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总能让人泪流满面

〈一〉


浩然突发脑溢血导致左半身瘫痪。


当大儿子非常委婉的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一直住在二儿子处的兰英时,兰英二话没说,当天就赶到了医院来伺候老伴儿,这是大儿子没有想到的。


五年来,老两口一直在分居。
两个儿子处,一边一个老人,浩然随了老大,兰英随了老二,两个儿子也感觉这样很好。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浩然和兰英就一直在闹。
当小学教员的浩然嫌卖菜的兰英市侩,没有文化,说话嗓门大,满脑子的小农意识,从兰英身上,他找不出一星半点可称之为喜欢的东西。她所有的生活习惯都是他难以忍受的:顿顿饭离不开葱和蒜,三十好几了还总是匹红配绿,衣服的鲜亮更衬得人的粗鄙。老天,怎么会有这么庸俗的女人,吃喝拉撒睡也得找个风景区,她,只能算是女人这道风景区里最大的败笔……


浩然咋看兰英咋不舒服。总之,兰英在浩然的眼里一无是处。如果不是当初家里穷讨不上媳妇,三代单传的父母一直在耳朵边唠叨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浩然怎么会讨这种拙劣的女人做老婆,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也是找了这么个老婆。


浩然跟兰英说话时的态度也是居高临下状,总是一副命令的口吻对兰英指手划脚,兰英一面好吃好喝地服侍着他,一面还要听他的讥讽和挖苦。家务活从来跟他无关,浩然除了给学生批作业备课,就是把自己泡在摞得山高的书堆里。孩子小时,恁孩子哭得翻天他也懒得撂下他的书本去哄哄抱抱,一任兰英在日常琐屑中蓬头垢面,除了一个父亲的荣誉称号,他从没付出过什么实质性的爱。


出了门,人人都夸浩然是一个温文和气的人。
受人尊敬的老师,和蔼可亲的好邻居,对学生尚且能够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他浩然并不是清高到把所有人都看成浊物的狂妄才子,只是独独看兰英不顺眼。他的爱心和耐心只给别人,给过兰英和孩子的,惟有风暴和冰雪。


兰英受不了浩然的漠视和指责,偶尔一通牢骚便会招致来他更多的非难。她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一种噪音,只要她一开口,他马上斯文扫地,跟着反唇相讥,吵架最后成了一种习惯,一天不吵似乎都少了点什么,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小事就能喋喋不休吵上半天了,能有三天挂上免战牌就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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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や  
我爱童话,她美丽起来,一生一世,毫无保留
爱应如此,生命应如此,而我们,总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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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在兰英的悉心照料下,浩然复原得很快。
扶着兰英的佝偻身躯,他甚至颤颤微微能走几步路了。两个儿子不时会过来看看,商议着父亲出院的事情。


眼瞅着离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浩然竟然没有大病初愈后的喜悦,妻子的身影像是翩翩舞动着的彩蝶,投射在他那颗龟裂的心田上,为他的苍老的心灵注入了几丝青春的气息。他担心这么一走,她还是会和他劳燕纷飞的,“她,这样不计前嫌地对我,只是,只是,因为我病了,……”此刻,他倒宁愿自己还是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这样,他就可以常常看到她了。

分开那五年,他倒是忘了从前的争吵,常常惦记着她,无论如何,她还是他的女人。


这是浩然最后一天住院,兰英煲了鸡汤给他喝。浩然的左侧身子已经能够自主了,喝汤,是再不用她喂了,可,这汤怎么也喝不下,执着小勺,他的手却轻轻地颤着,那甘美的鸡汤顺着他的手溢在了地上,兰英边拿起毛巾给他轻拭,边急急地问,“还烫吗,那,……等一下再喝吧……”他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温柔不舍,话到唇边想了想还是咽下,想想分别在即,却不由他不说,“你,……还回老二家吗?”她转而盯着他看,“那,我能回哪里呢?”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回咱们自己的家吧,就咱俩,五年来,我,……我,……一直在想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兰英背过脸去,再回头,已是老泪纵横,“你的这句话,我足足等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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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浩然又有两天愁眉紧锁,兰英来了后,他的营养是好了,新陈代谢也加速了,可,一直躺在床上却导致了便秘,揉也不行,他是手无缚鸡之力,医生也是毫无办法,各种助消化排泄的药物都用了,就是不见效果。肚子憋涨得难受,兰英也是一筹莫展,急得在病房里直转悠,实在没辙了,那,人工掏吧,她跑到药房开了一副手术手套戴上,极有耐心地用指头一点点去给他抠,“比药物还灵咧!我小时候我妈这样弄过。”她乐呵呵地笑,丝毫不嫌污秽。


等一切收拾停当,给浩然洗净抹好,兰英揉着他的肚子轻声地问,“还涨么?”他嫌她嗓门大,她后来一直学着柔声细语。浩然未语凝咽,伸出右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枯燥的眸子里浮出一层轻雾,悬浮在冷寂的空间,化成了大滴的泪。


兰英盯着他时,那双不再清澈的眼眸里满溢着怜爱和关切。潮水般的往事纷涌至来,过去从为留意的一瞥,从没放在心上的刹那间的感受,如今,都化成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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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的病房里只有浩然在唉声叹气,“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大小便都不由自主,……”他自怨自艾,用能活动的右臂使劲敲打着床板。兰英刚闭了一会眼睛,就听见浩然在轻声叹着气,每晚她都只蜷缩着躺在他脚头打一会儿小盹,她睡觉极轻,他一有动静她就知道。怕他生褥疮,她不时地要起来给他翻翻身。


她一面低声应着,一面起身到阳台上取那晾晒干净的褥子。
她动作娴熟地板过他的身子,不让他感觉丝毫的不爽,那褥子是一个钟头前才换上的,他又溺湿了,轻轻地,抽出那片小褥子,整整齐齐地在他身下又平铺了一块干爽舒适的,每次换完褥子,她都会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擦身洗澡,做这些事她没有丝毫的抱怨,被她这么服侍着,他倒是有点难为情了。


她粗糙的湿手滑过他的身体时,是那么温柔而飘忽,暖暖的在他心底涌上了一股热流。他仿佛潜入了透明的海水底,偶然仰起脸儿,就看到了在那连绵不绝的海浪上闪耀着的缕缕阳光。


他们这间病房里没有那种偏瘫病人固有的骚腥味儿,兰英甚至弄了瓶花露水不时地喷洒喷洒,香味一点点沁人心脾,连查房的医生和护士也爱待在这间病房,他们对这个利索的老妇人印象颇好,对这间病房也是赞不绝口。浩然爱干净,年轻时就爱,不能自理的心情她很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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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浩然食欲不振,总是吃得很少。
医院里小食堂的饭菜质量太差,买来的面里不带一点油水,除去上面零零星星飘着的几个葱花,几根面条数得过来,清澈得能见到底,病人哪能吃这个。
浩然只喜欢吃手擀面。


从别的病人家属那里,兰英打听到这所医院附近的小餐馆可以亲自烧菜做饭,并且只收取很少的费用,极划得来的。就见天的携着个保温饭盒,从一楼到四楼,蹒跚着爬上爬下,这么来回地跑,每天都要三四次,爬楼时心怦怦跳得厉害,年纪还是大了,真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就这几级台阶都会让她喘上老半天。


只要浩然能吃好,她的辛苦就不算白费。打开饭盒,一股饭香就溢满了小屋,她烧的饭色泽艳丽,红的绿的黄的白的映衬其间,看着就有食欲。
兰英揽过浩然的头小心放在她的怀里,拿起小勺,一勺一勺喂浩然吃面,这个男人,一辈子也没听过她的话,此刻却乖得像个孩子。“烫吗?”她先用舌尖探试了一下汤汁的温度,轻轻嘘去了萦绕在上面的热汽,直待勺里的面不再烫嘴了,再送至丈夫的口中,间或不时地用纸巾擦去他嘴角溢出的汤汁。


浩然那昏暗的眼神看妻子时再没有当初的凌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现妻子其实有很多优点的。

[ Last edited by jale75 on 2005-9-3 at 12: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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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还是蛮孝顺的,给浩然弄了一间带空调的高干病房,除了有电视可看,还有沙发茶己可供会客。


这间高干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年轻时的那对冤家也是安安静静的。浩然阖着双眼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兰英独坐床前也是沉默寡言,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那种锐气,昔日的恩恩怨怨随着岁月的凋零也云淡风清了。

只是,五年不见面了,倒真的有些生份了。


两个粗心的孩子显然照顾不好父亲,过去那个总是一尘不染的浩然看起来乱遭遭的:长长的发丝耷拉下来,挡住了大半边脸,整个人都显得颓废。多久没理了呢?扶着丈夫靠着床头坐好,兰英拿出了剃刀给浩然理发修面,这剃刀她一直随身带着呢,浩然的头发以前都是她理的,兰英年轻时除了卖菜还开过理发店,结了婚就只给浩然一个人理。
在兰英粗糙的手下,不多会儿,浩然变得整洁细致。尽管五年没试过手了,给浩然理发还是得心应手,兰英小心翼翼地拂去了粘在浩然身上的头发茬儿,冲着丈夫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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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英乍一看到浩然,竟是异乎寻常的温柔,浩然看到兰英的那一瞬,一双昏花的老眼里也略过一丝惊喜,随之又黯淡了下去。


从来到医院那刻起,兰英就没闲着,一会儿帮浩然量体温,一会儿给浩然端屎倒尿,一会儿又捋起衣袖给浩然洗内衣洗褥子。


“你们都去吧,别耽误了上班,你们父亲……我能照料。”兰英一边拿毛巾给浩然轻轻擦着脸,一边对站在身旁的两个儿子说。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工作,这年头有份工作已经很不易了,怎能再不好好珍惜。


老二不忍心,提议给半身不遂的父亲找个看护,母亲岁数也大了,还有慢性心脏病,父亲都病倒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累坏了母亲。


两个孩子好说歹说,兰英也是不同意把浩然交给陌生看护,“去吧,我能行,……年轻时,什么样的力气没出过呢,……别人,始终没有自己人贴心啊,……去吧,孩子,妈妈没老。”母亲冲儿子说话时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两个儿子不得已放弃了最初打算,这样也好,父母亲这五年没在一起了,再怎么样,毕竟也是夫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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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两个孩子就是在这种硝烟弥漫的氛围中长大的,每次战事,落败的都是母亲,父亲把舌战群儒的劲头都用在了母亲身上,吵毕,他接着知乎者也去了,可,母亲那伤心欲绝的眼神是两个孩子再忘不了的。


兰英是一个苦女人,在丈夫浩然处,她从没有享受过他的着意温存,咀嚼过夫妻间相敬互爱的那种甜蜜,婚姻里的凄风苦雨让她的天空尽是灰暗,有鸟语花香的日子对她来说也不再芳馥。
只有孩子,也只有孩子,才能为她愁闷的心注入一些养分,给她的心灵带去一些短暂的快乐。


两个孩子成家后,就把父母亲接到身边去了,一边一个,分开吧,这样对父母都好。


浩然和兰英一分就是五年,原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的,没想到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会再见面。


看到兰英爽爽快快地来了,大儿子宽慰之余不觉心酸,母亲离开父亲也有五年了,这五年间,原本瘦弱的身躯益发显得清瘦,还不到六十的母亲早早地就显出老态。

[ Last edited by jale75 on 2005-9-3 at 12: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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