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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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pine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儿的时候，她崩溃了。
她先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象个小女孩一样躬着膝。
坐了整整一夜。
我怎么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
到了早上天蒙蒙亮时，窗外下起了小雨，她开始哭泣。
开始只是无声地垂泪，然后浑身发抖，我走过去，拍着她的背脊，她象咳嗽咳出来一样，开始大哭起来。
我默默抱着她，心里很酸楚。

她哭了很久，用光了整卷纸巾，最后擤了擤鼻涕，说，你回家吧，我没事了。
没事了？我探究似的望着她。
她坚定地朝我点点头。
噢，那你自己小心点。我看了她一会说。
恩，她重重地点头，老爸再见。

我关上门，下楼，跑到马路对面的一栋屋子，在门洞里紧紧盯着那栋楼。
女儿瞒着我什么事。
这是我刚才就确定下来的事。
而她打算自己去解决。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她知道孩子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我看见女儿从对面楼里出来。
手里拿了两个大行李包。

这年头，每个人都在迁徙。
我眉头皱着，看着她打了辆车。
我去附近找了自己的车，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
我们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我始终把车藏在她坐的车的两三辆之后，这就决定我很难掌握距离。
好几次，我都跟丢了，幸好前面好几个路口的红灯救了我。
终于，车开了大半个小时，她停车了。

我连忙刹车，慌不择路地找了个路口拐出去。
停好车，出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
她下车的边上，是一栋六层高的楼。
我上楼，中午，由于下着小雨，楼道里显得很黑。
我断定她进的是这栋楼，只是根本不知道她去的是哪一间。
我在走廊里犹疑不决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耳边的窗户内有一个小孩子叫爸爸。
我猛然转身，她就在我边上的这扇门里。

我听到她抱住孩子哭的声音，具体她抱没抱，其实我没看见，但想象中她应该是抱着的。
她抱着孩子，然后她似乎被什么人一下子拉开，她促不及防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尖叫声嘎然而止，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发出奇怪的声音。
然后，没然后了，我一脚踹在了门上，发出咣当的巨响声。
我连续不断地踹着门。
直到一个男人开了门，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身后，女人头发凌乱地靠在墙上，无神地看着我。

我紧紧地盯着他。
他问你是谁。
我笑了笑，说你开了门就知道了。
他有些怀疑地回过头看女儿，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推开门，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后推。
直到推到墙角处，我把他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然后笑着对他说。
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是谁。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看女儿，然后朝着我冷笑。
突然笑得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是放开他，还是继续。

这个时候，孩子爬到他边上，叫了声爸爸。
我看着女儿，她不敢看我。
我把女儿一把拉起，抱在怀里，她拽过孩子。
我的手还扼着这个男人的脖子，然后我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慢慢松开手。
他没有动。

我带着女儿在回家的路上，我开着车，一言不发，女儿抱着孩子，不断地亲吻着。
天渐渐黑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
回头看她。
她欠我一个解释。

她也知道逃不过去，她抬头看着我，终于说出来。
那天她说她去了楼下那个男人的家里，爱上了他。
统统是谎话。
事实是，那个男人留下她，因为他爱上她。
他没有死，只是到了后来，他们搬走后，那男人不断地打她，常常毫无原因地就往她身上踹。
可能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得到她的爱。
如果你爱煞的女人，并不爱你却整天和你在一起，你会快乐吗？
终于他疯了，他离不开她，不容她离家，但再不待她好。
只是用殴打来表达，爱和永远得不到的被爱。
女儿很疼爱那个孩子，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了，半夜抱着孩子逃走。

那天夜里，我抱着女儿，不断地吻她。
我告诉她，我会帮助她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不管她。
她不断地摇头，说你别管我了，真的，你别再管我了。
我抱住她，不说话。
在心里发誓，无论此生，我是否与她相守，我必穷尽全力，使她幸福。

那天晚上她睡在我怀里，这是我们分手的近三年来，她第一次睡在我怀里，她睡得如此安宁。
我却思绪起伏。
第二天，我趁她未醒，抱着孩子离开，去了那个男人家。

我敲了门，他来开门，看到我，居然朝我笑笑，开了门。
我有些诧异，但不动声色。
我抱着孩子走进去。
对不起，我开场白道，昨天很卤莽。
没关系，他斯文地笑。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笑。
突然我感到一阵异样，这是两个爱着同一个女人的交锋。
而我，一开始就卑劣而有效地开始摧毁他的自信。
我朝着他笑。
他不言。
突然抬头，纯真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温暖地笑起来，来，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他朝我招招手，走到橱柜的抽屉边，找出一样东西给我看。
我接过，翻开。
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呆呆地站着。
他细细朝我耐心解释。
我是她丈夫，我们去年四月结的婚。


我输了，突然之间，我就输得干干净净。
镜子里，我脸色苍白地望着他，竭力撑住自己。
那么，请你善待她，我说。
语气已然不对。
我为什么要善待她？对不起，我想我没有弄清，他突然作听不清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他开始还手。
好一个残暴而聪明的人。
我安静地看着他。
他丝毫不畏惧，也这么看着我，还散发斯文而迷人的微笑。
我也笑了，你是她丈夫？
他睁大双眼点头。
你也可以不是。我把孩子放下地，对他说。
哦？
无论如何孩子是你的，我躬身道，离婚的事情我们慢慢处理，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用了“我们”这个词来划分阵营。
好，他微微点头。
我告辞。

回到女儿处，看到我进门，她扑上来。
孩子呢？孩子呢？
我全知道了，我对她说。
你全知道了？
是，我会帮你离开他，孩子我先还给他，我们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女儿怔怔地望着我，然后她开始笑。
一边笑，一边眼泪喷涌。
我呆望她。
你真好，你真是好人，我带着孩子躲了他半年，今天你把孩子还给他，她反复道。

突然嘶声朝我喊，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那一瞬间，我呆呆看着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泪流满面。
我骗你的，我一直骗你的。
我喃喃道，这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骗我？
她使劲摇头。
我一把抓住她肩头，大喊，说！
因为他是白痴，我花了整整一年才教会他说爸爸两个字……
女儿冷冷地看着我。
这下你满意了吗？
我呆立不动，是的，他常常无缘无故地打她。
不知怎么，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妻。
她说早点回来。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lapine

顶一下,不然明天就找不到了...

shishi

我也喜欢爸爸和妻白头偕老，
小女儿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 她不适合和爸爸结婚，
如果合适，就不会有这个故事了

沙洲

这家伙，身在曹营心在汉，真让他回汉了，他又心系曹营。。。tired.gifsleep.gifsleep.gif

lapine

这段写的好!
我希望他跟妻子在一起,白头偕老...

世诚星

妻终于选择了离开。
只是这离开是可以品味的。
它究竟是逃避，还是威胁？
因为她掳了一个孩子。
这是犯罪。

此后的一个星期，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个念头，同样地，如果一个人不想被你找到时，你是找不到的，但一个人带着威胁离开。
她终会自己来找你。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五，我接到了妻的电话，在我办公室里。
她要求与我谈一谈，在市区的一个咖啡馆。
那是我们非常喜欢的一个咖啡馆。
我们的对话始终是非常漠然的。
好象先是两个使者的碰面。
电话铃响，我接起。
喂。
喂，是我……
我压抑住心跳，五秒钟后，恩。
妻亦在电话那头沉默着。
我等她先说。
你有空吗？她说，一小时后见。
哪里？
老地方。
我恩了一声，挂了电话。
哈！老地方，妻说这三个字时非常平静，但老地方三个字会泄露太多东西。
我品味了一下下，突然悚然而惊。
有句话叫有始有终。
如果一个人用非常冷静的语气来描述代表你们以前很亲密的人，事，物。
那就是大事不妙。
我拽起外套，飞奔出公司，一个人在街头路上暴走了很久，好象等着被枪毙，我逐渐焦躁，然后看见一个珠宝店。
对不起，是珠宝店。
妻曾经喜欢过的一款胸饰，我曾经拒绝过的东西。
如果连自己都要被拒绝掉，那么就必须先发制人，我跨进店门，准备一气将它买下来，待会增加我挽回的筹码。
其实觉得自己真的满卑鄙的，谁料真有天意。
一走进去，就看见妻正坐在柜台前，指点着。
眼见她指着那款胸饰。
来作为与我分手时的自信。
如果有慢镜头，那么通常脑子里就会出现，我缓缓地飞奔，伸着手阻止的画面。
事实上，我这个人有种奇怪的本能，当事情以荒谬或者无比紧张的形势出现时，我会突然镇定，无比镇定。
不要看我平时很有些莫名其妙。
我慢慢走进去，慢慢坐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妻竭力来镇定自己，仍笑着叫柜台后的女子拿出来试。
我让她试。
妻带着，转过来，对我说。
好看吗？
我掏出卡，递给售货员，她开始有些纳闷这个状况，但职业素养让她对钱绝不拒绝，她拿了卡，朝我笑下。
妻接着说，我觉得不好看。
然后朝我笑了笑，拿下来，放回台面，起身走。
我一把拽住她手臂，她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我的手。
我不放手。
售货员也莫名看着我们。
我朝她喝，去结帐！
她兔子似的跑了，一会拿过来键盘，让我按密码。
我拿了键盘，缓缓递到妻眼前，让她按。
哦，我当然不是忘记密码。

提问！
回答！


……因为密码是我们登记结婚的，年，月，日，时，分，秒。
愿她能记得。
妻无表情地看着那九个按键，她知道我在求饶吗？
然后她抬起头，笑着说。
如果这是你送我的分手礼物，我就按了。

她必定受了无比的伤害，她必定无比地生气，因为她笑得如此开心。
那天，我和妻谈了整整九个小时，我把与女儿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她。
这些日子来，我作伪作得好累，全部说完，也便轻松了。
全部说完了。
我看着妻，说了结束语。
我以前因为她，求过一个人的原谅，最终因为她，我还是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原谅。现在，同样的场面又摆在我面前，只是一个要和我结婚，一个要和我离婚，我只是一个人，我没有那么多精神，我突然觉得，我做的事情也并非十恶不赦，我很想再求你原谅，但我突然不想了，如果你觉得我十恶不赦，我也无法，无力气再来辩解，你走吧，我已太累。

妻哭了。
我现在真的觉得，恋人分手和离婚真的是两件事。
那个女友和我分开，我可以难过三天，我可以报复在女儿身上，如果妻要与我离婚，我会失去力气，妻会再难与他人交代。
你怎么过？你以后怎么过？我问她。
她摇头。
如果我们熬过这一关，几十年后我们被人羡慕，不想到那一天吗？我问她，也问自己。
怎么熬？我做了整整半年傻子！妻问我，又笑自己，真好笑，那倒不用熬。
我不再见她。
我看着妻的眼睛，缓缓说出这句话。
你做得到？
我慢慢点了点头。
一辈子？
我点点头。
一辈子，无论她如何，你都能不再关心？
我迟疑。
妻冷笑。
是！
仿佛有什么在我肺腔中，推出这口气。
妻本已站起来，听了这句话，慢慢坐下来，凝视我的眼睛。
一辈子，如果你再为她作什么，为她作任何事，我们就分开。
我猛然抬头，紧紧回视她的目光。
是妻接下去的一句话让我答应的。
或许到那时候，或许等我们分开，我与她一样，你才会来考虑我的感受。
我答应了。

那是晚上十一点多，妻看着我艰难地答应，抱住我，好象我们是患难与共的战友。
似乎我的亲人在这场战役中死去，我的战友，抱着我，抚慰我。
我已作好给女儿的悼词。
只能对妻疲倦地讲。
她在家，等着你。
等着我？
等着你把孩子送还给人家。
妻象听到一句很奇怪的话，皱着眉头，我把孩子还给人家？
我心沉下去，还指望着问，你抢了她的孩子，走的。
我没有带走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妻，良久都没有说话。
妻没有说谎，她不会对我说谎。

那天妻离开，并没有带走孩子。
而我已答应，不再见女儿，不再为她做任何事。

（待续）

shishi

Originally posted by 世诚星 at 2004-12-12 23:12:
这个不太好吧，这是对胡兵的侮辱啊，我有他那股骚劲吗？

呵呵呵，你把你的照片贴出来让我们大家看看不就知道啦
biggrin.gi

世诚星

Originally posted by lapine at 13/12/2004 00:02:
把胡兵换成世诚星可好?

这个不太好吧，这是对胡兵的侮辱啊，我有他那股骚劲吗？

SLE

男扮女装?
好吧，有挑战性，我接受。
几句台词，能出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