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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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子

那年夏天

二 喜欢玩水的男孩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玩水。
小时候常回姥姥家，村里有一个很大的湾
夏天的时候湾里注满了水
于是炎热的午后
我们这群孩子一吃完了饭就撒丫子跑到湾边上
三下两下扒掉裤衩挂在各自选好的枝头
然后一个个扑通扑通嘻嘻哈哈的跳进湾里
扎猛子，打水仗，比着谁憋气憋的长
要么就看谁一个猛子扎的远
有时候还抓个鱼摸个虾啊什么的
我当时最喜欢给那些躲在远处钓鱼的叔伯大爷们捣蛋
让他们一下午连个鱼鳞也吊不着

他们沿着岸追着我们骂
我们就离着岸远远的看着他们气得直跺脚开心的扮鬼脸
我那个小肚鸡肠的舅姥爷每到这个时候就跑到我姥姥跟前添油加醋的数落我的顽皮
然后姥姥就会颤着小脚一路颠颠地走到湾边唤我回去

现在想来我那舅姥爷跟我们这些四五岁的孩子这么计较实在是不够大气
当时我是恨透了他
有什么是不能咱俩之间解决，非要把我最怕的姥姥叫来呢？

我小时候最喜欢姥姥了
有时候使起性子来谁的劝也不听就听姥姥的
有一次跟着姥爷去村东头玩
回来的半道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我当时就往地下一躺，说：
你去叫俺姥娘来吧！

我那已经花了眼的姥爷拿我没办法
只好自己走回来说：
你赶紧去吧，那小崽子赖在村口不回来了。

结果我远远的看见姥姥的身影二话没说一骨碌爬起来就屁颠屁颠得跟着姥姥回家了一路还缠着问：
姥娘咱今晚上吃啥啊？

于是后来凡是关于我的纠纷麻烦他们一概找姥姥出马
换了平时的话姥姥一叫我吃饭我就立马湿嗒嗒的跑上岸拉着姥姥的手回去了
但是那天在湾边我还偏偏没有买姥姥的帐
于是我妈，我姨，我的两个妗子一块儿加入了呼唤我的阵营
其中我妈更是咬牙切齿的要挟我回去告我的状让我爸打我的屁股
可偏偏给的面子越大我就越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是铁了心的软硬不吃啊
日头偏西好多孩子都回家吃饭去了我还泡在水里和大人们对抗着

没有办法了
她们回去把我在家看书准备高考的二表哥叫来了
结果我二表哥穿着裤衩跳进水里像拎小鸡一样就把我从水里提了上来
我记得当时我浑身打着冷战还兀自在那里硬撑：
正好我游够了，你们接我回去吧。

于是那天晚上我妈铁了心的不给我这摊“臭狗屎”饭吃
还是姥姥心疼我怎么也没让我饿着肚子
现在想想当年我像个野孩子一样四处惹祸招灾的
有水的地方总是不安全的，而我偏偏喜欢往有水的地方跑
次数多了我爸妈于是决定暑假再也不回来了
只有过年才回来住上一个礼拜
后来因为我上学功课紧了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再没有过脱光衣服扑通跳进湾里的痛快体验了

不过后来我父亲迷上了钓鱼，我有幸作为他的小跟班跑遍了北方贫瘠土地上那些可怜的小河小沟小池塘
我是很怕父亲的绝对不敢跳下水去把水搅浑让他一个下午连片鱼鳞也吊不成，那除非我不想活了
于是我压着性子守在父亲旁边跟他一起大模大样的垂钓
可是我总是忍不住隔上几秒钟就把钩提上来看看是不是蚯蚓让鱼偷偷给吃光了
我的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他很快就受不了了，他向我低声吼道：
你滚蛋！找个地方自己玩去，别搁这儿捣乱！

于是我就很开心地找个阴凉的角落，把杆一支，开始拔水草捉蚂蚱编草帽捕蝴蝶要不就拿水灌蚂蚁
我喜欢一直盯着水面看那随风泛起的粼粼水波直到生出动静颠倒的错觉
我喜欢光着脚坐在岸边踢起水花在清凉的感觉中想些幸福的或者好笑的事然后偷偷笑出声来
我喜欢用一根线绑着鱼钩趴在岸边引诱那些专门喜欢贴在浅水坡底觅食的“爬地猴”看它们随着线的抖动一蹿一蹿的跳动
那一个个在水边度过的夏日午后有着说不尽的乐趣
每次收摊回家的时候我都依依不舍的期待着下一次的重聚

可惜的是上了初中以后父亲带我去钓鱼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而越来越多的嘱咐的话开始从他的口中说出在我的耳边时时的回响
于是我在初三为中考复习努力，升入高中又要担心文理分班考试，高二放松开心的玩了一年之后就开始了为高考的复习准备
总而言之，几年下来我离开水是越来越远，小时候的那点水性也生疏的仅能让我淹不死而已
可是每当看到一片池塘或者笼统地讲是一片水光的时候我的心底就会涌起一股想要脱光衣服扑通跳进它怀抱的强烈冲动

就是这么多吧。
高考毕业的那一年暑假我和小霞一起去游泳馆游泳的时候，她问我喜不喜欢水之后我给出的回答
我知道作为一个答案这么多话实在是太罗嗦了一些，可是小霞她喜欢听我讲的故事
她说她特别喜欢我讲那些我小时候好像一个野孩子的经历，那些故事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她所不能想象和经历的
不过她从小就被爷爷送进了市游泳队学游泳，小学的时候参加比赛拿过奖
人家就是在水里泡大的，这一点实在是让我羡慕得不得了，我多希望自己也能跟一支小虾米一样在水里自由的来来去去阿
可是我游了不到二十米就急急忙忙的扒住池岸边大口喘气

小霞这时候就靠过来开始挤兑我：
你不是说你会游泳吗？还游得挺牛比的？
我喘着气没好气地瞪着她：
这不是放下好些年了嘛！我哪能跟你这拿过奖的比啊！
她于是笑嘻嘻的开始帮我纠正姿势错误的地方
她像给那些小孩子教游泳一样牵着我的两个手让我像一只青蛙一样蹬着水跟她一起前进
她还适时地给我鼓励：
对就是这么做……你真聪明……对……乖真听话……加油哦……

那年夏天我的游泳技术在她的高明指导下突飞猛进，已经可以做到游完一百米脸不红气不喘了
于是我开始信心百倍的开始自己南下的梦想
那个夏日午后我顶着烈日拿着自己的高考成绩单对林子说：
我想去南方，你给个建议吧。

林子在之前的两个礼拜研究透了南北各地近百所重点大学三年来的录取分数线和提档分数线与重点分数线间的距离
以及各大学各种方面的全国排名，还有本校历届优秀考生的全校名次，高考分数和考取的大学
比起我来他可以算得上专家了，为了不让家长操心我决定向他咨询一下好给自己拿个主意
虽然母亲极力撺掇我在北京挑一个大学离家里也比较近，可是我铁了心的要去南方追逐那在梦里向往了多次的水乡
以及那些如水般柔美的人儿和那些如水般温软的语言

林子真够义气，他根据我的分数在南方几所高校里面挑了一个有很大把握的学校
还帮我咨询了那十五个招收专业的优劣，帮我定下来三个待选专业并按顺序摆好了主次
于是在许多人看来关系我的人生命运的高考志愿填报就在我的独断专行下一手包办了
我把表交给老师以后对着母亲说：
现在也不用劝我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母亲好几天铁了脸地不理我，后来知道是林子作了我的狗头军师，她连着一个礼拜在买菜的时候对着林子妈大声抱怨
林子有一阵子都不敢来我家找我，有事都是打电话
就是我临行前一天他来吃了一顿饯行饭，他当时看着我妈忙着给我收拾行李没有数落他大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妈会抄起菜刀跟我算帐呢！前天我妈还跟我说你许阿姨又在卖菜的时候念叨你了……

度过了那个出奇漫长的暑假，我背着行囊踏进了上海交通大学的校门。
安顿好一切以后我和新认识的同学四处浏览校园的风景
我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湖！
正当我们啧啧惊叹的时候，旁边的学长煞有介事的跟我们卖弄：
知道这是什么湖吗？这叫思源湖！校训知道吗？就是“饮水思源，爱国荣校”！别看这湖不大，里面死过不少人呢……
这湖还不大？？？真是南方啊，司空见惯，都拿这水不当水了
于是那年夏天即将过完的时候，那个九月初的一个闷热的午夜，对于水的热爱让我热血澎湃
我疯狂的想着那一片浩大粼粼的思源湖面，想得我浑身燥热难以入眠
我换上泳裤穿上裤衩套上一件体恤蹬着新买的自行车一溜烟儿来到湖边，我支起车子冲到岸边盯着那一池静水心痒难耐
我三下两下扒光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思源湖的深沉怀抱之中……

我操！
我在浑浊搅动的湖水中抓着两把烂泥站起身来，这水还他妈的没有半人深呢！
还说淹死过人，不是跳水的时候头朝下撞死的吧？
我爬上岸在草地和树干上蹭着我那沾在脚丫子和小腿上的淤泥，嘴里还不停的咒骂
突然两盏手电的灯光向我照来，一个声音喊着：
干什么的！不许跑！我们可有枪啊……

这个让我在以后的大学生活里一直背负着午夜裸奔的变态名声的夜间打工巡逻的学长后来在拉我进入光芒剧社的时候对我说：
你太适合演话剧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与众不同的大一新生啊！演话剧就是要像你这样不要脸，才能在舞台上放得开……
他当时直视我惊异愤怒的目光而毫无惧色，眼中善意的微笑让我感到了他内心的真诚
但是这不妨碍我的拳头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击了下去……

2002年的九月末，我加入了光芒剧社，开始了我丰富精彩的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