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认识一批留学生。通过他们,我们建立起了一个小圈子。这批留学生哪来的都有,美国占一半,日本印度英国荷兰瑞士澳大利亚占另外一半。我总和他们聊天打球玩游戏,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人问我:“你有时间帮我提高汉语吗?”
  我的时间多的是,因为我当年逃课都逃疯了,以至于某位教师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不认识我,问我:“你走错教室了吧?”时间既然很多,何不换成money。于是,我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那是大一。到大二,再有留学生求我,我就会表现得略为为难些,考虑考虑才会接受。稍微耍弄一下这点小心眼,外国人们会更看重你对他们的辅导。
  那时候家教没多少钱。我给北京孩子辅导,一小时¥15,后来涨到¥20。这和我毕业之后一小时¥120的价简直没法比。当时给留学生家教,每小时也是¥20,有时候能有¥25。这算不错了,因为留学生多,我一星期要做六七个小时的辅导。辅导结束之后还能说点英语学点日语。
  因为联系多,找我做家教的留学生越来越多。于是,我开始吃不消了。留学生多数很单纯,尤其那些美国学生。欧洲人更深邃些,但也一是一二是二。日本人很肉,说话不直接,但也十分客气诚恳。因此,他们找到我让我“帮忙”辅导汉语,我自己没时间,也要找别人来帮忙。我先是找到了和我关系最好的师姐,这位师姐是中文系的“系花”,但也是我的老乡,她父亲和我父亲同在一个研究机构搞物理。不过师姐辅导的不太认真,我就又另找了几个中文系的同学。记得有个意大利人保罗请我找个古代文学研究生来辅导他,我三小时后就把人给他领去了。保罗都三十三岁了,这位老兄看看我,又看看书呆子一样的我的师兄,问我:“你是他的经纪人吗?”
  到了大三,我就经常性地充当中文系学生的经纪人,联系“对外汉语教学”业务。不过,我把辅导者控制在一个小圈子里,那些“老师”们都是我的铁哥们和亲姐们,一个是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个是因为他们教得好还是不好我都知道,非常信得过。
  1997年春节过后,我突然对这一切感到疲惫了。当时我们宿舍的藏族人在宿舍喝酒打架唱歌砸东西,我说他他不听,干脆自己找了个单间宿舍住下了,每天更觉得空虚。这几年我都学了什么?我问自己。实际上,这几年收获还是不小,话剧团合唱团影视协会我都加入了,还参演了若干节目;演讲比赛中文英文各参加了一个,虽然每次比赛我都临场忘词了,但最后都还是获得了奖项(不是安慰奖);大三那年的“星星杯”排球赛中文系夺得了冠军,我也是队员之一;从96年开始我就是学校英文台的主播;当然,还有,从留学生那里赚来的一点点家教钱。可是,这些都不能把我从真正的空虚中拉回来。因为,我感觉我的专业有些耽误。于是,大三的那个下学期,我决定把我手中所有的家教送人。不过,我还是要经常去泡留学生楼的。按理说既然要彻底改变一下,就应该再也不进留学生楼了。可是,嘿嘿,我不是那种极端的人。
  记得当时我刚刚开始辅导两个韩国人,就把她们“转卖”给别人了。也不是卖,我把两个业务给了96级的师弟,我没收一分钱。但我师弟很会来事,他送给我一袋子燕麦片。我冲了一袋,难喝死了。剩下的我捐给了宿舍打更老头。当我告诉其中一个韩国人说:下次将是我师弟来教你的时候,那个可爱的戴眼镜的韩国妹妹严肃地指责我:你怎么能这样呢?我说:不要不平衡么,我会经常来和你聊天,这样对你的汉语也是提高,却不需要你付任何学费……
  我需要再次赞扬我师弟的会来事,因为我使他多了一份家教,他便总想着“报答”我。1997年3月的一天,师弟敲开了我的宿舍门,拿给我六张条子。我打开一看,全是一个内容:(原文是英文,但不太符合语法)我在翻译书。需要学中文的。需要中文知识。给钱。
  我当时午睡还没醒,头昏脑胀的。我问他:“怎么内容都一样?”师弟得意地说:我看到了第一张,就在不同的地方把这几张条子都摘下来了。这样才没有人竞争么!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写的。你看落款:Ulla(乌拉)。
  好聪明的师弟。据说他后来去了《时尚》杂志,干得不错,左右逢源。因为师弟把事情做得这么像样,我再说什么“没时间不愿意做”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我留下了条子,并留师弟在我的单间宿舍喝了两瓶。
  1997年3月中旬的某个下午,我敲开了师大留学生楼B区334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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