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乃武与杨白菜[小心长帖]

小乃武与杨白菜?或许是。。。

一.   军人无家

当兵的就怕没仗打,和平年代,马放南山,挂甲归田,说着怪美的,真做起来可就苦了军人和军人的老婆还有孩子。

我老爸就是这样。他常说,人生就那么几年精彩,打完日本打老蒋,打完老蒋打老美,打完老美去剿匪,剿完悍匪又抗法援越,过瘾哪!等后来没仗打了,他老人家在北京某个部队大院儿里安定下来,除了两年一个两年一个制造女儿之外,隔三差五总要做个把武梦。

有人就问了,这梦怎么还分文武涅?是这个样子滴:这人要是有梦自己偷偷做呢,哪怕偶尔嘟哝几句梦话,打两声呼噜,再流两滴口水,都可归为文梦。我老爸做起梦来可不一样,热闹!大嗓门儿隔老远都能听见,半夜三更的,知道的说是做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操哪。更火爆的是老爷子做梦还在跟人对练,练到高兴处飞起一脚,扑通!我老妈就给踹床底下了。(编者注:不奇怪,据内部消息老爷子在新四军的时候是跟日本鬼子拼过刺刀的。)

就这么熬了几年之后,突然有一天,老爸刚下班就被几个兵哥儿给带走了,老妈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儿,爱人无缘无故给关押了好几天,大院里的人见着就指指点点地,心里这叫个着急啊,带上四个女儿(那时区区在下还不知道在哪里落草为寇涅!),去政治部讨说法。

政治部主任一看老妈,脸上万分严肃说出了原委:当年老爸在上海的时候,某个资本家曾经贿赂他一百块钱,他老人家推脱了两次就收了,后来资本家被打倒批斗,向组织百分之百地交心的时候,就把这个陈茬儿给供出来了。那时候一百块钱可不得了,能买多少多少斤大米,多少多少斤猪肉,外加多少多少斤大白菜萝卜茄子等等。上海那边儿兴奋坏了,号称抓住了只大老虎,赶紧通报北京,北京这边儿也雷厉风行,当时就把老爸给拘了去。主任严厉地瞪着已经哭成泪人的老妈,“某某某的问题非常的严重,还拒不承认,你来得正好,劝劝他老实交代!”

老妈一听,当时五内俱焚:这个混蛋,怎么能收资本家的贿赂呢?收了贿赂也没见用在自己和女儿身上啊,四个女儿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落补丁,全家靠他和自己那点儿工资,也就是勉强吃个饱饭而已,难道说,那一百块钱全给了别人?谁呢?扬州的老婆婆?某局那个小狐狸?还是哪个女政委?

一边乱想,一边随着主任去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小楼,老爸给关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什么家什都没有,他老人家盘着两腿,大马金刀地在地上坐着。一看老妈,他还挺不高兴,“你来干什么?”

老妈忍着眼泪,“我来看看你。”

主任一看,心想,“我去外边听着,他们没准儿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主任一出门,老妈眼泪就下来了,“XX啊!他们给你吃饭了吗?”

“吃啦,待遇挺好!”老爸板着脸看着老妈。老妈接着说,“组织上让我来劝劝你。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错个屁!我哪儿错了?”

“那一百块钱……”

“我没收!”老妈一听,简直要抓狂了,“你没收?人家上海那边都确认了……德甫啊!你就承认了吧,我天天跑政治部,就是盼你早点出来。孩子们都闹着要爸爸……”

老爸一听这话,沉默半晌,说,“你回去,大衣柜左下角,有个饼干铁桶,里边最底下有个信封,你去把它交给X大麻子。”

门外偷听的“X大麻子”乐坏了,本院第一大案有了如此重大的突破,自己答应让他夫妻见面就是高明啊!当下亲自陪着老妈回家取信,取完了找到专案组,连同院里各大领导一起,当场打开一看,大家咯喽一声儿,全傻了:里边儿是张收据,还盖着解放军某某部队的财务章!

原来老爸当初再三推脱,资本家狡猾狡猾地,留下钱就跑了,老爸没辙,只好带着钱去见财务,说是有人要支援部队,捐款一百圆整,你给入帐吧。收据呢,老爸就把它和其他军功章之类的都扔进个饼干桶子里。

政治部专案组和各大领导核对了半天,还把当年的财务找出来对帐,过了俩礼拜,老爸给放出来,官复原职。老爸等了几天,高高兴兴地找陈大麻子去讨说法,X大麻子无奈,在老爸档案上加注: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多年以后,老爸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得意,我就问了,“爸,你怎么就不早讲出来啊!”

老爸喝口茶,慢悠悠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表演,那时我的老上级、老部下全都跟我表过态,最后你妈妈也给闹出来了,TMD,X大麻子真有他的!”

“那你也不想想你老婆孩子多受罪哪!担惊受怕的!”

老爸沉默半晌,冒出这么一句来:“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我@#!$#!& …………什么人哪!

二.杨白菜与小乃武的来历

老妈有一段睡眠严重不足。

那时老爸常驻外地,四个姐姐全处于吵吵闹闹青春期,本五还是学前儿童,记忆里老妈永远忙忙碌碌,就没闲下来的时候:

买菜做饭换煤气、洗碗洗衣洗小五、缝补收拾、敦促功课、调解人民内部矛盾、咨询青春期成长的烦恼、巡视“女兵”宿舍、备课改作业、铁笔刻蜡纸……

每天如此,从来就没在半夜之前上得了床的。

一个人养五个女儿,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睡眠少了,白天讲课就容易犯晕,那天讲到封建制度下的黑暗腐败,就提起当年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典故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时往窗外望了一眼,正看见操场上一个小小人坐在跳远的沙坑里乱刨,老妈心里嘀咕:“咦?那不是我家小五吗?”她就忘了那天我大姐提前下课,接我到老妈的学校等她一起回家。

老妈本来就是强打精神,再一不专心,就满嘴跑火车了,“当初小乃武和杨白菜就是这种封建制度的受害人……”

那时学生老实,足足花了三五分钟消化老师的微言大义,然后集体暴笑,那堂课可怜的老妈就没讲下来。

老妈的师道尊严着实扫了很久的地,而且这一失足,就成了我的千古恨。

有人就不明白了:“什么就你的千古恨啊?”

事情是这个样子滴:老妈的学生,有不少就是我们大院儿的。见了我就远远的说:“嘿,那个剃了个锅盖儿头的小丫头,就是小乃武和杨白菜的小五……”

再过了几天,就有人开始在小五俩字中间加个乃字。

我的青梅竹马,隔壁的胖胖小男孩儿也非常的倒霉,因为他姓杨……

得,杨白菜。。。

三.   上当的小猪

我记得小时候隔一阵子就是流行些稀奇古怪的东东,打鸡血、甩手功、红茶菌……,再有就是给孩子摘扁桃体。

大院的孩子们对于身体的关注是很特别的,如果谁谁谁住院归来,肯定会变成中心人物,大家众星捧月般的围着问东问西要好几天。

某某虎的扁桃体是第一个“光荣牺牲”的,回来之后照例被大家追捧一番,当被问及感受的时候,他的眼神儿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很古怪地一笑,就说了一句:“嘿嘿嘿,冰棍儿和冰激凌管够!”

这一句话足以让所有人集体回家嚷嚷喉咙痛,然后申请去三零一。至于大人之间,当时的说法似乎是扁桃体乃是百病之源,有机会的话务必要摘之而后快。

杨家阿姨和三零一的某儿科大夫的爱人是同事,摘扁桃体风气刚开始流行的时候,三零一的儿科就排了大队,这次摘扁桃体的机会还是走后门儿争取来的,杨家阿姨本来是要送杨白菜和小雨去,但正赶上小雨期中考试,这个机会丢了怪可惜的,于是就把我给填进去了。

动身去三零一那天,我和杨白菜都激动得坐不住了,满脑子就是北冰洋的奶砖的影子到处乱飞,三零一那时候的楼不高,老妈指着楼上转角处的一个窗子说,“那儿就是你出生的产房。”

杨白菜拉着他妈妈赶紧就问:“那我是哪儿出生的啊?”

杨家阿姨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是在这儿。”

“那在哪儿啊?”

“嗯,银川……”

去手术室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坡道,地面是绿色的,擦得光洁无比,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的气味,我的心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两手紧紧地拉着老妈的衣角。

“小五,乖乖的,一会儿就好了,妈妈这就去给你买冰激凌去啊。”

一听冰激凌,我当时就撒了手,一个笑眼弯弯的护士姐姐(戴着口罩,就看见一双妙目了)带着我就进了手术室。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把大椅子,样子很像牙科椅,上面硕大的一盏灯亮得让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护士姐姐领了我坐上椅子,一边儿柔声细语地夸我乖,一边儿端出一个盘子来,盘子上覆着一块淡棕色的布,其他的大夫和护士也围在椅子周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注:日后人口普查的时候,貌似也是问的同样问题)

我随口答应着一边儿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时有人把盘子上的布给揭开了。

一盘子明晃晃的器械,有带钩儿的,有带尖儿的,有带刃儿的,还有把勺子样的东东。

我当时脑子里轰地一声,满脑子北冰洋冰砖早飞到北冰洋上空去了,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这些东东,合着过会儿都要往我身上招呼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心情好比一头快乐的小猪,哼哼着回圈等着拱食儿,结果看见屠夫举着雪亮的杀猪刀在恭候……

困兽犹斗,我决定为保卫扁桃体死战到底,当时大叫:“我不要啊!”手一抬,哗啦一声响亮,手术器械盘给掀翻了,我挺身就要往椅子下跳,护士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了,“小朋友要听话!不听话不是好孩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当好孩子?我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一边儿尖叫妈妈救命啊,一边儿连打带踢,周围的人有按手的,有按脚的,还有一个抱着我的脑袋叫我张嘴。

张嘴?当我傻子啊?我把嘴巴和眼睛全闭上了。

“不成,得给Y全麻!”身边有人说道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老妈正怀抱一个蓝色的保温罐坐在身边,我张嘴想说话,喉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当时眼前一黑,差点儿再次晕过去。老妈赶紧说:“不要说话!妈妈给你买了冰激凌……”说完就挖了一勺递到我嘴边,还没张口,一股甜甜的奶香就传了过来。

都说北冰洋冰砖如何美味,给你喉头割一大伤口再吃冰砖试试?那滋味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直到现在还落一毛病:看见冰激凌喉头就隐隐作痛。

四.可恨的哨兵

部队之中,最最无聊的,莫过于机关兵了,冲锋打仗抗洪抢险抡不上,政治学习却是抓得最紧,一群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背毛选背得脸儿都青了,偶尔看个电影“画皮”居然能看得笑容满面,你说无聊不无聊?

机关兵中,最最无聊的就是警卫(门岗),人通讯排的女兵隔三差五可以爬爬电线杆子,汽车排的能三天两头开车出院拉拉风,炊事班的可以蹬着三轮上街找民女买菜,就连卫生班的每年也有个把机会拿针把首长扎得鬼叫,惟独门岗成天百无聊赖,抱着一杆没子弹的破枪在大门口杵着,远远看见首长来了就站直点儿。

门岗的最大职责就是管制大院的人员车辆的出入。如果不是本院的,自然要请去旁边登记传达室查三代登记;本院人员(成年人)则是人手一个出入证,门岗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处理女士们出入院门:遇上恐龙赶紧放行,遇上美女就把出入证扣在手里“尽心尽职”的细细查问。

姐姐大人们最烦的就是门岗。

老大上大学住校后不久,二姐的技术过关,可以骑车带人,也知道警惕地满大街扫描民警了,老妈就把接我回家的任务交给了她。

二姐有一头浓密的乌发,长可及腰,平日里结成麻花儿辨,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演样板戏里的李铁梅都不用化妆。

二姐第一次接我回家,进大门的时候,门岗又捧着出入证左看右看,我也是倒霉催的,张口就叫,“叔叔好!”那时候,解放军后面自然而然跟的就是叔叔两字儿,老妈平时浑浑噩噩地满脑子柴米油盐,压根儿没往辈份儿那儿想,我打会说话就天天管门岗叫叔叔,老妈也从来没说过我。

那天的门岗也坏,两指捻着姐姐的出入证,答应一句:“小朋友好!”一双眼睛却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的姐姐大人,姐姐的脸突然就一直红到了脖颈间,劈手夺过出入证,推车就进了院。

没走过门口的毛主席像,我的后脑就噗地一声儿,挨了一个特大的爆栗,二姐恶狠狠地说:“告你啊,以后不许管门岗叫叔叔!”

“为什么……”噗!又挨了一下儿,二姐这次是声色俱厉,“他们那一丁点儿岁数,还没我大,也配当叔叔?!你记住没?”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拼命点头。

第二天,还是老二接我回家。进门的时候,门岗刚接过出入证,我就乖乖地叫:“哥哥好。”门岗当时就乐坏了,赶紧回一句,“妹妹好。”眼睛还是看着姐姐大人。

那天回家的情形如果画成动画片儿应该是这样的:小五嚎啕大哭,满头是包,姐姐大人杀气腾腾地跟在后面,头上长角,口生獠牙,手持三股叉,后面还拖着一个尖尖的闪电形尾巴……

第三天,老妈接我回家,进门的时候,我扭过脸去看着远方,有道是:愁结乱如麻,长天照落霞。离亭隐乔树,沟水浸平沙……噗!又是一个大爆栗,(唉!时至今日,小五总是频频冒傻气,想来就是当初被打傻的),老妈急了,“小五!没礼貌!叫叔叔好!”

小五……血溅五步。

五.兵结亲

那年过公历新年的时候,老爸回家了,跟老妈两人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家里弥漫着红烧肉+清炖鸡+油炸带鱼+蟹粉狮子头的香味,桌上摆了中国红,丹阳封缸酒和洋河大曲,我咽着口水追在大姐身后问,“姐,是钟叔叔要来么?”

我对钟叔叔的来访总是又期待又害怕,期待的原因简单:有好吃的。害怕的原因就有些复杂了。

钟叔叔是老爸的老战友,蒙古族,为人豪侠善饮,他一来我家就跟过年一样,老爸老妈会把平时攒的肉票全拿出来用了。钟叔叔是一顿两瓶洋河的量,喝高了兴就把我抱到膝头,“你,谁啊?”

“呃,我是小五……。”我弱弱地答道。

“你爸爸是谁?”

“他……。”

“不对!是我!”

“老钟,你找死啊!”老爸老妈同时喝道,脸上却带着笑。

“你不要理他们啊,跟你讲,钟叔叔家有三个小子,你李阿姨就想要个女儿,当年我跟你爸爸讲好的,拿我家小三换你,知道不?后来他不讲信誉,不换了,混蛋吧?”

钟叔叔每次临走,都会抱着我假装要带走,一直闹到我嚎啕大哭才还给老爸,“呵呵,还你还你,唉,还真是你女儿哈,抢都抢不走……”

这次要真是钟叔叔来,我得躲远点儿,省得他又拿我开涮。

大姐不知道为了什么,脸红红的,就是不答话。

到了快正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我雀跃着去一开门,傻了。

门口站着一个海军军官,高高的个子,笔挺的军服,大盖帽下浓眉大眼,笔直的鼻梁。

我仰望着他,心想:“帅……帅~帅!太帅了!”

海陆空三军,个人觉得海军军服是最帅的,颜色搭配赏心悦目,军官帽是大盖帽,士兵帽还带飘带,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除了顺眼,还是顺眼。

门口的海军军官见开门的是个小丫头,不禁一怔,还没开口,我身后传来老爸的声音,“小赵!进来吧。”我肩膀上一沉,老爸把我从门口扒拉开,海军GG犹犹豫豫地拎着两包东西进了门。

那天的饭吃的非常开心,饭菜好不说,还有非常帅的军官赵哥看(呃,写完这章又要去面壁了),赵哥非常安静,老爸老妈不问,他决不主动开口。至于大姐,平常人就静默,两人坐在一起,莫名的和谐。

吃完了饭,老爸喝了杯茶,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们俩出去走走吧,十点之前回家。”

大姐拿了大衣和围巾,拍拍我的脑袋,跟爸妈道了再见。军官GG戴上军帽,想跟老爸握个手,没想到老爸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两手按在膝盖上不动,GG总算还有急智,手势一变,给老爸敬了个军礼就出了门。

日后回想起来,这应该就是相亲了吧。

三天以后,赵哥又来了,这次我跑到对门儿一个手势,杨家姐弟抱着作业本儿就过来了,三个人装模作样地写了一会儿作业,赵哥和大姐又被“打发”出去,我赶紧问杨白菜:“怎么样?帅吧?”

“帅!我将来也要当海军!”杨白菜一边说,一边很卖力地用竖刀刮着铅笔。

“海军军装白色的好看。”小雨用手撑着下巴说道。“蓝色的就不如咱们陆军的了。”

“陆军最厉害,所以我爸你爸都是陆军!”杨白菜写字一用力,铅笔又断了。

“废话,我爸就是你爸……我还是觉得海军厉害。”小雨把自己的铅笔给了杨白菜,抓过弟弟的铅笔就削。

“我是说我们的爸爸和小五的爸爸都是陆军。”杨白菜看看小雨的铅笔,“你这个HB太淡,我喜欢2B的铅笔,就是太软,老断,老得削……”

“写作业!不许说话!”老爸在身后一声大吼,三个人都吓得一哆嗦,三个脑袋同时向作业本伏过去,一时家里极其安静。
……
……
……
再去东单体育场练武的时候,我在里面下腰压腿扎马步,场外大姐的身边儿总是赵哥军服笔挺地陪着。等到四月中下旬,长安街白玉兰盛开,大姐护送我去学武术的时候就到不了东单了:每次都在西单下车,让我自己继续坐车到东单(号称是锻炼独立生活能力),她自己和赵哥沿长安街溜达过去,等我练差不多了,两人的身影才缓缓的从西边儿过来。

放学走路队的时候,赵哥骑车的身影有时会从身边闪过去,然后就听见有人跟老师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然后本五就春风得意地坐在赵哥28大凤凰的前梁上超过一队一队的郁闷小学生,看见某某军某某虎的路队,总要设法捕捉到他们的视线,然后撇撇嘴,再竖竖尾指(可怜我那时还不知道中指的妙用啊)。

赵哥的手巧,扎的沙燕儿风筝那叫个漂亮,跑大操场上一放,我和杨白菜两人全张着嘴在后面傻笑着跟着跑,某某军和某某虎拿参考消息糊的屁帘儿风筝当时就显得寒碜了。我和杨白菜从小到大,就没那么扬眉吐气过。

操场边儿上,大姐拿本书坐在马扎上看,偶尔望过来一眼,温柔如水。

。。。

大姐和赵哥的婚事是在刚放寒假的时候办的,老妈去王府井儿百货大楼置办了好多的绸被面儿,然后天天晚上缝被子缝到直不起腰来,老爸把自己的二八加快轴锰钢车给洗了油泥擦得锃亮送给了赵哥,三姐的手巧,剪了好大的红双喜贴在家门上。赵哥的单位给了一间小平房,老妈去看后有些郁闷,说是厨房是分开的,家里没暖气只能烧炉子,上个厕所还要跑好远去,这下我们家老大要吃苦了。

大姐听了只是浅浅地一笑,又开始埋头读“英文九百句”。

六.逃跑的金孔雀
“小五,出列!”部队的幼儿园管理孩子都是半军事化,平时大家排排坐的时候,椅子都要依着地上的线摆齐。晚饭后老师张罗着收拾,就会把我叫出来给其他人讲故事,我依着记忆中我姥姥平时讲古的思路,从孙悟空讲到黄飞虎,中间还夹杂着大姐给我讲的贝奥伍夫,一起“常驻”的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凭良心讲,这个部队幼儿园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后来那个什么海蓝云天儿童歌舞团就是从那儿起的头。幼儿园的建筑据说是苏联老大哥设计的,落地大窗户,高层高,木地板,每个楼层都有原装的漏气大风琴。老师中间有个科班搞音乐出身的,姓陈,文革期间被从文工团下放到幼儿园,满腔的才情,全部用来给我们这帮小P孩儿强灌五线谱了。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鸿雁南飞,大火西流的时候,部队大院的中秋晚会中,幼儿园的歌舞是个保留节目。每年此时,陈老师都要大显身手,从作曲写歌,到设计服装,再到编排舞蹈。

那年陈老师从刀美兰前辈的歌舞中获得灵感,编排了一组傣家歌舞,大致的意思是山寨中一群傣族小朋友满山寻找金孔雀,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舞台上转了三五个圈子之后,终于将金孔雀“捉拿归案”,然后全体小朋友一起奶声奶气地大叫:“咱们一起,坐着金孔雀飞去北京找毛主席吧!”(至于这金孔雀是否有图154的本事,大家就别跟小朋友过不去吧)。

本五自从常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帮助陈老师给小朋友们讲故事,陈老师没家,小五一直没人接,时间久了,两人之间就不象师生,更象母女了。这次演出,图154金孔雀由本五辉煌出演。

由于那次有高级首长莅临,幼儿园大下血本儿,陈老师精心设计的服装至今尤历历在目:绿底金花的傣家长裙,非常紧身,居然能把稚龄幼女的腰身给勒出线条来,头上的花冠上装饰的翎毛据说真的是从哪只倒霉孔雀头上拔滴。总而言之,化妆完毕之后往镜子里一看,自己当时就晕了,平时能言善道的主儿,当时就会磕磕巴巴地说:“漂,漂,漂,漂~亮~。”

到了演出的那天,小礼堂里灯火辉煌,往台下一看,哗!全坐满了!幼儿园园长和陈老师在台边酬躇满志地看着,台上一群可爱的傣族小朋友转了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金孔雀逮到的时候,台下热烈鼓掌,居中的首长满脸笑容,显然非常之满意。

柔美的傣家音乐响起来,小朋友们一颠儿一颠儿地在金孔雀身后排队,就等着最后那句“咱们一起,坐着金孔雀飞去北京找毛主席吧!”就功德圆满了。

出事儿了。

只见台上“金孔雀”突然一蹦三尺高,尖叫,纵身蹿下舞台,直奔观众席。一个魁梧大汉一瘸一拐地排众而出,身上笔挺的呢军服,衣兜上却是两大块油渍闪闪发亮。“金孔雀”一头撞进了大汉怀里大哭:“臭爸爸!坏爸爸!臭~”

大汉一脸的尴尬,连声说:“对,对,爸爸臭……”

这场面要是倪萍姐姐碰上了,早就眼泪汪汪地抢过话筒说:“这,就是我们共和国的军人,这,就是奉献……感~动~中~国~”

无奈幼儿园园长没这份情商,一场演出被闹成这样,首长还在台下看着,她老人家早气得火上房了,在台边跳着脚大叫,“小五!没组织没纪律!给我回来!”

老爸搂着我没撒手,“老师,这孩子六个月没回家了……她没组织没纪律,我这就带她回家,好好管教,那个,好好管教。”

说完右手一举,对周围团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抱起我就出了礼堂。

走了没两步,身后,居然响起一片掌声。

其实那年老爸是带伤回家的:台风吹袭东南沿海,老爸带兵去抗灾抢险,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跟着一群毛头小子兵一起比赛扛沙包,结果一失足从大堤上倒栽下来,把腿给摔坏了。老爸回京的时候,甭提有多狼狈了:军装是破滴,腿是瘸滴,脸儿是黢黑黢黑滴,差点儿门岗就不让他进门了。

七.快快乐乐的露天电影

北京有着形形色色的机关大院,这些大院那时候的共同点之一就是都有一个大操场,操场上都立着两根大金属杆子,干什么?放露天电影的!

在电视还没有普及,有电视也只能看中央台和北京台的时代,露天电影是至高无上的快乐。我们大院的食堂门口墙边挂块黑板,平时写的是标语,或今日有冰棍之类的通告,到放电影的当天就是彩色粉笔写的几点几分放什么片子,每到出电影通知的时候是我们这帮小屁孩儿最苦的时候。

首先要把作业工整写完,其次要积极干家务活讨老爸老妈喜欢,然后要泡两杯茶孝敬孝敬,然后再提心吊胆的说要去看电影并保证明天早起不磨蹭懒床!我们大院的家长们是齐了心地用看电影刁难压榨我们,我们呢?得到允许的欢天喜地蹿出去约同伴,没得到允许的就哭天喊地好象世界末日。

看露天电影的准备工作如下

坐:小马扎最轻便,但没靠背不舒服。小板凳有靠背但是硬。最好是家里的沙发但太沉搬不动。老爸的藤椅子也不错但太高肯定会被后边的人们哄回家。最后的组合是小板凳再偷出我姐姐的软枕头。。。

饮:可以用老爸的军用水壶灌一壶凉白开。

食:洗净的西红柿和黄瓜是我最爱,就是别人不带还老蹭我的吃!还有就是要带点儿钢蹦儿去买冰棍儿。

在电影开始前一个小时,我们就去占地儿。这占地儿也有讲究,离银幕太近要仰头又累又眼晕,离银幕太远则看不清而且老有个儿高的挡着。银幕反面的地儿好占但是人影都是反着挺别扭的。我们不仅要给自己占还要给家里人占,我最苦,要叮铃铛啷拎一大堆马扎还要跑两趟最后才是我自己的板凳,谁叫我姐姐多呀!

占完了地儿等着的工夫就是我们这伙小屁孩儿撒欢儿玩儿闹的时候了,一般是玩儿狂奔乱跑的“三个字儿”,再就是比赛爬电影杆儿。别看我是女孩儿,爬杆儿之快是全院无敌手,要不是后来哪个缺德的用弹弓把我给打下来了一次从此给我闹了个恐高症,我今天没准儿就成了攀岩高手了呢!

开演前半小时,我们全疯够了,坐在自己的地盘上喘粗气,这时候机关兵们进场了。解放军战士就是不一样,看个电影都排好队齐步走一二一,只不过手里拿着马扎不是枪。进了场后立正,唰地一声把马扎放下,再唰地一声全坐下,这场面我看多少遍都没够!

然后就是赛歌。也不知道是哪个文化干事出的鬼主意,等电影开幕之前大家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太闷,还是唱军歌热闹。我们院的兵分警卫排,汽车排,炊事班,卫生排和通讯排。炊事班人太少,卫生排和通讯排全是女兵不好意思唱也不守纪律尽咯咯乱笑,剩下警卫排和汽车排成天叫劲儿。

这赛歌也不比谁的歌唱的好,比的是谁的嗓门儿又大整齐划一,再有就是比谁的兵会的歌儿多。一群十七八岁的小兵们扯着脖子唱向前向前向前,另一群兵静静地等着,等对手唱的声音刚一低一点儿,排长一挥手,大家就炸雷一样地吼我是一个饼(兵)来自老百姓。遇到荒腔走板儿的再加上嗓门大点儿,全排的人都能给带沟里去,全场几百号人这个笑啊。这是我记忆中唯一没有胜负只有开心的比试。

等放电影的破锣嗓子开始喂喂喂的试音,场上就静下来。演出开始了,我也开始犯睏了,睏得在板凳上摇摇欲坠,还好四面都是姐姐往哪儿倒都有人接着。听姐姐说我就没看全过一场电影,每次演完了都得把我晃醒拖回家去。

后来我长大了跟人约会从不去电影院,就怕老毛病发作又看一半就背过去。。。

八.恶作剧的传承

    “蛇!蛇!奶奶救命呀!”四个十来岁的姐姐齐声尖叫着,我坐在床上莫名其妙。

奶奶颠着小脚拼老命跑来,一边儿心肝宝贝乖乖肉地安慰着孙女们,一边儿纳闷这北京部队大院儿里哪儿来的蛇?“在那边,墙角,洞里。。。”姐姐们七嘴八舌地指点着,奶奶一看,果然墙角暖气管子旁边有个洞,洞口明明有个蛇头。

奶奶其实也挺怕蛇的,但看到孙女们吓得花容失色,一咬牙拿起一张草纸(我一直不明白她拿草纸干嘛?怕脏?还是以为那玩意儿能防蛇咬?)把蛇头捂住了往外一拉,本来指望好歹抻出个尺把长的蛇,结果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蛇头!再一看,木头的!合着这几个家伙把上礼拜天去动物园给小孙女买的玩具蛇头给拆下来了!

奶奶转身要开骂,几个姐姐早就做鸟兽散了。这调皮捣蛋恶作剧在我家是传统,我老爸从小就好这一口儿。奶奶告诉过我一个故事,当初我老爸被他色狼堂兄撺掇着一起去偷看美女表姐洗澡,他个头矮够不着窗台看不到,就自以为是地搬来大木盆,小木盆和不大不小中木盆摞起来自己再站上去看,没成想这南方的木盆是一块圆木板做底儿,周围再加十几根木条围成一圈做成的,平时正着用很结实,要反过来再站上一个半大小子,木盆底儿就掉下来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亮,我老爸就站在三块木板上,身上被大木圈,小木圈,不大不小中木圈套了个瓷实,屋里美女表姐尖声大叫非礼呀非礼呀,屋外色狼堂哥抱头鼠窜,可怜我老爸跑不了,被正在厨房做饭的奶奶逮个正着,奶奶气恼我老爸不争气外加心疼那三个木盆,就抡饭勺子把我老爸敲了一顿。

多年后,这恶作剧居然派上了一次正经用场。话还得从我大姐孝敬老爸的一个门铃儿说起。当年我老爸打仗被炮声震得耳膜多次穿孔,晚年就落下个耳背的毛病,平时说话半真半假老打岔儿不说,这敲门声就是老听不见。我大姐就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一个巨恐怖的门铃儿,你在外边一按就听得滴哒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个尖锐的女高音狠哋哋地说:“你好!请开门!”,平常要是你门铃儿响时不幸正站在扩音器附近能吓你一大跳。

老爸对这门铃儿满意极啦,平时自己回家都乱按,害得我们在家里的全跳起来冲去开门,他老人家连钥匙都不用掏。门铃儿安上不久,院里就出了一桩让我老爸怒不可遏的事情,我们院儿闹飞贼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廝不偷一楼不偷平房专偷二楼三楼,我老爸的一个要好的老兄弟中风躺在床上动不了,这飞贼穿堂入室偷了个痛快不说,居然还跑到老头的床前用手电照老人家的脸!

老爸铁青着脸听完院里传达消息,回来没多久我家门铃儿就不见了。我们也没追问,乐得清静。后来公安来过了,院里还组织了夜间巡逻,那个狡猾的飞贼就是抓不住,而且还跟我们院儿耗上了,隔三两个月来一次,大院儿的门岗管得了从大门出入的管不了爬墙的,现往墙上安玻璃碴子铁丝网大家又觉着怪糟蹋军民鱼水情的形象的,至于内个夜间巡逻哪儿维持得了那么久,外加上地方上公安也不爱管,大家就纷纷开始装铁防盗窗,唯独我老爸坚决不装,说是那玩艺儿象鸟笼。

有一天晚上,我打完球回来特累,洗了澡就睡下了。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我正睡得香甜,耳边就听得滴哒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个尖锐的女高音狠哋哋地说你好,请开门!随后窗外就是扑嗵一声闷响,我吓得一下子就跳到地上,迷迷糊糊地心想这谁呀大半夜的来串门儿,正要去开门,老爸从他屋里出来了,手里攥着一根不知哪儿捡的大木头棒子,“走走走,我们抓贼去!”

等赶到楼下,那贼早跑了,楼下搭的丝瓜架子给砸塌了一大块儿,地上还有血迹,估计那小子摔得不善。第二天我老爸就成了院里的传奇人物,而那个传奇的报警器也被大家推广应用。

其实就跟所有的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最厉害的招数也就是最简单的招数,我老爸怕贼摸进我的闺房去,就趁我不注意把门铃儿挪到我房间里,按钮就平放在我的外窗台上,上边再盖了块薄木板儿。这贼要翻进屋里总要踩窗台吧,于是就把恐怖门铃触动了,半夜三更的你好请开门我听惯了都瘆得慌,那倒霉的飞贼一惊就失手摔下去了。后来我坚决要求把“报警器”撤了换成防盗窗,我宁可住鸟笼子也不受那个刺激了:那个该死的按钮也太灵敏了,窗台上落只鸽子它都“你好!请开门!”

[完]

[ 本帖最后由 qquchn 于 2007-10-5 23:02 编辑 ]
末世征象:地震 粮荒 战争 瘟疫 世界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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