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抱愧挪威

在挪几日，成文一篇，恳请斧正，不胜感激。

抱愧挪威

      提起北欧，尤其是挪威，总是和强悍，威猛，好斗，海盗等词汇联系在一起。现代球迷的狂热，古代海盗的凶残，似乎这个国家充满着危险和蛮横。然而，通过这次对挪威王国首都奥斯陆的游览，不仅认识到了自己的武断和肤浅，更是惊讶于这个国家浓厚的文化氛围和细腻的民族情感。

      北欧诸国中，挪威的地理条件算是不错的。不仅囊括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有特色的西部峡湾，使它成为世界上海岸线最曲折的国家，并且三分之一的国土位于北极圈内，还拥有欧洲北角，虽然只是立在悬崖上的一个小小的灯塔，却标志着一个大陆的终结。首都奥斯陆位于挪威东南部奥斯陆峡湾顶端，依山傍海，地势北高南低，奥斯陆意为“上帝的山谷”。该城始建于1050年，自1814年就作为挪威首都。今天，拥有近50万人口的奥斯陆对于总共450万人口的挪威来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市，其首都的地位更是无庸质疑。置身其中，能感受到大都市气宇轩昂的威严和宽广博大的胸怀，却丝毫感受不到咄咄逼人的气势和置高临下的压迫。整个城市，没有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没有眼花缭乱的灯箱广告，没有摩肩接踵的车流人群。中规中距的6层或7层的楼房，或是欧式建筑，或是现代样式，整齐地分布在街道两旁，沿着地势层次分明的展开。即便是城市的焦点－－教堂也不愿打破这种平衡，没有炫耀的高耸钟楼，只是凭借在主楼房顶上的一个三层的钟塔表明着自己的身份。街道并不宽阔，方向也不很正规，但是纵横交错，交织成网。游轨，公车，地铁，城市交通的便利和发达使人们完全可以信步走遍城市中心，避开车流的喧闹和塞车的烦恼。

      挪威人身材魁梧，高大，性格本应是粗犷，豪放，然而接触之后不得不惊讶于他们情感上的细腻，心思上的慎微。让我们从挪威的历史进程中试图找寻这种情感产生的蛛丝马迹吧。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正如高大魁梧的外表下面其实总是隐藏着顺从软弱的心态一般，挪威王国的发展进程也一直是小心翼翼，与世无争的。九世纪创建的挪威王国在九到十一世纪达到全盛，之后就步入了衰退，只能附着于其他国家。1397年与丹麦，瑞典结成卡尔马联盟，受丹麦女王管辖。1814年又被丹麦割给瑞典，直到1905年才独立，至今不过百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保持了中立，然而第二次却没能逃脱德国的占领。二战之后的挪威成了美国的盟友，是北约的创始国和会员国，欧洲的申根国家，却未加入欧盟。虽然它和欧洲国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却一直跟在美国的后面亦步亦趋，仿佛是一个个头高大，心理脆弱的小弟弟心甘情愿跟着一个有势力的大哥哥。挪威的历史犹如它的海岸线一样曲折，也许是一千多年前全盛期过早的衰退，也许是独立的时间过短，也许是历史上长时间接受着别人的统辖，挪威人民的生活处处体现着谨小慎微，依附强国，以求自保的原则。挪威人好客，友善，宽容，忍让，在这个小小的北方之国，竟然接纳了众多来自其他各洲的各色人种。挪威的收入和福利之高在世界上是闻名的，然而他们从不显富露势，以强凌弱。挪威王室也一直保持着十分低调的生活。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的王宫，是一座黄白相间的五层建筑。如果不是地势的高度以及位于城市的中轴线上，有了俯瞰城市的威严，其建筑样式的普通简直使人不敢联想到这就是统治创建了将近200年的王国的皇家住宅。即便在欧洲最隆重的圣诞节，也只是在二楼的平台上摆放了一颗装饰得十分朴素的圣诞树而已。只有看到24小时盛装站岗的皇室卫兵，才能体会出皇家王室的一份内在的高贵和威严。周围的王室花园更是一个面向大众开放的绿地，没有围墙，没有大门，在此散步的反而是平民百姓。如果你愿意，可以随便走到离王宫最近之处细细打量，抚摸着墙砖，观察着雕饰，甚至和卫兵一起合影。王宫前的广场上也仅是矗立着挪威王国第一位君主－－卡尔约翰的铜像，骑着奔马，侧脸怒目，俯瞰着这座历史名城。这种平和务实的作风，足以体现了王室贵族的大众化和亲民性。

      提及挪威的历史，无法绕开两个字：海盗。挪威的意思是“北方的航道”，因此靠海吃海也成为了挪威人民自古以来的出路。除了传统的渔业和造船外，也诞生了一种新的生存方式－－海盗。公元九世纪，乘坐小船横行于海上的海盗随着挪威王国的全盛而达到了顶峰，虽然最终被政府收编，但那段历史至今提起仍令人不寒而栗，维京海盗也因此成了挪威的代名词。在奥斯陆海盗博物馆展出的海盗船据说是九世纪海盗头领的船只，两头高翘，船身狭长，船舷高大，体现了高超的造船工艺和灵活的战略方针。然而仔细一想，却不敢以偏概全。挪威地处北欧，频临大海，造船业当然发达。北欧人天生身材的高大威武以及本土粮食的匮乏，自然就要凭借自身优势在海上寻找生存的方式。海盗的抢劫杀戮固然不可取，但相比那些凭借造船技术在全世界各地侵占地盘，奴役当地人民以至给今天还造成不稳定因素的殖民国家来说，挪威的海盗行为则是小巫见大巫了。况且海盗往往带有劫富济贫的性质，有些甚至是官逼民反和官府对抗。其实，海盗性格的暴戾和手段的残忍，就是企图掩饰内心的恐惧和空虚。虽然他们凶残成性，然而他们没有去侵占他国的土地，奴役他国的人民，掠夺他国的资源，这也是说明了他们表面凶残，实质上的胆小和谨慎。我当然不是为海盗洗脱罪名，只是觉得这种行为虽然也有着罪恶和野蛮，但总归波及的范围有限，不象殖民国家播下的后果如毒瘤遍布全球。从此，也可看出挪威人民细腻的民族情感和胆小慎微的性格遗传。

   发现了挪威人民粗犷外表下面情感的细腻已经使我即惭愧又兴奋了，再体会到挪威文化氛围的浓厚，不得不使我对这个国家再次严肃并虔诚起来。位于卡尔约翰大街上的国家戏剧院座落在王宫和国会大厦之间，修建于1899年，是一座方形弧顶的传统建筑，100多年前的建筑至今仍然维护得完好如初，可见当地人民对它的尊重。因天色较晚，门口的铜像将要融入昏暗，模样有点看不真切。不经意间看到铜像底座上的名字却令人不得不大吃一惊。 IBSEN！易卜生！是他吗？他就是和莎士比亚齐名的戏剧大师？欧洲近代现实主义戏剧的代表？被称为现代戏剧之父的易卜生？为什么他站在挪威的国家剧院门口？或者他只是来到这里指导过演出？带着这些疑问，我迫不及待的查询了资料。掩卷自问，不禁又对自己认为挪威缺少文化气息感到了惭愧。易卜生（1828－1905）地地道道就是挪威人，并长期在奥斯陆担任戏剧的编导。他总共写了25部不同体裁的话剧，从五，六十年代的富于爱国激情和个人精神反叛的浪漫历史剧，到七，八十年代批判社会丑恶和宣扬个性解放的社会问题剧，直至八十年代后的带有神秘，象征色彩的探索剧，每个阶段的创作都体现了作者“自己的性格以及首创的和独立的精神”（恩格斯）。其中，尤以社会问题剧反响最大。其代表作「玩偶世家」，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在世界各地上演。剧中的女主角娜拉厌倦了被丈夫当作玩偶的角色，终于认识到了做人的尊严，在庄严的宣称“我是一个人”后毅然走出了家门的情景，在当时的社会引发了多大的共鸣！对当时的体制产生了多大的冲击！以至中国的新文化运动一开始就引进了他的戏剧，胡适，鲁讯等特别推荐，更有田汉，洪琛等一批年轻的戏剧家发誓要做中国的易卜生。有了易卜生，挪威的文化完全可以在世界文化领域占据一席之地。他有权利屹立在国家剧院的门口接受后人的朝拜，他有资格站在高高的底座上指点着这座城市！

   说到挪威的文化氛围，不得不提到奥斯陆的奥维克兰雕塑公园。这是挪威雕塑家古斯塔夫，维克兰穷其毕生精力建造的，他花了19年的时间，雕刻了192组，650尊雕像，体现了人类从胚胎孕育到成长死亡各个时期的情形。后人为了纪念他，就用他的名字命名公园。进入公园的大门，不远就走上一座石桥，桥身两旁的栏杆上布满了青铜雕像。所有的雕像都是裸体，表现着人类最纯真的情感。母女的爱抚，父子的玩耍，恋人的亲蜜，儿童的游戏。男女老少栩栩如生，喜怒哀乐淋漓尽致。桥下一个圆形池子周围的栏杆上则是胎儿在母体中的发育过程。走到桥头，一组男子托着一个大大的铜盘，铜盘里的水缓缓流下，浇灌着四周二十棵青铜大树，而每棵大树下面也有形形色色的人体。拾级而上，一个高耸的“生命之柱”呈现在你的眼前，让你不得不仰视它。整个石柱完全由人体组成，各种各样的人体纠缠在一起，盘结在一起，象征着生命的重叠，情感的交织，没有人能数清柱子上人体的数目。至此，整个公园带给人的震撼达到了极致。石柱上的人体，已经不仅仅是个雕塑，而是生命的化身，灵感的升华。那一个个盘旋而上，重叠在一起的人体，仿佛形成一股旋风，引导你奔向理想之地，圣洁之地。此时此刻，相信所有游客都有脱光衣服，顺着石柱上的旋风盘旋而升，融入天国的冲动。维克兰的意念终于征服了后人，天地之间只有人体最美妙，最真实，最纯朴，形形色色的服装不仅掩盖了身体，也封闭了真我，从而产生了尔虞我诈，虚情假意。在公园内，随便走到一处，就有人体的雕像，如此走在人体的序列之间，时刻都有重返原始，回归自然的冲动。诺贝尔唯一把和平奖定在挪威颁发，是否受此感化和影响呢？

      挪威的文化，不仅有易卜生的名作，维克兰的雕塑，更散落在民间，融入进民众。奥斯陆的海湾很小，因为是峡湾，没有由浅入深的过渡，但是从水的深邃可以看出确实是海。也因为是峡湾，海岸的曲折使人的视线受阻，不远处的岛屿或者半岛令人无法一望无际。然而收回视线，打量着停在码头上的游船，同样也会发现文化的触角。因为是海边，所以游船的规模都是相对大一些，但是游船的造型和装饰风格却各有不同。有的模仿成古代的帆船，保留了绳梯，船椽，了望台等设施；有的在船头上装饰了自己设计的图像，也许奥斯陆自称为虎城，因此虎头的标志较多；还有的在现代船舷的外面粘上松木，展现自己的手艺和表明自身的传统。营业的商店和宴请的家庭在门口总摆放着燃烧着火焰的小圆盒，说明这家商店正在营业以及这家主人正在欢迎宾客。这个小小的传统，更使人惊讶挪威人民文化上的创意，同时也说明文化思想已经渗入了大众民间。

      文化总是和体育不分家的，作为世界上北方的国家，挪威至今已经举办了两届冬奥会和无数次世界级跳台，滑雪赛事。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挪威人民即使在寂寞的冬天也能享受到真正的欢乐。冬日的奥斯陆，市区和公园开辟了很多溜冰场和滑雪场。有的是利用自然地形梢加休整而成，有的则要人工修建，洒水成冰。这些地方成了儿童的乐园，而儿童的笑声感染得整个城市都很年轻和朝气。奥斯陆西郊的霍门考仑跳雪台在冬天是举办赛事的场地，在夏天则成了拥抱自然，享受阳光的乐土。132米高的跳雪台远看就已高大威武，近看更让人头晕目眩。设想运动员从如此高的地方起跳，划成一个弧线降落在地面，无论成败，单这份勇气就值得钦佩，值得观众不吝啬掌声和喝彩。

      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机会继续深入挪威其他的城市游览。然而仅是在奥斯陆的这段时间，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以前对挪威的印象和认识。一个有血有肉，有声有色，有文有武的挪威生动活泼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任何事情，不去亲身了解和考察，总容易被习惯势力误导。因为于此，整个行程中始终抱着愧疚的心理，以至我确定文章题目的时候毫不忧豫写下“抱愧挪威”。然而一旦确定题目，又发现需要“抱愧”的地方实在太多，无法一一提及。最后总算想到民族情感和文化氛围两条主线，至于是否词已达意，就请大家点评吧。

1.1.2004 一稿于奥斯陆

[ Last edited by daniel on 2004-1-2 at 22: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