。”后面红马之上的是一位蓝衣少女,见主子跑得快疾如风,不禁有丝担忧。

  “鹿儿呀,你就是因为如此小心翼翼的,才会约束了马儿,以至你总跑不过我。”白马之上的人高声畅言,“应该放开怀抱,纵马驰骋,方才不负这千里良驹,不负这辽阔无垠的大草原!看我的!雪龙马,跑吧!以你最快的速度飞起来吧!”

  白马仿若一束白色闪电一般,在草原上疾驰而过,真个若雪龙翔空!远远的传来明朗欢快的笑声,“鹿儿,你今天再输了,就欠我五十件衣服了!”

  白马之上的人任马儿如何奔驰,他却端坐如山,纹丝不动。忽地他放开缰绳,张开双臂,仿若飞翔一般。

  雪龙马,跑吧!飞跑起来吧!不要负了你龙马的称号!要飞驰如风!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红马之上的少女也加快速度追赶而来。公主,鹿儿从未听过你如此明凈欢畅不带一丝愁郁的笑声!但愿……但愿你能拥有这种笑声至永远!马儿,跑吧!追上我的公主!既然她喜欢飞,那么我们就陪她飞!

  终于,在一座小小的草丘上白马停下来了,回眸笑看飞奔而来的红马,“鹿儿,我又赢了,今天是第五十次喔,所以欠我五十件衣服了!”

  红马终于也奔至草丘上,与白马并肩而立。

  “公子,五十件衣服没问题的,我每年给你做一件,分五十年做完。”红马之上的蓝衣少女狡黠的笑道。

  “鹿儿,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赖皮了。”白马之上的是一位年轻公子,白衣如雪,人淡如月,此时眉眼含笑,仿若九天之上忘忧之仙人。

  “哪有,又没规定什么时候做完,那我自可一年做一件嘛。”蓝衣少女眉目如画,丽质天生,若一朵娇艳的山茶花,此时神态娇憨更显天真可爱。

  这两人正是游历天下的风倾雪与风鹿儿。因风倾雪向往大草原的辽阔无垠,想见识一下草原之上的雄鹰,便携鹿儿穿越大沙漠,抵达这蒙罗州。

  “好吧,五十年就五十年吧,”风倾雪浅笑道,“只要那时候你还能拿得动针线。”

  “为什么那时候会拿不动针线?”天真的鹿儿有丝疑惑,针线那么轻细的东西怎么可能拿不动嘛。

  “鹿儿,你今年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想想五十年后你多大年纪?你确定你还能穿针走线?”风倾雪笑看鹿儿,想象着她变为七、八十岁老太太的模样。

  “当然能。”鹿儿理所当然的道,伸出那生有十二根手指的双手,“公子,你说过我是天下手最巧的人嘛,凭我的巧手,别说五十年,就是一百年后我也照样能给你做荷衣!”

  “哈哈哈……”风倾雪闻言不由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鹿儿。”

  风倾雪极目远眺,深吸一口气,“还是这大草原最美!这里的天格外的高,这里的地格外的广,这里的人格外纯朴!就连这里的风呀,都带着青草的清新味道。”她感叹,“我想在这儿多留些日子。”

  “好啊,公子想留多久就多久吧。”鹿儿答道,“这一次我们在这儿住了四个月了呢,是呆得最久的一个地方了。”

  “嗯?”风倾雪忽地敛容,凝眸看向前方。

  但见前方忽地飞奔而来几骑,皆是黑衣黑马的大汉,中间却有一骑例外,乃一绿衣女子,头戴纱帽,四周垂下绿色轻纱,遮住面容。

  几骑来得迅速,但并不是冲她们而来,从她们面前而过向东而去,只是经过她们时皆放缓速度,似怕惊吓到她们。看一眼那道白影,皆心口一紧,呼吸一顿,不约而同的想,这是人?是仙?

  绿衣女子经过时,那一层薄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双流光四溢的盈盈横波,看人一眼便能让人心头一跳。

  待几骑过后,鹿儿吐出一口气,轻声赞道:“那姑娘生得真美!跟凤舞姑娘一样美了。”

  “这些人好象在寻人。”风倾雪看着远去的那几骑。

  “公子,你怎么知道?”鹿儿问,她这主子好象无所不知一样。

   “听到了,他们刚才说要快点找到‘连大哥’,”风倾雪答道,然后回头笑道,“这位绿衣姑娘和凤舞姑娘相比不相上下,都很美!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一个如火,一个如水,不过都比不上咱们鹿儿的灵气!”

  “公子,你老拿我取笑,”鹿儿嗔道,“再美的人到了你面前也黯然失色!”

  然后威伪道:“你再笑我,我今天不做饭给你吃了。”停顿一下后才继续说道,“只煮粥。”

  “哈……鹿儿呀,你果是可人。”风倾雪闻言畅然,“那咱们回去喝粥吧。”说完调转马头往回驰去。

  鹿儿也调转马头跟上。

  只是刚奔出二里左右,风倾雪忽地停住,看向右前方,鹿儿也停下顺着看去,只见前方三丈外停有一匹黑色骏马,正低头嗅着,地上躺着一人,一动也不动。

  “公子,是死人吗?”鹿儿皱眉问道。

  风倾雪飞身下马,走近地上那人。

  但见那人全身伤口,有些深可见骨,一身衣裳已破如烂布,且分不清原来的颜色,已全为鲜血浸染!

  “还没死,还有一丝呼吸。”风倾雪探他鼻息,然后微运功,双手一托将他抬上自己马背,自己再飞身上马从后托住他,“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救吧。唉!”说完一声长叹,这个人啊,不知又有着怎么样的血仇深恨?

  

  草原上的早晨是美丽的。

  晕红的旭日似圆圆的红玉盘从草地与天相接之处慢慢升起,慢慢转为金黄色,最后升上高空射下万千光芒照耀整个大地。而那金色光芒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青青碧草,碧草之上有三两野花放着幽香,还有那洁白的羊群,若点点白云浮于其上,远处是骏马奔腾,耳边有风声鸟啼,更有那牧女清脆嘹亮的歌声。

  一座毡帐中,床塌上躺有一名男子,或许是早起牧人吆喝牛羊的声音叫醒,或许是牧女清脆的歌声唤醒。但见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然后似不能适应光线而皱眉闭目,片刻后才再次睁开眼,看向四周,看着这陌生的环境,脑中满是疑惑,这是哪?我还没死吗?

  正在此时,只见帐帘一掀,进来一位老者,手中端有一瓷碗,一见他已醒来,不禁喜道:“你终于醒了!这可好了,总算救活了!来,快喝了这药,风公子吩咐过,你一醒来就给你喝这药,我每天都端来,可你一直昏迷,都七天了,这药我都温过七次了。”老者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段,然后扶他坐起,将药递到他嘴边,想喂他喝药。

  他并不喝下,而是看向老者,老者年约七十上下,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层层,一双眼睛闪着慈爱纯朴的光芒。

  见他不喝不由劝道:“快喝呀,这是给你治伤的药呢。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真是多亏了风公子呢。”

  正说着,忽闻帐外有人道:“阿桑老爹,他已经醒了吗?”声音清越如琴。

  “是的,风公子,他醒过来了。”老者高声答道。

  他目光定定的看向帐帘,虽说现在负伤,但帘外之人近到眼前他都未能发觉,定是武功极高之人。

  忽见帐帘一掀,白光耀眼,仿若一轮皓月破帘而入,照亮这小小的毡帐,猛然刺痛他的眼睛。

  但见一白衣男子缓步而入,若凌空而来,足不沾尘,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正注视于他,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世间有如此翩翩人物吗?

  白衣男子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看看阿桑老爹,看看他手中满满的药碗,最后目光停驻于他身上,让他产生一种感觉,仿若自己内心最细微的变化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受那么重的伤你竟能活过来,看来你的生存意志极为坚强。”白衣男子眼中有一丝赞赏。

  “是呀,小伙子,多亏风公子医术高明呢,把你救活了。”阿桑老爹接道,“来,快把这药趁热喝了吧。”说着把药递到他眼前。

  但他却并不喝药,而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眼前的“风公子”,却无法从那一双漠然如冰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心绪。

  “我是风倾雪。”白衣男子从阿桑老爹手中接过药碗拿到自己面前,低首闻了闻,然后注目于他,“这药除了极苦外,并无丝毫毒性,而于你之伤却有极大益处。”

  说完将药碗递与他,却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停住,意思很明白,若愿喝那便从他手中亲自接过。

  他盯着眼前自称为“风倾雪”的男子,良久后,伸手接过药碗,然后一口气饮尽,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个风倾雪,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世人所有的阴暗,洁凈若天上白云,不染一丝尘气!

  喝完药后,他却挣扎着要起身下床塌。

  “呀,你不可乱动!”阿桑老爹一见马上上前按住他,“小心伤口又裂开,为了替你止血,让伤口愈合,可花费了风公子不少心血!”

  可他却不听,依然坚持起身。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不能连累他人。

  风倾雪看着他的举动,眉头不易察觉的微皱一下,然后开口道:“你留在这儿三天罢。这三天好好休养调理,伤口应该会愈合得差不多的,三天后你再离去,无人会阻你。”

  停顿一会再说道:“这里住着的全是善良纯朴的牧人,他们不问世事,只知骏马肥羊,阔土丰草,你可放心调养,若还是执意要走,那也随你罢。阿桑老爹,你放开他。”

  正死命按住他的阿桑老爹一闻此言,即刻罢手,只是还是挺担忧的看他一眼。

  “鹿儿。”风倾雪忽唤道。

  “来了,公子。”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应道,然后帐帘再掀,一位如花的蓝衣少女走了进来,手中拿一柄大刀,神色间带着几分天真好奇的看着他。

  风倾雪从鹿儿手中接过刀,伸指轻轻一弹,赞道:“很好的昆仑宝刀,只是血腥味太浓!”

  说完将刀递给他,“你的宝刀你自己保管吧,你的马在帐长拴着,你要离去随时可以,若愿留下,那阿桑老爹,烦请你再照顾他几天罢。”

  “没问题的,风公子。”阿桑老爹应承道。

  “鹿儿,咱们回去罢。”风倾雪转身领着鹿儿离去。

  “小伙子,你可愿留下养伤?”阿桑老爹问道,这善良的老人实在不忍心他带伤离去。

  他并不答话,而是躺回床塌,以行动说话。

  “这才对嘛,”阿桑老爹不禁笑开颜,脸上皱纹层层似一朵菊花,“这才是听话的小伙子。”

  

  后三日中,阿桑老爹每天皆送饭送水送药来帐中,他除却吃饭喝水喝药外,皆不有其它行动,足不出帐也不言语,若非见他能听到声音,能听懂人语,还真要以为他是一哑巴了。

  三日后,当阿桑老爹再次去看他时,却已人去帐空,帐中丝毫看不到他呆过的痕迹,也未曾留下只言词组。

  “哦,他已走了吗?”风倾雪正在自己住的帐篷中看书,闻言不由从书中抬首,看向前来报信的阿桑老爹。

  “是啊。”老爹一脸担扰,十分关心那小伙子,很怕他路上又出什么事儿。

  “阿桑老爹,您放心吧,他的伤要不了他的命的,因为他要活下去的意志比谁都强。”见老爹如此担心,她不禁好言劝道。

  “真是个怪人,救了他的命竟连声‘谢谢’都没有,走了也不打声招呼。”鹿儿不禁怪道,亏公子还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替他疗伤。

  “鹿儿,他不是不感谢,他只是不想连累我们罢。”风倾雪放开书走出毡帐,帐外蓝天白云,碧草肥羊。

  “从那一身的伤就可看出,他的来历绝不简单,身上不知背负着什么样的沉重包袱。他不言语,也不与任何人有所交往,便是不想透露他自己的任何信息,那既是保护他自己,同样也是保护他人。象他那样的人,若有机会是会倾囊相报的!”她抬首仰望长空,一只雄鹰掠空而过,“那是一只骄傲且受了伤的雄鹰!”

  “唉!愿上苍保佑那小伙子。”阿桑老爹也走出帐蓬,合掌望天,祈求上苍诸神保佑他。

  “凭公子的医术,他的伤肯定无大碍的。”鹿儿跟在她身后道。

  “他的伤并不在身上,而在他的心上!”风倾雪叹道,“况且我哪有什么医术,全是小时看过几本医书,瞎治一翻,他能活过来全凭他不屈不饶、百摧不毁的生存意志!”

  娘,你自小要求我遍揽群书,想不到今日竟派上用场。娘……娘……想起母亲,那一贯漠然无波的双眸不由掠过一丝愁郁。娘,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很好!您呢?可是与檀将军在一起?可……幸福?

  “阿桑老爹,”良久后,风倾雪收回仰望长空的目光,转向老爹,郑重的道:“你不要与任何人道及曾救过此人,这是保护他,也是保护你与你整族的人!”

  “那个小伙子难道是坏人吗?”阿桑老爹疑惑道,怎么看也不象啊,那个小伙子有一双明亮坦荡的眼睛,决不是奸邪之人所有的!

  “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坏人才会带来灾难的。”风倾雪目中闪过一丝亮光,“阿桑老爹,您尽快忘记曾经救过这么一个人吧,这于你只有好处!”

  “好的,老头记住了。”阿桑老爹点头应道,他对这位风公子实在信服,这样的人啊,他活了七十多年了也才头一遭见到呢。

  “鹿儿,你也收拾一起,咱们明天离开这儿吧。”风倾雪转头吩咐鹿儿。

  “是,公子。”鹿儿应道,唉,这个草原也留不住公主了。

  “什么?你也要离开?为何不多住些日子?”阿桑老爹一听她也要离去,不由大为震惊。

  “老爹,我们俩人在此打扰你们也四个多月了,该离去了。”风倾雪婉谢老爹,复又抬首看向天空,白云飘浮,自己也就象那飘游不定的云一样,不知何处是家。

  “我还想看看蒙罗其它的地方。”我还要去古勃儿看看,那个曾为古卢国首都的地方,那个成就安王一世伟业的地方!

  “再多留些日子嘛,不如明年再走吧。塔瓦儿那小子对你崇拜得不得了,整天都嚷着要拜你为师,学习武艺医术呢。”阿桑老爹实在不舍他,搬出自己那众所宠爱的小孙子留客。

  “塔瓦儿是个极聪明的孩子。”风倾雪想到那个精灵小子,不由浅笑开来,“我留下几本书与他,让他好好学习,他日他必是这蒙罗州上的英雄,必是一只展翅高飞,翱翔万里的雄鹰!”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几本书,但愿它们能造就一位于蒙罗、于皇朝、于百姓有益的大英雄!

  “可是……”阿桑老爹还想再挽留,却被风倾雪打住。

  “老爹,你不用再留。”风倾雪转头看着他,“他日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好吧,但愿还能再见公子。”阿桑老爹不再挽留,因为那双眼睛中的意志不容他人动摇分毫!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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