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毅仁的一两件往事 zt

荣老喜欢的名言是: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那一次在巴黎接待荣老和夫人杨老,是一九九○年底的事。荣老既是我所在公司的最高领导,又是全国人大的副委员长。

  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很重视那次访问,视其为和法国高层领导互动的契机,在安排活动的后期中国驻法大使决定亲自去机场迎接。结果那次公司接机的只有我一个,使馆却去了好几个人。我和使馆礼宾部的人说好在机场大厅会面,然后就分头去了。我知道自己开的车不好,只是一辆旧款的沃尔沃,又驾了多年,不能拿它当做荣老的坐车,准备开去拉随行人员,接荣老的荣幸就自然让给了大使。使馆有好几辆新款的奔驰车,宽大敞亮,又挂外交使牌,开在路上很有面子。

  在巴黎机场接机多次,我很有经验。一般在飞机即将到达时从办公室走就来得及,因为乘客下飞机、过海关加上取行李至少半小时。但是我那天提前40分钟到达机场,却没见到大使和使馆人员,于是在等候大厅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一小时后我觉得有点问题。屏幕上显示飞机已经落地,中国人模样的人一个个拎着行李鱼贯而出,使馆的人却始终没现身,荣老一行也没出来。那时还没有手机,无法联络,我担心荣老一行出来时我没有及时看到,又要随时四处查看有没有使馆的人,最后又去问讯处问了两遍。直到飞机准时落地,确认乘坐那架飞机的人全部走光、一个中国人的影子都没有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荣老一行可能已经被大使接走了。

  原来使馆负责礼宾的人有一种特别的通行证,可以在巴黎机场迎送贵宾时走特殊通道而不经过安检,接人出来也不是像普通旅客一样,不用走行李大厅。那次是我第一次接待国家领导人,不知道有这种规定,也不知道大使到机场后径自去了贵宾厅等候,能在荣老代表团刚下机就将他们接到贵宾室,等随行人员把行李拿出后就从特殊通道直接走了,把我这个公司代表一个人扔在机场。

  接待工作我准备了好长时间,居然没有接到自己所在公司的最高领导,白跑了一趟机场!这对我个人来说是个耻辱,更是工作上的严重失误,因为我是荣老领导的公司派驻法国的人员,有责任在他到达的第一时间迎候,否则就是不恭敬,也是失职,尽管和使馆在沟通上出现问题。负责礼宾的人只顾陪着大使、忘了我这个在大厅外等候的非官方人员,即便这样也不能像傻瓜一样等那么久才反应过来。

  我懊恼地独自驾车赶到荣老一行入住的酒店时,他们夫妇两人已经洗漱完毕,大使早已离去。荣老夫人杨老是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士,第一次见面,微笑着向我打招呼,什么事没发生一样。荣老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因,看到我的时候,调侃般地说了一句:“哈,没接着吧。”然后他再没提起这件事情。

  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知道面对的是一位宽厚的长者。我虽然没有期待着一个严厉的批评,但是这种宽容更让我痛记教训,以后类似的事情没有再发生过。

  荣老一行下榻的里兹酒店位于巴黎市中心旺多姆广场。这个广场像一个巨大的中国庭院般的四四方方,周围是用黄色的石墙、灰色的屋顶建成四层小楼,中间耸立着一根高达43米的铜柱。风雨吹打近200年后,这个铜柱已经布满了绿色的铜锈,柱身的浮雕是拿破仑在奥斯特利兹大败普鲁士联军后,用缴获的1200门炮熔化铸成的。以里兹酒店的盛名,住宿的客人花钱如流水,给小费都要显示与众不同,那里的服务员额外收入因此比工资还高。

  出去吃饭前,陪同访问的姚总拿了一些零钱给荣老,都是二十法郎的纸币,那是法国面额最小的纸币,往下就是硬币了。拿这样小的纸币做小费让我看到了荣老的节俭,有钱也不乱花。相比之下,出手大方的西方人给小费动辄五十一百,让我看着咋舌,其实所得的服务仅仅是让门童开了一下车门而已。

  而在中信公司最初成立,在崇文门旅馆办公时,夏天太热,荣老自己掏钱为大家买饮料消暑,不用公款报销,早期进公司的人对此仍然记忆犹新。以后他买了几套住房,让没房的公司单身青年住,还一分钱不收。他说话无锡口音很重,偶尔给他当翻译的人犯怵,怕听不懂出错,曲解了他的意思,他每次都很耐心地重复,让翻译人员没那么紧张,实在不懂的索性由在旁边的姚总重说一遍。

  荣老喜欢的名言是: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所以,住在挥金如土的世界里,他不和西方人比阔;在国内相对贫穷却有人大肆贪污公款时,他自己掏钱改善职工的生活;在那么多暴发户购置房产然后高价出租时,他买房子给公司人员免费居住。和国内的某些人相比,荣老难得质朴,公私分明。与西方国家的资本家相比,他出身豪门,却不崇尚奢华。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
人生如梦 亦真亦幻
苦乐如水 本色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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