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房客 31
  
  
   氣喘吁吁地回到電視前,我雙手緊握成球,祈禱老張別被發現,
  趁機會回到自己房間裡喝下最濃烈的春藥,也祈禱那個老男人不要在
  陳小姐房間待太久,最好趕快離開。
   順利的話,我今晚就可以實現導演與編劇雙棲的夢想,不順利的
  話,老張就會被送進警察局裡關他媽的。
  
  
   螢幕裡的人兒依舊打得火熱,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陳小姐
  妖嬈百媚的攻勢,沒有多久,老男人臉色發白宣告棄守,木板門的震
  動遽然停止。
   陳小姐拿起一旁的紙巾揩了揩嘴巴,吐出白色的漿沫。
   老男人虛弱卻佯裝憐惜地撫摸陳小姐的臉頰,陳小姐也佯裝靠自
  己的嘴巴就能夠滿足自己,幸福地笑著。
   衣櫃裡的眼睛在侷促著、瞳孔扭曲著。我可以感覺得到。
   老男人點點頭。
   他在那瞬間後蒼老了十年,一種空泛和虛無飄渺的瑣碎在他臉上
  的皺紋裡囉唆著。於是,他也沒有心情待在這裡了。
   「那麼,明天公司見。」老男人的語氣像個慈祥的父親。
   「部長,我送你。」陳小姐站起來之前,還將老男人的褲子穿上
  ,皮帶扣好。
   然後,門打開。
   陳小姐送那個叫做部長的早洩老男人到樓下,揮揮手,轉過頭。
   一臉的嫌惡。
  
  
   我卻更加無法離開電視了。
   我的眼睛幾乎快貼到了電視螢幕,百思不解。
  
  
   老張在衣櫃裡睡著了嗎?
   他怎麼還不出來!
  
  
   我左看、右看,敲著腦袋看,就是不見衣櫃有任何動靜。
   「你瘋了嗎?你結了兩次婚,難道還不知道女人的興趣就是開衣
  櫃嗎?快走啊!」我著急了,這個計畫要是缺了老張,幾乎等於要重
  新寫過。
  
  
   但衣櫃的門還是一動不動。
  
  
   陳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著。
  
  
   打開門,陳小姐像往常獨處的禮拜四一樣,無精打采地將鞋子踹
  下,衣服胡亂丟在鞋櫃上,解下內衣內褲,一絲不掛的走進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櫃裡,那雙眼睛。
   那是一種自信,一種邪惡的默契。
   穿透了薄薄的木櫃、穿透了冷冰冰的螢幕。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放手去幹吧。」我突然覺得熱淚盈眶,眼
  淚中還參雜著內疚。
   衣櫃慢慢打開,露出一條縫。
   「原來你不是我所想像的孬種,你並不需要藥物來催化什麼,你
  是一個鐵諍諍的男子漢啊!」我激動地看著衣櫃那條縫,縫裡的眼睛
  熾熱到只夠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個方向。
   沒有後退的餘地。
   老張也不想後退。
  
  
   浴室裡的沖水聲、蒸氣從浴室門底下淡淡冒出。
   衣櫃打開。
   老張赤裸裸的爬出,他將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齊留在
  空洞的衣櫃裡。
   他赤裸裸的來到這個世界,現在也要赤裸裸的尋找全新的人生。
   他沒有走到盡頭。
  
  
   我的眼淚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約翰藍儂的黃色潛水艇。
   這首歌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只會跟著幾個簡單的旋律跟琅
  琅上口的單字,讓歌裡的意思隨著一種不可解的情緒,在舌尖上輕快
  的跳躍。自動翻譯成一種動作。
  
  
   就是老張現在的這種動作。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說得太明白,這種事,我想你們這
  種人應該看多了吧?
   什麼?要我好好說個清楚?
  
  
   老張走進浴室,從後面抱住陳小姐,拿著洗髮精的泡沫摀住她的
  眼睛,在淅瀝嘩啦中挺進了陳小姐的身體。體育老師的健美身材使他
  的動作充滿了粗暴的線條。
   從頭到尾,老張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在陳小姐的耳朵旁邊大
  聲喘息。
   野獸是不會說話的。
   這件事我從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驚的,是眼睛被泡沫摀住的陳小姐。
   她只有在一開始的時候顯得措手不及,但接下來的十分鐘裡,陳
  小姐的手緊緊抓著鏡子前的臉盆,蛇腰配合著老張的突進慢慢纏動。
   我懷疑她是個天生的蕩婦。
   以陳小姐的細心與對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覺不到背後陌生的胴
  體,並不是跟她發生過幾百次性愛的兩個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賣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張先生吧?」
   陳小姐停止擺動腰枝,笑著說。
   老張的劇烈動作嘎然消止。
   一句話,就讓老張從野獸退化成人。
   然後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將那東西緩緩拔出陳小姐的身體。
  
  
   「既然做了。」
  
  
   陳小姐沒有撥開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後挺起渾圓的屁股。
  
  
   老張的喉骨上下鼓動。
  
  
   然後繼續。
  


  樓下的房客 32
  
  
   所以說,人到底是一種出類拔萃的動物。
   有時候我們用兩隻腳走路,卻用四隻腳的腦袋去做事。
   事情做完了,我們還可以用四隻腳走路,用兩隻腳的語言解釋所
  有發生的事。
  
  
   進化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跟作業系統一樣,新程式總是可以向下相容,往舊的姿態招手
  的。
   然後又可以隨時回來。
   在腦袋裡切換一下荷爾蒙就行了。
  
  
   老張抱著陳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們在床上所說的話,我發誓我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情侶,或假裝是情侶的兩人,他們說起見不得人的話,總是在耳
  邊磨蹭,在棉被裡細語。
   然後又是一陣交纏。
  
  
   我翹著二郎腿,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這兩個人各自朝物競天擇的險惡環境,又進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換體內遺傳因子,還有交換靈魂因子的最好地方。
   我讓視覺盡情引導我的左手套弄著陰莖,然後拿起剛剛吃過的、
  洗好的布丁盒,讓它流了進去。
   放下布丁盒,兩隻腳鬆垮垮的。
  
  
   「好好的幹,用力的幹。」
   我雖然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開始從螢幕中培養出一種複雜的讀心術,然後寫下預言。
  
  
   大抵上,越是瀕臨瘋狂與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預言。
   中世紀,黑死病橫行歐洲大陸各大城市的時候,痲瘋病的患者被
  囚禁在監獄裡,他們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詞的是城市繁
  榮的末日,審判已經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
   瘋子最接近預言,他們的迷亂眼神看見了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未知。
   於是,人們不敢以火終結承載著神祕的、恐怖的預言者。
   他們只是揚帆,將這群活在瘋狂與死亡邊緣的預言者,放逐到了
  洋洋無際的汪洋。
  
  
   愚人船。這是它們的名字。
   穎如跟我講的故事。
  
  
   我想,我開始明白穎如的意思了。
   那是盡頭之後的峰迴路轉。
   愚人船駛出了沒有希望的港口,一望無際的,是海。
   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後再也不能回到虛假的文明。
  
  
   我審視了螢幕一眼。
   我想,預言已經在我的體內發酵,滾燙著我的舌頭。
  
  
   站了起來,是該收成柏彥的時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樓,望著穎如深邃的木板門。
   門後的她正躺在床上翻書,這一兩天,她一直沒有邀請新的塑膠
  袋進房,也沒有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裡狩獵。
   她很安分,所以該輪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開柏彥的房門,他已經在床上安眠。
   這次我用的藥劑輕了點,但柏彥依舊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聲規律,皮膚睡到發熱。
   我脫下他的衣服,發現他的手裡捏著一張紙條:「你有自己的名
  字嗎?你為什麼會出現?請留言告訴我。」
  
  
   白癡。
  
  
   我看了看手錶,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郭力才會從大學下課回到
  這裡,而再過一個半小時,令狐才會從便利商店下班。
   今天已經不容許意外了。
  
  
   我扛起柏彥走下樓,奇怪的是,我的心裡竟然不十分緊張。
   我轉開郭力與令狐的房間,將渾身赤裸的柏彥放在床上,然後將
  被單弄亂,像一場激烈大戰後的現場。
   我將布丁盒裡的精液,倒在趴在凌亂被單的柏彥屁眼上,然後關
  上門,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間,準備欣賞精彩好戲。
  
  


  樓下的房客 33
  
  
  
  
   下午郭力回來的時候,老張甚至還在陳小姐的床上廝混。
  
  
   六點半,郭力提著兩個便當,打開房門。
  
  
   「Surprise!」我靜靜地喝采。
  
  
   年輕的柏彥,正五體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
   還有蛋白質的情慾氣味。
   郭力一動也不動,像個石膏像般杵在床前。
   他的表情冷漠,令人發寒。
  
  
   「坐下吧。」我說。
   我知道郭力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對於性對於愛,至少在他跟令狐
  之間,他一向是占盡上風的。
   現在的郭力,還來不及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圍。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當,打開。
   扒著飯,咬著滷肉,機械似的咀動。
   郭力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也許曾經晃過一絲波光吧,但旋即消
  失。
  
  
   而柏彥依舊沈睡著。
   郭力吃完了便當,闔上,橡皮筋捆好。
   一動不動的看著門。
   他拒絕面對赤裸的柏彥,他知道這個小夥子並不是羞辱他的始作
  俑者。他只是個工具,只是記號。
  
  
   六點四十二分。
   門打開。
  
  
   令狐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一言不發的郭力,然後又看了看一絲
  不掛的柏彥。
  
  
   「你ˇˇ」令狐的胸口宛如重擊,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舊沒有說話。
   平常他的話很多,但現在的他極為脆弱,說什麼都可能要了他所
  有的自尊。他只能被沈默選擇,所有的屈辱感都將他的嘴巴緊緊封住。
  
  
   但令狐卻是個外冷內熱的年輕人。
   「你做了什麼!」令狐憤怒的咆哮著,他對感情毫無保留,手中
  的那袋飲料隨即脫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閃不躲,只是僵硬的坐著,淋了一身溼。
   「他有什麼好的!他有什麼好的!」
   令狐發瘋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彥,柏彥立刻驚醒,然後嚇
  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個女孩般哭著,然後將十個男人的力氣捏在
  拳頭裡,轟向既驚惶又茫然的柏彥臉上。
  
  
   碰!
  
  
   柏彥倒在床上,鼻血染紅了白色的枕頭。
  
  
   郭力既沒阻止,也沒詢問。
   他僵硬的觀賞這齣鬧劇。
  
  
   「幹!你瘋啦!」柏彥罵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隨即又被令
  狐一拳揍倒。
   這一拳也不輕,柏彥雖然舉手擋架,但拳頭仍然鑽進柏彥的雙手
  之間,砸在鼻樑上頭。
   柏彥後腦勺的頭髮都飛了起來,可見力道之強。
   柏彥滾下床,屁股著地,此時的他連忙大叫:「別打了喔!我會
  還手!」
  
  
   令狐哭得整張臉都紅了,指著坐在椅子上拿著吃完的便當盒的郭
  力大吼:「你說過什麼!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說過什麼!」
  
  
   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在作戲?郭力應該正在這麼想
  吧。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一定要嗎?我真的那麼賤,需
  要你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令狐的語氣越來越失控,越來越大聲。
   此時的柏彥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摸著歪掉的鼻子,漲紅
  著臉,插嘴:「喂,你們兩個同性戀聽我解釋好嗎?其實我會出現在
  這裡,是因為一個很奇怪的理由......」
   「閉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啞鈴,朝柏彥的頭上
  飛擲!
  
  
   萬萬不可!我跳了起來。
  
  
   柏彥慌張的撲倒,笨重的啞鈴撞到牆壁,喀瑯!
   「你瘋了嗎死同性戀?你以為我做了什麼!」柏彥憤怒的說,但
  已經不敢靠令狐太近。
   「賤人!你再一句同性戀試試看!」令狐拿起另一個啞鈴大叫。
   「總之你們聽我說,其實我最近常常一睡著,就會出現另一個人
  格在我身上到處走來走去,而且那個人格常常會脫光所有的衣服,甚
  至好像會穿牆過去,他常常還......」在床下的柏彥連珠炮大叫,眼
  睛緊跟著令狐手中的啞鈴。
  
  
   「閉嘴!」令狐哭叫著。
   柏彥摸著青腫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
  自己去問那個幹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沒有玩他的屁股!你們這種陰
  陽怪氣的人最......」
   啞鈴再度飛過柏彥的頭頂,這一下將牆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彥
  既怒又怕地想奪門而逃。
  
  
   「夠了吧?」郭力突然開口,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令狐,但長期
  處於下風的令狐卻沒有閃躲他的眼睛。
  
  
   「什麼夠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你想想當初是怎麼跟我
  說的!現在你又把我看作什麼東西!你說你想有個家庭!我也讓你有
  了啊!現在呢!現在......」令狐的哭聲跟他結實的肌肉截然兩幟,
  看得我在螢幕前笑的前仰後翻。
   「等等!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不過我可不小被當成屁股開花的零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
  ......」柏彥一邊說,一邊摸著屁眼。
  
  
   突然,他的臉色發青。
   油油滑滑的。
   難不成另一個我竟然是個死同性戀?
   柏彥一定正在心裡哀號。
  
  
   「如你所願吧。」郭力嘆了一口氣。
   拿起空便當,拿起公事包,走到門口。
   這一走,是永遠也不會回來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潰,跪了下來。
   神智遭到極大打擊的柏彥,趁著此時慌亂的走出這個令他不知所
  措的鬼地方,也因為他一絲不掛的光著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後就開
  始飛奔。
   而我,也開始飛奔。
  
  
  
  


  樓下的房客 34
  
  
   在走廊上,我撞見了柏彥。
  
  
   我差點摔了一跤,這個動作讓柏彥動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錢包的
  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來。
  
   「天啊!你怎麼......你怎麼全身脫光光啊?」我驚呼,臉上寫
  滿了厭惡。
   柏彥殺氣騰騰地瞪了我一眼,想轉開門,卻被我擋了下來。
   「等等,這樣不對吧?房東先生當然是無所謂啦,大家都是男生
  嘛,不過你這樣什麼都沒穿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喂,大學生,你也要
  替其他人想一想,我們這裡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訓教訓
  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氣的打量他的私處。
   柏彥紅著臉,快要抓狂了。
   我皺皺眉頭,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幹!別人的事不要管那麼多!」柏彥爆發,推了我一把,開門
  甩門。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樓,繼續收看郭力大戰令狐。
  
  
   現在的電視螢幕上有幾個畫面。
   老張出門了,陳小姐一個人在房間裡看TVBS連續劇,既沒有哭,
  也沒有亂摔東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來覆去的,王小妹一個人坐在書桌上寫
  功課,橡皮擦塗塗抹抹。
   穎如洗了個澡,然後打開餅乾盒子,吃著洋芋片,一邊看書。
   柏彥在浴室裡不停地洗澡,將蓮蓬頭對準屁眼猛沖水,一手拿著
  肥皂用力地搓著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洩恨一樣,接著又在浴室
  裡抓狂,用拳頭毆打著瓷磚牆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續沒有意義的對峙。
  
  
   你也許會想,這樣的誤會根本不能算是誤會。
   怒火攻心,只要情緒滾燙的時間一過,彼此都有機會冷靜下來。
   但。
   羞辱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不單單是一種表象的情緒,它的根
  盤紮在人的最深處,那是能夠消融人類本質的腐爛劑。
   自尊心一旦腐爛,眼睛什麼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閉著眼睛。
   令狐站在床邊,呆呆的看著凌亂的床單發愣。
  
  
   我看著螢幕中的兩人,原本相愛的兩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時的往
  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學,叫阿志。阿志有一天跟我借
  剛買不久的野狼機車泡美眉,當天晚上,阿志一臉抱歉的把我叫出去,
  跟我說機車被幹了。
   我很生氣,非常的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麼也沒做。雖
  然那可是我整個暑假打工掙來的。
   第二天,我們兩個人在學校碰頭,什麼事也當沒發生過。
   因為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單純事件。
  
  
   大學,被退學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當的民法老師打電話給我,
  狠狠地將我羞辱一番。
   「我就說你過不了這學期,是不是?你這種廢物廢到骨頭裡了,
  什麼事都做不好,現在把你當掉也是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邊
  攤見習人家是怎麼做麵的!」
   我掛掉電話。
   直到現在,我都想殺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總是藏了一桶汽油。只要哪一天我覺得生命空虛
  不再值得留戀,我就會拿起那桶汽油,騎車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這就是羞辱與怒氣的天差地遠。
   一個人最無法忘記的,永遠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剝奪的那一瞬間。
   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
   令狐號啕大哭。
   「......」
   郭力的鼻子噴出不屑的氣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團發抖。
   「你還記得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的諾言嗎?」令狐抬起頭,
  他整個人已經毀了。
   郭力的身體一震,但很快又恢復鋼鐵一般僵硬。
   「你忘記了嗎?你說,如果我覺得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繼續呼吸
  下去的理由,你會陪著我終結一切,所以你要給我所有所有的快樂,
  是不是?」
  
  
   令狐的語氣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爛塑膠袋。
   郭力依舊緊閉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緒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險。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來。
  
  
  樓下的房客 35
  
  
   令狐其實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死。
   他現在的模樣就像在棺材裡面的冰冷屍體。
   令狐慢慢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著走廊上的針孔攝影機,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樓下去,而郭力
  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臟還在跳動。
   兩分鐘後,令狐進門的時候,手裡已經拿著廚房裡最尖銳的生魚
  片刀。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心中不禁讚嘆自己的劇本寫得真是絲絲入
  扣。
  
  
   「我愛你,郭。」令狐跪了下來,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還是深愛郭力的。
   只要郭力這時候道個歉,或甚至直接將令狐擁在懷裡,令狐的刀
  就會噹噹噹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這個缺口就由郭力的愛填滿。
  
  
   「賤貨。」郭力冷冷地睜開眼睛。
  
  
   令狐尖叫一聲,歇斯底里的舉起刀子。
  
  
   我雙拳緊握。
   紅色與情愛相互迸發的一瞬間!
  
  
   郭力大吼,從椅子上跌下來。
   利刃插進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紅。
   「你瘋了!」郭力大叫,一拳將令狐砸開。
   「你說過不打我的!」令狐悲愴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劃開。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輕輕帶過,但我還來不及確認郭力的傷勢,令
  狐已經舉起鋒利的生魚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幾滴血珠,郭力顧
  不得傷勢,雙手往後一撐,試圖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著,手臂青筋暴露。
   「你這個賤骨頭!」郭力忘卻害怕,醞釀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
  撲向手持兇器的令狐。
   碰!
   兩人在地上一陣打滾,而我始終看不到那把該死的刀子。
  
  
   「說你還愛我!」令狐大哭,蜷縮的膝蓋將郭力頂開,遞出利刃
  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個賤貨!賤骨頭!賤娃娃!」郭力的憤怒全部爆發。
  
  
   接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打開門,走過四樓,穎如當然還是在房間裡看她的書,而柏彥
  還在浴室裡刷他的肛門。
   走過三樓,看了看郭力與令狐的房門,又走到二樓。
   陳小姐與王先生已經站在走廊上,兩人用眼神在議論紛紛著。
   「他們兩個人難得吵一次架,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我嘆氣。
   陳小姐點點頭,報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皺皺眉頭,也不多說什
  麼。
   我抬起頭,看著通往三樓的樓梯口,回想起剛剛那一幕。
  
  
   利刃深深沒入令狐的胸口,筆直的捅了進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個人被吸進黑洞裡。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在關鍵的一刻,強壯的令狐搖搖頭,刀子竟脫手,讓郭力奪走。
   當刀子插進他的心臟的一瞬間,令狐的模樣既悲苦,卻又像在微
  笑。
   令狐的嘴型好像在說:「......你說過的。」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讓郭力奪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還不如我這個局外人來的清楚明白。他的
  眼神完全喪失了靈魂。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進房間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吧,替他們兩人留點面子罷。」我感
  嘆。
   陳小姐跟王先生聽話的進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對郭力的觀察正確的話,今天晚上才剛剛開始。
  
  
   回到螢幕前,郭力還是維持他迷惘的姿態。
   冷冰冰的刀子,依舊穿透沈默不語的令狐。
  
  
   「還等什麼?」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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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26
  
   我表面一愣,但其實沒有這麼震驚。
  
  
   「倒沒想過,畢竟還是自己的人生嘛。」我苦笑:「再怎麼無趣,
  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是這樣沒錯,多找些樂子就是了。
   「盡頭的意思,不一定是死亡,也不是說不能繼續過下去不可。」
  穎如反駁我剛剛的話。她的眼神變得跟剛剛有點不一樣,但我卻說不
  說是哪裡不同。我對那種「請指出這兩幅畫哪十個地方不一樣」的益
  智問題從來沒有天分。
   「喔?」我想讓她把話說下去,最好就是暫時不要發表意見。
   「盡頭就是沒有變化,不斷地週而復始沒有可能性的人生,這個
  社會有太多人都走到了盡頭,有些人三十歲到了盡頭,有些人二十歲
  到了盡頭,有些人不過十幾歲,也到了盡頭。」穎如仍舊在笑,但那
  種笑的成份已經變質了。但我只能感覺,卻看不出來實在的變化,就
  跟過期的牛奶一樣,你要不嘗一嘗、聞一聞,否則絕不會發現純白的
  底下已經腐敗酸化。
  
  
   「週而復始?我還以為人生就像一條線一樣不停往前走,走到死
  了才停下來,怎麼會週而復始?」我忍不住問。
   「一個人的人生如果跟其他大部分的人一樣,那就是一種週而復
  始。每個人都在重複另一個人的人生,重複著上學、重複著交朋友、
  重複著買車買房子、重複著結婚生子、重複著變成其他上億個差不多
  的人生,連笑都重複了,連哭都重複了,你覺得這不是一種週而復始
  嗎?」穎如的笑容底下的氣味越來越腐敗。
   「聽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我說:「但對一個人來說,沒有
  親身經歷過的事就是沒有經歷,沒有經歷,哪來的重複?」
  
  
   我抗議著,因為這種週而復始的說法刺傷了我,我的生活雖然就
  像一頭不停往地洞裡鑽的土撥鼠,永遠都沒有看到光明的可能,但要
  說我重複了許多人的人生,為什麼我沒有娶妻生子,為什麼我沒有比
  爾蓋茲那麼有錢?
  
  
   「要經歷,就去看書、看小說、看電視、看漫畫,那裡有許多人
  展示著不斷被重複的人生,那些東西看得越多,就越容易重複到別人
  的人生,既然過程重複了,結果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差不了多少,就
  到了盡頭,週而復始,循環,漩渦,黑洞。」穎如的用詞越來越不像
  日常口語,而像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講稿。
  
  
   令人灰心的講稿。
  
  
   「妳的意思是說,別看電視看太多嗎?」我胡亂說著。
   「不,恰恰相反。」穎如的回答令我意外。
   「喔?」我。
   「多看電視多看電影,這社會有很多管道告訴一個人,其實你不
  管怎麼努力,都不免成為另一個已經「被成為」的另一個人。這樣很
  好,早點知道自己只是集體循環中一個可以被輕易取代,不,甚至是
  不需要被取代的一小點東西,就可以早點體認到人生其實已到了盡
  頭。」穎如又開始剝奶球了。
   「就算真的是什麼循環、重複的,早點體認有什麼好處?不知道
  過一輩子、卻很快樂的人也很多啊,就算知道,也可以很快樂的過一
  輩子不是嗎?」我不滿,但臉上還是笑笑。
   「你說得沒錯,很多人到了盡頭還是笑的出來。」穎如笑笑:「
  可以笑的時候,就不要哭。」
   「啊?」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對話的邏輯已經有點
  失焦了。
  
  
   不過,我已經開始亂猜穎如綁人亂做實驗的理由。
  
  
   「對了,你、認、為、自、己的人生到盡頭了嗎?」穎如沒有忘
  記剛剛那個問題。
   「如果妳剛剛說得都是真的,我又憑什麼例外?我平凡到了頂
  點。」我苦澀地說。
  
  
   穎如頗有興味地看著我。
  
  
   「你還沒有到、了、盡、頭。」穎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不明白。不明白也寫在臉上。
   「每個人都有很多機會鑿開盡頭後的海闊天空,只是不敢鑿,不
  想鑿,就這麼卡在盡頭裡。」穎如說得我飄飄然。
   「喔?那為什麼不鑿?」我問。
   「因為大家都怕跟別人不一樣。」穎如幽幽地說:「大家都怕自
  己跟螢幕上的別人不一樣,所以全部都卡在盡頭、一動也動不了,偶
  而有人動了一下,好一點的便被視作離經判道,差一點的便被稱為落
  伍。」
  
  
   我不由得點點頭。流行本來就是向前看齊,向右轉。
  
  
   「那你為什麼認為我還沒到盡頭?」我不禁有些高興。
   「因為,我看得到盡頭。雖然你為什麼還沒到達盡頭,我不知道,
  也或許你到過又後退,也或許你正在想辦法避開,但你終究還沒走到
  集體週而復始的排隊裡。」穎如的瞳孔張得很大,霎那間,我彷彿被
  拴在黑暗裡。
   「而且,從我的身體反應裡,我沒有感覺到盡頭的氣味。」穎如
  笑笑,我卻明顯知道這絕對不是笑。
   「妳的身體反應?」我不由自主打直了身子。
   「每個人都走到了盡頭,也都成為盡頭,而我,沒辦法在盡頭前
  待太久。」穎如喝了一口漾滿白色牛奶的貴夫人咖啡,這是她的第一
  口。
  
  
   「待太久會怎樣?」我問。
   我想,這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我會鑿開它。」穎如放下咖啡。空空如也。
  
  
  樓下的房客 27
  
   後來我跟穎如一起回到了老宅,跟她並肩走在一塊的時候,我的
  呼吸已經不會凌亂急促、也不會下意識地同手同腳。
   要說我已經不懼怕穎如了嗎?那真是大錯特錯。
   我只是覺得親近,或者說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我、還、沒、到、盡、頭、嗎?
   被認可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對穎如崇仰了起來,連呼吸都開始畢
  恭畢敬。
   但我還是害怕穎如。因為這是我崇仰她的根本,也是我認同她的
  起點。
  
  
   「以後有機會多聊聊。」我說。
   「好啊。」穎如說。
  
  
   穎如回到她的房間。
   我回到了電視前。
  
  
   我一邊想著怪怪的問題,一邊看著電視裡陸陸續續回到自己房間
  的房客們。
  
  
   問題一。
   如果穎如邀我進她的房間喝咖啡,她一樣會將我迷昏嗎?
   「會的,她會令我害怕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總是嚇我一跳,她才
  不管我到了盡頭沒有。」我舉手,自言自語。所以,我依舊會拒絕奪
  命的邀約。
  
  
   問題二。
   穎如說她看得見盡頭,她是有精神病還是怎樣?還是異能力者?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不想走到週而復始的盡頭,所以乾脆卯起
  來大幹一場?」我舉手,大談議論。但這種直接因果式的推論一定不
  適用於穎如,尤其我不清楚她身上還嵌著幾個晦澀離奇的人生理論,
  說不定還有一個叫「人生就是不斷的進行實驗」理論,或是「靜態凌
  虐才是高尚的品德」理論。
  
  
   我零零碎碎地想著,後來老張回來了,七點十分喝下不乾不淨又
  色的過期牛奶,柏彥八點回來,九點半吃光了昨晚剩下的沈睡泡麵,
  九點四十分就趴死在電腦桌前,王先生跟王小妹五點半回來,現在是
  十點零八分,離王先生天人交戰還有一段時間。
  
  
   老張喝下的春藥藥劑其實並不重,因為我必須「控制」老張決定
  性爆炸的時刻。前幾次的份量都要輕,只需要老張遐想就行了,但最
  關鍵的一次,必須要由超重的份量來轟炸。
   所以今晚的老張,只是一直趴在地板上,一邊聽著陳小姐的呻吟
  聲難過地蠕動身子,過了半小時後,便一個人逕自拎著望遠鏡上了天
  台。一個人只要腦子裡只存在一件事,行為便相當好預測,老張就是
  最好的例子,他所有的行為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綁在單單「色」一個字
  上,我只需要蹲下來,摀著耳朵點鞭炮尾巴,老張自己就會飛上天去。
  
  
   趁著王先生還沒吞下藥丸,我觀察了穎如在房間裡的動靜後(她
  渾不理會倒在浴室黑色塑膠袋旁的年輕男子,沖了澡,舒適地躺在床
  上敲打電腦),便輕輕走下樓,打開柏彥的房間。
   柏彥電腦螢幕上的聊天視窗甚至還開著,對方的訊息不斷丟將過
  來,等待著柏彥答覆。
   我將柏彥移到床上去,坐在他的位子上,胡亂丟幾個訊息過去,
  對方似乎是柏彥在網路上認識的女孩子,叫「躺在鋼琴上的貓」。我
  沒跟人在網路上聊過天,我過了那年紀,但我還認得鍵盤上的注音符
  號,以及「Enter」鍵,還有我前幾天專門去書店買的「第一次的親密
  接觸」,我可是為了整死柏彥徹底K過了一遍。
  
  
   「嘟嘟~~你睡著了嗎:(」
   好噁心,柏彥這死大學生居然自己起了個「嘟嘟狗」的花名。
   「嗯~我剛剛發現另一個我~~:)」我敲著。
   「^^另一個你啊???那是什麼???」
   「另一個我已經睡著了~~現在的我好像破殼而出的蝴蝶耶~~
  感覺很奇妙~~」
   「聽不懂:P」
   「我是新的自己~以前的我就像一隻醜陋又平凡的毛毛蟲~但現
  在我連呼吸都感覺到自己在蛻變了*^^*」
   「呴呴...那麼厲害啊...是不是因為遇見我啊(大心)!」
   大心?那是什麼東西?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在胡亂造字嗎?
   「哈哈哈~有可能喔~我等一下就要去探險了~~~探險我的與
  眾不同!」
   「怎麼探險啊?(期待的眼神閃閃發亮@@)」
   「我會消失!」
  
  
   打完最後四個字,我就不再理會那隻蠢貓繼續丟過來的訊息。
   我將柏彥身上的衣服脫的精光,胡亂將脫下的衣物摔向四面八方。
   「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整天光會亂叫!」我笑著拉著柏彥
  的雙手,將他塞進自己的床底下,然後我將衣櫃打開,將掛在衣架上
  的衣服扯得亂七八糟,然後再將衣櫃仔細關上。
   「睡吧。」我忍俊不已,坐在他的電腦上又打了一槍,射了一地
  後,將擦過老二的衛生紙丟在地上。
  
  

  樓下的房客 28
  
   我坐在床上,看著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馬桶上,精赤身子
  淋著熱水。
   他半個小時前吞下了藥丸,而王小妹唏哩呼嚕早已睡得香甜。
  
  
   「應該淋冷水的吧?淋熱水可見沒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著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視著她。
   我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猙獰的臉孔,不禁嘆息。那種天人
  交戰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沒用,假裝猶豫也沒意義。沒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
  演給自己的良心看罷了------如果你還以為自己身上有那種叫做良心
  的內臟的話。」我恥笑著王先生的多此一舉。
  
  
   這個世界上經常發生這種事情。
   爸爸會強姦女兒,不管女兒是智障、年幼、還是根本就好大一隻,
  只要爸爸想插女兒,想必都會來上一段天使與惡魔的例行作戰,但這
  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戲。只要需要天人交戰的戲碼,良心都是自己唱出
  來的。
   唱完了,好戲就會登場。
  
  
   「快動手吧。自己的女兒還不是自己生出來的?你同意就行了不
  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個龜毛人,他就這麼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腳焊著,老
  二也焊著。
   就這麼焊了兩個小時,我在介於半夢半醒與全睡不醒之間盯著螢
  幕,都快無聊死了,王先生還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樣屹立在女兒面前,
  我猜想他是不是站著睡了。
   我不斷切換著螢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個又一個。
   終於,王先生像隕石一樣墜落在床邊的小沙發上,睡著了。他的
  良心戲唱的太長,導致藥效就這麼從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麼英雄好漢?」我罵了幾句後,也
  睡著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個晚上都這麼模仿石像站在床前,而
  每次,我都因為攝影機的角度錯漏他精彩的慾望獨白,我不禁從不屑
  的眼神,轉為佩服他驚人的忍耐力。
   但他一直這麼捏著睪丸不肯發難,我只好拿出我的劇本,修改掉
  一大半篇幅。但在結果還是不能改變的情況之下,編篡劇本的難度大
  增,讓我著實苦思了好幾天。
  
  
   我還是得提提穎如,在我跟她聊過的第二天下午,她打開櫃子,
  拿出一個超大的旅行箱,從宅子背後的升降梯下樓,一直到晚上九點
  才回來。
   我看著監視器裡的升降梯,穎如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與跑鞋,
  真是莫名其妙,她出門的時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連身洋裝啊?
   穎如不只換了衣服,靠在她腳邊的行李箱也顯得很沉。從她拖箱
  子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
  
  
   箱子裡一定裝了個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塊一塊的死人,才可以塞進這麼大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妳打敗了,別人都是裝屍體出去丟,妳老人家是去外
  面撿屍體回來堆。難道又打算煮湯給我們吃啊?」我不解,卻開始懂
  得欣賞她的黑色行動風格。
   我看著螢幕中穎如拉著行李箱走進房間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覺得
  很好笑,她的浴室裡堆了一個黑色屍袋、一具屍體,但她卻嫌不夠麻
  煩,居然還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穎如將行李箱打開。
  
  
   我看得傻了,差點要鼓掌!
  
  
   裡頭是一個小女孩,披頭散髮,小學制服、藍色百褶裙。年紀大
  概......
   「國小五年級?」我將鏡頭放到最大。
   她雙眼緊閉,看來是給迷昏了。
   穎如一反常態,將小女孩綁在椅子上、用膠布封住嘴巴後,就打
  開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拿出我最懼怕的玻璃瓶子。浸泡著死老鼠的
  那一只。
   然後坐在床上看著小女孩。
  
  
   「啪!」穎如一巴掌打紅了小女孩的臉,力道之強差點打翻了椅
  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鮮血,眼睛緩緩徵開。茫然。
  
  
   「乖乖小女孩,張姊姊要幫妳鑿開人生的盡頭嚕!」我忍不住大
  笑。
  
  
  
  

  楼下的房客 29
  
   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着,眼神充满惊怖与张徨......咳,坦白
  说,我从小小的萤幕上根本看不太出来那倒楣的小女孩眼睛里有着什
  么样的恐惧,我只是将「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
  ,我就遍体生寒。
   颖如拿着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那只
  浮肿的死老鼠悬浮在不明液体中,张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脸上逼近、
  撤退、逼近、撤退。小女孩亟欲闪躲这恐怖的梦靥,双脚挣扎着往后
  退,椅子差点往后摔倒。
   我好想知道,颖如是怎么样将小女孩绑架到箱子里的......不过
  我想这个问题对颖如来说反而是次要的娱乐,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
  具了。
   小女孩闭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尸,全身的颤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
  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动。
   颖如看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满意地站了起来,在柜子上拿起一瓶
  浇花用的喷雾器,朝小女孩的脸上喷了过去。
   小女孩身上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像是操纵线突然被剪断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时我进去颖如的房间......」我喃喃自语。
   除了那只平凡的喷雾器,颖如的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随手可能
  的凶器?
   我无法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我的心跟四肢一齐揪着。
  
  
   颖如走到浴室,将死老鼠倒在脸盆上,拿出我借给她的大裁缝
  剪刀。
   喀擦。
   老鼠的脑袋立刻被剪离它的尸身。
   颖如拿了汤匙,将鼠头捧在汤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发觉我的脚已经悬空离地,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颖如撕开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胶布,将模模糊糊的鼠头放进她的嘴
  巴里,她的动作像是让小女孩的舌头压着那脏东西。
   要是我,也会那么塞。
   然后,颖如将封条重新贴好,回到浴室里,将死老鼠的残身与尸水
  重新倒进玻璃罐子,那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对躺在地上的男尸与黑
  色大塑胶袋视若无睹。我不禁开始烦恼尸臭恼人的问题。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颖如将大行李箱收好、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躺在床上看书。
   书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个理由。
  
  
   我笑不出来。嫌恶与崇仰的两种情绪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碰撞。
   矛盾,却相互茁壮着。
  
  
   我已经忘记小女孩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过要忘掉她那张脸可是千难万难,颖如拿着玻璃罐子,面无表情
  地在她面前晃着。
   一只没有头的老鼠。
   舌头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未想像过人类的脸上可以出
  现这种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毁灭性的崩溃。
   椅子脚断了,那股狂乱的情绪在不对称的稚龄中从未歇止,像一头
  猛兽,从萤幕中嘶吼着爬出。向我袭来。
  
  
   半小时后,颖如拿起喷雾器,再度暂停小女孩恶心的恶梦。
   撕掉封口、倒出鼠尸、剪下上半身、汤匙、嘴里、封住、装罐。
   然后小女孩重又醒来。
   失却上半身的鼠尸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着、祟动着。
   颖如的双眼透过玻璃罐弯弯曲曲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种饱满充实的感觉根本无须联想。
   她无法大叫,我却听见凄厉尖锐的嚎叫声。
   她甚至没有哭,但我已经流下眼泪,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双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类。
  
  
   颖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刚刚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将小女孩
  装好。
   放在墙角。
  
  
   后来颖如上楼跟我要了一只大黑色塑胶袋跟菜刀的时候,我没有
  像以前一样害怕又兴奋的手足无措、言语错乱。
   我只是打开抽屉,递了一卷厚厚的塑胶袋给她。那是一种见识过
  黑洞的虚无后的精神萎靡。
   我怀疑我暂时没有心跳,暂时失去了对颖如的恐惧感,或者,暂
  时失去了对任何恐惧应该有的恐惧。
   然后我静静地吃着无味的便当,在电视前看着颖如用菜刀将躺在
  浴室里的年轻男子切一切,一块块装进塑胶袋里。
  
  
   两个塑胶袋,一大一小。
   一只静默在墙角的大行李箱。
  
  

  楼下的房客 30
  
   别再提颖如了,我现在头很痛。
   说说其他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彦在清醒后,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
  走去,我听说过因药剂昏睡的人会有部份失忆的后遗症,但这件事
  我从未证实过,我只能从柏彦茫然的眼神与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的
  肢体动作中察觉一二。
   他赤裸着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马桶上,一下子
  在电脑萤幕前苦苦思索,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时的床底下待着,想
  拼凑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琐记忆。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记录上留下的自呓:
  
  
   「我会消失!」
  
  
   之后的几天,柏彦喝下了出门前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后,我照例将
  他扒个精光,将他塞进衣柜里,让他抱着电脑萤幕与键盘醒来。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后,我将挂在他房间的海报
  全都撕下,将CD盒打开,一片片的光碟被我当飞盘射了一地,然后
  再将他扛到天台上,用棉被将他的精赤身子卷住。最重要的是,我打
  开他的电脑,找到一篇恐怖网路小说摆在他的萤幕中央。
   冰箱。那是我设计柏彦的灵感。
   我相信,柏彦会逐渐了解自己潜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应该有
  的位置。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你如果觉得太扯,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更多。
   实验一下吧?找个人实验一下你就会明白的,人什么都愿意相信。
  
  
   美丽的陈小姐处理她那两个男朋友处理的很有一套,他们自始至终
  都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陈小姐的衣柜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记忆力
  一流,总会记得将另一个人的衣服取下、换上另一个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时也不会喊错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记得两个男人的敏感处、喜欢的姿势、被小嘴套弄的分寸与口红
  的颜色。
   她每天早上都会将垃圾装好,放在门口外,袋子里头的保险套和乳
  白色的浆液被卫生纸团团包覆着。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无破绽。
  
  
   可是我有钥匙。
   老张也有。
  
  
   老张白天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待在陈小姐的房间里的时间也
  越来越长。
   他不再只是将脸贴在马桶垫子上幻想,他钻进粉红色的被窝里像
  只水蛭般蠕动,丝毫不怕将体味留在陈小姐的床上。色欲薰心的他逐
  渐丧失理智。
   决堤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
  觑。
  
  
   大前天,就是我将柏彦扛到天台用棉抱包起来的隔天,老张居然
  在陈小姐的被窝里睡着了。
   我张大嘴巴,在萤幕前呆呆看着白疑到失控的老张无知无觉地睡
  起午觉,还打鼾。
   我正考虑应不应该用什么方式叫老张醒来的时候,陈小姐居然挽
  着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宅子里,我看着客厅悬吊式电风扇上的针孔摄影
  机,惊吓得跳了起来。
   天啊,现在才下午四点零六分,陈小姐居然跷班,而且还跟两个
  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进来!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笔记本都清楚记得,今天是礼拜四,陈小
  姐礼拜四总是独自一人过夜才对?难道以后的礼拜四都是这个第三个
  男人的夜晚?
   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发生就是发生了,我迅速拿起话筒,打电话
  到陈小姐的房间里。
  
  
   铃铃铃铃铃铃。
  
  
   老张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电话,紧张地抓着电视机。
  
  
   陈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黏腻地笑着,陌生男子头发半黑半白,
  脸上褐色的老人斑被见腆的笑容漾开。
   慢慢上楼。
  
  
   老张大吃一惊,掀开棉被,动作愚笨慌张地下床,走到门边。
  
  
   搭、搭、搭、搭。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陌生男子的笑声。
  
  
   老张打开衣柜,将自己藏了进去。
   我努力思索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救老张出来,我看着电视机里的
  陈小姐房间,那张棉被凌乱地摊在床上,陈小姐可是叠好才出门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祷陈小姐机灵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动作蒙蔽。
  
  
   门打开。
   陌生男子还来不及将门带上,肥胖腰上的裤带立刻被陈小姐熟练
  地解下,碰,男人的背撞在门板上,裤子滑落。
   含住。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小姐,他慢慢伸
  出双手,紧紧抓住陈小姐的头。他已被陈小姐迫不急待的动作给征服
  ,脸上的表情迅速衰老着。
  
  
   这种场面无论看几次都叫人脸红心跳,但此时的我只关心陈小姐
  身旁的大衣柜。
   我彷佛可以听见老张在黑暗中的惊惧心跳,以及一双亟欲穿透衣
  柜的猫头鹰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冲下楼,打开老张的房门,找到他正在喝的过期巧克力调
  味乳,将一整包春药倒了进去。
  
  
   发动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齿轮都将一个一个地接缝在一起。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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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 21
  
   去做些什么呢?
  
  
   我赶紧拿了一顶帽子跟了下去,却见颖如走进一楼的厨房,打开
  瓦斯。
   「?」我一愣,看见老张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厅瞎扯淡,令狐安
  静地坐在一旁翻着男性服饰杂志。
   「房东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张热呼呼地吆喝。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眼睛仍不时张望着在厨房变魔术的颖如,
  老张跟郭力在扯东扯西扯什么蛋我都听不见。
   此时王先生跟王小妹开门进屋,跟大家微笑点头,立刻便要上楼。
   「王先生,请在客厅坐一下,我煮点东西给大家尝尝。」颖如笑
  咪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酱油与锅铲。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却见老张鼓掌叫好:「好好好
  !我就奇怪厨房怎么那么香啊!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在耍把戏,哈!该
  不会是要嫁人了,找我们练习厨艺吧?」
   颖如温温笑着,说:「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谱,想试试看罢了
  。」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留下我们在客厅里等待着意外的、免费的
  、美味的晚餐。
   除了我。
  
  
   「该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该不会就是那位马桶男身上的东西吧?
   虽然我根本没有看见马桶男怎么被装进塑胶袋的,但要是颖如割
  下他身上的肉还是内脏什么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张哈哈大笑,他显然还在为今
  天的房间突击检查感到兴奋。
   王先生腼腆点点头,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
  没一搭地参加关于国内教育改革的对话,而厨房一直传来阵阵香气,
  我的心中也一阵一阵鸡皮疙瘩。
   「房东先生,你最近身体微恙么?」郭力注意到我的脸色难看。
   「是吗?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乾笑。
   「睡得不好,我这道菜正适合补身子。」颖如走出厨房,拿出一
  个装满黑褐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着蒸气,还有酱油香。颖如将小
  碟子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里更惊惧了。
   「怎说?」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这人肉肝是喂牛奶后才割下炒煮的,肉鲜味美。」颖如笑笑说
  :「对身子疲倦特别有好处。」
   我快吐了。
   「人肉?倒要尝尝!」老张哈哈大笑,夹了一片送进嘴里,大家
  嘻嘻哈哈地各自夹了一片,连沈默的王先生也为自己与女儿夹了放在
  碗里,我的筷子迟疑不决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实,我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宴席;对不起,我
  临时有事要出去,你们慢用;对不起,我今天吃素;对不起,我刚刚
  吃过晚饭。但我的屁股偏偏选择坐下。
  
  
   为什么呢?
  
  
   「房东先生,请用。等一下还有很多好菜呢。」颖如笑得我遍体
  生寒。
   「是。」我夹起一块肝肉,但就是无法将筷子移动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滞。
   「大家请用啊,我只是比较不喜欢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我
  尴尬地说,将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满脸歉意。
   「不要介意。」颖如笑笑,走回厨房。她除了笑,好像没有第二
  种表情。
   老张将我放回去的那块肝肉吃进嘴里,笑说:「真是好吃啊,真
  不愧是喂牛奶长大的......的人啊!滋味鲜美!」
   于是大家继续讨论著教育改革的国家方针,而厨房也不断传来阵
  阵香气。
   这年头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插上几句话,我听
  着郭力发表高见,一边观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异状。
   我可不想吃进含有安眠药的肉块,然后变成另一道菜。
   此时我觉得很窝囊,虽然小心为上,但我毕竟退却了,输得节节
  败退。
  
  
  楼下的房客 22
  
   「这是炒人肚、闷烧人杂、葱爆人腿、酱烧人臂。」颖如一次端
  上许多菜色,老张与郭力笑得合不拢嘴,而王先生虽然听不惯颖如口
  中的「玩笑」而皱起了眉毛,但仍捧场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彦下来?」我起身,盼着叫柏彦下来自杀后,我
  就可以交代他,说我身体不适想睡一下,叫大家尽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见柏彦穿着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楼,眼睛不断张
  望着我们。
  
  
   这么巧?拍电影了!
  
  
   「柏彦!正好要去叫你哩!来一起用吧!」老张最喜欢装熟,柏
  彦迟疑了一下,立刻被颖如的笑容吸引下来。马的你小子对小妞就是
  没辄。
   「都是你煮的吗?」柏彦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坐在郭力身
  旁,拿了一双筷子笑着。
   「嗯,还有一锅汤在煮着。」颖如说,在我的左边坐了下来。
   我的左脸顿时麻痹。
   「好吃,真的是有软又嫩,新鲜新鲜。」郭力赞许道,柏彦赶紧
  夹了一大块「人腿肉」放在碗里。
   「这肉好鲜,谢谢你。」令狐跟着郭力的话。
   「不只鲜!坦白说我的鼻子对牛奶很敏感的,这肉里的的确确有
  牛奶的香味,一定花了张小姐不少钱吧?」老张一副老饕的样子。
   「嗯,张小姐的手艺真不错。」王先生有礼貌地回应这顿免钱的
  晚饭。
   「谢谢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错。
   「陈小姐要是在的话,整栋楼就算到齐了,哈哈哈哈......」老
  张笑得乱七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着发笑。
   颖如夹了一大团见鬼的「人杂」,放在我的碗里,点头示意。
   「张小姐自己不吃吗?」我已经忘记我当时的语气,我只记得当
  时的耳朵烫得快烧起来,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颖如一说完,全场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
  是笑得前翻后仰。
   我很想跟着颖如的话后说:「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但我的
  手居然将那一团切得稀八烂的人杂放在舌头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难道会导致行为错乱吗?
  
  
   人杂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复杂。
   「好吃吗?」颖如微笑。
   我点点头,将碎肉吞进肚子里。
  
  
   这就是你弃尸,不,毁尸灭迹的方式吗?
   我们的肚子,是你最好的弃尸掩埋场吗?
  
  
   「我去看看汤好了没。」颖如站了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惊呼,也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决不碰那锅来路不明的汤。
   「这样吧,你们别等我了,我去买几罐啤酒回来请客,这样才够
  尽兴嘛!」我大呼。
   「不必麻烦了,我开车去比较快。」郭力也站了起来,但我及时
  抢到门口,大声说:「你们先用,别为我留菜啊!等会我顺便在买点
  下酒菜回来!」
   我打开门,匆匆逃离现场,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着喉咙想催
  吐,无奈我催吐的经验少之又少,吃进肚子里的那团人杂究竟没能吐
  出。
  
  
   我丧气地走到便利商店,买了两手啤酒,再绕到卤菜摊前买了三
  大盘卤菜。
   「好恶心,到底我为什么能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撑那么久?」我
  生起自己的气,此时我倒不是责怪颖如。
   我走在巷子里,远远就听见客厅传来的欢愉大笑声。
   「一群蠢货。」我暗自嘲笑。
  
  
   脚步停了下来。
   我发觉我是真的开心。原来如此。
   「原来,我是想看看这群蠢货把人肉吃进肚子里的蠢样。哈!」
  我一想通,也就不那么介意回去了,反而对迅速原谅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开门,高兴地宣布。
   陈小姐跟她的矮个子男友也出现在客厅,各捧了一碗人汤开心地
  笑着。
   接下来的这一夜,我吃着卤菜、喝着啤酒,大声讪笑着这群误吃
  人肉的蠢货,而颖如则淡淡地听着大家天花乱坠批评国家教育,什么
  东西也没有吃。
  
  
   就在笑声中过了。
  
  
  
  
  楼下的房客 23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看着颖如回房,颖如掀开红布,那年轻人的
  脸色灰灰白白的,好像已经死透了,因为颖如并没有再为他施打什么
  东西就躺在床上看书、睡觉,她只是摸摸他的颈子、拍拍他的脸。
  
  
   而喝了酒的王先生,在陈小姐一波又一波野兽般的叫床声中,一
  整个晚上都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么,没有如往常般抱着女儿睡觉,我
  想他其实很想选择了社会的一端,而不是原始的那部份。但他坐在椅
  子上发愣了一整夜的行为,只是暴露出他不敢靠近床的悲哀。
   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必须伸出援手。
  
  
   而我一大早醒来后,就去附近认识的老旧药局买了许多安眠药,
  药局的老板是我国中同学,姓勤,他店里以前挂的是他老爸的执照,
  现在他老爸死了,他就去跟别人租了一张。勤连药剂生的执照都没考
  过,但他赚钱的门路倒是五花八门。
   「你买这么多安眠药,不会是想自杀吧?」勤只是随口说说,就
  算我回答「是」,他也一样会卖给我。他就是这种人。
   「不是,只是想泡妞。」我笑笑,将钱放在桌上。
   勤收了钱,商业性地陪笑。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春药?」我直接问了,反正这里唯一的语
  言只有两种,「有或没有?」、「多少钱?」。
   「威而刚吗?要多少?」勤问。
   「我不是要威而刚,我要春药。」我问,没有商量空间。
   「这世界上没有春药,只有荷尔蒙、激素这些东西,你要的话,
  我帮你找。」勤也不罗唆,手指比了个五。
   「我要十,这两天就要。」我说。
   「明天来拿吧。」勤点了根烟,说:「老样子,这些东西有效是
  有效,但会不会出事我可管不着。」
  
  
   隔天。
  
  
   王先生的房间里摆设很精简,就跟我在萤幕中看到的一样,我打
  开热水壶,想丢一小包春药进去,但一闻到药粉的怪味道就缩手了。
   听勤说,这地下工厂作的春药里成份很杂,有传统的壮阳中药和
  西药威而刚,还掺杂奇怪的人体激素,一堆成份加起来,唯恐没有成
  效似的。我闻闻,气味挺奇怪,跟无色无味差多了,加在热水里一定
  会被发现。
   我回忆在萤幕中的这个房间。
   有了。
   我打开柜子,拿出王先生的肝药,这药王先生每个晚上睡前都会
  吃一颗,我暗自保佑这药是胶囊而不是药丸,因为我从萤幕中看得并
  不清楚。
   所幸真是胶囊。
   潜入的时间格外有压力,所以我不能待在里面太久,我记住药名
  跟罐子大小后,便走出房间到药局,想跟勤买了一模一样的肝药胶囊。
  
  
   「你肝有毛病?」勤不以为然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什么好伪装的。
   勤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又揉又捏,像楚留香一样。
   「我这么说吧,这罐的胶囊很常见,要不要跟我买空的?」勤似
  乎看透我的心思。
   「好,谢了。」我莞尔,勤这家伙有时候还真够意思。
   「多来光顾就是了。」勤认真说:「但吃死人也别来找我。」
  
  
   于是,我买了三百颗空胶囊。
   我在自己房间从容地将胶囊打开,换上春药的药粉,再到王先生
  房间里,倒出所有的肝药胶囊,换上我的版本,无一阙漏。
   我得扶王先生一把。
  
  
   接下来是老张。
   老张的床底下有大约三十瓶未开封的过期牛奶,还有一瓶已经打
  开的水果调味乳,目标非常明确。
   我抓起一点点春药丢下去,摇一摇,希望老张的铁胃对春药没有
  太强的抵抗力。
   「一点一点,不要急。」我微笑,小心走出老张家。
  
  
  
  
  
  楼下的房客 24
  
   我走到四楼,看着颖如的门。
   下午三点半,此时的她正在床上写小说,我潜入王先生跟老张房
  间前,她已经将疑似死掉的年轻人丢到浴室里,跟那只黑色塑胶袋放
  在一块,然后就一直在床上敲键盘敲个不停。
   「你绑人杀人,是为了要写小说吗?」我心想,看着门。
   但,有什么小说需要这种恐怖的亲身经历?恐怖小说?侦探小说
  ?黑色异想小说?不,这太不合理,这种小说的报酬不可能值得颖如
  如此冒险,这年头只有爱情小说才能被群众拥抱,才能赚到丰厚的版
  税。我看多半还是颖如自己心理变态,她最恐怖的地方就是随性胡搞。
  
  
   柏彦一个小时前已经出门上课,我轻轻打开门,将他桌子上没吃
  完的泡面掀开,丢了比上次更强的安眠药进去。
   这小子卫生习惯很差,没吃完的泡面一定会把它吃完,甚至不需
  要加热。
   「晚一点,再帮你开发新的能力。」我很乐。
   我的笔记本早已记满各种对柏彦「能力开发」的每个进度,他可
  以说是我计画中不可或缺的「第一个齿轮」。
  
  
   我小心打开柏彦的房门,从门缝中看看对面的颖如有没有出来。
  我很介意她的存在。
   没有。
   我走出柏彦房间,关上门。
  
  
  
  
  
  
  
  
  
  
   前面的门突然打开。
  
  
  
   「房东先生?」颖如笑着打招呼。
   「好啊。」我点点头,笑笑。
  
  
  
  
  
  
   她看见我从柏彦的房间出来吗?
  
  
   「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我打哈哈。
   「可是我注意到你不大吃我作的菜,是不是我的手艺很差?」颖
  如难为情。
  
  
   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门?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我有些语无伦次。
   「吃不习惯吗?」颖如看着我。
  
  
   她为什么总是选在这种令我窒息的时刻?
   难道她有心电感应不成?
  
  
   「这不是你的错,我从小就有挑嘴的毛病,想一想还真不好意思
  。」我歉然。
   「嗯。」颖如点点头。
  
  
   怎办?
   如果她看见我从柏彦房间出来,我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问我我进
  去做什么,因为我一点都没准备好这个答案!
  
  
   「对了,颖如,你不是个作家吗?哈,我最近去书局逛逛,可都
  没看见你写的书,我猜你用了笔名吧?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兴致
  盎然。
   「其实说起来,我不能算是作家......」颖如微微笑。
   我灵机一动,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颖如,于公于私都应该
  把握机会。
   于公,了解颖如有助于我实现计画。
   于私,有谁有机会跟一个惯性杀人的变态聊天呢?
   「颖如,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个茶吃个饭,聊聊天。」我打
  断颖如的话,热忱地说:「我想多了解你一点,说实话,我没什么可
  以聊天的朋友,哈,说来难为情,我好久没有跟一个人好好说说话了
  。」
   颖如眯起眼睛。
   我尽量让笑容扩散,扩散到颖如的脸上。
   「好啊,不如来我房间喝咖啡,我煮咖啡请你。」颖如的笑天真
  无邪,但这点活命的警觉我还有。
   我乾咽了喉咙。
   「那怎么好意思,我记得张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我知道附近有一
  间很棒的咖啡厅,你看怎么样!」我击掌,迫不及待。
   「不好意思让你花钱,我对冲咖啡还蛮有研究的。」颖如的笑令
  人失却抗拒。
   我除外。
   「不好啦,我怎么好意思进女孩子房间,那间咖啡厅真的很不错,
  我想去很久了,但一个人怪落寞的,总不好意思啊哈!所以我请客,
  千万别客气!」我忙说,差点要掏出钱来。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有机会要参观我的房间吗?」颖如。
   「有吗?」我假装忘记,反正客套话就是这副德行。
   「好吧,你带路罗。」颖如终于点点头。
  
  
  
  樓下的房客 25
  
   咖啡廳。
  
  
   穎如點了一杯貴夫人。這點叫我驚訝,我從來沒看過嗜喝咖啡的
  穎如在咖啡裡加過牛奶。她總有辦法讓我驚奇。
   我點了一杯愛爾蘭,還多要了一疊巧克力餅乾,一疊牛角麵包。
  
  
   「謝謝你的招待。」穎如說。
   「哈,別那麼客氣,妳覺得這裡還過得去吧?」我笑笑。這裡隨
  便一杯咖啡就要兩百塊上下,如果還過不去我也沒辦法。
   「這裡很好。」穎如很有禮貌地說,聞一聞咖啡,笑笑:「不過,
  改天你真該嚐嚐我沖的咖啡,至少比這裡便宜多了,味道也不差。」
   「是嗎?」我的背上又是一陣冷汗,幸好這裡是公共場所。
   穎如觀察著咖啡上的奶暈,撥開一顆奶球,又慢慢倒了進去。
   牛奶一滴滴墜入咖啡裡,僵化地擴散開來。穎如出神地看著。
   「對了,妳剛剛在走廊上提到,妳說妳其實不算作家------這是
  什麼意思啊?」我問。了解她的職業作為起步吧。
   「我是個專門替人代筆的寫手。」穎如抬起頭來,解釋道:「我
  幫各式各樣的作家、出版社、各種題材寫東西,最後掛上他們的名字
  。」
   「喔------原來如此,難怪我都找不到妳的作品。但妳既然可以
  寫東西,為什麼不乾脆掛上自己的名字,這樣不更好?抽版稅的話拿
  的錢應該更多才是。」我問。
   「不是所有人都對出名感興趣,像我。」穎如:「在別人的名字
  下寫東西,可以嘗試更多的題材,也有更多的機會。只要肯下工夫研
  究新事物,不怕沒有工作,但要是掛上自己的名字,失敗一次,下一
  次的機會就遙遙無期了。」
  
  
   研究新事物?
   需要藉助亂搞別人身體來作什麼研究?
   變態殺人小說嗎?
  
  
   「那最近呢?最近在寫些什麼東西啊?」我。
   「最近在幫蔣小姐寫個人財務規劃的書,這陣子流行這些。」穎
  如,又加了一顆奶球。
   「蔣小姐?」我好奇。
   「這是業務祕密。」穎如的笑很暢懷,我要是真有興趣繼續問下
  去,她肯定不會隱瞞。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別人的事。
   「像妳這樣幫人代筆,還要自己唸書做研究,會不會很累啊?」
  我問。
   「會啊。」穎如。
   「那妳平常都做什麼消遣?像昨天那樣燒菜嗎?」我笑笑。
   「上網聊天,旅行,想事情,沖咖啡。你真像記者。」穎如又加
  了一顆奶球。但她還沒喝過一口。
   「哈,上網聊天啊,像我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學習新鮮事了。」我
  自言自語。
   「房東先生呢?」穎如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但我知道她對我一
  點興趣也沒有。
   「我啊,看看報紙,看看電視,日子渾渾僵僵的,幸虧有你們這
  群房客住了進來,我平淡近乎枯燥的生活才起了一點變化,像這樣跟
  一個漂亮女生面對面坐著喝咖啡,我以前哪裡想像的到。」我說,這
  也是事實。
   「房東先生沒有女朋友嗎?」穎如問。她的咖啡裡已經墜入五顆
  奶球了。我想她只是在玩弄她的咖啡,穎如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喝掉它
  吧。
   「以前交過一兩個,但越老越沒什麼成就,也就沒什麼好女人接
  近我了。而我自己也懶了。」我說,這也是事實。
   「嗯。」穎如低下頭,用湯匙玩弄著咖啡上的泡沫。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我翻著桌上的電影雜誌,吃著巧克力餅乾,穎如則像古老的吉普
  賽人一樣,研究著咖啡上一次又一次的白色圖像,占卜些什麼似的。
   有時,我會指著電影雜誌上的明星或是電影劇照,問問她的看法,
  但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
  
  
   這樣很好。
   我篤信的守則不多,其中一條是:越沒有話題的時候,越能看出
  一個人心底的樣子。因為可供偽裝的虛假言辭已經越來越少。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可能已經到了盡頭?」
   穎如停止剝奶球,突然丟了這個怪問題給我。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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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 16
  
   我乾等着颖如回来,想同她说几句话吓死她,一直却等不到颖如。
   「难道颖如逃跑了?不再回来了?」我多疑起来,但心中的遗憾
  感竟大过于担心。
   也许我很期待颖如会变出什么新把戏似的?
  
  
   我抬起头看时钟,十一点半。
   「这么晚?」我心道。
   此时,升降梯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猛然醒觉,却已来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为。
   真笨!颖如要是从屋子后的升降梯上楼,我怎么会遇得上颖如?
  而且......
  
  
   「颖如一定还带着另一个人!」我大惊,赶紧快跑上楼。
   颖如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曾使用过升降梯,而且她晚上出
  门前将那昏迷的男人丢到浴室的马桶上,可见她一定还在打什么坏主
  意!
  
  
   我听着升降梯转动的声音,后悔莫及地跑到房间里,打开电视。
   走廊。
   颖如打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样
  子好像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小滑头。
   他笑得很开心,说不定他以为今天是他跨破处男的黄金之夜。
   「白痴。」我竟然忍不住笑出来。
  
  
   接下来,又是同样的剧本。
   咖啡还是水,然后颖如接过笨男孩的杯子,笨男孩晕倒,五花大
  绑。
   我想,有问题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颖如接下来想做什么。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一本关于星座占卜的书,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这让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经强烈到不断地自言自语,
  对着萤幕乱给建议。
  
  
   「拿出那只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里啊!教训教训这自以为是的小鬼!」
   「那个蛇毒!打在小鸡鸡上!」
   「不是听说打一小截空气在血管里就会死人的吗?试试看无妨吧!」
   「还是要玩活体解剖?让他吃多一点安眠药,边睡边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乱想地快疯了,但颖如就是乾耗着,还看书看到打盹,我
  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恶劣,连陈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里做爱我都没兴趣
  看。
   直到半夜两点,颖如才把书放下,我精神一振。
  
  
   颖如首先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就在那坐在马桶上的男人旁
  冲澡,那画面之诡异令人提不起一点性欲,而颖如洗完澡后,披着浴
  巾、将针筒灌满牛奶后,连血管都不瞄准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马桶男的
  大腿上,针筒一压到底,我捂着眼睛帮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惨,我猜他发烧依旧,但颖如洗完澡后,一点也没
  意思帮淋湿的男人擦乾,就这么让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马桶上腐烂。
   但颖如对刚刚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温柔多了,她拿出几颗安眠药捣
  碎,然后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接着拿出刚刚用来注射牛奶的针筒,
  灌入黑漆漆的酱油,端详着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么呢?
   颖如抚摸着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寻找较明显的静脉。
  
  
   「你真是太难猜了,打下去的话,顺序就都乱掉了啊......难道
  你等不及他开始脱水,就想乱打东西进去?」我看得颇有兴味,因为
  这次我可是相当赞成颖如快速整人的作风。我一样等不及了。
   颖如微笑,果然将没有消毒过的针孔插进男孩的手臂里,让酱油
  慢慢渍入血管,我的嘴巴随着酱油越灌越多,张得越大。
   「好咸啊。」我差点没笑死,虽然我并不认为血液里有这么多酱
  油会死掉,但一定不会有乐观的下场。
   男孩睡得很死,任劳任怨地让颖如连续灌入大约一千五百毫克的
  酱油,我想过不了几天,他也会被扔进浴室里。
  
  
   颖如睡了。
   我也闭上眼睛。
   她不晓得是随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调不一的安排?总之我非常
  难以估计她的行为,但我已经不觉得这是一面倒的悲惨情况。
   颖如的捉摸不定,她还有什么隐性疯狂即将暴露在我的眼前,这
  都让我感到兴奋与好奇。
   当然,我并不准备认输,也不会输。
  
  
   因为我看得比她多。
  

  楼下的房客 17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厅吃早点看
  报纸。
   「早。」王先生向我点头示意,他的可怜女儿睡眼惺忪地向我挥
  手道别。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彦稍差一点。
   愉快极了。
   我吃完烧饼豆浆后,陈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楼,我想跟她
  说句早安什么的,但她的脸色十分疲惫,于是我将话吞进肚里,干骂
  了几句。
   「早啊!房东先生。」郭力不久后也下楼,拎了一个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课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着开门出去。他总是不急着做
  任何事。
   「令狐弟还在睡啊?」我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看得见。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这里过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会
  回来。」郭力笑笑,这才开门出去。
   我听着郭力开着他那台BMW离去的引擎声,上楼涂鸦笔记本。
   我的灵感飞涌而出,白纸在顷刻间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幻想与布局。
  
  
   柏彦十二点醒来,那时颖如已经喂了那年轻人又一次安眠药,然
  后又一剂酱油,而马桶男则被针筒从下腹部打进五百毫克的牛奶。
   柏彦很错愕,甚至还躺在地上赖了半小时才真正醒来。
   摸着将阴毛黏成一团糟的乾掉精液,柏彦并没有那么惊讶,但坐
  在地上的他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绪:打枪打到几乎一丝不挂、立刻
  睡着倒地,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干。」柏彦失笑道,这是他白疑的结论。
   柏彦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药力持续夺取他的平衡感。
   「你妈的,干你妈的!」柏彦揉着太阳穴,表情狰狞地打开电脑
  萤幕,然后才拿卫生纸试图把精液擦掉。
   当然擦不掉,卫生纸的碎屑黏在阴毛上。
   「我怎么会看这只大奶妈?」柏彦一直旋转着脑袋,就是想不起
  来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我是这样解读他的表情。
   柏彦又骂了几声「太夸张」后,去浴室拿起漱口钢杯装水冲阴毛,
  用肥皂搓搓搓搓搓搓,就是不肯乾脆洗个澡,一点卫生概念都没有。
  
  
   「再去突击检查你一次吧?这次吓死你!」我得意洋洋地看着柏
  彦愤怒地清理我的精液,盘算着应该怎么打扰他,但颖如喝完一杯咖
  啡跟一小片面包后,就蹲在马桶男的面前,量体温、看瞳孔、搭脉搏,
  然后就开门出去。
   我紧张地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自言自语:「你不是要去找猎
  物,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藏好小男生。但你要去做什么呢?
  去买新的有趣东西吗?」
   我的神经发烫,因为颖如不是下楼,而是上楼。
  
  
   来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好像不存在似。
  
  
   颖如慢慢、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阶梯上,我嘴唇一痛,这才发现我
  的牙齿已经将下嘴唇咬出血来。
   「糟糕!」我快步走出卧房,紧张地将卧房门关上。我绝不能让
  她发现我秘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调节着情绪,但一种很畸形的恐惧正凝结在门的另一
  面,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个黑沉到着火的影子正烧烫着门。
   「嗯。」我点点头,好想对着门大吼大叫滚开。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应门,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转转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双手按摩着肩膀。
  
  
   开门。
  
  
   「嗯?啊!颖如!」我佯作惊喜,站在门口。
   「嗨,房东先生。」颖如轻轻的声音,脸上微笑。
   「什么事啊?记得房租过两天才需要缴的吧,哈。」我真是不知
  道,仍是站在门口。
   「是这样的,我房间有个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东
  先生有没有剪刀可以借我?」颖如说谎脸不红气不喘,语气甚至更加
  轻柔。
   「是这样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着头,脑子一片
  混乱。
  
  
   跟我借剪刀干嘛?
   我有大剪刀吗?
   我应该借吗?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点就可以了。」颖如的声音很温柔,温
  柔到瞬间松懈我的神经紧绷。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回答,总之我话出口后,
  我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我转过身,在一个又一个的抽屉里寻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余光
  一直注意着颖如的动静,我实在很怕她从我后面突袭,到时候我可没
  有一天吃好几次安眠药的好本事。
  
  
  
  楼下的房客 18
  
   打定主意。
  
  
   「有吗?」颖如关切问道。
   「这一把行吗?」我拿起一把实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
  忽略抽屉的角落里躺着另一把更大的裁缝刀。
   我打心里不想借给这颗炸弹任何东西。尤其是这东西沾满了我的
  指纹。
   颖如眯着眼,看着我手中的剪刀。
  
  
  
  
  
  
  
  
   拒绝吧!
  
  
  
  
  
  
  
   「可以。」颖如伸出手,高兴地说:「谢谢。」
  
  
   十秒钟后,我呆呆地看着颖如的白色洋装隐没在楼梯口,十足的
  胜利者姿态。
   「有你的。」我憎恨地说,对这次对决的落居下风感到羞耻。
   我回到卧房后,便深深感到后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耻而已。
   当时战败的感觉,有如战场中的士兵被迫将手中的步枪借给敌军
  枪毙自己。
   很糟恨糟。
  
  
   颖如走进房间,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装,解下粉红蕾丝内衣裤,
  一丝不挂,粉红色的乳头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是男人
  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然而,颖如匀称修长的身段并不会使人充满邪
  念,而是令人想抱着亲吻一整个下午的纯洁。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痴了。
   颖如从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进浴室,轻轻蹲在马桶男面前,将
  他的衣服跟裤子全剪开,让男人衣不蔽体地坐着,接下来,剪刀刃口
  轻轻扣住男人的左手小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别......别这么干!」我惨叫。
   男人的脖子抽动了一下,颖如的脸上喷上极细的红点。
   但她的眼神专注到发出光芒,在萤幕里闪闪发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这样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开,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无名指。
  
  
   我透不过气来,两手手指紧密地缠在一起。
   红色流满浴室,以及颖如的双手。
   我的手指也滚烫起来,我连忙甩它一甩,但不可能出现的痛楚以
  象徵、以隐喻、以病态、以抽象的速度,沿着手指里的神经直达我的
  心脏,像针一样。
   我抓着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缝隙之间,依然无法逃避
  电视萤幕中那把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砖地上,然后都给颖如扔进马桶里。
   冲掉。
  
  
   马桶男默默承受着,无怨无尤,好像之前就签下「绝不喊痛」的
  切结书,也或许他早已因为发烧过度将几千条神经全都给烧糊了,连
  他的老二、阴茎跟阴囊,被钝钝的剪刀分成二十几次剪掉,他也只是
  微微拱起背、晃着两只脚,表示「他知道了」。
   但我却透过电视萤幕,被迫吃食着、分享着马桶男的尖锐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回应,彷佛化身为马桶
  男的末梢神经。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泪。
   一股气直冲到胃里,我捏紧拳头,试着将痛觉反刍出来。
   「有你的。」我气急败坏地用头锤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扣扣扣!扣扣扣!」
  
  
  
  
  
  
  
  
  
   门过了一分钟才打开,颖如已穿上刚刚的白色连身洋装,若无其
  事地站在门缝前。
   动作还真快!
  
  
   「你瞧,我刚刚找到的。」我扬起手装的裁缝刀,温暖地笑着。
   「太好了,我正觉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称手,谢谢你。」颖如笑笑,
  接过我的裁缝刀。
   「别客气,大家有缘才会住在一块嘛,相互照应照应才有道理啊!
  哈哈!」我笑着,不肯离去。
   马的你这个贱人,老子非要你紧张到拉尿不可!
   「嗯。」颖如点点头,笑容丝毫不减。
   「嗯。」我微笑,我当然要微笑,死赖着不走,眼睛打量着屋子
  内。
   「还有别的事吗?」颖如轻轻说道,身子微微一倾,自然而然挡
  住我的视线。
   「喔!只是想拿回刚刚借你的小剪刀,哈,说不准我最近就会用
  到。」我笑笑,鼻子假装抽动抽动,忽然皱着眉头又说:「好奇怪的
  味道,你有养小猫小狗吗?味道好像有些......有些咸味啊。」
   「嗯,我的小狗刚刚死了,我等一下就会把它处理好的。」颖如
  微笑,她甚至懒得装出替宠物惋惜的样子。
   「最好快些处理,哎,不是我的关系,我是怕其他的房客会抱怨
  啊!」我装出豁然大肚的样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颖如也笑笑,将门关上。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关上的门,嘴里还留有刚刚吐过的酸味。
   紧张吧!还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门打开。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觉性地往门后退一步。
  
  
   「谢谢你,裁缝刀我用完了会还给你。」颖如笑意不褪,她递过
  剪刀的手背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颖如也没不高兴,只是想关门。
   「对了!」我假装猛然想起:「那个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你
  养的盆栽吗?我对那个很有兴趣,说不定也想自己养一盆喔。」
   我兴高采烈地看着颖如,等待她露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大失
  态,那就可以一报害我吐床的大仇。
  
  
  
  
  
   颖如看着我,看着我。嘴角微微牵动。
  
  
   我笑笑,手心却涌出大量的汗液。
  
  
  
  
  
  
  
  
   「请进。」颖如微笑,我突然间竟忘记呼吸。
  
  
  
  

  楼下的房客 19
  
   颖如点点头,居然没有回绝。
   我的心脏却停了两秒钟。
  
  
   你疯了吗?
   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竟然在一分钟以内就将一切布置妥当?
   你难道一点都没有一个犯罪者应该有的样子吗?
  
  
   难道,你打算连我也一起......
  
  
   我瞥了颖如手中的大裁缝刀一眼,竟隐隐生惧。
   微笑在脸上僵成了一张灰白的面具。
  
  
   「马的......」
  
  
   柏彦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一股很闷的愤怒夹杂在开门
  的风中。
   我赶紧往后一看,柏彦皱着眉头,穿着短裤、蓝白拖鞋,将门摔
  上,朝下楼的楼梯拖步走着。
   「柏彦啊!小心把门给摔坏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气。
  我假装热络地搭着他的肩,回头看着颖如说:「颖如,下次再去参观
  你的房间啊。」柏彦也回头。
   颖如点点头,微笑,进门。
  
  
   「最近心情不好?是学校的功课还是女朋友的问题啊?哈哈。」
  我乾笑,柏彦简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没事。」柏彦的语气很差,根本与当初求我让我搬进来住的时
  候判若两人。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下楼出门吃饭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彦后面,舒缓刚刚跟颖如对峙的紧张情绪。
   这次,我可没有心神感受到战败的屈辱了,我抱着死里逃生的心
  情感恩着。
   甚至,还佩服着。
  
  
   犯罪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活动。
   犯罪使人与人之间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强大。
   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种专业,一种浪漫,一种迷人的憧憬。
   一种必须克服自身恐惧,与不断压抑道德才能完美实践的、对人
  性的逆向操作。
   逆向总是使人深深着迷,这点,我原本从偷窥一事中渐渐体会。
   但,颖如让我见识到另一种迥异于偷窥,迥异于航行于阴暗处的
  鬼鬼祟祟的,的一种乘风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独,却弥漫着叫人呕吐与战栗的
  鬼气,叫我这个低阶犯罪者完全失却了被偷窥喂养的犯罪精神,我无
  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试了两次,两次都彻底失败了。
   罪带给了颖如强大,却也相对萎缩了我。
   也许,我该慢慢训练自己,让自己在萤幕中观看颖如变态地展演
  犯罪的荒谬艺术,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从模拟与学习中,逐次接近
  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状态。
   那样,我就可以不必惧怕颖如,我就可以跟她并驾齐驱地成为高
  档的犯罪者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学她,我对狂喂安眠药跟剪手
  指之类的事丝毫提不起劲。
  
  
   我坐在路边的行道树下的长椅子上,看着柏彦走进附近一家烧腊
  店,他的肚子可饿坏了。我的脑子被震撼的视觉暂留强迫回忆着颖如
  一剪一剪喀断男人手指的模样,如果我现在回去,大概可以赶上男人
  的脖子被剪断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气息,我最好赶快回家守在电视机前。
  
  
   「咦?」
   老张骑着机车,从街角一转而过,骑进我那栋老房子旁边的小巷
  子。
   「下午一点半?」我看着手表,看着老张将机车停好,东看西看
  地开门进屋。
   老张星期二根本没有这么早回家过。
  
  
   你要行动了吗?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尽量使自己脚步轻盈,像个优雅的犯罪者。
  
  
  
  
  楼下的房客 20
  
   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萤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觉,果然如郭力所说的那样。
   柏彦大约半小时后回到了房间,打开电脑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
  曾翻开过书。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浴室的门关上,那个马桶男已经不见了,他
  已经变成一只黑色塑胶袋,静静地窝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轻人瘫在椅
  子上,石膏似的。
  
  
   开始行动的老张,挑选的对象果然是陈小姐的香闺。
   他足足观察了走廊的动静十四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打
  开陈小姐的房门。
   老张是个比我还要下层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动机与行动全都指向
  「色情」两字,所以他理所当然将眼光瞄准了床;他诚惶诚恐地轻趴
  在床上,闻着、嗅着、捏着、呼吸着。
   「别尽做些无聊的事。」我说。
   老张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间其他有趣的部份。
   梳妆台前的香水,他拿起来闻一闻。
   放在桌上的发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里的香皂,他握在手里再三把玩。
   吊在挂钩上的浴巾,他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里的牙刷,他挤了一点牙膏,兴奋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后,他趴在马桶上,用抚摸美女的姿势与神情,手指一次次滑
  过马桶的塑胶坐垫,将整张脸贴在上头。做白日梦。
   「你应该开始想想应该怎样拥有这一切,而不是光贴在马桶上啊
  !」我嘀咕着,深怕老张辜负我赐予他的peeping power。
   但老张终究是个初窥犯罪殿堂的生手,他在萤幕上的表现像第一
  次看见骆驼的印第安人。
  
  
   老张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无聊探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陈
  小姐的房门,忐忑不安地出现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像打扰柏彦与颖如那样、去干扰老张的变态行径,但我
  生怕会摧毁老张刚刚才萌发的一丁点犯罪天分,或说是胆子,于是我
  只得作罢。
   不过主要的理由,仍是终于起身伸懒腰的颖如。
  
  
   颖如放下刚刚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说,站在年轻男子面前
  ,抚摸着他的额头。
   死了吗?
   从萤幕中我实在看不出来,也实在没有关心的动力。
   颖如拿出针筒,灌满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弹一弹针口。
   「不会吧?你不会忘记这个人......这个人是酱油男吧?」我张
  大嘴巴。
   颖如显然不在意,她拿起针筒,插进年轻人的颈子,硬是将牛奶
  推送进去,牛奶有的被灌进去,有的则不停漏出来,乳白色的浆液现
  一样流下。颖如根本没有瞄准颈动脉,看来我必须习惯她的大而化之
  。
   针筒拔出来的时候,鲜红色像一条细线喷出,颖如沉吟了一下,
  打开抽屉,拿了一块金丝膏布朝伤口啪一声用力贴上。
   啪一声,显然太过用力,因为年轻人摔在地上,椅子倾倒。
   颖如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脸,年轻人当然没有一点回应。
   过了几个小时,黄昏了,颖如拿出一块红色的布整个盖上年轻人
  后,拿起桌上的大塑胶袋跟那瓶该死的酱油,打开门。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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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 11
  
   多么离奇。
   我怎么也看不出颖如的体内住了这样的东西,这是最令我呼吸发
  冷的地方。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胶袋和几条粗绳,将塑胶袋铺在椅子下,
  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
  ,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
  千百遍?为什么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徵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颖如,颖如,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
  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全是汗,脚一直
  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萤
  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么。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
  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
  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
  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小说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萤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他
  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
  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
  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
  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
  
  
   我就这么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迳自
  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
  ,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
  ,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的手指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
  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
  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
  眠而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
  ,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
  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
  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
  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楣。」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
  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
  翼翼将它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麻□疫苗、白喉等疫
  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
  
   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
  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
  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愣愣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
  要感叹几句时,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么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楼下的房客 12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
  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
  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眯起来,有些晕眩。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
  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
  放好,将硬币放在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在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是
  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么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
  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像那会是多么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么偏偏在这
  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沈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
  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有一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
  人的那种人。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么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
  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
  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
  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
  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
  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颖如呢?难
  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你在挑战我吗?你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
   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你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你当成
  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
   我将塑胶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市中心的麦当劳。
  
  楼下的房客 13
  
   我在一楼楼梯口转角的公布栏,贴上一张启示。
  
  
   「大家好,住得还习惯吗?我今天不见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是
  大家钥匙的备份,我这边没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请捡到的人放在客厅
  桌上,或拿到我房间给我,谢谢。PS:为了防止大家也弄丢自己的钥
  匙,到时候谁也打不开房间的情况,请每个人将钥匙多打一份给我,
  否则被锁在门外时须自费请锁匠开门换锁。房东。」
  
  
   我冷笑,这样颖如即使当时怀疑房间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会猜
  到我头上。
   而是拥有那串所有人钥匙的「潜入者」。
  
  
   谁是潜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祸给不存在的人。
  
  
   「给你。」
   我将旧的钥匙串放在老张门口的鞋子里,故意露出一小截金属以
  免显得太刻意。
   我当然重打了一份钥匙,刚刚从麦当劳出来后,随即去请五金行
  打的。
   老张是最佳的人选,他一定想都没想过能够拥有这栋楼最高的权
  力、与我平行的权力。
   而这正是偷窥成癖的他,所追求的超能力。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老张在穿鞋的时候发现这个神秘的礼
  物。
   「你不会还给我的,你不会还给我的。」我不断念着,看着老张
  紧张地走进房间,看着钥匙串皱着眉头。
   但他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很邪恶。
   「收下吧,然后展开你的探险。」我说。
   老张打开抽屉,将钥匙放在里面,然后振臂轻喝了一声。
  
  
   我一边替老张高兴,一边替被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安眠药,每三、四个小时就被颖如喂药一
  次,而颖如睡前则会给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于太过量。虽然我看不出颖如是怎么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乾死你了。」我看着萤幕。
   那男人最后一次失禁已经是27个小时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点点
  和着安眠药进肚的水以外,什么也没喝。如果强灌昏迷的人液体,液
  体多半会流进气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颖如当然也知道。我说过了,犯罪是一种专业。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时,我以为她残忍到要用注射生
  理时盐水会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残喘那男人的烂命,但颖如却从诡异
  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绝对过期牛奶。
   「你这女人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我讶然。
   颖如将牛奶灌满针筒,套上看似不慎卫生的注射针后,颖如专注
  地将针刺进男人手臂静脉,慢慢推送泛黄的牛奶。
   我好想吐。
  
  
   颖如连续注射了大约三千毫克的牛奶,于是那男人晚上又开始失
  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颖如摸着男人的额头,拿着温度计让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温度计显示几度,但这举动应该表示男人正在发烧,
  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想这应该是白血球正在跟过期牛奶里的病
  菌正在大战的关系吧。
   颖如躺在床上,捧着电脑敲敲打打,累了就看书、喂药、擦地、
  睡觉,好像正在贴身照顾一个病人。她制造出来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因为什么特质才被选中,
  抑或是随机的不幸。
  
  
   另一方面,我想老张也应该开始观察每个人出入房间的时间惯性
  了,毕竟关于犯罪的事情都牵涉到天生的敏锐,或是刻苦的调查。专
  业。
   于是,老张开此有意无意地,增多他往返一楼的次数,经过陈小
  姐的房门时都会注意陈小姐的鞋子还剩几双,有没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
   跟我想的一样,他对漂亮淫荡的陈小姐最有兴趣。
   或者,老张也明白颖如之住在他楼上,要藉机往返五楼或天台以
  便观察颖如的作息是比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着老张偷偷潜入陈小姐房间的一天,去偷条内裤或是
  躺在床上滚一下之类的。但老张似乎很沉的住气,大概是「如果被发
  现的后果」的想像阻碍了他的侵入计画,或是他另有盘算。
  
  
   也好,晚点也好。因为我脑子很乱很乱。
  


  楼下的房客 14
  
   我的脑子很乱,全都是因为颖如给了我一个错手不及。
   笔记本上充满了零碎的涂鸦,我却没有很好的灵感编织一个故事
  ,更缺乏精密控制「时间流程」跟「空间交错」的能力。
   我的统计数据还不够多,是事实,但颖如跟一具准死尸给我一个
  震撼教育,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变」。如果我无法掌握突变的
  可能程度,我就会被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给击倒,到时候,即使无意
  间成就了一出好戏,却是跟我毫无干系。
  
  
   那只是偶然,然后很有趣而已。
  
  
   虽说如此,但我心里明白,像颖如这种外表看不出来的疯子实在
  少有。我相信只要猜到这颗不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整个剧本就能惊
  奇地将每个房客,每个事件都扣连在一起。
   没错。
   这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现导演与编剧的设计感」
  的好电影的特色。那些电影通常内容杂乱分呈,但在步入结局的几分
  钟内,让所有的线因为种种机缘凑巧撞击在一起,然后迅速在眼花撩
  乱的掌声中落幕。
   例如偷拐抢骗、爱情灵药、猜火车等。
   但那些电影只是电影,将所有的兵分多路的线全搭在一起,只是
  戏外导演运用的、演员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临的,则是真实世界。
  
  
   我必须先构思出几个一定要达到的「名场面」,然后想办法去实
  践它。
  
  
   吃着刚刚从楼下冰箱里端出来的、郭力买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
  观看六个电视萤幕寻找灵感,但主要的焦点还是放在老张跟颖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个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个特色,而导演我需要将
  他们的特色刻划出来,强化、或甚至赋予更适合他们的特色。
  
  
   老张嗜爱色情偷窥,我给了他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就等他什么时候蜕变。
   颖如截然两人,一个文静、一个像变态护士。我该给她什么?或
  应该回避她什么?应该积极地让她变成戏剧里最辛辣的部份,还是该
  消极的防止她破坏?无论如何都很难。
   柏彦无聊嗜睡嗜打手枪,我该给他什么?或想办法恶整他,让他
  变成一个可笑的戏剧零件?这个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际,算是令狐的主人,令狐则几乎倒了过来,嗯..
  .....应该思考如何利用他们是同性恋这项特质。
   陈小姐纵然看似淫荡,但她为什么要交两个男友?这个原因陈小
  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自言自语让我听到。应该想办法让这个丑闻被其
  中一个男友揭穿吗?
   王先生呢?他除了一直在压抑想侵犯女儿的欲望,他甚至比柏彦
  还要无趣。不过他有个女儿。
  
  
   我看着电视萤幕,颖如刚刚起床。
   这是她绑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渐在椅子上枯萎,一点反抗的
  可能都不存在了。所以颖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药的剂量,我想光是发高
  烧不退就足以瘫痪男人,何况这几天他什么东西也没吃,只是被猛打
  牛奶。
   死才是他的解脱吧?我只负责看、还有感叹。
  
  
   我走到颖如房间外,这四天以来我一直想不透颖如为什么要敲我
  的房门,我只有几个无法印证的猜测,因为颖如后来并没有再找过我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备份钥匙偷偷打开柏彦的房门。他一个小
  时前去上课了。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溶剂,我将它倒进柏彦喝到一半的可乐
  里面。这小子邋遢得很,这瓶没有气泡的糖水准要继续喝下去的,我
  剂量下得不轻,务求他彻底昏睡。
   「我要给你一个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点。」我忍不住窃笑,从
  门缝中看看走廊上没有人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间。
  
  


楼下的房客 15
  
   柏彦晚上七点半回来,正好那时颖如出门,而那男人被颖如拖到
  浴室里的马桶上,浴室门关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见柏彦坐在电脑桌前上网聊天,一边将可
  乐喝个乾净。
   「快去睡觉。」我说,我可不想碰上颖如回来。
   柏彦继续敲着键盘,但几分钟过去后,他怔怔看着萤幕恍神的次
  数越来越频繁,而按「del」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柏彦结束对话窗,打了个哈欠,萤幕进入连线对战的第一人称射
  击游戏画面,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机枪冲锋陷阵,没有平日那样的激动
  地摇晃现实世界的身体闪躲萤幕里的子弹,渐渐的,柏彦揉揉眼睛,
  脖子有些摇晃。
   但柏彦竟不肯放弃,他将整张脸都快贴着萤幕开枪。
   「你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点。」我蛮不高兴,但话才刚说完,我
  发现柏彦的下巴早就顿在键盘上,脸贴着电脑萤幕一动不动。
   成功了。只要动作快些,就不至于遇上神出鬼没的颖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着门,确定柏彦是否真的昏睡。
   没有回应。
  
  
   「柏彦开门,叔叔有话跟你说。」我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轻轻将门推开,没锁。柏彦的嘴巴张得好大,快要流口水。
  
  
   「柏彦,柏彦?」我揉着柏彦的肩膀,但柏彦睡得跟死猪似的,
  于是我拿出塑胶手套戴上,免得我乱用剂量,要是柏彦一觉不醒后尸
  体居然留下我的指纹。
   我将柏彦的拖鞋脱下,然后将他抱在地上,脱下衣服后,我让他
  右手勾着衣服,短裤连着内裤一齐拉下至膝盖,露出他的阴茎,然后
  让他惯用的左手放在阴茎上;我站着俯瞰柏彦狼狈的滑稽样,狠狠地
  耻笑了一番。
   转过身,我打开他珍藏A片的抽屉,拿出一片他没看过几次的大
  埔安娜的色情片,放在电脑光碟里播放。
  
  
   但我立刻愣住了,既然我打算这么做,那精液呢?
  
  
   难道我要抓着他的老二,帮他打一泡出来?我光想就觉得恶心。
   「算了,看你这蠢货应该死不了。」我蹲在柏彦身旁观察他均匀
  的呼吸,于是拿下塑胶手套,坐在电脑前。
   我看着大埔安娜柔软巨大的豪乳套弄着老二,越想越觉得好笑。
  难道我真的不怕柏彦因为药剂过量死去吗?不,我还是担心的。
   但因为太有趣了,使得我无法抗拒这么做的诱惑。
  
  
   来了!我的腹肌绷紧。
  
  
   我急忙站起来,跪在柏彦身边,瞄准他裸露的阴茎喷射,沾得他
  的龟头跟阴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旧酣酣地睡着,我简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张卫生纸将自己擦乾净后,从门缝确定没有人,便从容
  地走到一楼客厅看报纸。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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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6)
  
   我将镜头切换到住在楼下的轻轻女子,她还在睡觉,我看了看手
  表,她大概还要睡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十点半才是她最常醒来的时间
  。
   轻轻女子的名字叫张颖如,是个专职作家,我猜她一定不是个很
  有市场的作家,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颖如经常在床上用笔记型电
  脑写作,床边的茶几上堆着好几本杂志与各式各样的书本,她一写就
  是好几个小时,中间只会起身上厕所或冲咖啡,吃点小饼乾,到了晚
  餐时间才会出门吃点像样的东西,有时回来手里会抱着一些零食与新
  的书籍杂志。
   晚上九点后颖如就不写作了,她专注地不断翻看堆积如小山的书
  籍,常常两天就看完一本书,还会用笔划线做记号,不知道是真爱看
  书还是找写作的资料,总之我都很佩服这样的阅读习惯。真是个生活
  简单朴素的女孩子。
   所以偷窥颖如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我最多学到了冲咖啡的各种技
  巧。
  
  
   我打了个哈欠,将电视关了。
   老张在大家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出门了,他要带学校的小田径队跑
  操场。如果将萤幕切换到他的房间,我将会看见单调的摆设,还有满
  地的过期牛奶。
   他真是解放了,彻彻底底的。
   我知道老张也有偷窥的癖好,这点他没有跟我提过,他只敢提过
  期牛奶的事。人之常情。老张的偷窥嗜好反应在他房间光碟机里的偷
  拍光碟,以及他放在衣柜里的高倍率望远镜上。
   老张每天下班回来洗澡前,都要看一片偷拍光碟,内容包罗万象
  ,有真偷拍,也有假偷拍。而入夜之后,老张就会架起望远镜,用研
  究月球表面的科学精神窥探附近的住户有没有进行不关窗廉的色情活
  动。
   是的,老张跟我虽然颇为投契,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想窥探
  的是各式各样有趣的自我表演,但老张的偷窥活动则标榜着色情万岁
  ,这并不是说我高了老张一等,而是着重的趣味多元性差很多。
  
  
   关了电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也许我该每半年,或甚至每三个月就换一批新房客进来,只留下
  比较有趣的房客。
   我闭上眼睛,想起两部跟偷窥有关的电影。
  
  
   一部是「银色猎物」,男主角藉由偷窥女主角的日常生活,于是
  非常了解女主角的兴趣与行为模式,男主角便塑造自己另一个形象,
  并制造种种巧合使女主角爱上他。也许我该仿效他,看看有没有机会
  跟陈小姐做几次爱,或是让单纯的颖如爱上我。
   另一部电影是「楚门的世界」,这部堪称经典的电影我看了好几
  遍,里面的男主角实在是太可怜了。但他的可怜之处不在于不自觉贡
  献出他有趣的一生,而在于最后竟自行揭破秘密,走到早已知悉他生
  活一切的观众面前。我叹了一口气,这部片好像不能给我什么启示。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里思量着楼下那些房客的人生。
   其实大家也真是有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说住就住的缘份
  ,说不定大家还会住在一起好些年,除了那个糜烂的大学生以外。
   也许,他们是我生命中另类的家人。
   我笑笑,自己其实亲人甚少,要不然大伯父这栋房子也不会轮到
  我的头上。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惦量自己这一生有多少斤两。
  没出过国,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念完大学,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年
  夜饭。
   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梦想。
  
  
   我当然实现不了梦想。能够当上导演的人有几个?何况我只是爱
  看电影而已,导演只是我随口挂在嘴边,有人问起我就回答的「梦想」。
   我呆呆看着黑色的电视萤幕,突然有种奇异的灵感。
   也许,我可以将这些房客当作是我亲密的家人。
   或者。
   或者演员。
   但我不再是默不作声的观众,而是才华洋溢的导演。

  楼下的房客 7
  
   好的演员,会努力达到导演的要求把戏演好,好的导演,多半也
  是个好编剧,他会端详演员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会端出一碗好戏。
   一个好导演绝对不能急,就道理跟王家卫一部「2046」导了好几
  年还没导完一样。我要从现在开始,以全新的角度观察这些房客的个
  人特质,更重要的是,我要设法洞悉这些人日常生活的背后,潜藏着
  什么样的动力。
  
  
   那会是什么样的动力?那些动力又会引发出多少新的可能性?
  
  
   我不是心理医生,甚至没念过一点心理学的皮毛,所以为了彻底
  了解日常行动背后的深沉动力,我必须更进一步。
  
  
   我需要听见。我需要看得更多。
  
  
   趁着每个人出门的短暂时间,我拿着钥匙潜入空门,在每个房间
  角落的插座里面、还有走廊上的烟雾感应器里装上窃听器,我试了一
  下,效果勉强可以。
   我到中古家电行,买了五台二手电视机,这样我就不需要一直切
  换讯号轮流监视六个房客,我可以一次看个明白。
   空白笔记本当然也是必备,我可以想见那上面的涂鸦会有多精彩。
  
  
   就这么开始了。
  
  
   「嗨,小妹妹!」陈小姐常常和蔼可亲地向王先生的女儿打招呼,
  一开始住在对面的王先生总会提醒王小妹:「糖糖,叫陈姊姊。」但
  不久之后,王小妹就很自然而然地跟陈小姐亲匿起来,因为陈小姐偶
  而会买点小礼物给王小妹,有时是麦当劳的小玩具,有时是陈小姐多
  买的零食。
   陈小姐那两个男友不来过夜时,陈小姐心情一好或是百般无聊时
  ,王小妹就会被陈小姐热情的声音唤去她的闺房看电视,或是吃东西
  ,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王先生从未客气地拒绝,但我从监视器中看
  见王先生其实并不怎么高兴,我猜想是陈小姐有两个男朋友的关系,
  让王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柔,今天晚上想试试你的小嘴。」陈小姐的高大男友笑呵呵
  地解开皮带,陈小姐的眼睛一眯,妖媚地将门锁上。他是个占有欲跟
  性欲一样强的男人,他连陈小姐讲个电话都要趴在话筒旁听。
   男人抓着陈小姐的头,陈小姐跪了下来,办公室的制服还没脱下
  ,她那粉红色的舌头轻轻缠上男友的阴茎,我也脱下了裤子。
  
  
   对面。
   「爸爸,陈姊姊为什么有两个男朋友?」王小妹好奇地问,露出
  顽皮的笑容。
   「乖,赶快去睡觉,大人的事以后慢慢再懂。」王先生皱着眉头
  将女儿赶到床上,抱着女儿哄她入睡,然而陈小姐的舌功非凡,男友
  竟开始呻吟。我将音量调小,那声音会让我阳痿。
   王先生也一样,他明显感到不自在。
   他的手在棉被里隆起一大包,犹豫着。
   他还能犹豫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一边套弄着老二,一边
  揣摩着王先生复杂的心态。
   毕竟,对我来说,犯罪可不是爆发性的异常行为。
  
  
   犯罪是一种心理状态。
  
  
   「唉呀呀王先生!哪天一起吃个饭聊聊啊!」老张总是将客套话
  挂在嘴边,在上楼时若碰见年纪相近的王先生老是热呼呼地装熟,但
  内敛近乎沈默寡言的王先生一贯报以见腆的微笑,反正是客套话而
  已。
   下班后回到房间,老张常常一边扒着便当,一边坐在望远镜前随
  机寻找偷窥的猎物,但好猎物难寻,也常常受限于别人紧闭的窗户,
  所以老张吃完晚饭,不是看着偷窥光碟手淫,不然就是鬼鬼祟祟地打
  开房门,看看走廊上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出入,老张有三成六的机
  率会将望远镜装进背包里,走到我头底上的天台架望远镜偷窥对街的
  人们。
   真够大胆的,毕竟天台是每个人晾衣服的公共场所,所有人都可
  能突然出现。
  
  
   有几次,我会故意打扰他。
  
  
   「嗨!老张!晾衣服啊?」我懒洋洋地走上天台,假装要来天台
  做运动。
   老张的脸色有些慌乱,语气却很镇定:「哎呀!上来做运动啊?
  我在赏鸟啊。」
   「这大都市的有什么鸟好赏?」我弯下腰拉筋,假装对他的嗜好
  没有兴趣。
   「你说的好,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空闲去郊外走走,免得在这
  里望梅止渴,尽是些小麻小雀的。」老张胡乱用着成语,将望远镜的
  镜头悄悄调高八度。
   「嗯啊,城里空气污染严重啊。」我随意说着,向着夕阳做起了
  体操。
   而老张就这么立着望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电线杆上的麻雀半个
  小时后,我挥手向他道别,留给他一些时间大大方方地偷窥。
   毕竟老张是很要面皮的,我可不想压抑他的黑暗面太久,使得他
  积压不了的情绪化作一个拳头向我揍来。
  
  
  楼下的房客 8
  
   身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柏彦却是个十分枯燥的年轻人。
   而且得了一种没有前途的病。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有一次柏彦戴着
  耳机,全身抽筋似跳着,与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我站住,敲敲柏彦的肩膀问道。
   柏彦皱着眉头,并没有停下抽筋的身体。
   我拉开他的耳机,又问了一次:「我说,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节棍!」柏彦高兴地念
  经,手指在我的眼前挥舞着快速的奇怪符号。我只好装作懂了。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柏彦像猴子一样打开门,进去,心中竟有种
  说不出的憎厌。
  
  
   是我大学没念完就被踢出来的关系吗?是妒恨不断供他挥霍的青
  春吗?
   我懒得替自己做分析,但我倒真的十分喜欢打扰柏彦的生活。
  
  
   柏彦喜欢打手枪,爱的不得了,而每天射三次精的结果使他无心
  课业。
   我可以了解他跟他的左手为什么那么要好,因为这个白念大学的
  废人根本交不到女朋友,我曾经将针孔画面调整到最大,发现他总是
  两条腿架在电脑桌上,左手急速抓着他那条脏东西,朝着小泽圆、川
  岛合津实、白石瞳等日本AV女优的脸孔射精。
   这令人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跟我意淫同一批女孩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轻轻敲着门,双手叉腰。
   房里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耐地敲门,心中暗自嘲笑着。
   柏彦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可不比老张
  ,他的脸色像是后车厢塞了具尸体却遇上路边临检的杀人生手。
   我轻轻喉咙,微笑道:「没事,只是来问问你住得还习惯吗?」
   柏彦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回答:「习惯。」
   马的,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你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租五千块吗?
   我微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柏彦有些不耐,说:「没有,嗯,如果再便宜一点吧。」
   我点点头,笑笑:「我会想想看。」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什
  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跟叔叔说。」
   我走了,听见柏彦关门的声音。
  
  
   回到电视机前面,我盯着柏彦打手枪,计算着时间。这小子平均
  打枪所需时间是三分钟四十七秒,但会视女优是谁而定,他现在盯的
  是新女优草莓牛奶,而草莓牛奶的平均记录是四分又八秒。
   快了,我格放柏彦的电脑萤幕,我知道草莓牛奶就快吸出精来(
  因为我看过那片),而柏彦总会慢上两拍。
   我拿起电话,拨着柏彦房间的电话。
   只剩下「拨话」一键没按。
   柏彦的手越来越急,而草莓牛奶已经吸出精来,双手打开,慢慢
  吐在手心上。
   柏彦的背越晃越剧烈,于是我迅速按下「拨话」。
   电视画面里的柏彦抽搐了一下,但不是射精的那种抽搐,而是受
  到惊吓。
   柏彦愤怒地看着电话,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碰!
  
  
   「喂,我是房东。」
  
   「干嘛?」
  
   「我只是想问你,我一整天都想不透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用来
  干嘛啊?」
  
   「......」
  
   「嗯?」
  
   「那是歌啦,周杰伦的歌啊。」
  
   「喔,是喔,是新人吗?我真是过时了。」
  
   「......」
  
  
   柏彦挂上电话。
   我满足地看着电视里的柏彦摔在床上,胡乱打枪射精后便躺着睡
  去。
   这小子今天射精真是不顺利。
  
  
  楼下的房客 9
  
   住在柏彦楼下的两个男同性恋,跟这在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人互动
  良好,跟我原先想像的大不相同。
   我本来以为郭力跟令狐两人只是想找个打炮的隐密小窝才在这里
  筑巢,怕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同志身分之类的理由吧,但他们并不是全
  把这里当作廉价旅馆,尤其是郭力,跟所有人都会打招呼,跟不懂礼
  貌的柏彦完全不一样。
  
  
   「请大家吃。」年长的郭力偶而会买些饮料跟小蛋糕放在一楼的
  客厅桌上,附上纸条。真懂得做人。连厨房冰箱里也常放了巧克力牛
  奶跟一桶冰淇淋,附上纸条说请大家随意取用,而老张也总是在巧克
  力牛奶即将过期时,将它拿到自己的房间储存起来。
   郭力四十多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脸又长得一副斯文有大脑的
  样子,加上他有一份待遇优渥社会地位高的大学教职,我猜想他在同
  志界一定颇有身价,我从跟他几次短暂的对话里得知他其实是有老婆
  小孩的,但他的家人并不知道他的性向。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真正的性向,唉,人总是有一些秘
  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家人也一样。」我说,喝着郭力请客的啤
  酒。
   「其实,也不是刻意隐瞒。」郭力微微有鱼尾纹的眼睛笑着:「
  我喜欢男人,可女人我也喜欢,爱情就是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照!照啊!说得挺有道理,我以前怎么都没想过?」老张的手
  大力拍着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对这话题一点也没
  有兴趣,他只是喜欢抬贡而已。
   「可以接受两种性别的爱情,不见的是福气,可也决不是罪过。」
  郭力笑笑,他连拿啤酒的姿势都很绅士,可一点也不娘娘腔。
   「你跟令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问,这些我可无法从他们的
  日常对话里偷听到。
   「很久了,以前他是我的学生。」郭力话只说到这边,似乎笑笑
  不愿再说下去。
   「啊!是师生恋啊!哈哈真有你的!可惜我教的是国小!没你幸
  运!」老张夸张地大声嚷嚷,我心想真是狗屁。
   而令狐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擅长交际的郭力,不时面露
  微笑。
  
  
   令狐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岁,身子骨壮健,我常看他在房里健身,
  有时一动就是两个多小时,我有时还会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做运动,因
  为我也想拥有那六块肌理分明的腹肌。
   我可以理解令狐为什么这么勤于健身。
  
  
   那是一种资格,一种被呵护的条件。
  
  
   「老师。」令狐赤裸依偎在有个小肚子的郭力身上,郭力一边看
  著书,一边慢慢抚摸着令狐漂亮的背肌,他的指甲游移在令狐身上,
  令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而郭力用力捏着令狐的屁股时,令狐还会
  发笑。
   令狐的眼睛很大很大,我几乎从电视萤幕里就可以看见他那充满
  幸福的瞳孔倒映着郭力成熟的容颜,我可以感受到令狐对郭力的依赖
  ,那是爱。我不禁肃然起敬。
   郭力有时会闻着令狐的头发说好久的话(我将音量开到最大,仍
  然听不到他的绵绵细语),所以令狐洗头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生怕
  有一丝油味。附带一提,令狐头发卷曲的像电影魔戒里的哈比人佛罗
  多,乌黑亮丽,也难怪郭力像猫看老鼠一样贪婪地嗅着。
  
  
   说到做爱,年轻的令狐爆发力强,而年长的郭力经验丰富、技巧
  温柔,两人不做爱便罢,一开始打炮便耗时良久,平均要缠上一个多
  小时,但两个人做爱的姿势却是相当单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郭力在
  上头扮演所谓的一号,而一身肌肉的令狐则任由郭力摆布,相当的顺
  从。坦白说,要看作爱的话还不如盯着经常发浪的陈小姐,她的花招
  可多了。
  
  
   楼下的房客 10
  
   这五个房间的六个房客,都可能是所有人租屋时遇见的楼友,所
  有人都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身而过。
  
  
   但颖如不是。
   我不只意外,还感到害怕。
  
  
   害怕得厉害。
  
  
   我永远记得升降梯发出「喀拉喀拉」声响那一天。
   当时,我正拿着记满众人行为模式的笔记本、咬着笔杆,躺在床
  上思考:「以这些人“现阶段“的所作所为,可以编织成什么样的剧本?
  如果我可以成功剖析他们的心理,我真的可以知晓他们“道德的极限“
  吗?」我就这么盯着笔记本瞧,一个好的方案也没有。
  
  
   「喀拉,喀拉......」
  
  
   老旧斑驳的升降梯突然开始运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齿轮咬
  合制造出来的声音,或是履带之类的零件。
   我有些吃惊,将柏彦的房间画面切换。
   升降梯因为并不常被使用,所以我没有多为它买一台电视机监
  视,现在想来真是错的离谱。
  
  
   我看着电视画面,刚刚出门的颖如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升降梯里,
  那男人我自然从未见过,而看起来他跟颖如也不甚熟识,颖如站在升
  降梯按键前,安安静静看着生锈的金属栅栏,而那陌生男子穿着入时
  ,拘谨地站在颖如左后方看着颖如的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里在笑,我瞧的出来。
   栅栏打开,颖如往身后微笑点头,那男人很有礼貌、简直是客气
  过头地点头回应,跟着颖如走出升降梯,进了她的房间。
  
  
   我必须承认,我原先以为颖如生活的如此单纯,让我彻底错估了
  这个平淡如水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了解颖如。
   从表面、从各种表面、从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监视的表面来推敲
  一个人,都可能不足以使你了解另一个人。
   从表面观察得到的东西,最终就是表面的东西,妄自声称什么动
  作都是反射心灵,其实是自大。
  
  
   颖如不喜欢说话,至少在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沈默寡言。
   我经常一整天都偷听不到她说句话,这也许是我一点都无法窥知
  她心灵状态的关键。唯一的门径,只是她每天晚上看的书。
   园艺布置、金融理财、心灵小语、星座卜卦、名人传记、普及科
  学,甚至是灵异玄学。颖如兴趣的广泛让我无从下手了解。
  
  
   颖如进了房间,那男人跟了进去。
  
  
   「好别致的小房间。」男人说,却心不在焉地看着床。
   「介绍一下你自己,喝咖啡还是水?」颖如的笑有浅浅的酒涡,
  示意男人坐在床缘。
   「来点咖啡好了。我不都在网路上介绍过自己了?应该换你说
  了,你可是主人。」男人没有听话坐在床上,反而双手轻轻搂住颖如
  的肩,看着颖如娴熟地使用咖啡机。
   「说说你,多说点。」颖如淡淡轻轻的声音有种柔软的魔力:「
  我怕你等一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咖啡涓涓滴出。
  
  
   「你对我还真是好奇,坦白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特别,哈,也许
  你已经在网路上跟我聊天感受到了,但我说的特别,可不是随便跟女
  孩子做那种事的特别,不过你别介意,我可不是说你随便,你也知道
  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一
  下子就变了个人。
   颖如只是静静地听,既没表示有兴趣,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咖啡好了,颖如倒了两杯,一杯给男人,一杯给自己。
   男人接过咖啡啜了两口,看着颖如笑着:「好香。」
   颖如将自己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捧住男人手
  中的咖啡。
   「嗯?」男人不解,但还是将咖啡让颖如捧走。
  
  
   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垂地,昏了过去。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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