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霜眼睁睁地看着陈妈往自己扑过来,她动都不能动。陈妈那血红的妖异的眼睛好似有一种魔力,白霜觉得在那样的眼神瞪视之下,她根本挪不动脚,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连陈妈扑到她身上,她也只能虚弱地,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臂,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陈妈飞一样越过了白霜用自己的血划就的界线,白若琳低声惊呼了一下,好似发现了什么,却又没有说。陈妈跨过血线,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当此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想白霜的血怎么没有伤到自己,猛地一扑上去,咬住白霜尚在流血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吸起来。白霜吃痛,尖声叫着,猛甩着手,想摆脱陈妈的袭击。白雪在旁,早吓得快昏倒。 “骨都,骨都……”这恐怖的雨夜在白霜耳边听来,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眼前的陈妈,还有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好象秋天的钱塘江潮声。 “我要死了吗?原来这就是死?好象,也没什么可怕的……”不知为什么,白霜静静地想着这样的问题,停止了无谓地反抗。突然,陈妈猛地后退一步,甩开白霜,嘴里发出“嗬嗬”地怪叫声,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两只手用力地抽回,握着自己的脖子,眼珠都快凸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陈妈指着白霜,语不成句。 “怎……怎么回事?”白雪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奇怪,不由得忘记了害怕,低声问着若梅。 “白霜居然不是白家长女。这可真奇怪了!”若梅也低声说。白霜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虚弱极了,白雪顾不得再想这些,趴在白霜身边,企图把她扶起来。那边,吸错了血的陈妈痛苦得撕去了身上的衣服,仿佛要释放什么一样,那多孔而气诡的身体在雨中变成了一个奇观,被雨水冲淡了的粉红色液体不住地顺着那数也数不清的孔洞往外冒着,陈妈一边痛苦地抓着身体,一边踉踉跄跄地朝着白霜的方向走来,嘴里恐怖地吼着。白霜挣扎着站了起来,白若琳发现事情不好,还来不及阻止,愤怒地陈妈已经冲到白霜身边。只见寒光一闪,白雪只听得“卡”地一声,好象平时下人砍柴的声音,接着觉得脸上一痒,一大团东西劈头盖脑地掉在自己脸上、身上,白霜用手抓起一看,原来是陈妈身体里那奇怪的小虫,不由得尖叫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跳起来猛拍猛打着,将虫子一个不剩地拍掉在地上。还不解恨,动作夸张地无意识地挥着手,一不小心碰到白霜手握的柴刀,手上也流下血来。白雪被那恶心的虫子吓得够呛,也没注意到这点小伤。半天,才想起查看白霜和陈妈的状况。陈妈的头被白霜砍了下来,那丑陋的身体和可怕的头都掉在廊下土边,很快就腐烂起来,发出一阵阵恶臭,那些小虫子都赶着往土里钻,碰到白霜掉落在地上的血,都扭曲着卷起身子,竟是焦了。白露怒吼一声,朝着白霜就要扑过来,白霜刚才已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此时无论如何躲不开了,干脆把眼一闭,心一横,死就死吧。若梅这时却猛地冲上来,虚无缥缈的影子朝着白露张开的嘴里一钻,倏忽不见了。白霜白雪正在疑惑,只见白露急生生刹住往前冲的势子,眼睛一翻,突然往地上一倒,嘴一张,一黑一白两股烟气从她身体里串出。隐约分得出白色的是若梅,那黑色的,该是白若琳的怨魂了。两个不成形的人影儿扭打在一起,只觉得若梅的魂全不是白若琳的对手,白霜瞧着却帮不上忙,只急得在旁边低喊。若梅猛地回头朝着站在一边的白雪喊:“快走!”话音未落,白若琳的黑色怨魂就紧紧缠住了若梅的白影儿,眼见得若梅是支撑不住了。白雪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白霜,抢上几步向黑白影儿扑去,嘴里叫着:“娘,雪儿帮你!”手一挥,却扑了个空。白雪正要再回身再扑,却听见一阵难听至极的怪叫声,黑影儿豁地一下从若梅身边脱身,黑气里隐约看到白若琳往后院奔逃。 “快追!她被你的长女处子血伤了,这就是破她的法咒!她现在一定逃去后院,你快去,把她逼到井里,再拿你的血涂满井盖,就能封住她!”若梅边急急地追,边大声儿传话。天际,隐隐透出一些鱼肚白来,天快亮了,雨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停了。白霜扶着白雪,两个人慌不择路地往后院小亭子里来。连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的白露和白富的尸体也顾不上了。白若琳已经逃到井边,黑烟虚虚地,似乎受了很重地伤,若梅正与她对视着。白霜和白雪追到亭边,已是气喘嘘嘘,两人互相扶持着,谁都不敢倒下。白若琳恨恨地望着白雪:“是我疏忽了,想不到你才是白家的长女。”话音刚落,竟然不顾自身,猛地变招袭向白雪。这边若梅一见惊心,自然赶上,恰恰拦住,若梅爱女心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拖着白若琳的黑魂,一寸一寸地挪到井口,却怎么也不能把她推下去。 “娘!”白雪急得哭叫,想要冲上去,白霜却拉住了她,轻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帮不上忙的!” 若梅听到白雪地呼唤,本来轻烟似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回头朝着白霜二人嫣然一笑:“雪儿,娘去了!”说罢,也不等白雪反应过来,猛地向前一冲,包住白若琳,在白若琳不甘心的怪叫声中,黑白二烟缠绕在一起,直往井底冲下。白雪冲到井边,扑在井口,朝着井底大喊一声:“娘!” 白霜三步并做两步,扶起沉重的井盖,朝着白雪喊:“快来帮忙!”白雪正要犹豫,突然井口边一只黑色的手抓了上来,黑黑的井沿露出一张黑色的脸,白雪吓了一跳,若梅的脸却又在下面显现,那只黑色的手不甘地被若梅扯了下去。白雪咬咬牙,回身和白霜一起将井盖挪到井口上,只听一声闷响,井终于被盖上了,白雪来不及说话,接过白霜手上柴刀,朝自己臂上砍了一刀,血喷薄而出,洒得井盖上到处都是,井底本来有股重力,渐渐要顶起这井盖,受了白雪鲜血浸润,渐渐平复了下去,终于,井底回复了平静,白霜侧着耳朵听了半晌,终于回身朝白雪一笑:“没事了!”白雪听得这一句,终于累得瘫了下去。 “砰”!后院地门被人猛地撞开,白霜和白雪都吓得跳起来,白霜眯着眼睛,看到是跟着爹去往城里的下人白寿,便急急赶上去,白寿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就昏了过去:“老爷去世了……” 白霜看看倒在地上的白寿,回身望着白雪,两人都吓得不轻,不约而同地回身望着那已经封好的井口:难道这井里的怨气,居然可以远远地蔓延到城里去?那刚才她们封在井里的,究竟是什么?东方最后一颗星闪着微弱的光,射在血红的井口儿上,风,轻轻地吹过,这雨,终于是要过去了。(欲知后事如何,请看《雨夜妖杀》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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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霜头痛欲裂,她在地上慢慢地爬着,但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边是奇怪的陈妈,一边是旁边有一个鬼的白雪,一边是行动迟缓的僵尸白露。 “娘……”白雪尽力往后爬了几步,倒在走廊上,松了口气一样瘫在地上,若梅的鬼魂在她身边,若隐若现。白雪正要再开口,若梅猛地转身撇下她,反而向白霜一撞,白霜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跌在走廊上白雪旁边,陈妈赶紧追上一步,白霜却手一扬,手腕上的鲜血在她们和陈妈之间划了一道线,陈妈急怒地吼了两句,却不敢再往前来了。 “二娘,你……”白霜好不容易极力睁着眼,看清了若梅的鬼魂是现在对她最没有威胁的人。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雪看看狼狈的白霜,替她问出心里的疑惑。 “唉……冤孽啊……”若梅的声音飘飘忽忽,“雪儿,霜儿,你们都被陈妈骗了。她才是罪魁祸首!” 白霜白雪都转头看着疯狂的陈妈,陈妈向前走了几步,红着眼盯着白霜手上的伤口,却碍于地上那道殷红的血线,虽是很想要扑上来,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血……血……”陈妈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要凸出眼眶外来。 “陈……陈妈……”白雪被这样陌生的陈妈吓得快要哭了,不自主地往白霜身边靠了靠。 “难道……陈妈也被鬼附身了?”白霜眼盯着陈妈,一只手伸出去,悄悄抓住了柴刀,蹬着腿往后挪了几步。 “被鬼附身?哈哈哈哈哈哈哈……”若梅突然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声音阴森可怖,这一刻,她让两个活着的人感觉她果然是鬼。 “被鬼附身?你看清楚,从头至尾,她根本就是鬼!50年前就死了的老鬼!”若梅笑声陡然一停,猛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血线外的陈妈阴恻恻地说。仿佛配合她的动作,天上又是一个炸雷,血线外的陈妈和白露都烦躁不安地吼着,做势欲扑过血线,又不敢越过。 “陈妈……是……鬼?”白雪艰难地吐出那个字,一手掩住嘴,一手遮住眼,却又从指缝里偷偷看着陈妈。 “鬼?哈哈哈哈……”陈妈也阴恻恻地,沙着嗓子说,“我怎么可能是鬼那种低等动物?我是尸灵!” “尸灵?!”血线后的二人一鬼不由自主地说。 “没错!50年前那一场浩劫,我早就死了。你们怎么这么笨,我那时候才多大?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有什么能力躲过那个该死的僵尸的杀戮?我躲在柴屋的米缸边,看着那个僵尸一个一个玩蚂蚁一样地杀死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好多好多,多得跟河一样的血,溅得到处都是,院子里不管是墙上,还是地上,都红得发黑了。那都是血,是白家上上下下快百来个人的血!你们这些养尊处优,活在蜜罐子里的千金小姐们谁见过?谁经历过?”陈妈激烈地吼着,双眼仍是血红,但却泛起有些陌生的亮光。 “我娘一直想保护我,可她一个凡人能做什么?后来那僵尸发现了我和我娘,她只一抓就把我娘的身子撕开了,血溅了我一头一脸,我眼里看出去什么都成了红的。我娘真疼我啊,她居然让我吃她的心,说只有这样,僵尸才不会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陈妈越说越低声,慢慢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她低下头去,苍苍的头发在雨里像极了戴孝的麻布。 “所以……你就真的吃了她的心,变成了尸灵?”白霜麻着胆子问。白雪听到她说话,抓紧了她的手臂,白霜只好用另一只手拍拍白雪,安抚着她。 “尸灵,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尸灵!我只知道娘是为我好,我就照她的话做了。那僵尸果然不再来吃我,她甚至再也没发现我。就算我在她眼皮底下走过,她也看不见!” “哼,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已经不是人了,僵尸的眼睛是瞎的,他们是靠鼻子找猎物,你不是活物,她自然闻不到你!”若梅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陈妈愤怒地吼:“你知道个屁!”“我当然知道,被你抓来这么多年,我好歹也学会了点儿东西!”若梅毫不退让地说。 “我哪知道吃了被僵尸杀死的人的心会变成尸灵?”陈妈心虚地扁了扁嘴。“至少我还是救了白家!那只鬼是我帮着老太爷赶回井里去的!”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杀白家的人?白家可没有亏待你!”白霜问到关键问题。 “为什么?哼,告诉你也没关系。”陈妈指指旁边站着的白露,“拜她所赐,这个任性妄为的女人,因为被白老爷送回乡下,不甘心,私自跑到后院,不小心破去了封印!放出了井里的厉鬼!要杀白家的是她,不是我!” 白霜不由得吸了口气,怪不得前两天白露刚回家时总是时常找不到人影,问她也不说去哪里了,怪不得这厉鬼头一个就找上了白露。 “你……你骗人,刚才我看见你还想杀大姐!”白雪突然颤声说,手指了指陈妈,却不敢将手伸直。白霜忽然想起,刚才,陈妈确实是想杀了自己。 “嗯……”陈妈伸出舌头,那舌头泛着一种恐怖的猪肝红的色泽,大大超过了正常的长度,绕着嘴角转了一圈,仿佛陈妈已经品尝到了最美味的食品,“这不能怪我,是它,它说只要我吃了白家长子或是长女的血和心,我就能长生不老,不再受这种痛苦!” 说着说着,陈妈猛地将手上的袖子一撸,露出一大截手臂,白雪定睛一看,猛地转过头去,对着墙边干呕起来。连白霜也忍不住捂住了嘴。那是一只泛着尸光的手,可能当年,它也曾欺霜压雪,可如今,它不仅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不大的手臂上,到处都是半寸方圆的小孔洞,好多洞里都有细小的虫子钻来钻去。整只手就好象莲藕一样,只不过没有莲藕的光滑外皮罢了。白霜动也不动地看着这距自己眼前不到三尺的“手”,难怪,难怪几年前开始陈妈身上就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难怪就算在盛夏她也穿得严严实实,难怪别人热得直冒汗,她却连一丝汗都没出。 “原来尸灵也会老,也会死。可为什么我要这么死?为什么?就因为我小时候为了自保吃了不该吃的心?”陈妈几乎是用吼地,想来这五十年来,她也憋得够了。 “跟她们说那么多干嘛?杀了白霜,喝了她的血,你就可以复原了!”白露冷冷地说,声音说不出的僵硬难听。 “不要你管!”陈妈凶狠地说了一句,拿眼瞟着地上的血线。白露不耐烦了:“只疼那么一下,等你喝了血,就什么都不怕了!” 白露,不,现在该叫她白若琳,连看都不看一眼白家的幸存人,仿佛她说的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白霜听着这冷血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白若琳见陈妈不敢行动,恼怒地吼了一声,陈妈听到这叫声,畏缩地抖了一下,转头看着白霜,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吼一声,猛地朝白霜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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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雨越下越大,白露站在雨里,居然没沾上一星雨丝儿。白霜绝望地望望身边,除了吕妈和九月,家人只剩下两个,背后是陈妈,旁边是陈妈说被鬼附身的白雪,眼前却是已经成了僵尸的白露。白霜找不到可以逃离的路,难道今天真的要全部死在这里?陈妈几个跨步跑到白霜身边,白露眼里含着悲悯,看着这几个垂死挣扎的人,也没有阻止。 “大小姐,快,杀了二小姐,只要杀了她,杀了元凶,三小姐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陈妈低声在白霜耳边说话,冷气一阵阵吹到她耳边。 “怎么杀?她被鬼附身了,杀了她鬼也一样不会死。”白霜两眼紧盯着白雪和白露,嘴里却应着。这是她的亲姐妹,现在却变成这样。唉……孽债啊…… “不,用你的血,用你的血就可以。”陈妈喘着气儿,似乎有些着急地说。 “什么?”白霜不敢相信地望着陈妈。 “你相信我,我听老爷说过,白家每一代长子的血都有一种魔力,可以抗魔的。只要拿你的血点在二小姐的额头上,就可以压住鬼暂时不散,然后杀了她,再把她尸体烧了,那鬼就魂飞魄散了。”陈妈急急地一串儿说完。白霜沉吟起来。这边白露却不等她有什么决定,手一挥,抓住离她最近的吕妈的脖子,轻轻巧巧就将吕妈提得离了地。吕妈被抓得眼睛都凸了出来,舌头伸出,嘴里只发出一声声毫无意义地叫声,两只手望空乱抓,偶尔抓到白露,白露竟也不怕,吕妈只疼得双脚乱颤。九月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九月的哭声像一道命令,跟在白露身后的白富立时行动起来,一个虎扑倒在仍坐在地上的九月身上,张开血森森的嘴就咬起来,白霜急得大喊,旁边却没人敢上去拉扯。九月吃疼不过,放声叫喊起来,到了后来竟是变了调的惨声,格外碜人。 “哈哈哈哈哈……”白露抓着吕妈,仰头大笑,“死……你们都得死……” “大小姐,赶紧决定啊,不然都得死了……”陈妈急得都跳了起来。白霜看看吓得躲在一边,不住发抖的白雪。怎么也难相信,这么个弱弱小小的女人身体里居然附着一个百年凶鬼的恶灵。怎么办?杀还是不杀?挂在白露手上的吕妈已经停止了挣扎,她的眼睛无力地翻上去,眼看是没救了。白露侧头看看吕妈,轻蔑地一笑,猛地在吕妈脖子上咬了一口,撕开一个大口子,血像开了闸一样喷出来,喷在不断后退的白霜、白雪身上,吕妈的尸体颤了几颤,不动了。 “我的妈呀!”一个家人被这恐怖至极的景象吓得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昏死过去,嘴角吐着白沫。地上的九月也叫得越来越弱,终于声音没了,只剩下喉咙里挤出的一丝丝含着血沫的喘气声,白富把她的气管给咬断了。 “大小姐,再不决定来不及了!”陈妈急催着。又把手里的火把递给白霜,“拿着,它怕火!” 白霜咬了咬牙,没办法了,总不能因为顾念手足之情,而把一家人全葬送了吧?她挥舞着火把,一边赶开白露,一边走近白雪。白雪缩着身子躲在阶边,看到白霜走近,手一软,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大姐,你,你干嘛?” 白霜盯着白雪,叹了口气,猛地将手中的火把往她身上一推。只听白雪一声惨叫,躲都没躲开,就被火烧了个正着。腮边几丝头发被烧焦了,卷了起来,脸上被燎起了一溜而水泡,白雪捂着脸倒在地上,翻滚着。 “快,趁这时候用你的血镇住她!”陈妈急叫着,那边白露果然因为这一击身形一呆,居然停住不动了。白霜顾不得想那么多,一步抢上,拾起地上的柴刀,咬咬牙,往自己手腕上只一割,殷红的鲜血骨都一下冒了出来。白霜疼痛地握着手腕,询问地拿眼看着陈妈,陈妈眼睛都急出火来,那表情好象要吞了白霜一样,手使劲挥着,示意白霜将血压在白雪额头上。白霜看看倒在地上的白雪,终于还是颤着手儿,将手上的血啪的一声点到白雪额头。血一点上,只见一大团白气从白雪头顶上冒出来,伴随着凄厉的鬼叫声,白雪早已经昏了过去。 “这……”白霜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白霜眼前一黑,模模糊糊地往前倾倒,感觉有人在她头颈处狠狠地砍了一刀似的。“嘿嘿……”阴阴地笑声,是谁?白霜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在她身后,是眼睛变成血红色的陈妈。 “陈……陈妈,你这是……”白霜说了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疼痛和疑惑使得她倒在了昏迷的白雪脚边。 “嘿嘿……血……血……”陈妈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白霜这才看到,除了白露,雨地里衣服却没有湿的,居然还有陈妈。 “哈哈哈哈哈……”陈妈猛地抬头大笑起来,随着这笑声,已经停止了动作的白露和白富,也跟着再动了起来。白霜摸着自己的头,模糊地想着: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陈妈。 “我早就想让白雪告诉你,要你注意她。陈妈!”身后冷冷地声音,白霜努力睁开眼看向身后,那是从白雪身上现出的白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一个人形。白色素衣,扁扁的梅花簪子。 “娘!”模糊苏醒了一点的白雪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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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站在内院里,手里拿着柴刀,表情却有些惶惑的,正是白家二小姐白雪。 “二妹,你怎么来了?”白霜上前一步,却正踢在白露掉在地上的手臂,赶紧恶心地往边上闪开一步,吕妈看得眼皮一跳。白雪还是一副惶惑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本来是好好地昏睡在西小院儿里绿云的床上的,白霜她们出去,绿云吩咐下人给她熬药,她都不知道。白雪的神思还沉浸在那个古怪而恐怖的梦里,梦里那个地方是哪儿呢?白雪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可是在梦里,为什么她却对那个地方有种陌生的熟悉感?还有那个白衣女人,为什么白雪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呢?想着想着,白雪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梦里,而且,一听到那滴水的“滴答滴答”声,她就可以肯定又是那同一个梦。鼻端闻到一阵青苔的味,夹杂着水的腥臭味儿,白雪渐渐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井边,离脚尖儿寸许远处,就是黑黑的不见底的井水,如粘稠的粥一般,“骨都骨都”冒着泡儿。梦里的白雪不再像平日里那样畏首畏尾地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弯腰伸手去扶旁边的墙,触手一片湿冷,手感粗糙,想来是石壁。白雪正要再向前跨步,猛觉得手心里石壁动了一动。白雪这一吓不小,赶紧收回手向那处望去,却见石壁一点一点松动,渐渐凸现出一张骷髅似的脸来,黑洞洞两个眼窝,还爬着不知名的小虫儿,白雪刚才摸的地方,正是它鼻孔和嘴之间。白雪一只手使劲儿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叫出声来,另一只刚摸过墙的手却拼了命在裙子上猛擦。骷髅用没有眼睛的眼窝死死地盯着白雪,它没有表情,白雪却分明感觉到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白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夏天,那天家里杀了一头猪,说要给三姨太太文凤过生日。小白雪觉得好玩,偷偷瞒着家里人跑去后院厨房里看。杀猪的师傅是白枫特意请来的,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一个,人壮得跟牛一样,白雪到的时候他已经拜过了神,上身脱得光光的,露出一身腱子肉,嘴里咬着刀子,往身上浇了碗酒就冲那绑得死死的猪走去,猪嘶声儿叫着,眼里竟流出泪来,杀猪师傅不为所动,一刀子下去就捅穿了猪的喉咙,白雪记得,那时候那人眼里就是这样的表情。一种将眼前之物玩弄与指掌之间的表情。白雪无助地退了一步,脚踏进了井底的黑水里,潮意顺着脚漫了上来,白雪觉得这寒意顺着身体直爬进她心里。骷髅突然张开满是牙齿的嘴,发出一阵阵高昂而尖厉的笑声,白雪猛地捂住头,往后退了几大步,整个人陷进了井底黑水之中。 “喀嚓”,白雪踏在黑水里的脚觉得踩到了什么,背后一阵阵冷意传来,前面那张骷髅似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了,背后却好象多了些什么。冷意越来越浓,阴气越来越重,白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白色的雾了,头发一丝丝潮潮地腻在额前,衣服也湿碌碌地贴在身上。白雪紧闭起眼睛,不断对自己小声说:“这是梦,是梦,不要看,不要看,快醒来,醒来!” 背后的人(?)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在白雪肩膀上,浓烈地阴气随着那只手传到了白雪身上,白雪再也忍受不住,绝望地喊了一声,整个身子瘫了下去。心里想着:死吧,死吧,大家都死了,我也死了,死了就不怕了。背后的人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白雪就要下落的身体。白雪无神地抬头看着上面,一张雪白的脸出现在她眼里,还是那一身素雅的衣裙,少而精的梅花簪子,这一次,这张脸却是完整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泪。 “雪儿,苦了你了。”白雪听到这声音猛地张大了眼睛叫了起来:“娘!” 若梅轻轻地抱着白雪,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摇着她,一边低声儿说:“雪儿,快振作起来,听娘的话,赶紧回去找你姐姐。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儿,知道吗?” “娘,这里是哪里?”白雪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肩膀,她碰不到若梅,不知道为什么若梅却可以扶住她。 “这里?哼……这里是无间地狱!”若梅冷笑了一声,眼睛突然变了种颜色,看得白雪害怕起来。 “娘,这么多年,你就住在这儿?你受苦了!”白雪突然心里一软,这是自己的亲娘啊,生她养她的亲娘啊。若梅的声音也有了一丝感情:“别说这些了,你赶紧找白霜,告诉她,要注意……”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嘴不说了。 “注意什么?娘,你说啊!”白雪听到这里,不由得转身面对若梅。若梅没有回答,只害怕地盯着白雪背后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突然身形一暗,白雪一把伸手,拉住的却是一具骨架,褴褛的衣服已经破败成条状挂在雪白的骨架上。白雪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松手,骨架倒进黑水里,以一种异于平常的速度沉了下去。若梅的声音最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好恨……啊!” 白雪猛地转身,近在咫尺,一双血红,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周围的一切一下子都模糊起来,只有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耳边响起熟悉而陌生的那沙哑尖厉的声音:“为什么你死不了?为什么?” “啊!!”白雪尖叫着醒过来,混身冷汗。猛一抬头,对上二姨太绿云凑在她面前的脸,又是一阵惊叫。绿云死了,不但是她,白雪的丫头十月,绿云的丫头思儿,连在门口熬药的两个老妈妈都死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惊恐,十月甚至吓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思儿头撞在墙边的衣柜上,大量的鲜血将她的脸染成通红,绿云趴在床边,两只眼睛里像白富一样流着血泪,怪异地嘴角居然挂着一丝强挤出的笑容。白雪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也顾不得外面的雨,拔脚儿向前院狂奔而来。转过院子却觉得脚下绊了一下,白雪往下一倒,昏了过去。再醒来,自己已然站在二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脚下是一只被砍断的手。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惊讶莫名地看着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二小姐,多亏了你!”九月哭着向白雪爬了两步,只因刚才吓得太厉害,现在还站不起来。白霜正要再靠近白雪,猛听院边上一个人吼道:“谁都不要靠近她!她现在被恶鬼附身了!”吕妈站头,却见陈妈怒板着脸,一手拿着一个火把,一手却指着白雪。白霜还没说话,九月倒吓了一跳,刚才还往前爬的姿势马上改成了往后倒。 “我……我被鬼附身了?”白雪艰难地摇着头,一手指着自己,另一手还提着那把柴刀。这是怎么回事?白霜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让了几步:“陈妈,怎么回事儿?”其他家人倒都隐隐地有些防范起白雪来。 “刚才我去大书房,想找找那灭鬼的法子,看见她在那里点了把火,把书房烧了!”陈妈警惕地看着白雪,高声说。 “哈哈哈哈……”一阵阴森地笑声,二门猛地被撞开,白露轻轻地跨过门槛儿,走进了内院。她的身后,是吕四白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被他毁了的几具残肢,只剩下缺了手的白富还跟在她身后。 “这院里每一个人,今天都得死!”白露手一挥,冷冷地说。雨终于像发了山洪一样,倾斜而下。杀戮,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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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霜呆呆地看着面前几具表情还保留着死前的恐惧,皮肤变得青灰的尸体像活着时候一样移动身体,那些呆滞的眼睛里没有灵魂,但白霜却从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活人所共有的东西——恐惧。 “这……这……”吕妈吓得说不出话来,九月死死地拉住吕妈的袖子,好象这样就能不受伤害。四姨太丽虹已经到了屋门边了,她努力了半天,却怎么也抬不起僵硬的脚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儿。试了几次,想必她恼了,一使劲,只听“喀嚓”一响,她面朝下摔倒在屋前地上,腿想是断了,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只好用两只手儿爬着。吕四白在这一刻终于充分显示了他作为白府管家的魄力,他几步冲到白霜面前,一手拉住白霜,一手拉住吓得腿都软了的吕妈,又冲着差点瘫在地上的九月大吼一声:“辣块妈妈的,还不给我滚到后院里去!” 吕四白的骂惊醒了九月,也骂醒了众多家人。大家开始结着伴往后院的二门里走,幸好那些僵尸动作缓慢,吕四白当头儿,护着白霜等人往后院里慢慢走去。白霜两眼不眨地盯着还在火里的白露,她的尸体已经完全着火了,因为之前吕四白给她的尸体上捆了两根捆尸绳,她没办法移动,只好在火里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吼声。一行七八人好不容易移到二门边,二门却是闩着的。急得吕四白在后面直跳脚骂娘,手里却不敢松懈,只差没用手指挖开门了。七月他们几个已经出了堂屋,白露在火里吼吼了几声,他们就像听到命令一般,都往二门这儿挪来。吕妈看着越走越近的僵尸,急得都快跳脚了:“老头子你快点儿,快点儿!” 吕四白回身猛给了吕妈一个巴掌:“妈拉个巴子的,你以为我不想快?还不给我去那边把门角儿堆的那柴刀拿来!”吕妈张了张口,看看放在离二门五尺远的门角里的柴刀,为难地看了看白霜,又看看九月,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离开小姐的,九月,你去!你比我年轻,动作快!” 九月本就快吓死了,这会儿还叫她去拿柴刀,她如何肯干?也不懂说话反驳,只一个劲儿摇头,像要把头摇掉一般。吕四白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又下死劲儿盯了盯吕妈:“老婆子,小姐和白家就交给你了!”说罢就冲了出去。吕四白究竟老了,好不容易跑完这五尺多一点儿的距离,刚拿到柴刀一转身,白富的尸体就拦在了他面前,两只眼睛里是已经干了的黑血,眼珠不见了,只剩两个黑洞,伸着两只黑乎乎没有指甲的手就要来掐吕四白。吕妈和白霜都担心地叫了起来,九月更是捂住了眼睛。 “辣块妈妈的,老子拼了!”吕四白大吼了一声,手中柴刀猛地一挥,白霜只觉得脸上一凉,再回头,那柴刀就那么钉在了门上,白霜用手一摸,一股儿细细的血丝已是流了下来。吕妈猛地跑上去,一手拔下柴刀,把刀伸进门缝儿里撬了起来,吕四白一把推开动作僵硬的白富,居然不往回跑,又向前跑了几步,这下灵儿、文凤她们,和爬在地上的丽虹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一时,几具尸体都只顾追着吕四白,吕妈趁着这当儿终于撬开了门,门边的家人一窝蜂涌了进去,吕妈和白霜倒走在了最后。天上又是一个炸雷,雨又一丝一丝下了下来,先是牛毛般大,渐渐变成了珠儿线。吕妈和白霜守着半开的门,苦苦等着在外支撑的吕四白,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吕四白这一去,只怕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老头子,你快往这儿跑啊!”吕妈带着哭腔喊,吕四白没有答话,只是又掀开了趴在他身上的文凤的尸体。大雨很快浇熄了院中的柴堆,火没了,白露的尸体已经被烧得快变成焦炭。这焦黑的尸体居然还在扭动着,终于摆脱了捆尸绳的束缚。白霜和吕妈只顾看着吕四白,谁也没在意白露,倒是九月突然尖叫了一声:“啊!三小姐!” 白霜猛地转头,白露烧得变了形的尸体居然在漫天雨丝里一点一点地复原了,先是焦黑的外皮一片一片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肉,接着便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一会儿,这具“尸体”上就再也看不出曾经被火烧过的痕迹。所有的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连吕四白都忘了挣扎。白露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抬头望着天,突然“嘿嘿……”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声音无比阴森恐怖,白霜忍不住抖了一抖,下意识地将门又关了一些。门的枢纽支牙一响,倒吓了吕妈一跳。白露想必也听到了这声音,她背对着门,头却恐怖地转了180度,从背后望着把住门只留半人宽缝的白霜,又是微微一笑。下一秒,白霜只觉眼前一花,白露竟就这么移到了门前,隔着那不宽的缝,和白霜来了个脸对脸。白霜吓得啊地一声,抓住门的手一松,白露一只欺霜赛雪的手臂就这么伸进了门缝,吕妈和九月赶紧下死劲儿抵住门,白露的手被卡在门缝里,只好上下挥舞,空抓着。白霜看着那只苍白到没有血色在自己眼前一指儿远的地方挥动着,大闹一片空白,下一步该怎么办?一只手从白霜背后伸了过来,抓过白霜虚抓在手里的柴刀,踏上一步,猛地一挥,那只上一刻还在挥动的手,下一刻就跌在了地上,鬼异地扭动着。白霜抬头,和吕妈一起叫了起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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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十年前,现在的白老爷的娘,也就是白家大少奶奶,因为和白老爷的爹吵架,把气儿出在白老爷姐姐的身上,狠狠打了那孩子一顿。那时候后院儿还没封呢,白小姐一气之下夜里就偷偷跑去后院,挪开井盖儿跳了井。”陈妈这时候总算缓了气,靠在椅子上低声儿说着,吕妈叫九月添了灯,外头,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天好象没有亮的时候了。 “那么着,又闹了?”吕妈颤声儿问,陈妈的脸在灯影里晃出暗暗的阴影,怪吓人的,连吕妈也不敢大声说了。 “闹了,那时候我才刚12岁,我娘是大少奶奶房里洗衣服的,就带着我住在这后院儿旁边那西厢房里。闹鬼的时候我才记事儿,也是这样下雨的天儿,先是白小姐尸身成了僵尸,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候谁还记得这口井儿呢?后来,少奶奶,少爷,连老爷的几房太太都快被杀光了,还是老爷想起大书房里有当年压鬼的方子,连夜查了出来,同着剩的几个下人才把这凶鬼封了起来。我当时不懂事,只是亲眼见过被鬼杀的人,就跟现在的一样,多亏了老爷了。不过后来我听小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老爷说,那符咒儿不全,只能封得这鬼几十年,期限一过,它又会出来闹。看来这期限又到了啊。” 陈妈说完了,却没人再说话。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陈妈闭着眼念着不知什么符咒,吕妈呆呆地望着地,白霜回头盯着那几具尸体,有穿堂风吹动那盖尸的布,白霜觉得那些尸体下一刻可能都会活过来。想到这里,白霜打了个寒颤,厉声说:“这么说,白露的尸身已经被鬼附了身了?” 陈妈翻了翻怪眼,她又恢复成那个阴沉的女人了:“不知道。这难说的。” “可是三小姐又没去开后院的井盖儿,她怎么会死?”吕妈总算找着了自己的声音。 “三小姐一死我就去查过了,不知道是谁把那井盖儿打开了。” 白霜不语了,这么说,这屋里有人故意或者无意地放出了那缠绕白家几十年的恶鬼了? “大小姐,为今之计,只有先把三小姐的身子火化了。不管怎么说,如今还只有她的身子沾过那井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白霜仍是沉吟不语。虽说她一向讨厌白露,但毕竟是自家姐妹,现在惨死不算,还要烧尸,这…… “犹豫不得啊,等三小姐成了气候,想这么容易对付她都不能了。”陈妈依旧低低地,急急地劝着。白霜咬咬牙:“吕妈,告诉吕叔,叫他们堆柴火,在前院里,烧三小姐的身子。就说,就说怕经了水,会坏。”吕妈答应一声儿,下去了。 “陈妈,那封鬼的符咒,你知道吗?”白霜扶着九月,稍微恢复了点儿力气,想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封住那鬼。白霜等了半日,不见陈妈回答,奇怪地转身,却正看见陈妈恶毒的眼神看着院子里捧柴的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这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妈,问你呢,那封鬼的符咒,你知道吗?”白霜稍稍提高了声音。陈妈听了回过身,眼神恢复了以前的暗淡无神,摇了摇头。 “那,原来太老爷找的那记录,你知道在哪儿?”白霜逼近了一步,盯着陈妈低下的头看。 “在……在东院儿大书房里。”陈妈瑟瑟地说了一声。 “大小姐,柴火堆上了,雨刚停,是不是可以……?”吕四白擦着头上的汗跑过来请示。想必吕妈还是跟他说了些什么的。白霜厌倦地挥了挥手:“烧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白露的尸体搬到半人高、浇了油的柴堆上,吕四白手里拿了一个点燃的火把,回头又看了看站在廊上的白霜,见白霜没有说话,咬咬牙,把火把儿往柴堆里一扔。火着了起来,顺着势儿一下子就蹿了上去。白露的尸体在大火烧烤下发出必必剥剥地声音,一股子尸臭传来,周围的人都捂上了嘴。 “刚死了才两天,怎么这么臭?”有人低声儿抱怨。仿佛听到了什么,白露的尸体突然在大火中坐了起来,众人吓得往后倒退,有胆儿小的当时就倒在了地上。白露转动着着火的头,四下里看着,搜寻着,看到站在一起的白霜和陈妈,突然张大了黑洞洞的嘴,发出凄厉地尖叫声,声音刺耳,九月赶紧捂住耳朵转过身子。这一转,她的嘴里也发出尖叫声来。白霜猛地回头,堂屋里摆着的三姨太文凤、四姨太丽虹、家人白富、丫头七月、灵儿的尸体都掀开了白布单,仿佛听从着白露的呼唤一般,慢慢儿僵硬地往门外出来。天上一个炸雷,阴云滚滚,雨,又要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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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月和灵儿都死得很奇怪,饱受惊吓的脸上竟然是奇异满足的微笑。白霜细细地看着,凉意一阵一阵地扰得她脚都软了。不待看完,便挪着步子出了下屋。 “去,把陈妈叫到前屋里,我有话要问她。”白霜低声儿吩咐吕妈,然后转身叫吕四白带人把两个丫头的尸身也搬到前屋里去。 “大小姐找我什么事?”陈妈弯着腰儿,脸都快贴到腿上了。 “陈妈妈,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儿你也该跟我们说了。难道你非等到全死光了,才肯说么?”白霜难得地笑着,眼睛看也不看陈妈,吕妈在边上却不自觉抖了抖,这大小姐学尽了白老爷的招儿,越是慈和的时候越是火大。 “不是我不说,老爷曾经说过不能说的。”陈妈倒也干脆。 “那是什么时候?”白霜忽然把手中的茶往桌上一顿,连杯里的茶水都泼了一些出来,就发起火来,“现在死了三个主子,三个丫头,你还板着不说,是不是要看着我死了,你才足兴儿?” 陈妈沉默着,白霜也不说话了。吕妈看着气氛尴尬,正要说什么,突地听到一阵冷冷地细细地笑声,她奇怪地回头看看白霜,却见白霜也正奇怪地望着她,两人又看看陈妈,陈妈脸上却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那是……那是什么?”吕妈慌慌地,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了许多。 “嘻嘻……哈哈……”那笑声儿突然高了许多,白霜猛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左右查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笑声一转,变成了高昂而尖细的刺耳之声,这回白霜听清楚了,是一个女子之声,却说不出的难听。陈妈突然站起来,朝着屋子一角大声骂了几句土话儿,嘴一张,一口血朝那黑角儿里吐去,笑声嘎然而止。陈妈这才软软地往地上一倒。吕妈紧赶着扶住她,白霜这回再也顾不得摆什么主子款儿了,一叠声儿拉着陈妈:“陈妈妈,你快些说啊!” 陈妈刚才情急之下咬破了舌尖儿,这会儿一说话便牵扯得嘴疼,连说话的声调儿都变了个样儿:“唉……冤孽啊……” 白家祖上百年之前曾做过不大不小的官儿,因犯了贪贿,被罚了回来。虽罢了官儿,那搜刮的财物倒也不少,便买了这块地,盖了这屋子。动工的时候有道士来过,说这地方原是个好风水,但被那东北角上一座孤坟坏了地气,白家急了,问怎么办,道士便给了个主意,将那坟儿掘了,移了骨,在原址挖口井儿,压上青石板镇着。 “这就是后院里那口井吧?”白霜问。 “是啊。按那道士说的,原本无事。谁知挖坟的时候,掘下去几丈深都没见棺材,再挖一丈,水倒是涌了上来,成了口井儿。白家没法儿,只好将就用石板镇了井口,并且嘱咐家里人不要去动它。谁知那时白家最小的孙女儿白若琳年小不知事儿,再加上家里溺爱,有一年初春下雨,家里大人们想是有事,都不来管她,她就偷偷跑去后院儿,挪开了那石板儿。谁知当天夜里这白小姐就死了,死的样子跟三小姐一样。后来的事儿也一样,白家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听说满院子里到处是尸体,那白小姐也跟三小姐一样,尸身泡过那井里的水,变成了僵尸,妖气大着呢,也没人出得这方圆一里去找人求救,到最后都快死绝了,想是命不该绝,那出主意挖井的道士又来了,传了些法儿,费了多大力气,总算把那鬼镇住,仍旧锁在那井里,在井口儿上贴了封录,说这鬼太凶,他杀不死,只能暂时镇住,只要不去揭他的封皮儿,就不会出来闹事。后起间,白家果然又渐渐地繁盛起来了。”陈妈说到这儿,才略略地喘了口气。白霜听了白小姐尸身也泡过井水的话,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一下白露盖在白布单下的尸体,心里突然毛起来。 “百多年前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吕妈有些不解。 “……”陈妈经这一问,又闭上了嘴,吕妈正疑心自己说错了话,谁知她又低声儿回答,“因为50年前,我经历过一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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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霜叫人陪着白雪和二姨太绿云,又叫吕四白管束好下人。自己带了吕妈和九月,领了两三个壮年家人,随着陈妈去找白露。 “陈妈,这是去哪里?”吕妈跟在陈妈身后,越走越疑惑,这条路,不是往后院里去的吗?陈妈没有说话,停下了脚步,白霜抬头,后院子那黑油的大门就在眼前,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只是小了许多,像牛毛般细小,几个人的鞋不一会儿就湿了。白霜摇了摇脚,陈妈掏出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插进锁孔,一扭,锁开了。 “里边脏,小姐注意脚下。”陈妈阴阴地说着,九月听了,赶紧上来提着白霜的裙角儿。陈妈当先走了进去,吕妈看看白霜,白霜抬脚跟上,吕妈便带着家人走在了最后。院子里果然是满地荒草,有些甚至有一人高下,陈妈似乎轻车熟路,左一绕,右一拐,往往在最不可能有路的地方,给找出路来走。白霜跟着陈妈走着根本看不见的小路,透过鞋底,她可以感觉到铺在路上的小石,是了,这里有路,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白霜由不得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吕妈,她也感觉到了吗?转过弯,一片荒草里突然现出一给小小的凉亭,四围是到膝盖高的座栏儿,六根柱子支着尖尖的顶儿,奇怪的是顶上却塑着一尊像,年代久了,天又黑,看不清是什么。陈妈直直地走到亭上,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白霜和吕妈。白霜跟进亭子,赫然发现亭心是一口井,却不像家里平时打水用的那口,没有高出地面的围栏,只与地面相平地空在那里,井口儿倒不小,足有尺来方圆。井口边缘隐隐有些奇怪的花纹,想是年深月久,给磨平了,旁边却放着一块薄薄儿石板,大小看起来正和井口相似,想来这是井盖儿了。白霜有些奇怪,别说是家里,她去了这么些地方,没有一家的井是要加盖儿的。吕妈看完了井,不解地抬头看着陈妈:“三小姐呢?在哪里?” 陈妈没有说话,只拿眼睛死死盯着井里,吕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头讨白霜的示下。白霜突然有些奇怪的直觉,一把夺过九月手里的小西瓜灯笼,就着井沿儿往下放了一段,低头一看,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三妹,是三妹,她在井里!” 白霜坐在亭边喘着气儿,吕妈不住地给她捶着背。她想,这孩子还是小了啊,怎么受得起这样的惊吓?家人已经用绳儿把白露拉了上来,展展地放在井台边上,陈妈坐在尸体边,伸手在她身上翻着。 “陈妈,人都死了,翻什么?这尸体怎么到这儿来了?”吕四白在家人给他报信以后赶了过来。 “你没看见三小姐的手,又给接回去了吗?”陈妈冷冷地说。吕四白一愣,赶紧上前两步,拉起白露的一只手,灯光下,这只手依然像以前那样细白,手腕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就好象这手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以前生长的地方一样。吕四白倒抽了一口气,拉起白露另一只手来查看,也是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白霜听到陈妈的话,早就过来查看了。这会儿,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看,拉着吕妈细声儿问:“吕妈,你看看,白露身上,是干的!可是刚才在井里,我明明看见她是泡在水里的!” 众人都回头看着那口井,虽然没有任何动静,却觉得从井口里冒出一阵又一阵刺人的寒气来。吕妈一个哆嗦,赶紧回头对着吕四白:“把三小姐抬回堂屋里吧。” 这里是哪里?白雪觉得很奇怪,自己刚才明明是在大姐屋里的床上,旁边还有十月在纳鞋底呢,怎么只是转了个身的工夫,就换了地方了?白雪缩起身子,这个地方好黑,好湿,这里是哪里?她害怕地伸出手去,在黑暗里摸索着,不小心,猛然碰到一些又湿又粘又滑的东西,她低低叫了一声,赶紧收回手,拼命地在裙上擦着,她看不见自己摸到了什么,可是她受不了那种阴冷的感觉。她闻到泥土的味道,还有臭了的水味儿,这是……这是井?这是一口井!我在井里,白雪想,我怎么会在一口井里?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冷笑:“嘿嘿……”白雪吓了一跳,猛地喊起来:“谁?” 冷笑还是时不时地传来,却说不清位置,一时近,一时远。白雪抱住头,猛烈地摇起来:“不要,我不要听,不要吓我,救命!” “救命?”那冷冷的声音讽刺地说,“我在井里呆了这么久,有谁来救我?谁来帮我?你凭什么可以获救?不行,白家的人个个都要死,谁也活不了!” 白雪听着这充满了邪恶和绝望的声音,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惊吓,我就快死了,白雪模糊地想。冷笑声突然停了,白雪慢慢地抬起头来,募地眼前一亮,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梳着过时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根雕了梅花的簪子,装饰不多,却自有种除尘脱俗的味道,正立在白雪面前。容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你……你是谁?”白雪问,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儿亲切。 “唉……”白衣女子叹了口气,似有无限哀伤。“回去,雪儿,回去!” 白雪正待开口再问,却又听到那吓人的冷笑声,随着这声音,白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往远处走去。白雪不舍她离开,追上去扳过她肩膀,欲待问清楚,白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脸一下子凑到白雪面前,这是一张惨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奇怪的是,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白雪吓得大叫起来,叫声刚起,白衣女双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忽而变成黑色,发出一阵恶臭。刚才那阴冷恐怖的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响起:“不管你是谁,都得死!” 话音刚落,白雪觉得脚下一空,似要跌入万丈深渊,她慌得用手乱抓,边大叫起来:“救我!” “二小姐,二小姐!”白雪张开眼,十月紧张地摇着她的肩膀,她身边围着白霜、吕妈,连二姨太绿云都来了。 “二妹,你都昏迷一天了,总算醒来了!”白霜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口气里倒还听得出一丝丝关切,毕竟相比起白露来,她和这个足不出户的二妹相处的日子久得多,感情也自然亲切得多。 “井……井……”白雪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又昏了过去。白霜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吕妈:“她刚才是说……井吗?” 吕妈害怕地点点头,回身望了望一言不发,阴沉沉守着门口的陈妈。她到底知道多少? “大小姐!大小姐!”门外,吕四白低声儿呼唤白霜,声音里竟也有了丝恐惧。 “什么事?”白霜直待走出门,才开口问话。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拒绝在别人面前再谈起这些事,即使是爹的小妾也是一样。吕四白偷偷拿眼看了看吕妈和面无表情的陈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七月和灵儿两个,都死了!” 吕妈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看,还是赶紧去找老爷吧!老爷回来了,什么都好了!” 陈妈这时却走近前来,摇了摇头:“没用的,她回来了,谁也走不出这宅子一里外。这里,是她游戏之地,她没玩够,谁也走不出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雨幕里,白家大屋成了这恐怖世界里唯一的存在,它和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地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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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终于亮了,只是因为雨,天色还像在黄昏一般。折腾了一夜的白家大屋这时候终于安静了些,但在这安静之下,却有股暗流在涌动。白富的遭遇和丽虹的鬼相已经在所有大屋里的人中间传开。白霜刚一起床,就有三三两两的下人来告假,虽然借口是多种多样,白霜却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恐惧。果然还是这样啊,事情是瞒不住的。白霜心里感叹着,脸上却不露一丝痕迹,一一地打发了他们,所请照准,还叫吕四白一人发了半个月的工钱。走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叫他们不要在外头传扬些什么。毕竟,白家在当地算是大户,这种事传出去,对白家是不小的打击。绿云和文凤都挤在绿云的小院儿里,两人从回房到现在就没出来过,也不知在做什么。白霜打发吕妈去请了几次,都被绿云不耐烦地支使开了。白雪受惊过度,昨晚睡在白霜房里外床上,只是看了那么恐怖的画面,她怎么睡得着呢?睁着眼睛到天亮,熬得满眼血丝。堂屋里,一具尸体变成了四具,一夜之间,四个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消失了。 “冤孽啊!”吕妈经过堂屋外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这堂屋,也没人敢接近了。陈妈跟白霜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去了后院,白霜不放心,叫了九月跟了上去。后院其实已经荒废好久了,从白霜记事起,这院子似乎就是被锁着的。爹不准她们进去,白霜小时候淘气,也曾从门缝里偷看过,只是满院子荒草,看不见什么好景致,也就死了心,不去考究了。难道这后院里,有什么秘密被封存着?陈妈开了后院门,收起那把奇怪的钥匙,却突然转身向着白霜:“大小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白霜本是偷偷跟来,这时也不好意思再躲着,索性站了出来,走到陈妈身边,往后院里偷看了看,还是一样的荒草连天,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白霜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这不是大小姐能管的。交给我老婆子就是了,去吧!”陈妈竟是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来。白霜气结,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只一甩头带着九月离开。陈妈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边,低低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你小小儿年纪,别把命搭在这里面吧。”说着,进了园子,回身将门锁了。日已将尽,那无边的黑暗,又将包围住这老宅子了。白霜吩咐吕妈加了上夜的人手,家里人也都聚集在几间相邻的屋子里,方便照顾。又叫九月去找陈妈来,九月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说是没找到。天刚黑,白家住人的几间院子都点得灯火通明,远看,就好象是在办夜宴一样。吕四白叫了几个健壮家人,将二门锁了,坐在门口守夜,吕妈则守着白霜的小院儿,这里边住着二位小姐,是吕妈的责任所在。 “大姐,今儿晚上,不会有事吧?”白雪瑟缩着躲在床头,紧紧地抱着被子,害怕地望着白霜。白霜皱了皱眉,站起身坐到白雪身边,爱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地摇了摇头。西院里住着的是三姨太太文凤,她胆儿小,出了这样的事更是怕到极点,本来想叫二姨太绿云过来陪着,却苦在平时二人不对盘,这时候怎么也拉不下脸去求她。 “算了,就呆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是。”文凤想着,叫丫头添了灯,坐在床边绣起花样儿来。雨又下起来了。文凤总是心神不宁,时不时停下望着手中的活计发呆。丫头灵儿有些奇怪,可也不敢问。正要起身给她倒茶,文凤手中的绣蓬砰地掉在地上,灵儿抬头看她,却见她满面迷惑,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二太太……”灵儿低声唤了一句。 “灵儿,你听,有人在哭……”文凤有些恍惚,耳边,飘着若有若无的哭声。灵儿用心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文凤,想二太太是不是被吓傻了? “什么都没有,二太太,您别想了。我去给您倒茶。”灵儿正要起身,转身瞥见镜子里,一个影儿一闪而过,灵儿吓了一跳,猛地回身,文凤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脸直要凑到她脸上来,眼里尽是恐怖和……迷惘。 “二……二太太。”灵儿费力地吞了口口水,这也太吓人了。 “我听见有人在哭,你陪我去看看。”文凤死命地拉着灵儿往外拖,灵儿不知怎么地,死也不敢跟着去,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挣扎不肯。文凤力气却大,拖着灵儿往屋外挪了好大一段,灵儿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在文凤手上咬了一口。文凤也不怕痛,松了灵儿,径自往屋外走去,嘴里念着:“别哭,别哭,我来了!” 灵儿缩在门边,看着文凤开门出去,怎么也没胆去看她在干什么。只听着文凤的脚步儿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停下了,稍后听到她叹息似地说了声:“你来了!”就没了声音。好久好久,灵儿更用力听去,只听到一阵奇怪地咯咯声,她忍不住,终于伸出头去。廊上,文凤直直地站着,一只手奇怪地挽着自己的裙边儿,一只手伸在嘴里,不知在做什么。灵儿一步一挪,终于挪到文凤面前,等她看清楚文凤在做什么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地尖叫一声,昏了过去。第一个听到声音赶来的是吕妈,一进院子她也没发现什么,顺着走廊往房里走了几步,觉得绊到什么东西上,拿灯笼一照,却是文凤的丫头灵儿,昏死在地上。吕妈顺着路儿往前一照,文凤就这么站着进入了她的眼帘。文凤其实已经死了,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伸进嘴里的那只手里握着被撕下来的半截舌头,几根手指都被咬烂了。白霜赶了过来,见到这情形,只庆幸自己没有叫白雪跟了来。她由着吕四白叫人来抬走了文凤的尸首,由着吕妈扶走了灵儿,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个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也顾不得内外有别,大声不成样儿地喊着:“不,不好了!” 吕四白正要出去,闻言皱着眉骂:“没点规矩,里院儿是爷们进来的地方吗?什么事儿不能通报一声儿?” “三……三小姐的身子……不见了!” “什么?”吕四白和刚回来的吕妈听了都是一惊。 “陈妈呢?陈妈去哪了?”半晌,她才想起这么句话来。陈妈站在院门口,低着头,弯着腰,好象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事?”白霜深深吸了口气,走近她。这时候她不觉得陈妈有多讨厌了。 “我知道三小姐在哪儿!”陈妈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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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家所有的人都到了前面堂上。白露的尸首被弄了下来,这时候用一张歇夏的竹床摆在堂屋里,吕妈给她盖了一床白单儿,遮住了她的惨像。即便如此,白家其余的人还是吓得不轻。白露的生母四姨太太丽虹听到这消息就直直地倒在地上,到如今没醒,二、三两位姨太太吃了这一吓,都害怕地躲在堂屋角落里,灯影儿里,不时地左右看着,生怕那不知名的杀手突然冒出来将自己杀死。白雪穿着她白色绣梅花的睡袍,披了她母亲留给她的紫红色披肩,身后站着她的丫头十月,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白雪看到白露的尸体以后就晕倒了,刚刚才醒过来,吕妈已经交代厨房里做碗姜汤给她。吕妈来告诉白霜的时候她还没睡,因晚上凉,九月给她披了一件枫黄色小袄儿,她皱着眉,坐在堂屋正对面桌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头,九月站在她身后,表情有些惊恐。吕妈站在白霜身边,她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事怎么会发生在白家三小姐的身上,她觉得阴冷一阵一阵袭来,下意识地站到了白霜身边:她是太太的女儿,她要保护她。白家大总管吕四白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最后两个大汉手里拖着一个人,白雪抬头一看,认得是七月,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吕四白走到白霜面前停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七月,那几个大汉向白霜鞠了个躬,都退到堂屋门外站着。 “大小姐,在后院柴房里发现了七月这丫头,我们到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了。”吕四白说着让开一步,让白霜看清楚七月。白霜拿眼睛看了看九月,九月会意,拿起桌上油灯前导,吕妈扶着白霜走近前来,九月拿着灯向七月脸上照去。七月的脸是扭曲的,一脸受过惊吓的样子,嘴角边还有白沫,眼角挂着一丝血痕,那是她因恐惧而极力睁大眼睛时,睁破眼角所致。想来七月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如今还是出气儿多,入气儿少。嘴里只管“呵呵”地叫着,眼睛时不时地翻上去,可怕地露出眼白来。白霜皱着眉,向着吕四白挥了挥手:“带她下去歇着吧。明天叫于大夫来看看。”吕四白点个头儿算答应,走到门口,立时有两个大汉进来,扶起七月去下人房。白霜回头问吕妈:“这样看来七月至少看到过什么东西。是什么事吓得她成了这样?” 吕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直到今天她才觉得,白家宅子里的事儿,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丽虹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呆呆地一直盯着自己女儿的尸体,也不说话。这时听了白霜的问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白霜有些恼怒地转头看着她问:“四娘,是什么?她是谁?” 丽虹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地说:“是……是鬼!” 这话一出口,几个姨太太都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连白雪也禁不住抖了抖,吕妈觉得寒气又盛,不由得拉了拉衣领。 “鬼?哪来的鬼?我白家没有这种东西。”白霜有些生气了,丽虹失了女儿,怎么也疯了不成? “有的,真的有。有一回老爷吃醉了,在我屋里躺着喝茶,他说家里以前闹过鬼,杀了好多人,遍地都是血……也是一样的雨夜……”丽虹的声音惊恐地低沉了下去。白雪这时也低低地说:“我也听说过的,我娘没死的时候……”她看看白霜的脸色,生生儿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往十月身边又靠了靠。白霜询问地看向吕妈:“爹跟你说过吗?” 吕妈没有回答,却惊恐地看着白霜身后,九月察觉了,猛地一回身,吓得叫了起来。白霜身后,陈妈阴阴地站在门口,死气沉沉地盯着室内的人。 “陈妈,你这是干什么?这种时候还来吓人!”吕妈有些不耐地说。 “来了,她来了。她来了……”陈妈自顾自地念着,慢慢地走到堂屋里,掀起白露尸体上的被单,也不嫌什么,拿起放在她身边的那双手,自顾自地检查了起来。 “陈妈,放下。”九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去拉开陈妈的手。又给白露盖上被单。白霜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妈:“陈妈,你在说什么?什么她?她是谁?” 陈妈没有看她们,盯着手中拿着的断手看了半天,忽然眼睛一眯,似乎看到了什么,白霜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陈妈猛地将断手放在桌上,回身对着吕妈正色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吕妈被她吓住,不由得低声儿答:“才派出人去告诉他,至少也要七、八天才能回来吧?这天气,火车也不通。” 陈妈又看着白霜,回过身望望快要再次晕倒的白雪,脸上忽儿亮起一股子红潮,仿佛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白霜看着她,突然觉得陈妈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 “大小姐和二小姐从今儿起不要单独住了,三位姨太太也是一样,最好是回娘家住一阵子。吕妈,你带人把三小姐的屋子封了,连院子一起,等老爷回来再说。”陈妈指挥着众人,仿佛突然成了千军主帅。 “这……”吕妈有些犹豫地看着白霜,毕竟这种事,陈妈一个洗衣下人是做不了主的。白霜定定地盯着陈妈看了半晌,陈妈一点不让地回视着她,于是白霜退却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向吕妈一点头:“照她的意思办。” 吕妈摸不着头脑,于是退出堂屋外,正要去吩咐,前门突然被人敲得山响,屋内的人个个惊慌起来,连陈妈眼里也闪过一丝恐惧。守在屋阶下的家人们跑到门口,两个人拉起厚重的门闩,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栽了进来,吕妈抢过家人手里灯笼一照,叫了起来:“大小姐,是派去找老爷的白富!” 白霜急急地走出屋来,慌得九月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堂屋门口,绿云和文凤跟着白雪都躲在门边,探出头看着。只有丽虹仍是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体,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白霜走近白富,蹲下身子,吕妈将灯笼举近,白霜正待查问,白富却突然抬起脸,灯影儿里,满脸的黑红色,血腥气冲人,原来满脸是血儿。白霜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白富却向前爬了一步,伸出右手,手上指甲已经没有了,只剩几个黑黑的坑儿,嘴动了动,流出一股黑血,突然奇诡地笑了笑,哑着声儿说:“我回来了!”头便猛地一低,没了动静。前院里忙做一团,白雪靠着门,偷偷看着外面,觉得寒气一阵一阵,快要把自己冻僵了,她回身要叫十月给自己加衣,眼角一瞥却啊地尖声大叫起来。白霜听到白雪的叫声,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急奔屋里,进门就看见白雪和二、三两位姨太太都瘫在门边,白雪一只手扶着一样吓瘫在地上的十月,一只手指着屋里,抖得说不出话来。白霜顺着白雪地手看过去,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堂屋桌上摆着的白露的那双手,这时被她的母亲丽虹拿在手里,却不是放在别处,而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看来是用了很大力气,丽虹被掐得脸都变了色,眼珠也凸了出来,连舌头都伸出了一截儿。她身边的小丫头彩燕儿倒在地上,满脸惊恐,已是没了气息。吕妈赶紧带着惠儿上去,用了大力才夺下丽虹手中的断手,此时丽虹已是奄奄一息,白霜正要叫人送她回房,却见丽虹猛地挣脱扶着她的惠儿,抢到白霜面前,抓着白霜的手,长长的指甲差点掐进她手臂里。 “下个雨天,我一定会再来。” 丽虹脸上诡异地笑着,说完这话,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血泪,猛地大叫一声,往后一倒,吕妈赶上来扶住,一探鼻端,已是没了气儿,只好向白霜摇了摇头。白霜吃这一吓,已经快到崩溃,呆立在屋里,门外,雨又瓢泼似地泄了下来,站在门口的陈妈回身看了看,不由得叹了口气:难道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 雨终于飘了下来,接着很快转成瓢泼大雨,还夹着些微的闪电。吕妈在闪电亮着的瞬间发现了让她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白露的房门在风雨里晃来晃去,她的门是开着的。吕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惠儿和老妈妈们追着她进了白露的房间,一个闪电猛地照亮了一切,就在这闪电里,惠儿和老妈妈们看到了一件她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白露穿着入睡时才会穿的藕荷色杭绸睡裙,双手反挂着钉在正面对门的女墙上,裙上面原来是用亮荷红色挑绣了几朵荷花,如今已经变为血腥的深红色,那是从她的七窍里流出的乌黑色的血,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白嫩柔软的手,好象被人生生从手腕上拉扯下来一样,断口参差不齐……那双手则被用长长的钉子钉在她曾经漂亮的头旁边,做出抚摸她脸的姿势。又是一个闪电,吕妈猛地回头,身后,鬼影一样的陈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首,嘴里喃喃地念着。 “你……你说什么?”吕妈颤声儿问。 “又来了啊……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陈妈念着,突然拔高了声音,“连绵阴雨日,不断杀人时!” 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雨,像要把世界淹没一样,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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