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的记忆

　　昨天一位战友给我打电话，说是过去我们九连的兵，要搞一次聚会，大家都想看看我这位老连长。没有理由拒绝，我也知道过去我的兵，现在一个个都混的有模有样，比我可强多了。但，在他们的心中，我还是他们的老连长，这就是一生不变的战友情。

　　二、三十年的岁月，早都改变了各自的容颜。面对一个个都已经变的陌生的面孔，只有他们报上名来的时候，记忆才能映出他们过去的模样。一一握手，一个个问候。

　　有一个很矮小的中年人，握住我的手，久久没有放下，凝视着我问道：“老连长，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让我不得不认真地看着他，但，在我的脑海中不管怎么翻，就是无法翻出他过去的模样，更是无法叫出他的名字。

　　“我叫XXX，是你将我们一行18人送上越南前线的。”他的脸虽然是笑容满面，但那语气，我能听出他搁在心中很久很久的不快。

　　这不能怪他，一个连队百来号人，就送18个人上前线，那18个人也许当时都在骂我，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才将他们送上前线的。然而，他们是无法知道我当时的难处的。我不想辩解什么，好在那被我送上前线的18位战士没有一个牺牲的，还有几个被提升当了军官。

　　这样的结果，我的心虽然得到了些许安慰，但那已被我封存二十六年的记忆，则被打开了。我的思绪又回到了1978年。

　　当时我在部队当连长，那时部队的战备教育是很紧张的，因为，中越边界的冲突时常发生。上级要求我们随时做好“自卫反击”准备。并决定一个连队选一部分战士先行充实前线部队。

　　我们召开了军人大会，进行战前动员，要求每个人都要写请战书，来接受祖国的挑选。我们支部多次开会研究，最后才决定选出18人上前线的。因为这18人不能将连队军事技术最好的都挑去，那样我们的连队建设及各项军事训练任务就无法完成。也不能将军事技术最差的送上前线，因为那是真枪实弹的战场，没有一定的军事技术，那就等于让他们去白送命。当时真的是在综合了各方面的因素之后，才确定了那18位战士上前线的。

　　当时发动“自卫反击战”的理由之一：是为了报复越南对我们华侨的迫害。几十年过去了，当我想起这个当时冠冕堂皇的理由时，就感觉的好笑。中国什么时候为侨民受到迫害而向他国宣战的啊？而在那个历史时期，跑到国外的人，多少都被染上了叛国的意味，为不爱自己的国家的人而宣战，这样的政治家不是愚蠢到家了吗？如果中国真的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早就应当将印尼先给消灭了，他们对华人的大肆杀戮，比起越南来，那可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们对印尼除了喊叫外，那敢给他们颜色看看？

　　当然，我现在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理由。“报复越南对我们华侨的迫害”这其实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保护侨胞的安全是一国政府的义务。布什要消灭萨达姆，也必须无中生有地造出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胁”的理由，这就是政治。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自卫反击”，也就是说越南不断地骚扰我国的边境，为了国家的安全不受威胁，我们必须进行自卫。其实这条理由，比上一条理由显的更为可笑。当时越南的军事能力，决没有到了胆敢侵略中国的程度，边境上的磨擦是有，但并不会真正威胁到中国的领土安全。如果因为边境磨擦就需要用战争来解决，那“珍宝岛”上早就应当与苏联宣战了。

　　这两个战争理由都不能建立，那么是什么促使中国要投入20多万大军，打一场有限的战争呢？

　　这可能有历史与现实的原因。

　　从历史上看。越南古称安南，他一直是中国的附属国。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越南一直生活在中国的阴影之下。在19世纪80年代前，越南的国王，都要经过中国皇帝的册封。这种宗蕃关系一直延续到中法战争的结束，越南沦为法国的殖民地，中国对越南的宗主权也就成了过去。在二战之后越南人民赶跑了法国殖民者。在这期间中国为越南打败法国人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越南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法国人走了，美国人又来了。漫长的战争终以北越共产党的艰苦卓绝的胜利而告结束，美国人拖着尸体含羞而去。全世界人都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如果没有中国的援助和支持，越南要实现南北统一的梦，也许还和现在的南北朝鲜一样没法圆。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中国对越南总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据说当时的邓小平到美国访问，和美国协调对越南立场时就这样说过：“小朋友不听话，该打打屁股了！”美国人对越南人当然不会有好感，过去中国人帮越南人打我，现在我也帮中国人打你，于是美国的军事卫星为中国提供大量有价值的军事情报。政治游戏有时就是这样的可笑。

　　从现实的原因上说，有二个很重要的原因，一是打越南是打给苏联人看的。苏联从斯大林时代就一直想控制中国，据有悠久大国沙文主义历史的苏联，对具有民族主义精神的中国领导人，不向苏联俯首称臣早就怀恨在心了。当时的“珍宝岛”的边境冲突，就是苏联对中国实力与决心的试探。

　　中国人心里十分明白，当时的世界我们自称是三足鼎立，而实际是二分天下。如果我们同时与苏、美为敌，真的动起了真格来，你就别指望那些“第三世界”的穷兄弟们能帮你一把，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好在我们的老祖宗在东周时期的秦国就创造出了“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这一策略的要点，就是对远方的大国采取交好之策，对邻近的国家采取进攻之态。于是在相当长的冷战时期，世界政治都处于中国利用美国来制衡苏联，以确保自己的安全，而美国利用中国来拖住苏联的后腿，以确保自己领先的优势的格局中，彼此相得益彰，于是相安无事。

　　中国为了自身的利益和美帝国主义亲热了起来，这让越南感到很不好办了，他们总不能跟着你中国人和自己的敌人亲热吗？于是越南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苏联的怀抱。你中国不是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吗？那我为何就不能运用“以子之矛来戮子之盾”呢？。

　　越南投入了苏联的怀抱后，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身高馬大了起来，为了讨好苏联人他不惜驱逐华侨，交恶中国。同时他也拥有了吞并支那，以实现他们自称的“第三军事强国”之梦。他选择的对象就是刚将西哈努克赶下台的柬埔寨红色高棉。然而，凡是称自己是共产党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接受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命运？

　　中国对当时的红色高棉并不钟情，因为波尔布特与现在的萨达姆比起来，其邪恶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几十年来中国对失势的西哈努克亲王的关照和帮助就是很好的验证。但是，为了牵制越南，中国又不得不坚定地站在波尔布特一边。

　　这不能怪当时的领导人支持那样一个血腥政府。当时在中国北方的边境线上，苏联陈兵百万，他们随时等待着时机，虎视眈眈地想越过黑河和乌苏里江。在中国的南方有与苏联保持密切关系，对中印战争怀恨在心的印度。如果越南再让他实现了并吞支那的梦想，中国将三面受故。那可真的是站着感觉呼吸困难，躺着不敢闭上眼睛。所以明知红色高棉不是什么好鸟，在当时的情景下也只能将其看成一块香饽饽。

　　然而，波尔布特领导的红色高棉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越南只三、二下就占领了金边，将那帮鸟人赶进了深山老林之中。其实当时领导人的决心是在越南没有攻下金边的时候，就要对越宣战的。由于外交，后勤保障等方面准备来不及，而无法开战。他们也没有想到红色高棉那么不经打。现在金边被攻下了红色高棉已经奄奄一息，如果在不出手，越南的第一个梦想就要实现了，接着就是“多米诺骨”效应。等火烧上了房顶再灭也难。

　　于是忍无可忍的中国，于1979年2月17日，打响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二十多万中国军队兵分两路越过中越边境，向越南发起了凶猛的进攻，这个猛烈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有资料显示，对谅山一周的攻击所用的弹药量，等于志愿军在朝鲜三年的弹药总量。这就足以证明当时中国对越南的愤怒程度。

　　尽管愤怒到了极点，但领导人对这场战争的定性就是一场教训式的局部的有限的战争。这种定性是根据当时的世界政治形势，制定出的游戏规则，如果不能明智地按其规则行事，那是要吃苦头的。

　　当中国军队攻下了谅山后就宣布撤军，就是遵守游戏规则的体现。因为攻下了谅山，就告诉越南领导人，你老实一点，不老实我们可以随时拿下河内。其次，对苏联也达到了“打狗看主人”的效果，我打在越南身上，实则是给了苏联一耳光，你还无法还手。当时的中国并不想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再次，及时地撤军才能自圆其说那是一场“自卫反击战”。最后当然是因为达到了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就是让红色高棉继续苟延残喘，粉碎越南吞并支那的梦想。

　　中越之战过去二十多年了，在友谊关上空，飘荡着的又是过去同志加兄弟的情谊。面对那山那水，和那埋在山水间的数万不归忠魂。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军人以服众命令为天职”这不知是军人的自豪还是军人的悲哀。但那些逝去的英雄，永远都是我们心中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