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谁吃下那一碗饺子?(转)

你为谁吃下那一碗饺子?
公子羽

晶莹剔透的饺子盛在碗里,白里透着红,冒着丝丝的热气,饱满而诱人。

那陷里包着的却是血肉模糊的婴胎。

女人张开涂了红唇的口,将一个送进口中,腮开始蠕动。

吃下了这样一碗饺子,青春真的可以回头吗?吞下这未成形的生命,是否就可以找回男人已经飞走的心?

惊诧的是电影的画面,不阴暗,不潮湿也不斑驳,反而透着一股明亮的色彩。那个胖子陈果,竟然如此脱胎换骨,放下了DV,放下了他的粗颗粒,放下了他那一贯的摇晃与突兀,拍出了这般风格流畅而鲜艳的恐怖片。

至于那个媚姨,精心地切肉,和面,作陷,包饺子,如果没有开始那段听了让人发慌的配乐,谁又会想到这是一部恐怖片的开场?

电影看到一半,莫名就觉得这是李碧华的风格,红尘那么暖,唯有她用那么冷的眼神看透那所谓的男欢女爱,不给予希望,也不倾注情感,有的只是秋风扫落叶似的凉。查了一下资料,这电影果然是根据她的短篇小说《月媚阁的饺子》改编,难得的是剧本也是她来操刀,一直觉得,这个写出了《霸王别姬》、《诱僧》、《青蛇》、《胭脂扣》的女人,始终以一种躲藏在姿态在她的文字里舞蹈,似乎那些鲜血与鬼魅就是她影影绰绰的容貌,这次,也不例外。

“督,督,督。”

墙壁的那边,又传来了媚姨剁陷的声音。

“李太,你吃的时候,什么也不要想。或是想想美好的后果。就吃得快活。”

她浅浅地说着,看着那个昔日的明星,今朝的李太,一脸无措地坐在椅子上。

看看这个年介六旬,却貌似三十的生招牌媚姨。

第一次吃的时候她吐了。

可是慢慢的,她就学会了应该如何嚼碎嘴里的食物并且把它们咽进肚。

她甚至开始对饺子的味道品头论足,她说她要吃五个月大的“极品”……

故事推进得不缓不慢,张弛有度,虽然浑重感上的不足稍嫌托不起一部电影,充其量可算做一出单元剧,但是那种隐蔽在人类魂灵中,为了满足私欲而茹毛饮血的恶,却似乎已经淋漓尽致地超常发挥。黄秋生在《八仙饭店》里杀人作馅,不过是一个恶人将恶推动到极限的必然。可是她吃下那一碗饺子,却夹杂着情感,隐藏着贪婪,好像那一颗血馒头,剥开鲜血淋漓,呈现的却是人性那曾道德外衣下的荒诞与生命所承受的不完整的苦难。

这样的画面让人性变得丑陋不堪。

记得有人说,李碧华的文字永远透着对男人的绝望。如媚姨所说的,无论多大岁数的男人都只喜欢二十岁的女人,而女人却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弥补岁月从自己身边掠走的容颜,继尔咬字利落地说出一句:“二十岁有什么好?傻B!”

这话似乎是说给男人听的,却也似乎是说给女人听的。何苦挣扎着非要验证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住着大房子,有着那么多零的支票,怎不看一眼还有人比你不如?世事又怎能都顺着你的意?李碧华自己在简介里写着,最讨厌的动物,男人,最喜欢的动物,男人。原来她未曾是绝望,反而似透着对女人那不独立,不争气的行为举止的嘲讽与冷笑。媚姨的饺子,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惩戒。

于是在原著中,她让得逞了的李太浑身散发腥臭,只能闭上眼睛,放纵地享受着,她的报应!在电影的结尾,她让那女人的丈夫和媚姨苟合。她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愿望,只能看着丈夫与别人私通的产物,那五个月大,已经成型的婴胎,操起菜刀,狠狠地剁下去,飞溅出血水。

其实,吃下这碗饺子,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顺便说一句:媚姨讲,“北方人说:‘好受莫如倒着,好吃莫如饺子’。”可电影里的饺子不是北方的吃法,放在汤里吃的饺子好像是四川的吃法,在北方,只有混沌是这样吃的。杨千桦与梁家辉的对手戏演得激情,惟一遗憾的是,那个在《情人》中著名的臀部如今变得有些松弛与下垂。饰演媚姨的白灵很抢戏,一曲“洪湖水,浪打浪”被她唱得心慌。那个与梁私通的女孩,脚踝倒真的与原著里描绘得一样漂亮。

不喜欢李碧华,也不喜欢陈果,唉,不过杨千桦真得演得很出位~
Don't leave me high Don't leave me d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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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媚阁"的饺子 「李碧华」



  青青做的记程车,在深圳东门区停下来。她下车后,向东走了一阵,拐进一条横街,上了第三间房子的阁楼。
  她按铃。
  "李太,请进请进。"
  门半开。一个笑容可拘带点谄媚的女人欠身让青青进去,马上把门关好。
  "来得正合时,水快开了。就等你来才马上给煮好。"
  李太艾青青,已经上第七回的食客了,所以很熟络。
  头一回来,曾付了中间人一千元介绍费和带路费,不知老板娘是否有回扣。但吃了一回饺子,也不便宜。
  青青记得那回初见媚姨,她脸盘饱满,脸色红润,但肌肤白皙幼滑,双目有神。
  媚姨还很着意:"李太,你猜我几岁?"
  "你?看上去顶多三十多,不到四十吧?"
  媚姨预期带着强调:"我五十五了。--"
  "什么?"青青诧异:"一点斑点也没有啊。"
  "对呀,连黄气也不见,是吧?人家说,我就是生招牌。
  "皮肤真好。"青青艳羡地道。但不忘她的身份,保持上等人的优雅:"你不说,我肯定猜不出来。"
  "哎,"黄月媚指指她那住家式的小厨房:"我都已经是媚姨了。--可人人来尝我月媚阁的饺子,总是心里有数,觉得值。"
  又道:"都是回头客。口碑好,一个介绍一个。"
  记得那一回:--
  媚姨一边下厨,一边跟青青闲聊。
  "北方人说:"好受莫如倒着,好吃莫如饺子。"。南方人老是怀疑,饺子不过是面皮裹着一团肉,有什么特别?"
  青青坐在沙发上,翻着"月媚阁"那一大堆都是由香港给捎过来的时装、发型、消闲杂志,全是最新一期的,可见她这里追得上潮流,待客之道下本钱。空调还散发着香讯。
  一家"饺子店",很少布置得那么像美容院的。
  媚姨自夸:"我这儿的面粉是高筋,软硬适度,带韧劲。这得揉得够,揉得仔细,直揉到面团表面像剥壳鸡蛋那样,又光滑又透,又易黏口。包好的饺子下锅不易破,保持原汁原味,好吃。--"
  她滔滔不决,是让高贵的客人宾至如归,放宽了心,引起食欲。
  "吃进嘴里还一包鲜汁。"
  又问:"李太是那里人士?"
  青青微笑。
  媚姨没再问下去。
  她黄月媚这番识见,不会不知道来客底细。不过见过她微笑不答,也就岔开话题,装作不多事。
  艾青青是台湾人,来香港加入电影圈求发展,也红过一阵,是"明星"。但二十七岁那年,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嫁入豪门。
  李家是地产业巨子。李世杰当初对她十分迷恋,爱情至上,不惜与老父摊牌,非要娶她。一部分原因,也是上流社会的"夫人"角色演好,大方得体,端庄贤淑,她自那分钟开始,与前尘一刀两断。与电影圈姊妹不相往来。
  "督--督--督--督--"
  厨房传来剁菜剁肉声。还有媚姨不让空气寂寞的招呼声:"李太:我给你多加点大白菜,--你是不爱韭菜的是吧。嫌味重。不过白菜要剁的细,挤的干。肉得加点姜米,辟味。添胡萝卜茸好吗?"
  "你拿主意吧。"
  饺子端出来了。
  精美的白瓷汤碗,汤清还泛麻油香,撒了韭黄末。饺子包得大小均匀,严严密密,心事重重。一个一个,浮在水面,晶莹而粉嫩,像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婴儿的皮肤。
  "好香。"媚姨殷勤:"趁热吃。"
  记得青青第一次吃她的饺子,只舀了一勺清汤,轻轻皱眉。嘴唇刚沾着,烫,马上退缩。她嗅到麻油的芳香,但她不敢张嘴尝一口饺子。--就是怕。
  黄月媚哄着她。
  "我自己是每星期吃一回的,好滋养。有时炖汤,有时剁肉饼加些陈皮来蒸。--不过还是包饺子鲜美。要不,我这店号怎么那么闻名?"
  她说,前天还有一位天后级的歌星来光顾。又订了下星期四或五,一有货便通知。
  青青还没习惯。咬一口,鲜汁急涌而出,她想吐。恶心。
  "李太,你吃的时候,什么也不要想。或是想想美好的后果。就吃得快活。"
  --想后果,对。
  不过,按不住也想起前因。
  大半年前,是艾青青与李世杰结婚二十年纪念。--原来她已当了二十年的"少奶奶"了。
  那天下午,李先生陪李太太到中环置地广场的名店买鞋子。也不是专程。老夫老妻,在纪念日也得陪陪她。
  青青试着一双法国新到的黑缎高跟鞋,李世杰坐在对面,手提电话响了,在接听,嘱咐一点公事--。
  穿制服的年轻店员,半跪着,伺候她试鞋。
  女孩黑发中长,因俯首,头发往两边分垂,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后劲有细细的毛。上半身软凸而轻荡。
  她向李世杰轻盈浅笑,十分有礼。
  "李先生,我们知道李太太来试鞋,早已把左边的撑大一点点。电脑有记录。"
  青青满意了。但也问他:"这双如何?"
  "你穿什么也好看。"这话自他的"公子"时代,力追女明星开始,已说了二十多年。他不是不爱她。
  直至听了,顺溜入耳。不带感情,也是美言。他"仍然"肯说。
  女孩半跪姿态,隐约可见她纤巧的足踝,因支撑了半个身子,有点用劲,像穿了双隐形的三寸半高跟鞋。--她穿不起的,昂贵的黑缎高跟鞋。
  那么玲珑的小腿和足踝,真可惜了。
  女孩看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皮肤细腻,摸上去一定很嫩滑。入世未深,干净。
  试好了。李世杰签了信用卡。
  女孩善解人意:
  "李先生李太,我是CONNIE,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鞋子明天一早会送到。有新货便即时致电通知的。欢迎下次再来。"
  甜笑送二人出大门。李世杰给了她一张大钞打赏,女孩目瞪口呆。十分惊喜。
  --青青忽地负气大口咬下去。
  咀嚼。满嘴甜汁和奇特肉香。大白菜又令齿颊清爽。--果然不错,很好吃。很值得吃。来了几趟,吃上了瘾。
  "咦,有点脆--"
  "不要紧,婴胎已有小小的手脚。成了形了嘛。"一度是妇产科医生,专职帮中港客人做流产手术的黄月媚说:"下回再给你剁细些。"
  "下回,"艾青青问:"有没有更快见效的'极品'?--省点时间,我付得起?quot;
  "这个嘛--"
  青青很清楚:--她有的是钱,但没有时间。
  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是美艳亲王的女人,越来越没有时间。
  她近五十了。生育了二女一子,保养得再好,还是有点慌。尤其是那一役。李世杰到台北去公干。本来艾青青想一起去,顺道回娘家,--虽然母亲不在,只得老父兄嫂。但豪门阔太的她已很久没回去了。李世杰没答应,只说成天开会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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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袖
李碧华

五个女孩来到了西贡一间村屋的二楼,打开门,兴奋得尖叫。——这是她们假期的开始,也是独立的享受。
因为,往后四天,她们可以自由地煮食、玩耍、谈心事。
陈媛芳和吴玉珍是表姐妹,徐霞、杨蓁蓁、赵娣,都是陈的同学。她们念中五。
陈媛芳的姑姑是粤剧发烧友,最初只是贪玩,参加粤曲班,上深圳找乐师现场伴奏操曲,后来还上台表演。
“我妈上了妆,粉厚三寸,好似面具。扮花旦,娇娇俏俏的,变了另一个。”
徐霞的姑姑也是这个师奶剧团的成员,她们唤“艺苑”,演出《春花笑六郎》、《花田八喜》、《再世红梅记》、《宝莲灯》……。虽然场地不过是牛池湾、西湾河、上环的文娱中心,但发烧友至HIGH境界,是站在台上唱做一番,过足戏瘾,自娱多过娱人。她们的票多是送出去的。
陈媛芳趁妈妈忙于排练,要求让她们几个女孩借琼姨的别墅度假。——何况,琼姨因早前纹眉纹眼线,细菌入侵进医院“维修”,村屋久不久得清洁,有人出入,人气也旺些。
赵娣是五个女孩中唯一念理科的,胆子最大,她比其他四人小一岁,却是点子多好玩好笑的领导人。
女孩走在一起,总爱谈心事,即是讨论她们朦朦胧胧的爱情观。
赵娣说:“以前的人玩塔罗牌,但最近兴占卜术,是查字典。”
“哎呀,度假不要提功课了好吗?”杨蓁蓁大喊救命。
“不,这是十分灵验的,”赵娣拎出一本成语手册来:“我们闭上眼睛,随手一掀,手指一点,看点到什么,便是新一年的爱情际遇了。”
“好呀好呀,让我先遇上白马王子,最好像6A的木村城武!”
“金城武是姓‘金城’的,”吴玉珍抢白媛芳:“一点常识也没有。”
陈媛芳不理,一翻查,睁眼睛,竟是“魂牵梦萦”。马上脸红。
吴玉珍乘机拍掌:“太灵了太灵了!”忙写在纸上。轮到她,点到“藏头露尾”。
“一定是暗恋失败,让人家掩住半边嘴笑!”
可怜的徐霞,是“水尽鹅飞”。“这是什么鬼成语?都没听过!”
“总之是水静河飞的意思啦!”陈媛芳洋洋自得:“不要紧,明年再点另一个成语,便水落石出了。”
杨蓁蓁忙祈祷,喃喃自语了一阵,才肯占算。她叮嘱:“兆头不好不准写,我要重点的。”
谁知她的命运是“袖手旁观”。
赵娣掀了四五次,手指漫游好一阵,才点中“间不容发”。
“奇怪,”她说:“又不是拍惊怵片,怎会那么危险?”
“我们玩别些吧。”失望之余,徐霞早想改变话题。她把那张纸扔在一角,问:“听我妈说,琼姨杂物房中有宝贝!”
琼姨六十了,她是剧团中的大家姐。——她早年是名伶楚雪卿的衣箱,因为侍候过花旦王,大家对她很敬重。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琼姨也很贪靓,否则不会年已花甲还去纹眉纹眼线,赶尾班车出事。
陈媛芳抢着道:“那宝贝衣箱是楚雪卿的。在台神功戏之后,她失踪了。有人说她怀了当年一位超级富豪的孩子,在身形有变之前,被送到一处秘密的地方生产。”
“后来呢?”
“从此退出江湖了。也有人说‘要仔不要姆’。”
“是多久的事了?”
“大概三十年前吧。”
“哗!”赵娣怪叫:“几乎是我们年龄的一倍!”
“来,我们一起去寻宝!”
五个女孩走进杂物房,看到墙角放着一个大衣箱,还保养得很干净硬朗。——琼姨是尽忠职守的,衣箱一直好好保管,等待主人来领回。可是,楚雪卿是一夜之间,便退出了。
“咦!”陈媛芳一掂量:“怎么没锁的?”
“不会吧,上次来琼姨还不准我们乱动,说对卿姐不敬。”徐霞疑惑:“明明是上锁的。”
赵娣说:“我们新一代,哪有这样老土?不如一开眼界吧!”
“好呀好呀!”又是一马当先的陈媛芳。
吴玉珍力气较大,把箱子打开。先有一阵樟脑味,还有一阵火药味。原来是一串爆竹。——古老习惯,戏衣要保存得好,爆竹的火药味可以驱虫蚁,又防潮。
顽皮的女孩把戏衣一一拿出来细看,由比较“家学渊源”的两位辨认,有:海青、坎肩、帔、褶子、飘带、银地粉红袄裙、密片女蟒…….。戏衣以刺绣为主,不惜工本。
色彩十分鲜妍:粉红、翠绿,月白、湖蓝、葡萄紫、黑、金、明黄……。
“咦,这件白衣是什么?”赵娣问:“没有绣花的?”
“是内衣吧?”杨蓁蓁拈起,往身上一比。
陈媛芳当起教师来:“是‘水衣’。穿在里面,贴身,吸汗,就不会弄污贵重的戏衣了。”
说着,赵娣已穿了。又整理水袖、上衣、褶裙……大家忙着帮她装身。好玩。
水袖,袖端是一段长方形白色纺绸。赵娣把它一甩,象水波似地,向各人直扫,如手的延长,变化多端。往上挥,往下扬,左右摆动,前后挥舞……。
赵娣越舞越起劲似的。她不停地动,身子急转,乐此不疲。
舞动好一阵子了。大家象玩闪避球,嘻哈大笑逃躲,不让它挥中自己。
但赵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在屋子中急走着台步,甩着水袖。她的脸色变了,眼神恐怖。身子款摆,双手晃动,——但,她总是无法停下来……。
“好了好了。”吴玉珍最先往沙发上一倒:“累死了,不玩啦。”
其他三人,一个一个,也意兴澜珊。
赵娣却无半点疲倦,兴致勃勃,重温旧梦。她台步又快又急,如足不点地。
大家惊诧地看着她,汗珠大滴大滴流下,身子也湿透了。——她的汗也沾染在水衣上。而水衣,是吸收了前度主人的汗形成一片黄渍不退。
“赵娣!”陈媛芳颤抖地向她叫道:“你停下来吧!”
“我……我停不了……。”
杨蓁蓁吓得哭起来,尖叫:“不要!不要!”
女孩们眼看赵娣身不由己,水袖翻飞,都手足冰冷地紧紧相拥,她在舞台中心表演着,筋疲力尽……
角落有一张纸,是她们的爱情占卜结果,它神秘地宣示:
牵梦萦
头露尾
尽鹅飞
手旁观
不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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