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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05-4-24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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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有点模糊,海边退潮的声音隔着玻璃窗隐约而沉闷。我光着身体从床上下去,走到窗边,打开窗。海风挤着慢慢变大的窗缝一头扎进屋子,将退潮的声响带进来,是轰隆轰隆的挤压声,像几吨重的卡车粘过石滩。我看不到麒麟岛,海那边是茫茫的一片雾气。
罗慢从身后抱过来说:“好的。”
我们的身体上还有些许温润的汗水,它们在细风的扰搔下慢慢冷却、干涸。我拨开他的胳膊,转身看另一边的镜子。我们的脸背着光,身体是模糊的阴影,这些阴影显现出柔和的线条,像一幅还未完成的画,一大片一大片的留白,除了阴影,什么都没有。我指使了自己的阴影拨弄头发,将它们放下,扎起,扭绞,用发梢挑逗着罗慢的阴影。他抱着我,面对镜子似是而非地笑,不均匀的呼吸打在我光溜溜的脖子上,像湿粘的空气打在冰凉的墙壁上。窗外,是雾气沉沉的天空,天空下面,是渐渐露出贝壳的沙滩,一些孩子忙碌地提着塑料桶追着海潮抢各种好看的贝壳、海螺。
天完全沉下后,我收拾起摊在地板上的画,将衣服穿好,准备要走。罗慢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斜卧着肩,说:“什么时候再讲你画里的故事给我听?”
我站在门口,用脚趾夹好拖鞋,冲他嘟嘴笑道:“那得看我画图的进度了。”
我们约好三天后租一辆快艇去麒麟岛看看,顺便还可以潜个水。罗慢说他对故事里的金黄色小花十分地感兴趣,还有那对借此定情的兄妹。当然,除此之外,如果能够岸潜一番也相当不错。可我们谁都没想到会在麒麟岛上遇到一条死不罢休的黑狗,恶狠狠。
罗慢熄掉发动机,丢下铁凿,拔出钥匙,拉着我的手从快艇上下来。我们沿着男人和黑狗走过的小路在野菠萝林里穿梭,天色开始渐渐变得混浊,风却越来越大,夹带着更多的水滴从四面八方吹来,树林那边是一点微弱的火光,从很小的地方透散出来。
岸那边的海水像是一匹被人毒打驱赶的白马,翻滚着雪白的浪花四处逃命,它低沉的吼叫声旋绕在麒麟岛的四周挥散不去。野菠萝林里的土地很松软,我脱掉拖鞋,学着男人的模样在软地上踩着,我说如果现在有一管那样的水烟,那该多好。罗慢将拖鞋提在手里,不搭腔,只是笑。他走在我面前,顺着前方微弱的光源走去。
穿过野菠萝树林,是一座石头垒成的小屋,屋身上有一两个洞,应该是台风来袭时留下的伤口。小屋的身体有些倾斜,石灰散落下来,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们探身走进去,先前的那条黑狗正趴在一堆柴火边懒洋洋地躺着,不再搭理我们。男人抬起头,从墙壁上的小洞望出去,像是自言自语,说:“台风又要来了。
罗慢拉着我走过去,他说:“我们可以进来吗?”男人和黑狗都不作声。我们便靠着墙边坐下,挨在一起,和黑狗面对面,它的脸在火光里困倦无比,眼皮一睁一开地打呼噜。
男人低下头,用手里的细树枝拨弄着火堆,然后点打着快要睡着的黑狗,像是父亲在同儿子开玩笑那般,然后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你们来找什么植物?”说这话的时候,他并不抬头,也不看向我们,像是在同那只黑狗说话。
“秋麒麟草,一种长着金黄色枝条,开着金黄色小花的植物。”我侧过脸去看向他,试探地回答,捏着罗慢的手心里微微出了汗。屋外有硕大的雨点开始打下来,一滴一滴地点在泥土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男人的脸抽动了一下,肃沉着。他顺手捡起一块木柴丢进火里,不再说话,仿佛刚才的问话其实根本并不需要答案。
石屋外的风穿过野菠萝树的身体呼啸地吹着,我听见岸边的海浪凶猛拍打礁石的声音。风从小石屋的伤口里钻进来,一口吞掉安静燃烧的火焰,四周忽然一片漆黑,除了黑狗闪闪发亮的眼珠。男人站起来走到屋外,在野菠萝树下拖起一根实木条,转身对罗慢说:“喂,出来帮个手。”
雨越下越大,在台风里像是倾斜的玻璃帘子,不由自主地飞出去,成群结队。男人在罗慢的帮助下捡起野菠萝树边的一根实木,斜撑住石屋的身体,再用两块沉实的礁岩抵着。他们的身体在飓风里显得有些踉跄,有一些雨水落进石屋打在黑狗的身体上,它像似久经沙场的士兵站起来抖动身体,毫不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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