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真的假的?”说这话的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女生,容貌清秀,虽然并不特别漂亮,却有一种清醇纯粹的味道,看得出是那种娇生惯养涉世不深的城市女孩。
  她叫陈安琪,刚进南江医学院的新生。坐在她对面草地上的男生叫梅干,人如其名,精干结实,肤色黝黑,个子虽然不高,身上的肌肉却是一块块仿佛铁疙瘩似的,坐卧行立都是一副虎虎生威的气势,朝气蓬勃。
  梅干是医学院保卫处领导的校卫队成员。这些年随着社会风气的沉沦,医学院里偷盗抢劫打架等一系列犯罪现象屡见不鲜,凭保卫处那几个保卫人员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医学院从学生中挑选适合的人选,组织校卫队,在晚间进行安全保卫和治安巡逻工作。
  梅干还有个外号,叫“超人”。他的朋友叫他超人,并不是因为他的体魄强健。他有一个特长,擅长把握女生心理,追女孩子很有一套。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无非是脸厚心黑,甜言蜜语,对目标女生死缠烂打,偶尔用上几招,投其所好,欲擒故纵,假装痴情,诸如此类的求爱技巧,居然成功率颇高。这也难怪,女人本来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感性重于理性。如果说男人是用脑子来思考问题的,女人则是用眼睛和耳朵来思考问题,太喜欢幻想不切实际的美梦,太容易被虚伪的表演感动。那些刚进医学院的女生,好不容易脱离家庭的束缚,正梦想着经历一场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的爱情童话,遇到梅干这种嘴里抹了蜜的情场老油条,想不陷进去也难。陈安琪就是被梅干用老乡的名义接触交往,经过一系列看似偶然的邂逅,被梅干灌足了迷汤,竟然对他产生好感,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起来。
  梅干原本想约陈安琪去看恐怖电影的,被她婉言拒绝了。他不死心,硬是拉着陈安琪坐在校园的草地上讲恐怖故事给她听。陈安琪胆子虽然小,却特别喜欢听恐怖故事。梅干的口才本来就不错,一个简短的恐怖故事被他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竟然让陈安琪听得兴味盎然。医学院是十点钟吹熄灯哨,现在却已经十一点多了,校园里一片寂静,根本就看不到人影。远远的食堂旁边的小卖部亮着一盏小灯,黯淡的黄色光芒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当然是真的!”梅干夸张地跳了起来,“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几年前是不是有一个叫黄嘉雯的女生,她是不是莫明其妙地失踪了。医学院的老生们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要知道,这件事,就是我们医学院十大灵异事件的树妖吃人事件。”
  “十大灵异事件中的树妖吃人事件?”陈安琪双手抱胸,缩成一团,似乎真的感到害怕了,语音也有些颤抖,“我听老乡们说,我们学院有个恐怖的441女生寝室,一下子死了好几个女生,全是莫明其妙的自杀,原因至今都没查清楚。”
  梅干点了点头,一脸严肃:“不错,女生宿舍里真的有一个441女生寝室,这也是十大灵异事件之一。”
  陈安琪侧着头,看着梅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听说441女生寝室还住着两位女生,一个叫方媛,一个叫苏雅,她们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还敢住在那里?而且传说她们都很漂亮,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你见过没有?”
  梅干脑海里马上浮现方媛与苏雅两张明艳动人的容颜,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悠悠神往:“是啊,这两个女孩子真是特别,明明长得清丽脱俗,人见人爱,却偏偏都性情古怪。一个恃才傲物,从来不给别人半点颜色,傲然独行。一个看上去平易近人,却聪明得过分,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无法接近。如果这辈子能和这样的女孩好好恋爱一场,下辈子当牛当马都值得。”
  “是——吗——”陈安琪的口吻里明显流露出几许酸味。
  梅干毕竟是情场老手,马上察觉到陈安琪的不快,口风一变:“这两个女孩漂亮是漂亮,但和你没得比,你比她们可爱多了。”
  明知道是恭维的话,陈安琪心里还是觉得挺受用的。她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转移话题:“十大灵异事件?还有哪些灵异事件?说来听听!”
  梅干想了一会:“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除了树妖吃人事件,441女生自杀事件,还有月亮湖水鬼事件,食堂剁刀声音事件,解剖楼僵尸复活事件,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安琪半信半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有些害怕,一方面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犹豫了一下,继续问:“既然有这么多灵异事件,你怎么还敢加入校卫队晚上巡逻?”
  梅干嘻嘻一笑,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一个通灵者。”
  “什么?通灵者?” 陈安琪瞪着梅干,不敢置信。
  “其实,每晚过了十二点,我都能看到这些幽灵在校园里游荡,我的职责,就是约束它们,不让它们出来害人。怎么?不相信?告诉你,我早就和它们混熟了,交上了朋友,几乎无话不谈。”梅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陈安琪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切,当我三岁小孩啊,拿这个来骗我!”
  “不骗你!可惜现在还早,它们要过了午夜十二点才能出来。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和我等到十二点,到时候我把我的灵力借点给你,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不了,我还是回去了,都这么晚了。”
  “那,好吧。”
  梅干也不想勉强。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他不想过快的结束。现在他与陈安琪的关系,如同做爱前的爱抚,美妙,惬意。他还想让这种感觉多维持一段时间。
  两人从草丛中站起来,默默前行。橘黄的弯月孤零零的悬挂着,月光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一座座建筑怪模怪样地矗立在阴影中,仿佛一张张巨大的死人的脸,诡异地盯着两人。夜风习习,全然没有一点清爽的意思,显得浑浊而沉重。一些树叶被压迫得簌簌作响,仿佛在低声的哭泣,无奈地被割裂,脱离母体的连接哀叹着飘舞、飞旋、坠落。是那种不甘心的坠落,拼命地想要抓住空气。似有似无的气体在缓缓流动,暗黑,腥臭,仿佛有灵性般,时而聚集时而分散。
  陈安琪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重重地呼吸了几声,脸色有些怪异。
  “没事,是月亮湖那边传过来的腥味。”梅干对陈安琪解释,他以为陈安琪害怕这种味道。
  陈安琪没有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宛如石雕,一动不动。
  “怎么了?”梅干握了握陈安琪的手,冷得出奇。他顺着陈安琪的目光望去,穿过月亮湖的湖水,望到那片黑黑的小树林。
  小树林里什么也没有。
  “现在,是不是过了十二点?”陈安琪喃喃地说,似乎站都站不住,身躯一软,靠到了梅干肩上。
  “不知道。镇定点,安琪,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肯定过了十二点,不然,它们怎么会出现?”陈安琪的脸仰起来,面对着梅干,目光清澈,“梅干,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不管。”
  “你说什么傻话!刚才我和你说的,都是骗你的。这世界,哪来的幽灵!哪有那么多的灵异事件……”梅干突然硬生生地中断了话语。
  他清楚地看到,小树林的中间,悬浮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阴森森的,怪异地舞动着肢体,缓缓飘来。它的脚下,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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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老榕树弯着腰,驼着背,巨大的身躯显得苍老不堪,树皮斑驳断裂成一块块,伤痕累累,仿佛一个受尽了风雨沧桑的老人,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黄嘉雯站在老榕树面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怜惜之情,为老榕树的命运?或是为自己的生活?她缓缓走上前,闭着眼睛,伸手轻轻触摸老榕树。
  “你在做什么?”白衣男生脸上露出诧异之情,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
  “嘘——”黄嘉雯阻止了他的问话,“别吵,我试试能不能与它交流。”
  老榕树的树皮粗糙而干裂。其实,不仅仅是树皮,原本郁郁葱葱的苍翠树叶几乎全部掉光了,只留了一些新叶还有几分绿意,即使这点绿意,也是夹杂着几许枯黄。
  医学院的校工们曾从月亮湖中引来湖水浇灌,但无论浇灌了多少水,老榕树还是不可救药的衰败下去。有人建议砍掉一些细小的气根,让养分集中提供给主躯干。这个建议却被医学院的领导枪毙了。老榕树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那些气根形成的独木成林现象,如果将这些气根全部砍掉,如同一个毁容后的美女,再精美的化妆也不能挽救她原来的风韵。
  “怎么样,感觉到什么没有?”白衣男生诡笑。
  “没有,也许它睡着了。”黄嘉雯有些失望,“其实,我一直相信,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的思想交流,有很多沟通的方式,并不一定要靠原始的言语来表达。”
  “是吗?”白衣男生不置可否。
  “比方说,传达情感有很多种方式,除了我们常用的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这也就是所谓的神秘第六感吧。但这种预感,又是用什么器官去感知?难道是我们的心灵?”黄嘉雯蹙着眉,眺望着小树林后面的女生宿舍,若有所思。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白衣男生似乎看到一件极可笑的事情,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什么,弱智!”黄嘉雯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恨恨地准备离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了一些异常。
  小树林里竟然没有一丝雾气,显得特别明净,那股难闻的腥味也没有了,倒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而就在小树林外,灰雾依旧,盘旋在外面不肯散去。
  黄嘉雯倒吸一口冷气,身子晃了一下。她移动步伐,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想要迅速穿出这诡异的小树林。
  她没走几步,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白衣男生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再试试与老榕树交流思想?”
  黄培雯此时才发觉白衣男生脸上诡异的邪笑,根本不是男生调情的那种笑容,而是饿狗发现骨头般的狂喜。他的眼睛,绿幽幽的,闪闪发光。他的脸,镀上了一层绿色的油彩。
  恐惧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迅速湮没了黄嘉雯。她仿佛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孤寂无助,任命运的漩流将她卷入深不可测的茫茫海底世界,无法呼吸。
  “咦?你怎么好像在打哆嗦?奇怪,这里并不冷啊。”白衣男生拂了下流海,又恢复到那种腼腆羞涩的少男模样,“其实,你应该再试一试的。传说,这棵老榕树是早已得道通灵。”
  黄嘉雯面色苍白,强自镇定:“是啊,我再试一试,你离我远点,不要妨碍我。”
  “没问题。”白衣男生退后了几步。
  黄嘉雯一边慢慢靠近老榕树,一边寻思如何逃离小树林。其实,小树林并不大,几十平方米,但枝节盘旋,枝叶茂盛,交错在一起,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仅有两条小径可以进出,其中一条是前往女生宿舍的,但被白衣男生挡住了。
  黄嘉雯留意到另一条出路,深吸几口空气,调节好呼吸,突然间发力狂奔。但她才跑出几步,就迷失了方向。
  冷风乍起,寒意袭人。
  一条条榕树枝随着冷风伸延出来,诡异地弥漫纠缠,遮住了小径,挡住了黄嘉雯的去路。
  黄嘉雯的心沉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她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你不觉得,这里风景独好?”那些榕树枝似乎欢迎贵宾般自动让开一条路,露出白衣男生那张笑兮兮的脸。
  风景?黄嘉雯现在哪有心情欣赏什么风景。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逃跑。
  “你看这月色,多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黄嘉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奇怪,老榕树的正上方,竟然真的挂了一轮满月,圆而且大,只是那颜色,竟然是妖异的血红,红得妖艳,妖艳欲滴,仿佛不似人间。故老相传,红月时必有妖邪之事发生,妖狐拜月、野鬼画皮、借尸还魂,等等,诸如此类,都是一些可怕的匪夷所思的可怕故事。
  “你就是这棵老榕树变化的树妖?”黄嘉雯壮着胆子问,反正她也没有退路了。
  白衣男生干咳了几声:“是的。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你看,我是多么孤独,在这里静静地呆了上百年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理我。你是第一个尝试与我交流的,所以,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不,我不愿意!”
  “没用的,我已经决定了。其实,我也必须这么做。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吸收不到养分,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养分就是你。”
  “我?”
  “是的,就是你。”树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几丝抱歉的神情,“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是因为这里的土壤肥,而土壤肥的原因是这里曾经专门用来埋葬医学试验尸体的。但这么多年,我再也没吃到新的尸体了。”
  “不——”黄嘉雯狂叫,发疯般直往小树林外面冲去。但她根本就冲不出去,一条条榕树枝宛如巨蟒一般缠住了她,仿佛蜘蛛吐丝一把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此时,树妖已经走到了老榕树面前,融了进去。而黄嘉雯,则被送到老榕树巨大的躯干面前。
  老榕树伸出枝条,接过黄嘉雯。黄嘉雯无助地望着老榕树,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枝条紧紧勒着黄嘉雯,吐出浑浊的白色树液,腐蚀断她修长的双腿、双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肢被树液融化,融入老榕树的躯体之中。
  树妖的笑靥在老榕树躯体中若隐若现,笑着安慰她:“没事,很快就好了。我们就永远不会分离。你的身体,并入了我的身体,我们的灵魂,将永远相守,直至永恒。”
  痛,痛彻心扉。黄嘉雯竟然没有昏迷过去,意识格外清醒。诡异幽长的树枝再度伸延出来,勒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头颅与她的躯干分离。树枝仿佛就是老榕树的手,拉开她的肚皮,探入她的胸腔、腹腔,将她的心、肝、肺、肾等内脏器官一一扯出来,贪婪地吸吮。
  黄嘉雯只剩下头颅。榕树枝轻轻抚摸着她,宛如情人的指尖,温情缠绵。树妖的头颅从榕树躯干中探出来,深情地吻着她,舌尖灵敏。黄嘉雯的头颅沉入忘我的迷醉之中,随着树妖的头颅嵌进榕树躯体中,重重树枝卷了起来,遮住了这一幕。
  最后,树丛中传来轻微的“喀嚓”——这是头骨破碎的声音。
  第二天,医学院的学生惊奇的发现,那棵濒临枯萎的老榕树竟然一夜之间精神焕发,绿意浓浓,苍翠挺拔,谁也不知道原因。而医学院的大三学生黄嘉雯则莫明其妙地永远失踪了,警方地毯式搜查的结果,只是在老榕树附近找到她的金属钥匙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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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真难闻!黄嘉雯伸手挥了挥,想要拨开眼前肮脏的灰雾,结果自然是徒劳的。雾气迷蒙,丝丝缕缕,仿佛有灵性的生命般,萦绕着她不肯离去。黄嘉雯掩住鼻子,加快脚步,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然而,她没走几步,就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不对劲?她却不清楚。只是隐隐感到,自己哪里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做错了什么?手提包带了,钥匙没丢,路没走错。在南江医学院读了两年书,这条路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可是,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感到不安。
  她猛然间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应该停下来想想。然后,她听到有人呼出一口粗气。背后有人?这么晚,背后怎么会有人?会是谁在她的背后窥视着她?黄嘉雯心思一动,已经明白了。
  她没有做声,继续前行,在一个拐角处,突然急速转身,差点撞到别人的怀中。
  暗地跟踪她的是一个脸上还留着几分稚气的男生,长得倒也帅气,分边长发,鼻梁挺拔,眼若朗星,黑亮黑亮的,白色夹克,白色牛仔裤,站在忽浓忽淡的迷雾中,竟然隐隐有种飘逸出尘的味道。唯一可惜的是,他的神情却不是那种飘逸出尘的傲岸,而是初涉情场的羞涩之色,低着头,一步三晃,腼腆地走过来。
  黄嘉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是你。”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了。最近一段时期,几乎每周都有那么一天,她翻越小门回到医学院,总能发现这个白衣男生。一开始,她还以为仅仅是巧合。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白衣男生是在特意等她。他冒着风寒站在医学院的小门的角落里等她,只为在暗处默默窥视着她。
  白衣男生走近了,站在黄嘉雯面前,似乎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想要说话,可张着嘴,结结巴巴,吐出了几个字眼,模模糊糊,黄嘉雯根本就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黄嘉雯歪着头,面露微笑,恶作剧般地紧紧盯着白衣男生,似乎要用眼神从他身上搜出什么似的。
  白衣男生益发紧张了,一阵冷风掠过,他全身竟然开始颤栗起来,颤栗得骨头都发出“叽咯”之声。
  黄嘉雯笑了,笑得东倒西歪。她没想到,白衣男生面对她时竟然会这么激动。
  “亏你还是男孩……”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
  白衣男生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自己的颤栗,断断续续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受凉了,有点冷……”
  黄嘉雯打断了白衣男生的话:“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再见!”
  说完,她也不管白衣男生的反应,径直转身而去。都已经凌晨了,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休息,不想节外生枝。
  “等等……”白衣男生追了上来,却不敢与她并排走,只是尾随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黄嘉雯头都没回。
  “嗯,这天气,有些反常。”白衣男生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天气反常,和你有什么关系?无聊!”黄嘉雯没好气。这个男生虽然长得不错,但情商却显得过于苍白。
  爱情是一种博弈,势均力敌才能长久,他还不配当她的对手。
  “你真的没有发觉?这雾气的味道很古怪。”
  “有什么古怪,还不是月亮湖里的腥味?”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月亮湖的石桥上。越过石桥,沿着湖堤,穿过小树林,就是女生宿舍了。
  此时的月亮湖,仿佛是一面黑镜,张着暗黑的镜面,平放在石桥下,一动不动。镜面中,一点涟漪都没有,死气沉沉。黄嘉雯对着湖水耸了耸鼻子,哇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这里的雾气,果然特别腥臭。
  她紧跑几步,越过石桥,沿着月亮湖的堤面前行。后面的白衣男生跟着跑了过来,不知道是胆子大了起来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竟然走上前,与黄嘉雯并肩而行。
  “我就说这雾气的味道古怪吧,你还拼命闻,真笨。”
  黄嘉雯哼了一声,没理他,身子稍微往湖堤的外面移了移。如果她还保持原来的路线,白衣男生就要被她挤下湖里去了。
  白衣男生见黄嘉雯不理他,也不再说话。两人沿着湖堤默默而行。
  湖面悄无声息的被划开,一双双诡异幽长的手臂从暗黑的湖水里探出来。这些手臂,几乎全是骨头,只是附了一点尚未腐烂的肌肉,黑黝黝的,也不知沉在水里泡了多久。连接着这些手臂的,是一些仅仅披了一张皮的骷髅头,尖嘴猴腮,乱发遮面,有的甚至连眼珠都没有,看不到只好拼命吸着鼻子寻找。
  它们在找人,活生生的人。
  黄嘉雯就是活生生的人。她根本就没去看月亮湖,眼睛望着前方,心里思考着如何处理身边这个白衣男生。
  水里的骷髅们发现了黄嘉雯,一个个哑然狂笑,争先恐后地游向她。在她身边的湖水里,不时伸出一双双幽长的手臂妄图绕过白衣男生去拉扯她的腿,想要拉她到湖水里,却无一例外地被白衣男生一一踢飞。水鬼们的手臂遇到白衣男生的脚后,都露出痛苦之色在水里翻天覆地,仿佛接触的是一块灼热的重金属般。
  可惜,这一切,黄嘉雯都没有看到。
  湖堤的尽头,是那棵老榕树衍生的小树林。黄嘉雯站在小树林面前犹豫了一会,拐弯绕道而行。
  “怎么了?为什么不直接穿过去?穿过去不就是你们女生宿舍?”白衣男生有些奇怪。
  黄嘉雯白了他一眼:“这棵老榕树快死了。”
  白衣男生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这棵老榕树太老了,暮气沉沉,一点生机也没有,天天在掉树叶,大片大片地掉,全是灰黄失去水分的新叶,不死才怪。”
  “就因为这样你才每次都绕道而行?”
  “嗯,我讨厌死亡,讨厌死亡的气息。”
  “我看不是吧,是你怕我对你有非份之想,在小树林里占你便宜。”白衣男生突然笑了,脸上现出两个酒窝,看上去竟然有点邪气,而这点邪气却让他原本稚气的脸多了几分独特的男性魅力。
  “我怕你?”黄嘉雯斜睨了他一眼,“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说真的,黄嘉雯其实根本就不害怕眼前这个男生。这个男生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真要亲近她的话,她还不想拒绝呢。古人说男才女貌,其实现在的女生喜欢男貌胜过男才。
  就给他一个机会吧。黄嘉雯改变了主意,不再绕道,而是直接穿越小树林。在她的身后,白衣男生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冷笑,胜利者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卑微的生物般。
  风很冷,迷雾渐渐飘散,校园里的各种乔木呜呜作响,仿佛细微的哭泣一般。月亮湖里的骷髅们一个个失望地看着黄嘉雯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着,悄悄的潜入湖水中。
  这夜的天气,真的有点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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