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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0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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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家所有的人都到了前面堂上。白露的尸首被弄了下来,这时候用一张歇夏的竹床摆在堂屋里,吕妈给她盖了一床白单儿,遮住了她的惨像。即便如此,白家其余的人还是吓得不轻。白露的生母四姨太太丽虹听到这消息就直直地倒在地上,到如今没醒,二、三两位姨太太吃了这一吓,都害怕地躲在堂屋角落里,灯影儿里,不时地左右看着,生怕那不知名的杀手突然冒出来将自己杀死。白雪穿着她白色绣梅花的睡袍,披了她母亲留给她的紫红色披肩,身后站着她的丫头十月,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白雪看到白露的尸体以后就晕倒了,刚刚才醒过来,吕妈已经交代厨房里做碗姜汤给她。吕妈来告诉白霜的时候她还没睡,因晚上凉,九月给她披了一件枫黄色小袄儿,她皱着眉,坐在堂屋正对面桌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头,九月站在她身后,表情有些惊恐。吕妈站在白霜身边,她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事怎么会发生在白家三小姐的身上,她觉得阴冷一阵一阵袭来,下意识地站到了白霜身边:她是太太的女儿,她要保护她。白家大总管吕四白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最后两个大汉手里拖着一个人,白雪抬头一看,认得是七月,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吕四白走到白霜面前停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七月,那几个大汉向白霜鞠了个躬,都退到堂屋门外站着。 “大小姐,在后院柴房里发现了七月这丫头,我们到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了。”吕四白说着让开一步,让白霜看清楚七月。白霜拿眼睛看了看九月,九月会意,拿起桌上油灯前导,吕妈扶着白霜走近前来,九月拿着灯向七月脸上照去。七月的脸是扭曲的,一脸受过惊吓的样子,嘴角边还有白沫,眼角挂着一丝血痕,那是她因恐惧而极力睁大眼睛时,睁破眼角所致。想来七月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如今还是出气儿多,入气儿少。嘴里只管“呵呵”地叫着,眼睛时不时地翻上去,可怕地露出眼白来。白霜皱着眉,向着吕四白挥了挥手:“带她下去歇着吧。明天叫于大夫来看看。”吕四白点个头儿算答应,走到门口,立时有两个大汉进来,扶起七月去下人房。白霜回头问吕妈:“这样看来七月至少看到过什么东西。是什么事吓得她成了这样?” 吕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直到今天她才觉得,白家宅子里的事儿,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丽虹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呆呆地一直盯着自己女儿的尸体,也不说话。这时听了白霜的问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白霜有些恼怒地转头看着她问:“四娘,是什么?她是谁?” 丽虹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地说:“是……是鬼!” 这话一出口,几个姨太太都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连白雪也禁不住抖了抖,吕妈觉得寒气又盛,不由得拉了拉衣领。 “鬼?哪来的鬼?我白家没有这种东西。”白霜有些生气了,丽虹失了女儿,怎么也疯了不成? “有的,真的有。有一回老爷吃醉了,在我屋里躺着喝茶,他说家里以前闹过鬼,杀了好多人,遍地都是血……也是一样的雨夜……”丽虹的声音惊恐地低沉了下去。白雪这时也低低地说:“我也听说过的,我娘没死的时候……”她看看白霜的脸色,生生儿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往十月身边又靠了靠。白霜询问地看向吕妈:“爹跟你说过吗?” 吕妈没有回答,却惊恐地看着白霜身后,九月察觉了,猛地一回身,吓得叫了起来。白霜身后,陈妈阴阴地站在门口,死气沉沉地盯着室内的人。 “陈妈,你这是干什么?这种时候还来吓人!”吕妈有些不耐地说。 “来了,她来了。她来了……”陈妈自顾自地念着,慢慢地走到堂屋里,掀起白露尸体上的被单,也不嫌什么,拿起放在她身边的那双手,自顾自地检查了起来。 “陈妈,放下。”九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去拉开陈妈的手。又给白露盖上被单。白霜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妈:“陈妈,你在说什么?什么她?她是谁?” 陈妈没有看她们,盯着手中拿着的断手看了半天,忽然眼睛一眯,似乎看到了什么,白霜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陈妈猛地将断手放在桌上,回身对着吕妈正色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吕妈被她吓住,不由得低声儿答:“才派出人去告诉他,至少也要七、八天才能回来吧?这天气,火车也不通。” 陈妈又看着白霜,回过身望望快要再次晕倒的白雪,脸上忽儿亮起一股子红潮,仿佛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白霜看着她,突然觉得陈妈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 “大小姐和二小姐从今儿起不要单独住了,三位姨太太也是一样,最好是回娘家住一阵子。吕妈,你带人把三小姐的屋子封了,连院子一起,等老爷回来再说。”陈妈指挥着众人,仿佛突然成了千军主帅。 “这……”吕妈有些犹豫地看着白霜,毕竟这种事,陈妈一个洗衣下人是做不了主的。白霜定定地盯着陈妈看了半晌,陈妈一点不让地回视着她,于是白霜退却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向吕妈一点头:“照她的意思办。” 吕妈摸不着头脑,于是退出堂屋外,正要去吩咐,前门突然被人敲得山响,屋内的人个个惊慌起来,连陈妈眼里也闪过一丝恐惧。守在屋阶下的家人们跑到门口,两个人拉起厚重的门闩,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栽了进来,吕妈抢过家人手里灯笼一照,叫了起来:“大小姐,是派去找老爷的白富!” 白霜急急地走出屋来,慌得九月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堂屋门口,绿云和文凤跟着白雪都躲在门边,探出头看着。只有丽虹仍是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体,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白霜走近白富,蹲下身子,吕妈将灯笼举近,白霜正待查问,白富却突然抬起脸,灯影儿里,满脸的黑红色,血腥气冲人,原来满脸是血儿。白霜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白富却向前爬了一步,伸出右手,手上指甲已经没有了,只剩几个黑黑的坑儿,嘴动了动,流出一股黑血,突然奇诡地笑了笑,哑着声儿说:“我回来了!”头便猛地一低,没了动静。前院里忙做一团,白雪靠着门,偷偷看着外面,觉得寒气一阵一阵,快要把自己冻僵了,她回身要叫十月给自己加衣,眼角一瞥却啊地尖声大叫起来。白霜听到白雪的叫声,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急奔屋里,进门就看见白雪和二、三两位姨太太都瘫在门边,白雪一只手扶着一样吓瘫在地上的十月,一只手指着屋里,抖得说不出话来。白霜顺着白雪地手看过去,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堂屋桌上摆着的白露的那双手,这时被她的母亲丽虹拿在手里,却不是放在别处,而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看来是用了很大力气,丽虹被掐得脸都变了色,眼珠也凸了出来,连舌头都伸出了一截儿。她身边的小丫头彩燕儿倒在地上,满脸惊恐,已是没了气息。吕妈赶紧带着惠儿上去,用了大力才夺下丽虹手中的断手,此时丽虹已是奄奄一息,白霜正要叫人送她回房,却见丽虹猛地挣脱扶着她的惠儿,抢到白霜面前,抓着白霜的手,长长的指甲差点掐进她手臂里。 “下个雨天,我一定会再来。” 丽虹脸上诡异地笑着,说完这话,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血泪,猛地大叫一声,往后一倒,吕妈赶上来扶住,一探鼻端,已是没了气儿,只好向白霜摇了摇头。白霜吃这一吓,已经快到崩溃,呆立在屋里,门外,雨又瓢泼似地泄了下来,站在门口的陈妈回身看了看,不由得叹了口气:难道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 雨终于飘了下来,接着很快转成瓢泼大雨,还夹着些微的闪电。吕妈在闪电亮着的瞬间发现了让她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白露的房门在风雨里晃来晃去,她的门是开着的。吕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惠儿和老妈妈们追着她进了白露的房间,一个闪电猛地照亮了一切,就在这闪电里,惠儿和老妈妈们看到了一件她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白露穿着入睡时才会穿的藕荷色杭绸睡裙,双手反挂着钉在正面对门的女墙上,裙上面原来是用亮荷红色挑绣了几朵荷花,如今已经变为血腥的深红色,那是从她的七窍里流出的乌黑色的血,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白嫩柔软的手,好象被人生生从手腕上拉扯下来一样,断口参差不齐……那双手则被用长长的钉子钉在她曾经漂亮的头旁边,做出抚摸她脸的姿势。又是一个闪电,吕妈猛地回头,身后,鬼影一样的陈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首,嘴里喃喃地念着。 “你……你说什么?”吕妈颤声儿问。 “又来了啊……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陈妈念着,突然拔高了声音,“连绵阴雨日,不断杀人时!” 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雨,像要把世界淹没一样,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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