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里是海之尽头。眼前湛蓝的海水被微风轻轻鼓动着,发出叹息般的声音;脚下银色的沙滩上,印着我们浅浅的足迹;沙滩边是成片的椰林,枝叶婆娑起舞,运气好的话还可能在树下拾到明珠一样的椰子。又到了日落时分,一轮温暖的红日斜斜地挂在海面上,在我们身后拉出长长的投影。我们默默看着平静的落日,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也在怀念同一个地方。

可惜这样的平静对于游戏来说太奢侈了。很快就有人闯进了我们的天地。一名剑客和一名法师急匆匆地向海边跑过来,见到我们后似乎大吃一惊,又向海岸线的另一边飞快折跑过去。两人还没跑出我们的视线,后面的追兵就上来了,边追边喊“在这里呢,在海边!”这组追兵有五人,各种职业都有,清一色的红名。他们全部都是红名之狼的成员。我转头望向灯火阑珊,他仍然一动不动。追兵中的一人突然跑过来叫了声“老大”,灯火阑珊只沉着脸应了句“忙你自己的。”

只需片刻,追兵已经和剑客交上了手,法师一边躲闪着一边不停地给剑客加防,还不时放出法术攻击追兵。剑客的功夫了得,一只短短鱼肠剑舞得出神入化,居然把四五个红名之狼逼退了几步。可惜这种优势太短暂了,从侧面又围上来了两个红名之狼,他们并没有投入进攻,而是引来了一大群NPC海盗。转眼功夫,剑客和法师就被海盗包围了,几个红名之狼反而退到一边悠闲地看好戏,他们并不出手,只是堵住两人的退路,还不住地出言讥讽。我明白了,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追杀。那两个人多半是上了PK名单的。



那群NPC海盗被一个接一个地消灭掉了,可剑客和法师左推右挡也十分狼狈,旁边围观的红名之狼倒是精神百倍,只等着海盗死光之后再围上去捡个大便宜。灯火阑珊面无表情地站着,我也面无表情地站着。作为一名低级别的红名之狼成员,我除了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到。法师首先支撑不住了,他对同伴说了声抱歉后突然下了线,剩下的剑客根本无暇出声,只是不要命地挥着剑。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一面是大海,一面是海盗,一面是堵在那里的红名之狼,剩下的一面就是站着一动不动的灯火阑珊和我。毫无疑问我们这一方是最薄弱的。他猛地摆脱了海盗向我们直冲过来,手中的鱼肠剑照着我的头顶就要狠狠地劈落。

我没有躲闪,因为根本躲不掉,也因为我根本无意躲闪。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剑客在我眼前倒了下去。灯火阑珊出手了。



旁边的红名之狼发出一阵喝彩,“老大一出手就是秒杀啊!”这话明显是在奉承,因为那剑客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血了。剑客这一死,反倒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干脆不急着下线,就那样死在地上不停地破口大骂。憋闷多时的叫骂声从肚子里一筐筐倾泻而出,看那样子简直比刚才打得还要过瘾。可是几个红名之狼充耳不闻,围上来高高兴兴地检查着尸体,另几个人则去收拾剩下的NPC海盗,在完成任务的同时顺便练一下级。灯火阑珊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快回去到泡泡那里消任务!”他在找借口把人支走。泡泡大概就是结婚那天的司仪西门吹泡泡,看来在帮中地位很是不低。可是那几个杀手都在兴头上,对这片杀人现场依依不舍,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下灯火阑珊也没辄了,只好自己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看我,见我没有跟上去,又只得站住,不理睬其他人,继续在密语频道里跟我说话。

[灯火阑珊]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有话尽管说好了,挖苦人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我心里想我能说什么呀?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吗?

[灯火阑珊]不想说了?你大概跟刚才那人想的一样,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吧?

[时空机器]不要往我头上乱扣。

[灯火阑珊]我没乱扣,你不这么想才怪呢。

[时空机器]他们跟你有什么仇?

[灯火阑珊]什么仇都没有,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得罪了帮中的其他人。

[时空机器]又是为了帮派!

他突然激动起来。

[灯火阑珊]对,就是为了帮派,为了我那些兄弟们!他们豁出命来为我杀过人,我欠他们的,我得还债。

我顿时握紧了双拳。对,你欠他们的,你要还债,可你要还的决不止这么多!我换了马甲回到这里,我努力使自己不去仇恨,对那件事我认为自己错得更多。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恨你,非常非常恨你,就跟你恨我的一样多。我冷冷地盯着屏幕上的他,一字字地敲道:

[时空机器]那好哇,看来你的兄弟们送过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们可真是英雄肝胆两相照,让我感动得想哭呢。有他们在,你也无需怕什么报应吧。

这句话送出后,我发现自己竟激动得有些微微颤抖了。同时我几乎感到灯火阑珊的身体也是一阵剧震。我已经无法再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对视片刻,我下了线。







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灯火阑珊再也不会理我了。我每天上线后就只是坐在城里,什么也不干,时刻梦想着却又随时提防着密语频道会忽然弹开。可是灯火阑珊再也没有给我发过密语,我也同样不想给他发。他不理我很正常,他是一帮之主,甚至可算是这个服务器上最牛的人。他容忍我只是觉得我能使他回忆起单纯的过去,他不杀我只是认为我不值得他去杀。

过去虽然值得留恋,但是与呼风唤雨的现在比起来,还是如以卵击石一般撞得粉碎。

况且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他一篇长长的留言。



“时空机器,你好。



  真没想到现在的我还能遇上像你这样的人。虽然有点一厢情愿,可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看待的,而且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有些人在游戏中很能泡妞也很能交朋友,可我不行。别看我现在一呼百应有老婆有手下,可是我并不把他们当朋友看待,我想他们也并不把我看成是朋友。

  你已经发现了我并不快乐。一个连朋友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快乐呢?看到你那样闲散淡泊我真羡慕。我也曾经很淡泊,唯一的区别是你比较酷而我比较傻。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可是现在,我的一切都身不由己,我得还债。我说过我欠帮中的兄弟们一笔很大的人情,我求他们去为我杀过一个人,一个很厉害的人,一个我永远都赢不了的人。我用很卑鄙的手段杀了他,而死掉的却是我自己。



  我求他们为我杀人的同时就订下了卖身契,他们豁出命来替我杀过人,所以现在我也只有替他们杀人。现在的红名之狼恶贯满盈臭名昭著,总有一天会遭报应,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有人会回来杀掉我,我也期待着那一天。只是我害怕他对我仍然不屑一顾,我这人气量不足,永远达不到高手的境界。为此,我唯有再次利用红名之狼,借此来赢得一点点关注。



  红名之狼发展到今天,说到底是游戏本身造成的。现在的国内游戏个个问题成堆,但凡火爆一点的,没有一个不是服务器超载。运营商为了赚钱,根本不管什么设计容量,一个服务器上挤进去的玩家数目往往是设计容量的三到四倍;他们还人为地提高怪物等级、降低爆装率,所有这些无非是为了增加升级难度拖住玩家,从而卖出更多的点卡。很多人说国内玩家素质太低,可有没有人想过这就叫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多地少、资源匮乏,为了生存就只有对外扩张、同类相残。这种同类相残决不是红名之狼带来的,红名之狼只是让这种杀戮有序化。



  有时候我想,如果真有一统江湖的那一天,也许我能建立一套更好的秩序,就像现在红名之狼内部的那套秩序一样。不过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这种野心本身就跟东方不败一样荒唐,在那之前我也会像东方不败一样死掉。其实真正的我早就死了,只是有点死不瞑目,无法超生。我天天挂在游戏里,就是想等待一个安心的死。



至于你,我真有几分可惜你误入歧途,加入了红名之狼。你现在对我一定已经彻底厌恶了吧?你要脱离帮派我决不拦你,事实上我也希望你那样做。从当上红名之狼帮主的那一刻起,我就一天也没看得起过自己。你骂我时我又恼火又痛快,就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体里面还没有完全死掉的那一部分又发出了声音。只是在那一天我也明白了我已不可能复活,跟你在一起的轻松愉快只是在延续着一场不甘完结的旧梦。现在梦醒了,我们不可能做朋友,我也不配做你的朋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练级。跟我不一样,练级对你来说好像并不是很难,说不定你有成为高手的素质。红名之狼注定是要完蛋的,只希望在那之后的落日里能够多几个令我敬仰的高手留下来。



                                                          灯火阑珊”



这封信同样完结了我的旧梦。我不得不同意他的话:我们已不可能做朋友。



于是我开始疯狂练级。我曾想过要快刀斩乱麻地永远离开,可是死不瞑目无法超生的并不只他一个,我早就陷在落日中无力自拔了。在练级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看到红名之狼的杀手们镇守在一张张地图的四角,追杀PK名单上的人;我也不止一次地看到红名之狼的杀手们在市场上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很多人一见他们就立刻下线逃走,也有为数不多的血性男儿像那名剑客一样跟他们血战到底。作为低级别的红名之狼成员,我每次都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我没有再回总坛,只在帮派的频道上看到灯火阑珊无表情地以帮主名义发布着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公布着一批又一批的PK名单。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没有脱离红名之狼。由于有了帮主的默许,我成了四十级以上唯一一只顶着蓝名的红名之狼。



一次又一次,我在心里对他说:何苦呢?没有人会回来,你等待的人已经不能再回来了。菲菲鲁死了,是你和我一起杀死的。







第十章



伴随着红名之狼的日益嚣张和强大,论坛上的讨伐之声也一天比一天强烈。红名之狼所在的服务器是落日最早的服务器之一,新老玩家最多,这些玩家也占据了论坛的半壁江山。论坛逐渐发展成为众玩家对红名之狼进行口诛笔伐的战场。与游戏中正好相反,在这片不闻刀剑之声的战场上,讨伐者占了绝对上风。论坛上帖得满满的都是红名之狼的罪状,桩桩件件,历历在目,罄竹难书。当然那些笔墨英雄们也很讲究战斗策略,几乎没有人留下游戏中的真实ID。红名之狼方面则对铺天盖地的讨逆檄文置之不理,头面人物一个也不出场,只有几个刚开杀戒的新人探出头来发出几声怪笑和恐吓。



这样狂轰滥炸了一通之后,红名之狼却在游戏中继续嚣张并扩张着,PK名单仍旧一批一批地准时发出,毫无收敛之意。许多人涨得满满的正义感和英雄气都跟放置已久的气球一样悄悄地消了气,转而把怒火发泄在游戏运营商身上。他们认为正是游戏运营商的姑息养奸才使得红名之狼越坐越大,变成现在的一大毒瘤。红名之狼跟GM相互勾结,游戏商借着红名之狼的PK可以卖出更多的点卡,故意把游戏往一条邪恶的道路上引;加上对服务质量和游戏中众多bug的不满,几股怒气一掺和,得出的结论就是运营商就是红名之狼背后的大BOSS。对此红名之狼仍旧不置一词,仿佛不关己事一般。



我无从知道这种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的对策是否出自于灯火阑珊,不过这的确是对付口诛笔伐最好的办法。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几张帖子是杀不死人的,有本事进游戏抄家伙上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对方的头两通鼓已经敲过,全都放了空哑了火,现在骂游戏商只是最后的第三通鼓,看似找到了新的发泄目标,掀起了一阵小高潮,其实已是尾声了。果然,这轮骂战持续的时间更短,不出一星期就已渐无声息。红名之狼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大获全胜。帮中好舞文弄墨的、好灌水的、好起哄的那些人早已忍耐多时,此时终于按捺不住,跳将出来,顷刻间覆手为雨,论坛一下子沦落成了狼窝。他们在坛子上呼朋唤友,长篇大论地帖PK大法、跟踪大法、围殴大法、嫁祸大法,毫不留情地嘲笑那些藏头露尾的勇士。甚至得意忘形地公然叫嚣着要去攻占别的服务器,把全落日都统一成红名之狼的天下。







事情往往坏就坏在快要成的时候。对这场骂战,其他服务器上的玩家原本只是作壁上观,可这一来,仿佛平静的热油锅里注进了一瓢冷水,登时炸了锅。红名之狼的恶行早已天下皆知,许多人为了躲开他们逃到了别的服务器。可是眼下狼群又要侵犯他们新的家园,践踏他们新的人生;红名之狼这回可失算了,古言道穷寇莫追,这些流亡的难民就像传播出去的火种,迅速在其他服务器的玩家中点燃了反抗红名之狼的熊熊火焰。如果说红名之狼从当初毫不起眼的流氓小帮派发展到今天,是因为老虎都在打盹,那么现在其他各大服务器的龙虎英雄们可都精神抖擞、虎目圆睁,时刻准备着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战火仍是从论坛烧起的。十几个服务器的玩家一齐出动,人人喊打,红名之狼百战百胜的群殴大法彻底失效。这一轮的讨伐声浪不比住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看来他们是要来真的了。不久论坛上出现了一份签名请愿的帖子,声称如果游戏商继续姑息养奸、不铲除游戏中的恶势力、任由红名之狼践踏游戏,他们就要一起离开落日,让游戏商去喝西北风。这份请愿书一经帖出,马上得到广泛支持,签名的跟帖每天以十页以上的速度发展着。打狼派这次倒没有整天挂在坛子上声嘶力竭地骂战,也不再历数红名之狼的罪状,他们只是默默地签着名。这份请愿书就像一片悬在游戏商头顶上的乌云,在无声无息中越积越厚,越压越低,不间断地给游戏商施加压力。



半个月后,游戏主页上出了公告,宣布为了维护正常的游戏秩序,给众多玩家一个健康的游戏环境,惩罚无故PK,决定于X月X日X时起对游戏进行调整。首先是红名成员超过若干人的帮派不得占领总坛;第二,红名玩家升级所需的经验值调整为蓝名玩家的三倍,死后损失掉的经验值也是蓝名玩家的三倍;蓝名杀红名涨经验,红名杀蓝名掉经验;第三,游戏中新设寺庙,红名玩家可以通过一段时间的坐禅,逐渐恢复为蓝名。



在我们这样的国家里,政策的威力是无穷的。就在一天前,想要在游戏中撼动红名之狼还像是在痴人说梦,可是经过运营商弹指一挥间的小小调整,人人都知道红名之狼这下完蛋了。失去总坛意味着失去了帮派安身立命的根据地,失去了存身的屏障。总坛中起保护作用的护坛兽立马倒戈,见人就杀。逃出总坛的成员们像一只只孤独的狼,在外界的风雨中挣扎飘荡。而那些曾经被红名之狼逼得背井离乡的难民们则纷纷回来,加入到剿灭红名之狼的战斗中去。他们在突然之间变得空前团结。以前正因为他们是一盘散沙,所以才被各个击破,逼到无立足之地的。现在,一切都颠倒了,过去是红名追着蓝名杀,现在是蓝名追着红名杀。反正杀了红名也不会使自己变成红名,蓝名勇士永远都是纯洁的、勇敢的、善良的、可爱的,正义永远与他们同在。以前被人追杀得心惊肉跳,现在才知道杀人的感觉原来这么过瘾这么爽。不仅是红名之狼的成员,就连普通的红名玩家也成了他们追杀的对象。红名们被追得无路可逃,纷纷躲进新开的寺庙。



不得不承认游戏商的这一手够毒,如同釜底抽薪,彻底摧毁了红名之狼的战斗力。一个红名要“坐”成蓝名最少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游戏时间,这期间纯粹是白费点数,什么也不能做。可是如果舍不得废掉人物的话,也只好去坐禅了。不出两天,寺庙竟变然成了红名之狼新的大本营,过半数的成员都挤了进去。以西门吹泡泡等几个原头面人物为首,每天都有大批帮会成员宣布退会,他们一面破口大骂游戏商都TMD不是东西、什么破游戏越改越烂,一面一动不动地坐在寺庙里对着佛陀忏悔,乞求重新做人。







我在总坛大门外找了灯火阑珊。他正在跟几个蓝名勇士捉迷藏,围着总坛旁边的大树乱窜。在这样乱糟糟的时候,事先又并无联系,能够找到他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在几乎无暇喘息的情况下看到了我,还悠哉游哉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灯火阑珊]Hi!

[时空机器]你好。

[灯火阑珊]一点也不好,报应来了吧?^ ^

[时空机器]^ ^

我笑过之后就给动手为他加血,因为我是药师。旁边的蓝名勇士叫了起来:“还有一个!TMD真是不知道死!”

“我靠,这小子是个蓝名!”

“小杂碎给我滚,老子烦了连蓝名也杀!”

我没理他们,他们也就敢这么吓唬两句,没人真敢杀我。因为我是红名之狼成员,这几天虽然走到哪里被人唾骂到哪里,可是反倒没人来杀我。谁都怕在这个时候变成红名。

灯火阑珊哈哈一笑:“老子不陪你们玩了,走吧。”

最后那句“走吧”是对我说的。

说走却没地方可去,蓝名勇士还堵在那里呢。灯火阑珊只能领着我逃进总坛。



总坛现在不属于任何一个帮派,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地方,不普通的是里面的护坛兽,级别稍低的玩家一碰就死,不进行大规模组队就根本打不过,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人进来。往这里面逃命实在是饮鸩止渴。

[灯火阑珊]你在干什么呢?

[时空机器]你又在干什么?

[灯火阑珊]我在等你。

[时空机器]开玩笑???

[灯火阑珊]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所以一直在门口等。

[时空机器]那为什么不密我?

[灯火阑珊]我一密你肯定就不来了。^ ^

[时空机器]瞎说。你老婆呢?

[灯火阑珊]走了。她说已经伤心透了,再也不玩了。走之前把所有的钱和药都给了我。

[时空机器]倒有几分情义。

[灯火阑珊]得了吧,全落日就你一个人对我还有点情义。

我哭笑不得。一只神兽窜了出来,灯火阑珊替我挡了一下,示意我躲到柱子后面去。



[灯火阑珊]你怎么还没退会?你一个人也没杀过顶着个红名之狼干什么?招骂啊?

[时空机器]没顾上。

[灯火阑珊]你这人真怪。现在几级了?

[时空机器]86。

[灯火阑珊]倒~~~~~厉害!

[时空机器]别厉害了,你有什么打算?

[灯火阑珊]没有。今天再见不到你的话我就走了。

[时空机器]不玩了?

[灯火阑珊]也可以说是。我要去一个地方,再也不下来,天天站在那里看落日。

我心中一动。如果今天碰不到他的话,我也想试试回狼居胥峰。我拼命练级就是为了这个。



[灯火阑珊]我现在一败涂地了,你觉得是罪有应得吧?

[时空机器]你自己觉得呢?

[灯火阑珊]切,指望从你嘴里听句好话简直是做梦。谢谢你来看我,我把你开除了吧,以后你就不是红名之狼了,出去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大侠。我早就知道你会成为高手的。

[时空机器]我还不想退呢。你要退吗?

[灯火阑珊]我退不退有什么不一样,我反正要去隐居了。你为什么不退?想以身殉会啊?

[时空机器]殉个屁的会!我只觉得没那个必要,我是红名之狼可并不代表我就是坏蛋。

[灯火阑珊]现在红名之狼就等于是坏蛋。

[时空机器]以前是,现在不是,现在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蓝名都在些干什么?

[灯火阑珊]知道。蓝名之狼。^ ^

[时空机器]还不如你们呢。先不谈卑鄙不卑鄙,你们至少是凭自己的双手打下的江山,可他们完全是靠改游戏偷来的天下。

[灯火阑珊]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原本想死在英雄的长剑之下,现在只有看着这帮小人猖狂,真TM不甘心。



第十章完
我只需要你修饰过的美丽而不需要了解真实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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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都快懵了,死在地上很久才想起来去复活。这游戏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乌烟瘴气的了?以前我们是PK,可是很少PK新人,何况还是这样偷袭加围攻。所谓歪江湖还有三分正道理,几天不来我怎么一下就变老了。等我半死不活从复活点再钻出来时,又想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蓝药没了,任务完蛋了。而我刚才还在对灯火阑珊扬言要贪污呢。

流年不利!我也真无聊,没事找事跑回来。这下子两边不是人,到哪儿都混不下去了。我还复活干什么?下线走人吧。

突然间想起发哥曾经的名言,现在又在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的江湖。



正打算下线,帮派的说话频道却狂闪起来。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

红名之狼的老大正疯狂地刷着屏,不断地发着同一条信息。得,我这只菜鸟一下子在帮中扬名立万了。



干什么催得这么急?他真认为我携款私逃了?我呆呆地看着频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久密语频道也开了。灯火阑珊跳了出来。

[灯火阑珊]你在线啊?没看到我叫你?

[时空机器]对不起,我把消息栏最小化了。

[灯火阑珊]先回来再说吧。

我沮丧得要命,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下线。{注:密语频道是游戏中一对一的说话频道,直接输入对方的名字,只要对方在线就可以打开。}



[时空机器]找我有什么事?

[灯火阑珊]什么事?药呢?

[时空机器]对不起,被抢了。

[灯火阑珊]被抢了?不是你贪污了?

[时空机器]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灯火阑珊]你这是装潇洒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吓你的!刚才有人看见新人药师被人PK了,我想可能是你。

[时空机器]是,就在安城的右城门外边。我连名字都没记下。

[灯火阑珊]是隼盟的人!他们要找死我也没办法。我们跟隼盟早晚得要大干一场,这下正好师出有名。

[时空机器]你们要打仗?什么时候?

[灯火阑珊]这你就别管了,你这样根本上不了场,我替你出头。

[时空机器]我不要!!!!!!!………………….

“我不要”三个字后面连续打了无数个惊叹号。

我急了。没想到一个新人被PK马上就会触发游戏中最残酷的帮派大战。这种帮派大战动辄有上百人参加,互相叫骂对砍,从早打到晚,死掉的人马上复活再奔向战场,无比惨烈却又无头无尾,不把最后一人打到精疲力竭就不会停止,而结果却永远是不了了之。事后残留的仇恨和对骂往往又成为下一场帮派大战的导火索。



[灯火阑珊]你说什么?不要我替你出头?你被杀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大家都没脸见人。

[时空机器]不要!这事怨我,是我先抢了人家打出来的东西。没脸见人的只有我一个。

[灯火阑珊]你抢了他们什么?

[时空机器]一把什么刀吧,没看清楚。

[灯火阑珊]是吗?那你是活该被杀了?

[时空机器]我是新人,不知道规矩,以后不乱抢东西就是了,反正也抢不羸。

[灯火阑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被PK了却不想报仇的。

[时空机器]也不是不想,只是不想让别人为我的事去打群架。PK就会死人。本来就我一个人死一次,结果却害得很多人要死不知道多少次。而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

这句话送出后密语频道里停顿了好一会儿。

[灯火阑珊]切!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知道了。







我没有回总坛,在密语频道里跟灯火阑珊说完话就直接下线了。菲菲鲁死后第一次回归落日,感觉就一个字:累。



从前的独行大侠――也可以说是独行大盗,现在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点儿不在乎那一定是骗人。我并不是当然的大侠,更不是当然的菲菲鲁。过去的一切,随着菲菲鲁的死已经变得与我毫无关系。

这个过去也应该包括灯火阑珊。

我现在是时空机器,一个刚刚八级的小药师,红名之狼的狗崽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

只是这一次,我决不做红名。我对自己、也对菲菲鲁发誓。



随后的两天我都没进游戏,勤勤恳恳地做一名尽职的网吧网管,站在别人身后,看他们在各自的江湖中载沉载浮。







等我再回到游戏中,信步走到城外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我从未见过同一幅画面上挤进这么多的人,刀光剑影,杀声震天。频道栏像抽筋一样闪个不停,红名之狼和隼盟的人在打斗的同时还不忘声嘶力竭地对骂,言辞中却是清一色地频繁问候对方的母亲及器官,粗鄙程度不堪入目。间或有GM插进来大叫一声“不要开加速,否则封帐号!”,这种苍白无力的威胁就像狂涛中的泡沫,顷刻间被湮没得无影无踪。



站在那里发愣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看见却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具尸体。



下线。



过了一天再回去,终于没有再看见那可怕的战斗场面了。只是在公开的和帮派的频道中还有不少人在历数着对方的种种罪行,发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铮铮誓言。

我则直接开了密语频道,呼叫灯火阑珊。







[灯火阑珊]你来了。

[时空机器]我昨天也来过。

[灯火阑珊]那肯定死得很惨。^ ^

那道熟悉而亲切的^ ^此时却使得我心中一阵揪痛。

[时空机器]你答应过我不打的!

[灯火阑珊]我答应你什么了?是你自己误会了吧?

我误会?也许吧。现在我只感到愤怒!

[时空机器]你觉得打群架替你赢回面子了?对不起是我先丢了你的脸!

停顿。

[灯火阑珊]你以为是我要面子吗?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你能够决定的,同样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你去问问看,有几个人关心为什么打?对他们来说PK两个字就是全部的理由。

[时空机器]可是你负有最大和最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要狡辩!

[灯火阑珊]你在哪里?

[时空机器]黑松谷。

[灯火阑珊]我马上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我的心情矛盾到了极点。走吗?还是继续等?正在患得患失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面前。怎么这么快?



[灯火阑珊]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加入红名之狼?

我心里一惊。真够开门见山的。

[灯火阑珊]那天是你先骗我吧。什么你抢了别人的东西,又不是没给你发装备,况且一个根本不想升级的人抢一把破刀干什么?

犀利。尽管躲在显示屏背后,我还是感到有几分狼狈。

[灯火阑珊]我倒想知道,一个没兴趣升级,又这么讨厌PK的人,参加我们红名之狼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也想知道。茫然中我只得回答:

[时空机器]因为我一进来就有人叫我参加。

[时空机器]因为我不想一个人。







[灯火阑珊]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你很像从前的我。

从前的你?不会!我不可能像从前的你,那个站在顶级杀手面前,全身颤抖却执着地质问“无故PK有意思吗”的呆子,那个抱着一件霓裳羽衣万死不辞追求一道幻影的可笑骑士。

[灯火阑珊]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时空机器]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我本来想用机器猫的,有人用了,就换成了时空机器。

我说的是实话。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可惜,现实中没有,即使虚幻的游戏中也没有。

我无言以对。这就是连虚幻都无力征服的东西。逝者如斯,来不可逢,去不可追。

[灯火阑珊]知道什么叫江湖?江湖就是身不由己!曾经有人对我说过,PK是他在网上的生存方式。喜欢也好,厌恶也好,都只有继续PK下去。

[灯火阑珊]那时我不懂,现在才明白。



看到这句话我只觉得一阵目眩。这是怎样的游戏怎样的网络!为什么他会变成我,我却变成他!







那天到后来变成了他带我练级。其实我哪儿有那个心思,可是他非逼着我练。一切都颠倒了。

[灯火阑珊]你不是不想变成红名所以连练级也不愿意了?没关系的,照你这速度练一个月也升不上40级。我看你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

[时空机器]练级没劲。

[灯火阑珊]是啊,你说这么多的人,不PK我们还能干什么,成天钻到地洞里跟王八乌龟狐狸精玩SM吗?

我差点晕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SM!他竟然都会说SM了!网络游戏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不过这话也一语中的。练级太没劲了,打完小怪后就去走那些无比变态的地下迷宫,打那些永远也打不尽的变态老怪。打怪、捡装备、卖钱、买药、再打怪,每天都这样,越到后来越没劲,级别越高越练不下去。



[灯火阑珊]其实我也是被人逼着练出来的。我自己练到40级就练不下去了,成天无所事事,还喜欢乱管闲事。

[时空机器]是吗?

说这话时我脸上想笑心里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我知道他都管了些什么闲事。

[灯火阑珊]别担心,我不会逼你PK的。你是药师,可以呆在总坛只管做药。升了级就可以做出更好的药来。

[时空机器]可是你们拿了药还不是去PK?

[灯火阑珊]那就与你无关了。作为药师你总该有点儿职业精神吧?

[时空机器]是是是。我们这种菜鸟就要有给你们高手拎鞋的职业精神。

[灯火阑珊]你一个八级的新人嘴还敢这么贫!高手?说谁呢?你几时见过高手了?你知道什么叫高手?

[时空机器]我不是见过你吗?你不就是高手?红名之狼的老大、帮主、总舵主,还不算高手?

[灯火阑珊]我121级算个屁的高手!红名之狼里面连半个高手也挑不出来。

[时空机器]那要多少级才算高手?

[灯火阑珊]高手不是要多少级。真的高手从不屑于拉帮结派;高手是闲云野鹤,独来独往;高手也从不PK级别太低的玩家;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有这样的高人,我也不禁心向往之。不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一支冷箭,携着冷风尖利地刺了过来。

[灯火阑珊]高手从不关心别人在想些什么,高手杀人于无形。





第八章



我懒懒散散地边打边聊,不知不觉两个小时晃过去了。灯火阑珊提醒我看看现在有多少级,一看之下才发觉我居然已经十九级了。毕竟是老鸟了,再漫不经心也比新手强得多,知道该怎么练。真是的,什么破游戏,想升的时候死也升不上去,不想升的时候却一路狂升。



[灯火阑珊]这么一下子就升了十级呀,你完了!^ ^

[时空机器]托你的福。

[灯火阑珊]你以前玩过网络游戏吧,操作很厉害呀,我看你一路都没怎么吃药。

我心里一惊,怎么没注意这点呢?我没怎么吃药是我根本就没带多少药,能够维持体力就行了。不能补血就只能逃逃打打。这种打法对微操作要求比较高,新手一般做不来。

[时空机器]是打CS练出来的。

我心想这话不能算撒谎,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险些还入选市里的CS战队。想一想我是干什么吃的。

[灯火阑珊]难怪。我打CS菜得要命,后来就干脆不敢去了。还是这里好。

[时空机器]嗯,这里好。

我不敢再继续练下去,跟他说要回城去换装备学技能,两人就此分手。



一进到城里,就看见红名之狼的帮派频道在发布新消息。

[帮会公告]明晚八点半老大结婚,在湖畔水榭,请各位兄弟到时光临。――有红包哦――

[帮会公告]明晚八点半老大结婚,在湖畔水榭,请各位兄弟到时光临。――有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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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会公告]明晚八点半老大结婚,在湖畔水榭,请各位兄弟到时光临。――有红包哦――

[帮会公告]明晚八点半老大结婚,在湖畔水榭,请各位兄弟到时光临。――有红包哦――

……



老大?哪个老大?结婚?一起呆了半晚上怎么也没听他提半个字?

下线后转到论坛,果然看见红名之狼以帮派的名义发布的帖子:

X月X日晚八点半,XXX服务器的灯火阑珊先生和浅草菲菲小姐将在风景秀丽的湖畔水榭举行婚礼。请两位新人的亲朋好友届时参加。

没有错。红名之狼只有一位老大。

可我记得他说过不再想要结婚的。







第二天晚上,我上线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通,在八点半之前还是晃到了湖畔水榭。我算是谁的亲朋好友呢?

婚礼现场挤得水泄不通,加上有几个刷屏狂在不停地刷屏,画面卡得要命,向前每迈一步都十分困难。好在网上只要想挤都还能挤到前面去,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到了靠前一点的位置。



尽管拥挤不堪,水榭边还是围出了一大块空地,帮派的重要干部们镇守在四周。空地上用小红瓶小蓝瓶摆成了交织在一起的两个心型,四周撒满各种宝石,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八点半,一个叫西门吹泡泡的玩家站了出来,自称是司仪,他用特大号粗体红字发布消息:婚礼开始。一位担任主婚人的GM走到空地中间。接着,新郞新娘入场。灯火阑珊和一位可爱的小姐并肩走到主婚人面前。



[主婚人]今天我们在这里,为落日中一对心心相印的爱侣,见证他们的爱情。

下面一阵喧哗,来宾们快乐而疯狂地刷着屏,大叫着恭喜恭喜红包拿来。



[主婚人]灯火阑珊先生,你愿意娶浅草菲菲小姐为落日中的合法妻子,不管风吹雨打,贫穷富贵,都愿意一生相守,……?

一时间我只想离开,可眼睛却又紧紧地盯着显示屏,想看灯火阑珊如何回答。

[灯火阑珊]又来这套……^ ^

[主婚人]请快回答。

下面的来宾开始起哄。

“快说呀,不说就娶不到老婆了!”“老大不要害羞嘛……”

[灯火阑珊]这还要说啊,当然是愿意了。

四周又是哄声一片。

……

[主婚人]浅草菲菲小姐,你愿意……

婚礼按程序顺利地进行着。



[主婚人]现在我把结婚戒指交给这对新人。虽然这只戒指对于练功升级没有任何作用,卖到商店里也只值一元钱,但它却是落日中最珍贵的宝物,是爱情的见证。现在,请你们戴上戒指,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对彼此大声地说一句“我爱你”。



“无聊,真无聊。玩游戏无聊,玩游戏还结婚就是无聊加无聊,是无聊的平方。因为大家都无聊,所以凑在一起瞎起哄。等一下我要去抢二十个红瓶二十个蓝瓶,还有宝石,不抢白不抢,反正他有钱……”我在脑袋里不断地念着这样的句子。



[浅草菲菲]我爱你。

台下叫起来:“新郎还没说呢新娘急什么呀?”“有时候打字太快也不一定好哦!”

灯火阑珊却像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

“新郎加油啊,要不要我来帮你打?”

……

不知乱了多久,灯火阑珊终于说话了。

[灯火阑珊]我爱菲菲。

这一瞬间我发现新娘有着和菲菲鲁一样淡蓝色的长辫。

“Oh~~~~~~”

[主婚人]我在此宣布,灯火阑珊先生和浅草菲菲小姐正式成为落日中的合法夫妇。祝你们――



话音未落,现场已经大乱,来宾们纷纷冲向摆在地上的红蓝瓶和宝石,西门吹泡泡也迫不及待地大声叫嚷:“新郎派红包啦~~~”说完守在四周的几个帮派干将同时向空中抛洒钱币。金灿灿的钱雨、哗啦啦的洒钱声,把婚礼快乐的浪花推至最高峰。

身边的人像潮水一样不断冲击着我,涌向场地最中心。旋涡中的我已经不辨东西,静立片刻之后,我退出了游戏。

退出时升起的小星星和那一声清脆的叮咚声仿佛一只绽放的美丽礼花。







虽然下了线,可是整整一晚上我做不成任何事情。



我爱菲菲。



若在以前,我对这句话只会报以一声冷笑,而在这一刻我却相信它是真的。

只是,他会希望我看到这句话吗?还是会因此更加恨我?







第二天我没有进游戏。

第三天也没有。

……

整整一星期,我都没有回到落日。

我希望看到的、不希望看到的,全都发生了。我害怕回去。

可是落日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习惯的力量有时强大到不可思议。当我再一次输入帐号和密码登录游戏的时候,我向自己彻底认输。

那里面一定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有了结,所以我必须回去。



可是进去了不到五分钟我就想要下线。一个人寂寞地转来转去太没意思了。我想起了狼居胥峰。以前在不知上哪儿去的时候我总会回到那里。那空无一人的地方是我在落日中唯一的家。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却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别说十九级,哪怕升到九十九级也没把握安全地到达顶峰。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只属于真正的高手。

……

高手杀人于无形。

我爱菲菲。

……



密语频道突然开了。

[灯火阑珊]你好啊。

我如释重负又如临大敌。我忍受这么久的寂寞,原来就是在等待这一句。



[时空机器]你好。

[灯火阑珊]现在几级了?

[时空机器]还是十九级。

[灯火阑珊]是没练还是这几天根本没来?我密过你几次都没找到你。

[时空机器]没来。有事没上网。

[灯火阑珊]没来也好,这个星期天天打仗,到今天才消停。

[时空机器]又打仗了?跟谁?

[灯火阑珊]我懒得一个个数他们的名字。一连四五天,上线就PK,烦都烦死了。

[时空机器]你可以下令不打啊。

[灯火阑珊]你以为我想打?跟你说老实话我最讨厌PK了,那几天一想到上线我就头疼。新人被人PK了要打回来,东西被抢了要打回来,吵架吵输了要打回来,反正任何事情,到最后都是用打解决一切。算了不说了,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时空机器]又要当监工啊?

[灯火阑珊]当然了,监督懒惰的帮派成员练功是帮主义不容辞的责任。你在哪里?

[时空机器]丢下新夫人跑过来好吗?

[灯火阑珊]你也知道了?有什么好不好的?我陪她的时间够多了,她也该知足了。

[时空机器]好象很不满意我知道似的。

[灯火阑珊]也无所谓了,我本来不想弄得满世界都知道的。你到底在哪里?

我告诉了他我的位置。我真是又狡猾又矫情。



[时空机器]你总是这样监督新人练功吗?

灯火阑珊没有回答。看来他在马不停蹄地赶路。

两分钟后他赶到了。

[灯火阑珊]今天我要看看你能不能一口气冲上四十级。

[时空机器]不可能。

[灯火阑珊]别紧张,我已经恩准你不用PK了,放心冲级吧,冲上去有赏。^ ^

[时空机器]那就先给个大红包吧,那天我一分钱也没抢到。

[灯火阑珊]怎么你还去了?真是的。

[时空机器]嫌我级太低不高兴我参加你的婚礼?

[灯火阑珊]也没什么不高兴,无所谓。什么结婚,无非是大家一起起起哄开开心而已。他们都觉得帮主应该有一个压寨夫人。

[时空机器]你自己不觉得?

[灯火阑珊]我无所谓。按说我老婆有50%的可能性是个男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时空机器]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老婆?

[灯火阑珊]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网上婚姻,糊涂一点好。说穿了只是一场笑话。

[时空机器]既然这样你还结什么婚?你这么说不觉得对不起她?

[灯火阑珊]你怎么回事?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想嫁我就娶,还对不起啊?非要我说我不要她就对得起她了?

我呆住了。



见我半天没吱声他又说了起来。

[灯火阑珊]你现在是不是可怜起我这个帮主来了?连结婚都不由自主。

[时空机器]是,我可怜你。不想PK却要PK,不想结婚却要结婚。好象你活着就是为了帮派,你是献身于伟大事业的伟大领袖伟大圣人。

这句话送出后很久都没有反应。我知道他发怒了。可是我的怒气比他更大。我从没想过那个愣头愣脑的苏格拉底会变成这样一个徒有其表的可怜虫。



很奇怪他并没有发怒。

[灯火阑珊]以前我比你还讨厌PK,那些PKer除了PK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不想干,上线就是杀人,就像游戏里面一个专门杀人的NPC。我觉得他们又可怜又可笑,却不知道自己比他们更可笑。我居然嘲笑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

[时空机器]什么东西你得不到?

[灯火阑珊]力量!没有力量的人却嘲笑别人拥有的力量,这才叫可怜又可笑。

[时空机器]那么你现在又得到什么了?

又是长时间的无反应。我知道他在强压怒火。

[灯火阑珊]小心说话!要知道有人就为一句话死掉过无数次。

我知道。可是那时候你是不怕死的。

[时空机器]原来是死怕了。

这一次他真的震怒了,我看见他从背后拿出一枚奇长如剑的缝纫针。我一动不动面对着他。对峙了片刻,他又慢慢地把长针放回去。



[灯火阑珊]算了,杀掉你太不值了。你既然敢说就肯定不怕死。你当你是英雄?一只不怕烫的死猪而已!

[时空机器]死猪至少要强过行尸走肉!

又是长时间的停顿。

[灯火阑珊]骂我你觉得很痛快吧?

不,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快。我只觉得难受。

[时空机器]对不起。

[灯火阑珊]可是我觉得痛快。我扔下帮会扔下老婆跑来见你,就是想来听你骂的,我真TM贱。

我只有沉默。
我只需要你修饰过的美丽而不需要了解真实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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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次坐在狼居胥的顶峰,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路上我没有斩瓜切菜一样消灭拦路的大妖小怪,而是逃命般一路飞奔上了山。又是日暮时分,天空没有白天那么明亮耀眼,却异常温暖。我就这样一直坐着,什么也不干。柔和的背景音乐中不时传来一声鸟鸣虫唱,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包容,即使满身心的疲惫仍旧无法消除,却能触摸到一种宁静和安慰,就像倦鸟归巢的感觉。我果然还是属于这里。



猛然间“砰”的一声枪响硬闯了进来,从我身上升起一行血红的数字。那红色的数字注释着我所损失掉的血量。我起身回头,发现岩石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我并不认识他们,我认识的只有枪口、剑锋、矛尖……无一例外全部指向我。显然这是有预谋的仇杀。我被偷袭了。



“小妹妹,在等谁啊?”

“想怎么个死法?GG一定让你爽到死!”

……



像我这样的杀手被人设计偷袭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么大一群算不上高手的喽罗怎么能够爬上这座令无数高手胆寒心裂的狼居胥峰顶。我一动不动,一边冷静地等待下文,一边用鼠标调用着这群乌合之众的资料。我相信他们应该是有帮派的。果然,他们全都来自一个叫“红名之狼”的帮派。人如其名,他们每个人头顶上的名字都是红色的。这是个清一色的杀手帮派。



我不记得跟这个“红名之狼”结下过什么梁子。不过也说不定,我杀人的时候根本不看他是哪帮哪派的。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又一行血红的数字从我身体里冒了出来。我再也忍耐不住,往人群中直冲过去。反正已经无路可退,周围全都是敌人,朝哪个方向突围都是一样的。真没想到,刚才我一路逃上山顶,现在又要一路逃下去。可惜我现在面对的是人而不是怪物。怪物只在你入侵它的领地打扰他的安宁时才向你发起攻击。



无论我怎么左冲右突,却发现自己永远处在敌人的最中心。这些人的级别对我来说都不算高,他们手里握着的,也不过一些对我来说不足挂齿的凡兵俗铁。若是在平常,即使遇到这样的围攻,我仍有把握突出重围。可是今天不一样,一向跟我形影不离的那把削金断玉的宝刀雨切并不在我手里,我的武器只有一对空拳。尽管如此,敌人还是一片片地倒下。令我吃惊的是他们竟然不怕死,一排一排前赴后继着,踏着同伴的尸体,毫不间断地向我发动猛攻。那些死者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掉,为后来人腾出战斗空间。随着地面上的尸体越积越多,血红的数字也不断发从我的头顶升起,我的血在一段一段地流失。最要命的是我身上并没有带足够的血瓶。



我奋力战斗着,心中却在暗暗叹息,也许今天真的是在劫难逃。做了这么久的杀手,我竟然已经忘掉了被人杀死的感觉。我以为在这片江湖中我的对手已经寥若晨星,却忘掉了“万蚁蚀象”的古训。复习一下也不错,杀手是不可能享受安宁的。



血瓶用尽了,血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流失着。没关系,既然他们不都怕死,我也不必在乎。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输一场并不等于输掉全部,死去还可以复活,损失掉的无非是一点经验值和金钱。我会好好记住这群“红名之狼”的。



我继续拼命地向四周涌上来的敌人奋力挥动双拳,同时不住地估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血量还能支撑多久。也许我死后不应该马上去复活,从他们的作战方式就可以想像出来,现在的复活点周围一定也拥着成堆的敌人,那些刚刚被我杀掉的敌人。



就在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读秒阶段时,有人大呼了一声“停!”话音未落,所有的人都收起了武器,尽管我的拳还没有那么快地收起。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从他的衣着和武器来看,毫无疑问他就是这群狼的首领。他的头上同样顶着一行血红的名字――灯火阑珊,“红名之狼”的帮主。

他的出现本身已经足够让我吃惊。而我更吃惊的是:这四个字不该是红色的。



经过跟随我的两度历练,他已然跻身于高手之列,虽然与我还有一段距离。正是有他的一路押阵,这群虾兵蟹将才得以爬上山顶。

我停住了手,但没有说话。我在等他先开口。



[灯火阑珊]我想找你要回那件霓裳羽衣。

原来如此。一时间我似乎轻松了很多。



[菲菲鲁]对不起,我还不出。我把它卖掉了。

[灯火阑珊]果然是你卖的!卑鄙小人!

[菲菲鲁]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说完我把身上的赤龙宝甲一件件卸掉,全部扔在地上。他定定地站着没有动,可他身边那群小喽罗在几秒钟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他们喷火的欲望,向着地上的价值过亿的宝物一拥而上,这些宝物是多少顶极高手倾其所有梦寐以求的终级装备!混乱中分不清是谁在我已经失去保护、命悬一线的身体上猛地一击。最后一行红色的数字带着我身体中最后的血从头顶升起,同时我的身体扑向大地。



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划过,空中落下密如雨丝的牛毛细针。那些刚才还在哄抢着宝物、践踏着我的身体的小喽罗顿时死了一地。针雨是灯火阑珊引发的。原来这就是裁缝的必杀绝招。我一直以为裁缝只是给别人做衣服的。



他走向我的尸体,有点不知所措似的转了个圈,然后点开我的口袋栏。里面没有任何一件称得上宝物的东西,口袋里面装得满满的是九百九十九只天使之羽。







我记起来了。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发疯似的收集来的天使之羽。我重新走过从前的路,从打死的怪物身上一只一只慢慢积攒起来的。就在几天前,游戏主页上发布活动公告,GM(game master)将以每只五万的价格收购玩家手中的天使之羽。游戏运营商就爱出这种小花招,不时用高价收购一些平常价值很低的小道具,增加游戏的趣味,也顺便丰富一下一些低等级玩家的口袋。这使得这些原本无人问津的小小羽毛一时间身价暴涨,淘羽者也蜂拥而至。我顿时大急,这一下本来就不算多的羽毛变得更难收集了。



于是在收购日前,我整天都在每个城市的市场上转。我用比GM收购价还要高的价格,每只五万五从别人手里收购。因为数量太大,我的钱很快就用光了,然后我就卖以前收集来的装备,到最后,我卖掉了在游戏中有“武林至尊”之称的宝刀雨切。



今天,当收集完最后一根羽毛之后,我第一次回到了狼居胥。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觉得这九百九十九只羽毛背在身上,心中踏实了许多。







灯火阑珊还站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他周围的小喽罗却早已一哄而散。我想了想,在频道上打出一句话:拿走吧,正愁不知怎么送给你呢。



他仍旧一动不动,就像突然掉了线一样。但我知道他还在。我很想像他上次所做的一样,把东西扔在地上然后下线,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死了,不可能做任何事情。我只好再次催促他:就算是我还给你的。说完我起身,离开电脑台,走到网吧外,面对外面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面对满街的人来人往,点燃一支烟。







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屏幕上只剩下菲菲鲁的尸体。灯火阑珊走了,也带走了那些羽毛。菲菲鲁躺在地上,血似乎还在流淌,不住地往地下渗透,原本珠玉般晶莹的肌肤变得暗淡无光。我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日,记住那如血般的颜色,然后退出,回到系统菜单。



从菜单中跳出来的菲菲鲁还在微笑地看着我,不时向我歪歪脑袋招招手,等待我再次带着她进行游戏之旅。没有了一身坚硬的装备,她显得那么娇俏可爱,美美的一个小姑娘,一如她初生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姑娘,让我着迷,让我骄傲,也让我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一次又一次,我用她的手杀人,把菲菲鲁这个美丽的名字染成红色。顶着红名的是她,在背后挥刀却是我。



够了。对菲菲鲁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经历过梦想,经历过奋斗,经历过迷失,经历过痛苦,经历过幻灭……这样的结局也许未必不算是功德圆满。



我把鼠标指向删除键,轻轻地点了下去。



删除人物,玩家称之为自杀。游戏中虽然杀戮遍地,但是一个游戏角色是不可能被别的玩家真正消灭掉的。能够杀死它的,只有它的主人。



系统一遍又一遍让我确认着,不住地警告我说删除人物的后果就是将这个人物的一切资料全部抹掉,这个人物将永远从游戏世界里消失。系统在尽它最大的努力挽救菲菲鲁的生命。



“现在开始倒数,倒数过程中按任何一键就可以取消删除。五、四、三、二、一,删除!”



一瞬间,菲菲鲁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了。我最后记住的,仍是她那张无邪的笑脸。



泪水滑过我的脸颊。对不起菲菲鲁,我的一场游戏是你的一生。



第六章



“最近有什么新货?上次说的彩虹弓和龙骨战袍弄到了没有?”

“你当我是军火贩子?我不玩了,什么都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那你的刀呢?还有衣服?”

“全部送了人。”

“你疯了?”――听声音我觉得他才是疯了。“……你真的不玩了?”

“还要说几遍?不玩了就是不玩了!”

“那你那个ID还要不要?有164级了吧?我出三千块,看在哥们儿一场让给我吧。”

“没了。我自杀了。”

“啊~~~?”

电话那头垂头丧气的一声长叹弄得我哭笑不得。



三千块啊!菲菲鲁的身价竟然值这么多。我自己一个月的工钱才一千二呢,居然比我还高。如果她还在的话……突然间我意识到那天菲菲鲁的自杀完全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与我无关。她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抵抗这三千块钱的诱惑。并不因为我有多么缺钱,从游戏中得到极品道具然后转手卖出,这本身就能给人一种极高的满足感。



挂了电话我却浑身发起痒来。如果菲菲鲁还在,我肯定不顾一切就上去了。幸好她已经没了。再一次我确信她是自己求死的。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心痛,就像让一个无辜的人背负了我的罪过一样。



无聊地晃了几分钟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落日论坛。置顶的一篇文章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







【这样的落日,我只能离开】  作者:lods



我玩落日已经有大半年了。在铺天盖地的网络游戏中选择它,是因为落日独有一股浩荡之气深深地吸引我。我们都是凡人,幸而可以借游戏圆一个英雄的梦。但是现在的落日,已经彻底变了色。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自从PK组织红名之狼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游戏中当然少不了PK,但任何一款游戏都不会鼓励无原则的PK,很多游戏都对杀过人的红名玩家有惩罚措施。落日也一样,比如红名玩家不能够从商店买东西,死后经验值比别人掉得多。可是所有这些在红名之狼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他们以PK为荣,甚至以PK为生。他们进游戏就是在寻求PK。红名之狼的大多数成员级别并不高,他们靠的是成群结队的围攻。凡不是红名之狼的成员都是他们PK的对象。据透露,红名之狼每周都会出一份PK名单,针对不同级别的玩家派出不同级别、不同数量的红名之狼布置PK任务,事后按出力多少给予奖励。他们是在有组织有计划地杀人。以前这个服务器上有大小帮派40余个,现在只剩下6个。消失的帮派不是被灭门就是被并吞。令人费解的是系统组织的帮派大擂台――其实是一种合法化的PK,他们却从来不参加。



除了杀人,他们还垄断市场。摆摊时只要是被红名之狼看中的东西,必需按他们要求的价格卖给他们,否则就上PK名单。而他们提出的价格根本就是在抢劫。所有新人一登录服务器,马上就会有人邀请他们参加红名之狼;老玩家只有两条路可选择,要么加入,要么走人。加入红名之狼只有一个条件,40级以上必须杀人转为红名。



我敢说,落日中的红名之狼,已经具备了某种黑社会的性质:杀人越货、排除异己、欺行霸市、任用私刑。如不制止,用不了多久,本服务器上就只会剩下单一的组织――红名之狼,所有的玩家都是其成员,必需服从红名之狼的管理,遵守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不过到那时,他们又去PK谁呢?



可惜我等不到看好戏的那一天了。刚才说过,老玩家只有两种选择,我选择离开。我也曾经和朋友一起与红名之狼抗争过,可惜失败了,我本人已经连续数周上了PK名单,他们扬言要杀到我自杀为止。如他们所愿今天我自杀了。有几个和我一起战斗过的朋友现在则变成了红名之狼。我不怪他们。走之前我只说一句话:我不是英雄,但我期待英雄出现,扫平红名之狼,还我一个正义的落日。







看完上面的帖子,我只觉得呼吸有些沉重。这是菲菲鲁自杀以后,我第一次回论坛。我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而现在所看到的,则是一些我难以承受的东西。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第一个死在红名之狼手下的应该是菲菲鲁。我以为菲菲鲁一死,一切都会结束,万没料到这恰恰是一切的开始。







一夜无眠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建了个新人,重新回到了落日的世界。这次我老老实实地选择了男生,起名为时空机器。时空机器,再不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一张面具,他将完完全全代表我本人。



我又在曾经熟悉的新手村出生了。时空机器一身可怜兼可笑的新人打扮,有些别扭地站在那里晃动着,不知所措。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一个我。我根本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再练级?No!去报仇?No!我有什么仇可报的?去充当那个别人呼唤的英雄?My God!开什么玩笑!



傻站了一会儿之后,有人过来对我说:“新人你好!”一时间我竟有些不适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问候新人的。他的下一句话接着就来了:“参加我们红名之狼吧,有法师带练,40级之前老大发装备。”

我立刻想到了那篇帖子。红名之狼,说来就来了。

“我带你去找NPC报名,很近的。走吧。”没等我回答,他已经在前面带路了。



在不远处的小茶棚里面找到一个老太婆NPC,眨眼功夫,我也变成了一只红名之狼。

“好了,你可以在城里随便转一转,想到村外打怪玩也行。不过不用太认真了。每天下午四点,晚上八点,晚上十二点,都有法师在村口带新人练级。跟着练很快的。升了级以后还可以去老大那里领装备。我一天就出了新手村,五天升到40级。”



我倒!这红名之狼真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我敢打赌,每一个参加的新人都会为此感激涕零的。



刚才带过我的那个人已经走开了,现在他又在对另一个新人说话。他说他40级了,不过看名字还是蓝色的。如果刚才我拒绝的话,他会不会马上杀掉我由此转为红名呢?

我呢?在这红名之狼里,我会再一次,变成红名杀手吗?







“参加跟练的新人排队分组,每组五个,跟一个法师。法师会为你们加血加攻加防。打出来的钱和装备谁都不许抢,由法师统一捡。结束时所有的钱平分,装备上交。丑话说在前头,抢东西的人法师有权当场秒杀。练级结束后由法师带队到总坛领装备。带练过程中法师如有徇私舞弊,也可向总坛直接申诉。”



晚上八点,我准时来到村口,早有十数名新人等在那里了。一个衣着光鲜的红名枪手站在大树下面长篇大论地训话,在他身边四名法师也已经准备就绪。



我站在队伍里很快就编了组,跟着一名法师带着的小队出了村。带练进行得十分有效率,所到之处,见到小怪就一拥而上,乱拳之下战果累累;法师则不停地为我们加防加攻加血。新手村的怪都很菜,又有法师一路照顾,新人们根本无需顾虑,只管向前乱冲就是了。同组的另外四人都很努力,只有我一个偷懒。不过偷懒也没关系,组了队就意味着可以共享经验值,照样升级。不出几分钟,小队中升级的哗啦声响成一片。半小时后,所有的成员都已经顺利地升到了五级。



唯一的一次意外是有位老兄一时杀得性起收不住手,抢了一把匕首。幸亏他反应奇快,不出一秒钟就吐了出来,法师早摆好了PK的架式,大家吓得都呆住了。还好法师及时收势,只是严正警告说这种事情决不允许再有下次。



有法师带练,这是我那个时候每个新人玩家的梦想;组队练级也是一种最快捷有效的练功方式,只是抢钱抢装备的问题总也得不到解决,同组相残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在红名之狼,这两件事似乎都很简单地就摆平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跟法师聊了几句。法师现在也只有二十几级,前天才开始玩的。现在他给我们带练,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另一组,由更高级别的法师带他继续升级。在红名之狼,不同级别的玩家都会被分派不同的任务。



两小时之后带练结束。新人都已经升到了八到十级,基本可以出新手村了。法师宣布刚才打怪一共收获了若干钱,当场平分给小组的每个成员,然后带着我们回城找车站,搭车到总坛附近的安城。



安城是落日中最大的城市,城外不远有落日中最坚固的总坛。类似的的总坛还有十数处,防护级别很高。总坛一开始都是空着的,里面有高级别的NPC怪兽守护,等着各组织来攻占。总坛一旦攻下,那些守护兽就成为帮派的护坛兽,在别的帮派攻坛的时候参与本方防御。所以说总坛就是一个帮派的城堡,易守难攻。



法师带着我们进到坛内,向一名小头目简要汇报了带练情况,把所有装备交给小头目之后就走了。小头目先是通告了下一阶段的带练计划,接着由我们各人报出自己的职业,根据职业不同发给相应的初级装备和武器。轮到我的时候,他停住了。我的职业是药师,他手头似乎一时没有药师用的武器。我说没关系,以后再说。



正要离开的时候,有人突然在频道里对我喊话。

[灯火阑珊]你是新来的药师?能不能到大厅门口一下?

我顿时全身发硬。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名字。毫无疑问我回来就是为了他,可是真的这么快又要见面,我却什么都没准备好。



灯火阑珊仪态雍容地站在大厅门口,穿着一身描龙绣凤的高级装备。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不时叫他一声“老大”,他一一点头回应着。

红名之狼的老大,果然气度不凡。



[灯火阑珊]你就是新人药师?什么时候来的?

[时空机器]今天刚来。

[灯火阑珊]几级了?学了技能没有?

[时空机器]刚八级,还没去学。

[灯火阑珊]八级已经可以学合成了。现在的新人都只想着当狂战士魔战士,药师矿工一类的新人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沉默。

[灯火阑珊]你先去学合成技能,然后去店里买材料,帮我合成一批蓝药送过来。

游戏中的药分两种,补血的红药和补技能的蓝药。红药可以从商店买到,而蓝药只能通过打怪和合成获得。对高级玩家来说,蓝药比红药更珍贵。

[时空机器]好。

我领命转身就走。原来在帮派内,就连新人也是人尽其用。红名玩家在商店买不到东西,他们就派还是蓝名的新人去买。



[灯火阑珊]别忙着走啊,给你钱。多的钱拿去买支捣药杵吧。

捣药杵是初级药师的武器,也就是刚才那位小头目给不出的东西。

[时空机器]谢谢。这么多钱不怕我贪污吗?

[灯火阑珊]这么多钱能做多少药我心里有数,再说我信任你。

[时空机器]凭什么信任我?就因为你说了句信任我就感动得不去贪污了?

一句话噎得他半天没吭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刺激他。

[灯火阑珊]实在想贪就贪吧。不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心说我太知道了,我要不知道这全落日就没人知道了。

[时空机器]你是老大。

[灯火阑珊]知道就好。你是不是怕耽误了升级不愿意去?放心,事情办好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时空机器]不耽误。我不急着升级。我也没说不去啊。

[灯火阑珊]你不急着升级?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

[时空机器]走了。白白。



红名之狼的头儿真威风啊,这么快就对我颐指气使起来。看来他的日子过得还不是一般的滋润。我呢,也心甘情愿地受着指派,屁巅巅地跑起任务来了。就在刚才,站在新手村的时候,我还全心沉浸在回忆之中。现在看来,网事匆匆,一切都已恍若隔世。







想不到我的第一项任务就这么的不顺利。我回到安城拜师学艺,然后去商店买合成材料,合成了一大批初级蓝药。可是当我出城返回总坛的时候,却被几个人拦袭了。

“红名之狼的狗崽子!”

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名字,我已经死于一阵乱棍之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我身上搜走所有的蓝药,还有那支刚买的药杵。
我只需要你修饰过的美丽而不需要了解真实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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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家向来手续齐全,依法经营。”老板和我两个前呼后拥地围着片警,不住点头哈腰,递烟点火。因为有所准备,总算还顺利,满大厅中只有两个女孩没带身份证,而她们俩一看就不是坏人,而且已经成年。片警也没过份为难。



“总之以后规矩点儿。”

“是是是。我们一直很规矩的。”

片警转头盯了我一眼,面孔一板,压低声音问:“还规矩呢,你怎么还在这儿?”掉过头去对老板说:“你们自己在门口写着不许未成年人进网吧,却弄来个未成年人当网管,好大胆子!”

老板忙赔笑脸:“只差几个月了。其实他在我这儿反倒好了,不然没上学,跑到社会上瞎混,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我强压着满心的不痛快,像小鸡啄米一样频频点头。我没满十八岁怎么了?我退了学又怎么了?我国的民法通则上说了,16周岁以上不满18周岁的公民,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也就是说,在法律上,我是成年人。



我在心里暗骂着,嘴上却一字不吭。跟他们说也没用。无知者无畏。你要一争辩他们反过来叫得比你还响。别说跑到网吧上网的小孩子多,像我这种自身不满十八岁的网管也不算太少,要是较起真来,尴尬的恐怕是法律本身吧。



我爱读书,却不爱上学。具体地说,我感兴趣的东西都不考,考的净是一些我不屑一顾的东西。高二时因为跟校外仇家打架,惹得全校不得安宁,只好退学。不过也好,我在电脑城打了几天工,转头来这里做了网管。



打发走了片警,老板用脚尖踢着柜台下面一只纸盒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去换哪?这次买回的三十张网卡才几天就坏了十六张,还有这些鼠标,你是不是买了水货?”

我满不在乎地说:“这屋里的机子哪台不是水货?不是水货你买得起吗?买的时候要便宜,用的时候要稳定,哪有这种好事!”

“那就这样让它一直坏?”

“我明天去换还不行?”



回到游戏中,发现灯火阑珊已经呼了我好几遍了。我懒懒地应了一声,告诉他我的位置。我在中心广场上摆了个摊,把在现实中卖不出人民币的装备拿到这里换落日币。这个世界里的囤积居奇通货膨胀已经到了神话般的境界,不过也正因为此,才显得特别刺激。摆好摊我就起身去给客人倒水。一个客人暴跳如雷地大骂什么破网吧,机子怎么突然熄了,一检查差点气死,他把接线开关给踢关掉了。



回到显示器前,灯火阑珊已经到了,正围着我的小摊乱转,并不住对我喊话,我连忙答应。一看我摆的摊,东西早被抢购一空。



[菲菲鲁]下山的时候血瓶够用吗?

[灯火阑珊]一个都没用,我全留着呢。下山还补什么血,给怪物一碰一下就飞回城了。

[菲菲鲁]你可真会搭死亡便车啊!那经验值怎么办?

[灯火阑珊]反正我再练也升不上去,不如有效利用。一起再去吧。^ ^

[菲菲鲁]不怕再死?

[灯火阑珊]有你在死不了。

[菲菲鲁]你说这话有点儿像吃软饭的哦。

[灯火阑珊]有什么关系?游戏里男女平等,GG可以受保护,MM也可以杀人。

我一乐。

[菲菲鲁]还是先带你去练级吧。哪天我不在了你也好自己去。

[灯火阑珊]你不在了我还上那儿干吗?



我哑了。这事有点悬。跟菲菲鲁有点不一样,我不是女的。总的说来,游戏中的女性角色比较受照顾,所以有一些男人就专扮成MM骗人,借此占点好处,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本身有些变态。一些代入感强、喜欢投入的小男生深受其害。网游中专称为人妖。可我不认为自己是人妖。我从未用菲菲鲁的女性身份去欺骗别人,占男玩家的便宜,我只是PK他们。



当初决定角色的时候我选择了这个一脸无邪的女孩,为她起名菲菲鲁。那时的我就像那位最终爱上自己作品的艺术家,满怀梦想和爱心,对她精雕细刻。我细心地呵护着她,为她高兴,也为她伤心,同她一起经历了游戏最初的无助与彷徨,看着她一步一步由弱小变得强大。在我心中菲菲鲁本应该成为一个纯洁的,美丽的,善良的,勇敢的,人见人爱的女孩子,是我心中最好的女孩子。可是我错了。用游戏用语来说,我想玩的是育成类游戏。可惜网游不属于此类。网游是最典型的角色扮演类,在游戏的后来会发现你扮演的其实一直就是自己。菲菲鲁没有变成我的梦中情人,却变成了我自己,一个在天使面具隐藏下的阴暗的我。





我执意不肯和灯火阑珊一起再去狼居胥,只是拖着他继续他的练功之旅。在游戏中,不练级或PK的话,剩下的就只有聊天了。一男一女最后能聊出什么结果,谁都清楚。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这样不行,别理他,甩掉他;可是菲菲鲁却还是执意跟他在一起。菲菲鲁似乎已经不再受我控制了。



这次的练级却不如上次那么愉快。帮他练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击败这种程度的怪物已经不能再给我增加任何经验值,我纯粹是学雷锋。而灯火阑珊对自己升级竟然还不如我热心,他毫无进取心,只想当个散淡闲人。现在的他只是在被我逼着练级。正当两人的关系渐渐陷入微妙的时候,一次在山洞中打死一只丑陋的妖怪,它身上竟掉出多达十只的天使之羽来。灯火阑珊赶紧跑过去捡起来,欢呼道原来这种东西身上掉天使之羽啊!他兴奋地对我说,只要凑足999只天使之羽,加上若干金线和珍珠,就能够编成一件极品的霓裳羽衣。只是眼下他的级别不够还做不出来,不过他保证说等到收齐999只天使之羽的时候,他一定就够级别了。



我也不由得动了心。对顶级玩家来说,搜寻极品装备比PK还要令人兴奋。混了这么久,我也只是在游戏主页上看到过一张霓裳羽衣的图片,游戏中却从来没见过。现在才知道原来做起来如此麻烦。这衣服穿上之后魅力声望加得最多,魅力一多就会减少被怪物攻击的次数。而我和所有的PKer一样,追求的只是最强的攻防。我一个红名Pker要它个魅力干什么?虽说如此,我还是当即决定帮他收集齐999只天使之羽。



这件意外的任务挽救了我们的练功之旅。灯火阑珊为了达到能够制做霓裳羽衣的级别,一反常态地刻苦用功。我们把这种怪物出没的地方全部搜了一遍,只要遇上,不由分说就打。羽毛收集的进度非常缓慢,首先不是每只这种怪物身上都会掉出羽毛,其次一只两只地收集,收到999只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况且我们不能老呆在一个地方打,灯火阑珊还得升级。



灯火阑珊不在的时候,我就跑到各城市的市场上去收购天使之羽。这个办法比什么都快。反正我身上的高级装备多,一出手有的是钱。大约在两周之后,我问灯火阑珊他的级数够了没有,他说级是刚刚够了,可是羽毛还差很多。我得意地告诉他天使之羽也差不多凑齐了,然后我把买来的三百多只羽毛一起交给他。灯火阑珊呆立良久,半晌没出声,最后对我说,明天晚上八点半,在狼居胥峰顶,一定要等他。说完就下了线。



我呆住了。我再也不能继续装傻扮愣下去。这话里面的意思很清楚,明天在狼居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却还不知道。





第四章



第二天整个白天,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晚上跟灯火阑珊见面的事。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初入游戏的小男生,在游戏里面碰到了个辣妹PKer,就想当然地以为坐在显示器后面按鼠标的也是个辣妹。下一步他会做什么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他会像个多情的骑士,甘冒万死爬上狼居胥的顶峰,去探访一位美丽又刁钻的公主;他要抱着一件霓裳羽衣作聘礼,向我――啊不,向菲菲鲁求婚,婚后再死缠硬磨地设法与现实中的菲菲鲁见面。



那天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也在H市?现在要命了。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把十几张T口的网卡错换成了RJ45口的,害得我在大太阳底下骑着单车往返电脑城两次。







我坐在电脑前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选择了登录。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存心想要骗人的话,一般都会从游戏中蒸发一段时间,让对方那颗发烧发胀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让一段本不该发生的网恋化作一颗美丽而虚幻的流星。



可我还是想要面对。网络上也应该有真实。



我见过一个小女孩,甜甜蜜蜜地跟着她的GG一起升级赚钱,不久两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结婚那天男孩当众撒了500万块钱,好大一群人蜂拥争抢,一度造成网塞;婚后他们在河边造了个小房子住下来,然后在某一天,那男孩突然消失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在现实中,这应该叫做离家出走。



剩下的女孩,到处找不到丈夫,只好天天在频道上喊他的名字,求认识他的人帮忙找他,可那男孩就是不出来。后来她又跑到论坛上发帖子找他,发了很长时间,引得无数人关注,也招致不少冷嘲热讽。最后她发了一张帖子,说等他等到某月某日,到那一天他还不回来的话,她就自杀。

结果,她真的自杀了。







八点半,我准时来到了狼居胥峰顶。今天有雾,也许待会儿会下雨。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御下装备坐下来。我全副武装地站在峰顶等他。



十几分钟后,灯火阑珊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边跑边大叫sorry,他说他从五点就开始往这儿赶,一路上被怪物飞回去了两次,又特别怕遇到Pker,不是怕被杀,而是怕死了以后被人抢走身上的东西……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滔滔不绝。



他停了一会儿,面对着我,有些紧张地再度开口:

[灯火阑珊]霓裳羽衣我做好了,一次成功。以前做件普通的衣服都要试过好几遍,没想到这次却这么顺利。

[灯火阑珊]这大概是因为天使之羽是我们两人历经了千辛万苦一起找来的吧,所有的考验都已经通过了,所以老天没有再为难我。

[灯火阑珊]你看,很漂亮吧,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这个样子更好。

说着他把霓裳羽衣拿出来放到我面前。



我知道我必须开口了。

[菲菲鲁]不要随便把东西拿出来给人看,更不要把武器装备借给别人试。

[灯火阑珊]你说什么呀?

[菲菲鲁]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因为另一个好朋友说想借他的妖刀村正试一下,他借了。结果那人一拿到刀就下线跑了,然后就老躲着不出来。为了买那把村正花掉了我朋友几乎所有的钱。他走了,再也不来玩了。

[灯火阑珊]真无耻,还有这种人。祝他不得好死。

[菲菲鲁]如你所愿。我约了几个朋友到处找那个骗子,一找到就杀他,杀得他最后只好自杀,刀也抢回来了。可是被骗的那个朋友还是不肯再回来。

[灯火阑珊]换了我也不会再回来的。



沉默。雨开始下。风中和着细微的雨声。



[灯火阑珊]不说扫兴的事了。我是不会随便拿东西给别人看的,我也没有别的朋友。而且现在就算你真的抢了也没关系,这件霓裳羽衣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不然我为什么做它?

[菲菲鲁]我不要。

[灯火阑珊]?????

[菲菲鲁]我不是女的。

[灯火阑珊]什么?

[菲菲鲁]我也是男的。我没想骗你,要是你还是觉得我骗了你,那么抱歉。

说完我转身就走,把灯火阑珊一个人扔在山顶上,慢慢地消化我刚才的话。







我仍旧每天上线打游戏,只是没有再去狼居胥峰。也曾想过我不该再来,可我还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我也没做什么必须要一死以谢天下的坏事。



几天之后我开始接到灯火阑珊给我的留言,说他每晚八点到十点都在狼居胥峰顶等我,我不去他就天天等。开始我没理他,可是这样的留言每天都会收到一条,到了第五天,我终于顶不住了,起程赶往山上,一路上我不住地问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到了山顶,他果然在那儿。



[灯火阑珊]Hi!

[菲菲鲁]你一直都呆在这里没下去?

[灯火阑珊]对。

[菲菲鲁]想干嘛?

[灯火阑珊]没什么,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衣服是件女装,我穿不上,还是想送给你。

[菲菲鲁]我说过了我不要。我也不会跟你结婚。我是男的。

[灯火阑珊]笑~~~我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了。可是这件霓裳羽衣只有菲菲鲁能穿,我想送给她,她总还是个女生吧?

[菲菲鲁]这里面的女生不止我一个吧,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一件羽衣呢。

[灯火阑珊]我已经怕了,搞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菲菲鲁]都怕了还非要送给我?

[灯火阑珊]你是男是女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菲菲鲁是个女生。

[菲菲鲁]我在乎!

[灯火阑珊]你至少穿上给我看一看好吗?我只想看一眼你穿上以后是什么样子。

[菲菲鲁]都说了我也是男的,你不觉得恶心?我是不会穿的,别再给我留言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心里直后悔得要死,想不到他是这么一个黏黏乎乎不清不楚的人。



身后呼的一圈白光闪过,接着从白光的中间一颗小星星拖着长长的光尾腾空而起。灯火阑珊下线了,地上躺着那件五彩斑斓的霓裳羽衣。







我把那件价值连城的衣服卖了,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实实在在地卖给了网吧老板,卖了两千六百块钱。就这样我还嫌卖少了。这样不世而出的极品装备,再加一千我也不算黑。



心情不爽,极度不爽。那天从下山以后就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我竟然跑去把那衣服捡了起来,捡起来后也没放到银行的储藏柜里,而是一路背着它。一件衣服占了我好大一块口袋空间,害得我有好几件打出来的宝物捡起来却没地方放,只好扔在地上便宜别人。我背了一路却从没想过要穿在身上试一试。我做不到。



自从捡了那件宝贝衣服,我的心里就空荡荡的。照说我本该是多了点什么而不是少了点什么。要不就是这衣服是件不祥之物。



最后我决定卖掉它。不就是件霓裳羽衣吗?跟我手中的宝刀雨切、身上的赤龙宝甲有什么两样?游戏道具而已。况且也不是我偷来骗来的,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怎么用谁也管不着,就连做它的人也管不着。而且我相信我再也不会遇见灯火阑珊了。



这样对谁都好。这么大了居然还分不清游戏和现实。我可不是那种精神上的软骨病患者,活该陪着他哼哼叽叽地发梦话。



而且我相信我问心无愧。我有什么可愧的?
我只需要你修饰过的美丽而不需要了解真实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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