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净土游记两则(象但丁的(神曲),详细见三袁随笔)

一、明:袁中道
万历甲寅年10月15日夜里,我做完晚课,跏趺静坐,忽然间象是入定一样,不一会魂魄穿出屋顶,明月当空,不知不觉飘飘然地飞行,快得如同飞鸟一样。云雾中两个童子对我说:“跟着我们来!”一直向西边飞去,往下看城镇乡村,就象是蜂窝和蚁穴一般。
一会儿功夫两个童子落到地上,说:“停下。”我跟随他们落下,只见道路笔直如绷紧的绳索,平坦得象手掌一般。仔细看地面,并非沙石,光明晃耀,平滑细腻。路边有沟渠,用很奇妙的石头砌成,有十几丈宽,渠中栽种着五颜六色的莲花,芳香的气味扑鼻,渠边种的树,枝叶都发出光芒,鸟儿清雅地鸣叫着,渠上有金色的桥,栏网交错。树林里分布着很多楼阁,庄严漂亮无与伦比。坐在楼里面的人长相清秀美好,气质柔和如同仙子一般,看着我微笑。
童子走得很快,我追赶不上,就大声呼叫:“请在金桥上等我一下!”童子听从了我的话,这才追上他们,一起倚靠在宝石做的栏杆上休息。
我作揖询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请告诉我吧。”童子回答说:“我们是灵和先生的侍从,先生有话要和您说。”我又问:“请问先生是谁?”回答:“就是您的哥哥袁宏道先生啊,见了面自然会详细地跟您说,请快点动身吧!”于是上路来到一个地方,有十几棵树,叶色翠绿,花瓣闪烁着金光,树下有池子,池内水波微微荡漾,池旁有道白玉雕做的门,一个童子先进去,另一个领着我走过二十多重楼阁,到处金光耀眼,各种奇花异草拂动屋檐和窗棂。来到一座楼下,一个人出来迎接我,神情举止很象我的哥哥,但面色如同美玉一般,衣服象彩霞般绚丽,有一丈多高。看见我喜悦地说:“弟弟来了!”拉着我的手一起上楼,有四、五个人也来和我们坐到一起。
哥哥告诉我说:“这里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的边地了,信愿不足和对佛法理解不够的,以及守持戒律不严的,多半往生到这里,又叫作懈慢国。上方的虚空中有化身佛居住的楼台,前面有百由旬宽广的大池,里面有很多妙莲花,供众生托体出生,之后就散布到各个楼阁中,同有缘分的净友相聚。因为没有各种邪缘和女色的诱惑,很容易进步,不用多久就可进入极乐净土。”我心里想:“这样的境界居然只是边地么?”就问:“那兄长往生到哪里呢?”哥哥回答:“我往生净土的愿望虽然很深切,情欲的执着却没有完全断除,一开始生到这里很短时间。现在已经居住在净土里了。但还是因为有智慧却无戒律,仅仅能够居于地面,不能够和大菩萨们一起住在虚空中的宝阁里,还需要继续进修。所幸的是我宿世的智慧比较猛利,又曾写作过<<西方合论>>,赞叹如来度化众生不可思议的力量,因此感应得到飞行自在的神通,能够游历各个世界,很多佛说法我都能去听讲,实在是很殊胜。”
哥哥拉着我走出来,缓缓升到空中,忽然之间飞出不知几千万里。来到一个地方,和哥哥一起落下。没有日月,分不出白天黑夜,光明照耀没有遮拦。地面全是蓝色的琉璃,内外透彻明亮,笔直的金色道路纵横交错,以七宝栏杆分界,树看起来象旃檀、吉祥树,一排一排整整齐齐,不知有几千万棵。树叶之间都有奇妙的花朵,颜色如同宝石般光彩绮丽。树下有宝池,池水轻轻荡漾,发出种种奇妙的声音,池底的细沙闪烁着金色光芒,池中有很多莲花,发出五颜六色的宝光,池边各种楼宇交错,亭台杂处,交相辉映,阶檐窗棂,装饰奇巧,种种宝铃,演奏出无比美妙的音乐。大小弥陀经所记载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表达出来。仰头仔细看天,空中的楼阁就象云雾一般飘渺。
哥哥说道:“你所看见的,是净土中地居众生的情形,上方为登地菩萨的住处,非常美妙,比这里超出千万倍,各种神通变化也千倍万倍于此。我凭借智慧的力量可以去那里游历,但不能常住。再上面是十地和等觉菩萨住处,我也不能够知道是什么样子。再上去是妙觉菩萨所住,只有佛才知道了。”
说完这番话,又到了另一个地方,没有墙壁和门窗,只有各种宝栏围绕,非常光耀夺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相比之下,觉得世间的黄金美玉都象泥土那样黯淡。我们坐下来接着交谈。
哥哥说:“我没有想到快乐美好到这个地步啊!假如我在人间时能够严持戒律,还不止是这样,一般说来慧解深刻、持戒精严的人,往生的品位最高。其次戒律严格的人往生最稳当。如果只是悟理没有持戒的话,大多被业力牵引,流入到天界或是鬼神道里去了,我亲眼看见的不少。弟弟你气质偏重般若,戒定的力量就很浅薄。如果领悟了佛法道理不能够应用到持戒和修定上,也只是狂慧罢了。你回到五浊的人间,要趁着身体强健,把领悟和实修结合起来,坚持往生净土的愿望,勤奋地做各种善事,以慈悯心对待世间一切,不久我们兄弟就可以再见面了。一旦再落入轮回,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不能持戒,世间还有龙树菩萨留下的“六斋法”,可以按照这个法门去实行。杀生是最急迫要戒除的,你转告一同修行的人,决没有天天宰割生命、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还能往生到这里的。就算他讲说各种佛法口若悬河,翻云覆雨,又有什么用呢?我和弟弟你在过去空王劫的时候,生生世世都是兄弟,即使脱离了人道也是一样,很庆幸我现在已经生到了净土,唯恐你堕落,才以神力将你的神识带到这里。净土和秽土相隔,你不能在此久留。”
我又询问伯修等朋友往生到了哪里,哥哥回答:“都生到了好地方,你以后会知道的。”说完腾空而去。
我站起身来,忽然象摔了一跤,猛地一惊醒转过来,全身流汗。这时残灯摇曳,月光照过窗纸,已经四更天了。

二、南通徐益修先生,是我国学术界的老前辈,造诣极深,笃学实践,平生不作妄语。学佛以后,排夕静坐,诵楞严、法华二大乘经,至为纯熟,念佛修持,亦是至诚恳切。一日忽心脏病发,家人急送医院,多方抢救,依然没有脱离危险。一天晚上,呼吸完全停止了,他觉得很轻松地到了一处广大无边的地方,地面金色,洁净无纤尘,有很多广大的莲花池,池水明亮得象镜子一样,水池四边的阶沿道路,象是白色的水晶和青色的宝石所砌成的。有千重万叠的亭台楼阁,有的在地上,有的在虚空中,都是高广壮丽、光明映照。四周更有颜色错综鲜明的栏杆、网络和树林,各各放射奇丽的宝光。树林间传播着和谐的音乐,音韵优雅脱俗。虚空中时时有杂色的花朵,一阵阵雪花似的飘扬下来,新的花朵刚落下,原先在地上的就自然消失了,很多全身金色顶有圆光的菩萨,有的在虚空,有的坐树下,又有无数面貌端正、衣服整齐的人们,或在虚空往来,或在树下绕行,有一座极大的宫殿,中间有金色大桌,摆放着异香扑鼻的奇花。很多人正在分班绕行,同念“南无阿弥陀佛”!益修先生又随意走,经过一座金色灿烂的桥,到了一处宝阁。他就坐在阁外的栏杆边,静观四周的风景,只觉得眼之所见都是奇丽的颜色,鼻之所嗅都是芬芳异香,脚下踏着的地面柔软如毛毯,尤其是听到遍满虚空的风声、鸟声和宝铃发出的那种微妙清彻、和婉哀雅的音韵,实在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这时候,先生心里澄清寂静,犹如无云的虚空一般。但又略有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便听到空中有声音说:这里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的凡圣同居土啊!先生不由得异常欢喜。
  忽然似乎听到家人的呼唤,眼前的景色消失,发现自己又是躺在病床上,身体插满各种导管器具,家人焦急围在身旁,只觉全身闷塞沉重,却已脱离了危险,才口述记下了这一段奇异经历。
有时独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