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台湾著名网路写手giddens的楼下的房客

为了暴力和色情转贴此文。——a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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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楼下的房客,是老纳最新的系列「住在黑暗」中的首部曲,
  这个系列恰如其名,以中长篇、中篇、短篇为主。
  如果偶而出现大长篇,那是老纳的福气:)
  
  这篇故事的叙事方式,新旧两帜相杂其中,
  旧的,是老纳在影子等故事里擅长的诡趣哲学,
  新的,应该是老纳尝试多一点文学性、唠唠叨叨的叙述,
  连排版都紧密的多。
  而故事本身,藏在黑暗里。
  从没看过老纳作品的新朋友,如果觉得故事一开始有些闷,
  老纳必须含着眼泪、用手抓着你的肩膀,告诉你故事贴满一个月后,
  记得到精华区翻它出来看一看。
  
  至于曾经与Hydra相遇的老朋友们,老纳就不必多说了。
  
  
   楼下的房客(1)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于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才是他真正
  的本性。
   比如说,一个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小学生,如果下课后偷偷在铁轨
  上排石,那么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比如说,一个常常在街上痛扁老人的小流氓,如果私底下总记
  得喂野狗吃东西,那么他到底还是个好人。
  
  
   我无法同意。
  
  
   如果真实的人性真的只存在于独处时的自我,那么,这种永远不
  会表露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难道真实只需要
  自己同意就可以任性地存在吗?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别人同意的。
   有部日本电影叫「大逃杀」,剧情大概是一群同班三年的高中生
  被变态的军方拘禁在一个荒岛上,分配武器后,被迫互相残杀到仅剩
  一人为止,唯一的生存者方可离开岛上,要不,三天的期限一到,所
  有装置在众人脖子上的颈环就会一齐爆炸。
   可以想见的,这群平日交好的朋友开始残杀彼此,刀来枪去的,
  杀得一塌糊涂,我想,看到最后谁都会同意,真实的人性存在于人与
  人的互动里,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脸,你一刀砍将过去,另一个人又
  冲出来向你们扔一颗手榴弹,大家就这么激烈地相互印证对方真实的
  人性,倒下的弱者绝不会承认对方是个好人。
  
  
   换个方向,一个人真实的自己并非存在于独处的时刻,而应该说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需要独处,因为独处可以释放一个人不想在其他
  人面前释放的能量,不管是好的能量或是坏的能量。每个人总有一些
  不想让别人参与的时刻,例如用嘴巴自慰,例如研究昨天忘记冲掉的
  大便,例如喝一瓶过期半个月的牛奶等等,但如果硬是指称一个人私
  底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恐怕谁也不会服气,独处只不过是想喘一
  口气,让自己在跟其他人互动时,可以表现的更好罢了。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有什么样的互动,就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自己,所以人性太难以
  捉摸了,人到底不是由一种叫真实的东西所组成的,要不,就是常常
  被不同的真实所构成。
   像电影「大逃杀」那样的残暴互动,就别指望有光辉的人性,而
  像「把爱传出去」那样的温馨电影,就很难想像有坏胚子。
  
  
   太乱了。
   如果真的有真实的自己,应该是铁一样坚固,不应该变来变去,
  所以人根本只是在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戏,每一段戏各有不同的自己,
  但要说其中某一段戏是「真」,却是太虚假了。
  
  
   所以我装了针孔。

楼下的房客(2)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
  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
  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可以看见外面的简易升降梯
  ,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不怎
  么好,距离热闹一点的市区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不用花任何代价就
  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
  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宾士,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
  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
  之类的,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
  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
  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
  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
  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么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
  修水管、换换灯管。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
  住还是怎么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花钱夹报登广告
  也没人理睬,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
  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不佳。所以我决定将
  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
  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
  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
  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电视节目,当作是
  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的灵
  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
  的大伯父打理家里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
  讯号线路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
  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
  
  
  
   楼下的房客(3)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
  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
  这里的规矩,听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淘汰了一个职业妓女。她越想隐藏脂粉味,就越骗不了我。我
  并不希望窥视到机械化、太过皮毛的肉体交缠,用钱就可以交易到的
  性就应该用钱交易,因为它的价值就仅仅于此,而不是在墙上挖个孔
  。说穿了,我可以从咸湿片里取得更高的娱乐,甚至可以自己去嫖。
  
  
   我也淘汰了几个带着厚重眼镜的大学生,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我
  最讨厌的味道,我根本不会好奇这些表面上十足用功、将来准备担当
  国家栋梁的孩子,私底下有什么不欲人知丑恶的一面。因为我清楚知
  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趣,我可不想浪费六分之一的机会、冒险去
  打破自己对他们的既定认识。
  
  
   一脸毒虫样的人也不行,他们迟早惹出事来,毒瘾发作死在我家
  床上的话,只会让房子更难租出去。警察要是来搜毒品或是什么的,
  说不定会发现针孔摄影机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告到牢里。而且,这些
  毒虫会让其他房客感到不安,我可不希望影响到其他人的表演。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
  ,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
  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
  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
  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光是跟
  她说话就足够教我血脉贲张。我希望她能多带男友回家过夜。她选了
  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
  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
  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老张住在三楼
  ,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住在老张对面的,是两个男同性恋。他们一起来面试,也不避讳
  他们的性向,大概是怕就算骗我录取了他们,以后我还是会大发雷霆
  赶他们出去吧,索性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这方面的歧视,而且还很好
  奇同性恋的日常相处,我以前看过几支同性恋色情片,但里面几乎都
  没有剧情,只有两只大炮彼此轰来轰去,我实在没有兴趣。他们也许
  能拓展我的视野。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为什么用轻轻的两
  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
  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像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她来面试
  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皙到连静脉都看
  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么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
  的是企业管理。我瞧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生,疯疯癫癫的,面试当天
  还戴着耳机用RAP自侮介绍,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一直晃个没完,是
  个将来会拖垮社会经济的那种孩子。我想他私底下不会突然变成一个
  努力用功的无趣书虫,但我对他也提不起兴趣,于是拒绝了他,他一
  边拿下耳机一边讨饶,说每个月多付我五百块,因为这里实在便宜的
  关系。我想想,于是答应了这笔交易。
  

  楼下的房客(4)
  
   偷窥很有趣。
   我想,犯法的事多半都很有趣吧,法律禁止大家做的事,好像都
  有这样的特质,只是这些事常常伤害到别人。
   偷窥并不造成任何伤害,如果对方毫无感觉的话。
  
  
   隐私常常被拿出来谈偷窥害人,但隐私被剥夺的坏处只有在被当
  事人发现的时候;隐私不会像钞票一样,被偷了以后就少一点,所以
  偷窥的人有责任保护被偷窥的人,让被偷窥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
  己曾经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尽情表演自己,这样一来,隐私就变成一种
  分享,永远也不会被谁侵蚀。
   所以那些在旅馆偷拍情侣做爱、或是偷拍更衣间淑女换内衣,然
  后再制作成光碟的家伙实在很可恶,他们毫无羞耻地兜售别人的隐私
  ,让那些被偷窥的人精神崩溃、羞愤不已。那些商人恶棍才是伤害别
  人的罪犯。
  
  
   你如果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并无法激烈地反驳。毕竟我自己也
  不愿意将隐私,或者说私底下的自己,表演给任何人看。如果人类分
  成两种人,一种是偷窥别人的人,另一种是被偷窥的人,那我明显要
  当前者。这是我至今三十五岁都还没有结婚的原因。
   结婚,代表私底下的自己形神俱灭,一个人从此就不再完整,全
  给扭曲了。我想,不再有黑暗的角落可以释放能量的结果,是多数家
  庭暴力或出轨的原因,老张就是这样。
  
  
   面试那天老张爽朗的告诉我,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怪癖,就是非
  常喜欢喝过期鲜奶,他这个癖好从他结婚以后就被扭曲了,因为他觉
  得很不好意思,连开口跟老婆提起都没有,长期隐忍久了,有一天身
  材魁梧的老张终于压抑不住,将老婆的鼻子揍成了小笼包。老张的老
  婆何辜?她也许根本不介意老张喝过期牛奶。离婚后,老张还看不透
  自己需要独处,于是在下一次婚姻中他只是偷偷在床底下囤积过期牛
  奶,藉以释放自己黑暗的能量,但有一天老张的新妻子发现床底下十
  几瓶过期牛奶后将它们丢掉,于是老张又发狂了,将新妻子的下巴打
  落。
   所以老张还是一个人。他总算是明白了。
  
  
   「柯先生,你不介意我喝过期牛奶吧,哈。」老张在吃饭时笑呵
  呵的。
   「不介意,如果我的牛奶过期了,就留给你吧。」我微笑。
  
  
   人既然那么需要独处,既然需要隐私,那我就必须尊重我的房客
  ,我绝不把我偷窥到的私密行为制作成光碟贩卖,我有义务帮他们保
  守住秘密,因为这些秘密原本就不属于我。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地
  打开电视,看看这些房客在搞什么。
  
  
  楼下的房客(5)
  
   「嗨。」我坐在一楼客厅里,向正要送女儿去托儿所的王先生打
  招呼,王先生礼貌地点点头,提着女儿的书包开门离去。
  
  
   王先生是个濒临道德崩溃的准恐怖份子,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
  道。也许过不不了多久,他的女儿也会知道。这半个月来我在电视机
  前面跟王先生一起哄他女儿睡觉,然后目睹怪异的事情发生。
   王先生一手抚摸着女儿细细的长发,一手脱掉自己的裤子,掏弄
  起老二。起先我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将针孔的镜头放大观察,只见王
  先生的脸色痛苦而犹疑,看着女儿清秀脸庞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不知
  道是在做道德挣扎还是快要射了。我想,我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性情正
  在扭曲的男人,这个男人即将做出令人发指的事。但我不能报警,我
  尊重他的秘密,话又说回来,我对王先生退化成禽兽的过程很感兴趣
  ,毕竟这不是看连续剧所可以了解的最真实一面。
  
  
   在餐桌上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便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
  ,观看陈小姐刷牙洗脸的狼狈样。
   陈小姐睡眼惺忪的梳着头发,而她那高大威猛的男友从后面抱着
  她,坚挺的阴茎顽皮地顶着陈小姐的小屁屁,陈小姐笑骂着,那男人
  一把将陈小姐抱到床上,不理会陈小姐指着时钟讨饶的表情,硬是草
  草做了一场爱。陈小姐无奈地拿卫生纸揩完下体后,那男人才放手、
  笑嘻嘻地从衣柜拿出一套西装穿了起来,两个人相拥吻了一阵后才一
  起出门。我真想听陈小姐的叫床声,只可惜针孔摄影机没有附麦克风
  ,也许我该找一天升级。
   陈小姐的秘密其实不是她那曼妙的身材、和几乎可以摆出各种姿
  势的诱人身段,陈小姐的秘密我一周之内就发现了,就是她有两个男
  友,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是清瘦书生,但陈小姐似乎并不把这个秘密
  当作是百分之百的秘密,毕竟她分别带着两个男友进进出出的,没有
  在我们面前刻意掩饰,大概是赌我们这些房东房客都是大人了,不会
  在两个男友面前贪嚼舌根吧。
  
  
   我将电视萤幕切换到那个没有前途的大学生房里,那大学生整个
  晚上都没睡觉,戴着耳机盯着电脑萤幕打打杀杀了一整夜,现在当然
  在睡大头觉,只有周三跟周四才会出门上课。白天偷窥这个大学生一
  点意思也没有,晚上也不甚有意思,他不是在跟不认识的人拿虚拟机
  关枪互相斯杀,就是在打手枪。我租给他的房间也给他布置得像个狗
  窝,满地的泡面跟包着精液的卫生纸,只有在真的无法闪躲地上的垃
  圾时,那大学生才会一次收拾乾净。
  
  
   于是我将电视画面切换到那两个男同性恋的房里。此时一个早已
  出门,一个坐在床上举哑铃健身。那两个同性恋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正
  常,平常跟一般男女一样做爱,只是姿势略有不同,并没让我见识到
  太出神入化或是屎尿兼施的性技巧,况且他们也常常光抱着睡觉和亲
  嘴而不做任何事,跟一般的异性恋情侣没有两样。看来我没有抱持偏
  见是正确的,偷窥总能不经意学到点东西。
   那两个男同性恋,比较年长的叫做郭力,在附近的大学教物理,
  年轻的小夥子名字很武侠,叫令狐求败,是隔壁街连锁便利商店的店
  主,我问过他名字的由来,他说是他父亲是个金庸小说迷的关系。这
  两个人并不总是一起过夜,他们各有自己的家回去,这里只是他们的
  廉价旅馆,爱的小窝。只不过令狐求败待的日子多些,郭力待的日子
  少些。
  
  

[ Last edited by apan on 2005-7-22 at 22:14 ]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转贴完毕,如果大家喜欢的话,还有更多。相信那些和giddens一样一边看漫画,一边打电子游戏长大的同学都会喜欢他的作品的,哈哈。


其实我个人最喜欢的是giddens的哈棒系列,一部把无厘头和想象力发挥到极致的作品。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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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导演感想)
  
  
  楼下的房客,老纳把它看作电影,比将它看作小说的成份要大很多,
  所以老纳不说作者感想,称惯常的完结篇马後炮为「幕後制作特辑」,
  坐在偌大的、漆黑的首映电影院的观众席中,
  自顾自的说说刚导完一部电影的心路历程,
  以及电影的其他可能。
  以後将自己的小说当作电影开拍,
  编剧、导演、制作、镜头切换、背景音乐、旁白等等电影元素,
  都将朝著视觉强烈的文字电影努力尝试。
  
  
  而楼下的房客,堪称是老纳第一部没有超能力、没有异世界的恐怖创作,
  私以为,楼下的房客在惊悚的许多层面上,
  超越了语言、阴茎(阳具森林)、超越了冰箱、甚至超越了大作异梦,
  因为它接近了生活,接近了可能,接近了你的门。
  
  看完了都市恐怖病系列,你会记得Giddens这个名字,然後你可以抽离;
  看完了楼下的房客,对不起,你不能关掉电脑一走了之。
  
  在幻想的英雄国度中,你在文字堆里邂逅了Dr. Hydra,
  在对面租屋的门板後,你遇见了颖如(如霏?),
  也可能在走廊上与古道热肠的房东擦肩而过。
  
  今晚,「楼下的房客」上映,却没下档,因为现实始终悬挂在扭曲的氛围里,
  最後在这里谢谢大家,共同参与了老纳经典之作的诞生,也感谢Giddens板上
  众好汉、高人、推倒萝莉联盟、大陆水木清华bbs武侠世家板众英雄拍摄期间
  的不吝指导(包括推倒萝莉的武术指导),给老纳绝大的信心与鼓励。
  
  这堵自以为是的高墙,留待老纳编导功力的再加强,日後再行攀越吧!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故事的诞生篇)
  
  
  
  一开始,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什麽。
  老纳是不相信灵感这一套的,靠灵感写东西的作家,无法称为创作,
  那只是天外飞来一笔的某个东西在支配你。
  
  作家要学习倚靠自己,而不是灵光乍现。
  
  起初,老纳只是想写一个关於偷窥者与杀人魔之间的视觉故事,
  一个偷窥者(如老张那般的人物)某天拿起高倍望远镜,
  竟发现对面大楼的某户中,一个男人正在虐杀另一个人,
  而且每周四,那个凶手都会带陌生人回家处决,
  於是偷窥者看上瘾了,每次都非常期待周四的行刑,
  最後凶手消失了,那个房间也一直空著,但染上偷窥杀人的病态者,
  终於忍不住亲自主持每周四必须上演的虐杀。
  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不坏,但不是老纳应该写的。
  
  所以老纳继续思考,也开始跟电影顾问毛毛狗讨论,
  於是将故事改成房东喜欢用针孔偷窥女房客,
  有一天搬进来一个新房客,女的,很有礼貌,
  而那个女的竟然是个杀人魔,房东也迷上了她处决陌生人与其他房客的过程,
  甚至迷上了不停打扰杀人魔的弃尸与杀人(部份与本电影雷同),
  两人精彩的交锋,直到房东看了某天晚间的新闻......(结局不错,保留)
  
  这个故事很好,但两、三年前的老纳就可以办到。
  (注:针孔取代望远镜、女人取代男人,觉得有提升恐怖要素的空间)
  
  於是,在无聊的课堂上,老纳打开了传说中梦幻逸品,Giddens空白笔记本,
  开始组织五层楼、升降梯、六户各司其职的房客、空间的迁移与时间进行的关系,
  勾勒出复杂、矛盾、太过巧合又彼此纠缠的剧情线,
  让房东的角色在一次又一次更加变态扭曲的心理过程中强大自己、
  又带领众房客堕入与黑暗的斗争中,
  逐渐与宁静的杀人魔并驾齐驱,甚至凌驾。
  堪称是小成本大制作的恐怖电影。
  
  这才是老纳要的。
  
  
   「Action!」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颖如vs房东)
  
  
  
  一部电影,有一个演技卓绝的大坏蛋就够瞧的了,
  但很抱歉,楼下的房客中,最缺的就是可堪与坏人对决的好人,
  所以,就来个坏蛋vs 大坏蛋吧!
  
  颖如无疑是可怕的,她的残暴藏在她美丽的躯壳和轻轻的笑颜底下,
  在她的手底下,生还的或然轮等於零啊!
  而本电影并没有解释颖如为何为暴走杀人,是为了增添犯罪者的神秘气息,
  而且拉里拉杂地交代,也无必要。
  重点不在此啊。
  
  所以,颖如是个无端启动的杀人机器,优雅,却很肢体。
  尽管她在电影正文的最後一幕,似乎展露了一手漂亮的音乐催眠术(?)。
  
  相对於颖如,房东在正文中的表现却是非常心理层面的,
  即使他掌握了每个人的空间与隐私,但他试图操控所有人,试图令人心堕落,
  想导出一部活生生的集体精神杀虐,这种心态跟付诸行动的恶魔本事,
  在老纳的心中,是超越颖如的。
  尽管,颖如作为一个房东的启蒙老师,是相当称职的。
  
  以上老纳的想法,仅止於「电影正文本」中的房东与颖如,
  而黑色星期天之後的後设故事,却又有另一番解释了。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後设叙事的文本延展)
  
  
  使用後设叙事延展文本的想法一直都存在恐怖电影与小说中,
  之前看了既晴的超恐怖作品「请把门锁好」,
  於是几个後设的观点便浮在脑海,
  以下仅举几个曾经想过的故事结尾,相似程度不大的版本小改变就不提了。
  
  
  最初想到的结局版本A。
  所有人在彼此残杀一番後便因内疚陆续搬走,
  只剩下房东跟颖如恶魔二人组,於是房东贴出吉屋出租的启示。
  
  这种平凡的结局,老纳当然只是「记在心里」而已,老纳一直笃信自己
  能够在连载的过程中,想像出比版本A更棒数倍的结尾。
  
  
  後来是结局版本B。
  颖如在黑色的星期天凌晨来个大暴走,将所有的幸存者与被构陷的凶手,
  全都在三分钟之内一一挂掉,因为她拾起了老张尸体手里的所有钥匙!
  房东惊呆,只见颖如来到他的门口......
  房东心想,颖如不可能进来的,毕竟他的钥匙不在老张那串里头。
  但,颖如不就是无法预知的大怪物吗?
  房东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结局已经可以了,运镜的功力好一些的话,气氛会很惊悚。
  所幸老纳连载的速度很慢,够时间让老纳想出版本C。
  
  版本C的结局,已经到了後设。
  房东依然被逮,其他房客依旧下场凄惨,或死或失踪,
  警察质问诸多不合理处,依旧得不到解答,亦怀疑颖如就是房东的幻想物。
  多年後,承办的警官跟他外遇的女友吹嘘他办过这件不可思议的大案子时,
  电视新闻的跑马灯指出,房东在监狱里又耍起相同的恶魔剧本,
  引起监狱里同房的自相残杀。
  警官大吃一惊时,发现身子摇摇欲坠,手中的咖啡被外遇的女子小心捧走。
  依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绳索紧紧缠绕......
  
  够力了!说不定有人会比较喜欢这个版本也不一定?
  但这个版本C有个严重的问题,就是颖如具有不可被侵犯性,也就是说,
  她不能成为性交的对象,她的存在是孤独的、优雅的。
  尽管老纳可以将颖如设定为警官第一次见面的一夜情对象(还没发生),
  但这个结局还是比现在的结局逊色了一点,
  尤其是现在的最终版本,拥有开启另一页「楼下的猪仔」这样恐怖续章的
  可能性与想像空间,这是版本C办不到的。
  使用「让恐怖无限繁衍的罪犯自白书」这样七夜怪谈式的结局,
  真的非常令老纳感到振奋!
  
  拍摄楼下的房客期间,最大的乐趣,
  除了是跟房东一齐思考布局的可能性外,
  就是结局的高度不确定性(老纳一直抓不住颖如,这是相当有趣的现象),
  要是老纳在上周四就写完结局贴出的话,大家仅仅能看到版本C,
  而不见究极的黑暗终章版本了,拖稿毕竟有其命定的道理。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关於臭屁)
  
  
  前几天,老纳预告网路小说史上最黑暗的小说即将诞生,
  这个说法现在想想,真是老王卖瓜,
  毕竟老纳没有看过所有的网路恐怖小说,是其一,
  每个人对恐怖元素的感受各有不同、认知自有差异,是其二,
  就算是,也最好谦虚地摆在心里免得徒添白眼,是其三。
  
  但老纳的个性大家是知道的,老纳整个学期最荣耀的一刻,
  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後,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
  然後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後,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
  然後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因此,之前臭屁过头,大家见谅:P
  所以就改臭屁成「楼下的房客是老纳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小说」罢!
  
  未来,「住在黑暗」系列,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全部完。
  希望大家看完了能多发表意见,俺负责转过去给GG大看,以便他
  接受反馈,写出更变态的好文。
  
  转载者的话:
  
  这个这个,小生在其中也有出场的哦,虽然是次要角色,不过比星夜在射雕里跑龙套的
  戏分还多一点哈,哈哈哈哈,好得意!
  (靠,不要这样对我吧?好歹我转载也有苦劳嘛~~~淹没在臭鸡蛋及西红柿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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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4)
  
  
   黑幽的小房间里,昏黄的灯打在「房东」的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了一场好觉,精神奕奕。
  
   值班的二毛五说,房东在睡觉的时候,鼻腔里还会不由自主发出
  奇怪的旋律,那旋律不停重复了三个小时,吵得他连一本漫画都看不
  完。
  
   我叫二毛五出去,整个特别侦讯室只剩下我,房东,慢慢卷动的
  录音带,以及单向镜面玻璃後的律师与检察官。
  
   我将乌龙茶喝完,单手将铁罐拧烂。
  
   「夏江平警官,你该不会又来问那些一成不变的问题吧?」房东
  一脸无辜。
  
   「那是因为你只回答一成不变的问题。」我冷冷看著房东。
  
   他跟我之间已经重复了四、五次一模一样的对话,而这一次,我
  已经盘算好一段击溃他犯罪喜悦的结尾。
  
   我将灯光故意拿靠近他,强光厉害,让他睁不开眼睛。
  
   房东没有埋怨也没有皱眉头,他只是看著我,好像强光根本不存
  在。
  
   扣扣扣。
  
   单向镜面玻璃被敲打著,我知道是他的律师正在警告我,我的行
  为已经越线了。
  
   我不在乎,继续让强光打在他丑恶的脸上。
  
   「药局的勤还是不肯承认卖过药给我吗?」房东主动开口。
  
   「东海别墅附近有五家药局,没有一家姓勤,整个台中县也没有
  药局老板姓勤,你要虎烂就找别人吧,我对你的药哪里来的根本没有
  兴趣。」我的反应很冷淡。
  
   「勤真是狡猾。」房东噗嗤一笑,好像早就料到一样:「他真是
  天生的罪犯,随时随地都可以消失。」
  
   我不耐,回答问题的怎麽是我。
  
   「你不觉得你自白书根本是一本小说,巧合得太过分了?」我弯
  腰,盯著他的眼睛。
  
   「过奖。」房东大方承认。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柏彦被你下药後醒不过来,你该怎麽把故
  事接下去?」我总是用这个问题开始。
  
   「那会是另一个故事。」房东幽幽地说,彷佛为了另一个没有实
  现的故事遗憾著。
  
   「你觉得一个人被反覆下药迷昏、搬运身体到不同的地方,不起
  疑自己被下药的机率有多大?不去买摄影机录下自己睡著後做了些什
  麽的机率有多大?不去看精神科医生的机率有多大?」我往左走。
  
   「不知道,大概非常小。」房东露出他的黄板牙,笑:「但对柏
  彦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人相信自己会梦游杀人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右走。
  
   「不知道,大概趋近於零吧?」房东一贯的回答:「但对柏彦来
  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女的在浴室洗澡,突然被人从後面强奸,居然一下
  子就顺从发浪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左走。
  
   「对陈小姐这个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左手比一,右
  手划了两个圈圈。
  
   「你觉得一个人会用杀人这麽激烈的手段,也不愿意多费唇舌澄
  清误会的机率有多少?」我咄咄逼人,但看在房东的眼中这根本不是
  问题。
  
   「对老张这样的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不愠不火。
  
   「三个人在同一个晚上忙著弃尸,结果经过另一个房门时,竟然
  碰见第四个人正要出门弃尸,天底下有这麽巧的事?」我冷笑。
  
   「你知道Michael Jordan在比赛最後一秒,投进了多少次不可思
  议的逆转球?」房东用一种窃笑不已的表情看著我。
  
   「四个人一起弃尸,经过走廊时,碰巧遇见第五个人拖著一袋尸
  体开门的机率有多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拳头都快捏出血来。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
  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後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
  Larry Bird的表情都绿了!」房东说得很兴奋。
  
   「你知不知道你编造的故事里,有多少个不可思议的篮框後 0.5
  秒出手进算加罚?二十六个!只要其中一个巧合没有发生,你鬼扯的
  故事就会大大失控!」我嘲笑。
  
   「如果Jordan同时也是个裁判,我想,无论比赛最後剩下一秒还
  是十分之一秒,Jordan从各个无法想像的角度投进逆转球的机率,都
  是百分之百。」房东的眼睛发亮,好像Jordan正从三分线外起跳,在
  他头顶上灌进爆炸性的一球。
  
   「我受够了你的百分之百。」我憎恨地说。要是比较不起眼的案
  子,眼前的杀人犯早就被我脱下裤子,电击老二直到冒烟为止。
  
   「回头看已经发生的事,机率当然是百分之百。有些事不能不发
  生,因为它就是那麽存在著,预言在实现之前叫做预言,实现过後就
  没有意义了,剧本演完就该放进仓库,因为我们要看的是电影,电影
  里的机率,都是百分之百。」房东诚恳的表情非常欠揍,他胡说八道
  的、自以为是的哲理更令我头痛欲裂。
  
   我喝斥:「那柏彦呢?既然你们最後都是共犯!为什麽你还要天
  涯海角追去杀他!」
  
   房东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我怎麽知道那个死大学生
  後来搬到哪里?」
  
   「是吗?」我来回踱步,要不是房东的律师正在单向玻璃後监视
  著我,我真想给他的下巴一拳。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5)
  
  
   柏彦在房东的自白书中,是弃尸的共犯,是幸存者,是一个离开
  的房客。
  
   但事实上,就在柏彦找到新租处搬出凶宅的第六天,就被住在隔
  壁的同学发现,三天没出门的他被绑在新房间的铁椅上,喉咙发炎肿
  大,两只灰白的眼睛凝视著天花板,像是被迫噎死的。
  
   後来法医取出柏彦喉管中的异物,竟发现是一只腐烂多时的猫头
  ,当真匪夷所思。派出所调查了几天,却查不出有谁会潜入一个大学
  生的房里,对他做出这麽变态的虐杀。这件案子发生在东别连环凶案
  之前好几天。
  
   自白书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仔细看著!张国定,他是不是你杀的?」我将一叠恐怖的照片
  摔到房东的桌上。
  
   「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老张被杀了,那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
  有。」房东正色说道,拿起凶案现场的照片欣赏著:「不过,能够用
  那种方式慢慢杀死老张的,你们看了我的自白书後也应该知道是谁了
  吧?」
  
   张国定是第一个搬出凶宅的幸存房客,在这件案子初露线索时,
  我们警方循线搜查到他在菜市场的新住所,但他的房门始终打不开,
  喊门也没人应,於是我叫那栋房子的房东过来开门,竟发现张国定的
  双手被衣服绑在衣柜里的钢制吊梁上,全身上下都有针孔的细密伤痕
  ,全身发黑,死了好几天。
  
   法医验尸发现,张国定的血液里有成份不明且相当复杂的毒素溶
  剂,而他的内分泌系统也曾出现过数十倍於正常人的抗体反应,但对
  张国定本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在完全断气前至少历经了七十二小时
  的痛苦折磨。
  
   自白书又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喔?那郭力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双手环抱胸前。
  
   「第六次回答你,郭力如果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你们去
  翻翻我的自白书吧。」房东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连郭力都
  躲不掉,唉,你们把我关到牢里也好,牢里安全些。」
  
   「干,你不要将什麽事情都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身上揽!
  是男人的话就敢作敢当!」我愤怒地大拍桌子。
  
   房东正色说道:「我是敢作敢当,你们那三个来探查的警察确实是
  我杀的,所以要判我三个死刑也是很合理的。不过令狐的确是郭力亲
  手毙的,王小妹的确是老张杀的,王先生的确是颖如宰的,陈小姐也
  的确是老张、郭力、柏彦三人合力挂掉的,而颖如房间超大行李箱里
  的腐烂国小女生、桌子上血肉模糊的立委人头,当然也是颖如干的,
  这点毋庸置疑不是吗?我也带你们到大度山找到弃尸的地点不是?我
  很合作,但不能将所有的命案都算在我的头上,那对辛苦实践预言的
  我是个天大的侮辱。」
  
   我的拳头紧握,轰然揍向桌子:「你以为自己很行吗?警察是那
  麽好耍的吗?告诉你!全台湾监狱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不管是狱卒
  还是里头的大哥,只要我一句话交代下去!用钢刷刷你的老二,白天
  被大家用拖把戳你屁眼,晚上要帮两百多人口交,倒吊、鸳鸯锁、辣
  椒水、吃头发、架乌龟样样都来,准整死你!」
  
   房东害怕地说:「别这样对我,我已经在反省了。」
  
   他反省的表情,却像一个正想朝你脸上射精的猥琐男子。
  
   两人许久未语,但我的话可还没问完。
  
   我瞪著房东,说:「不想在被枪毙前就被搞死的话,就说清楚你
  究竟是谁?为什麽要冒充房东?是不是一开始就计画犯案?干什麽把
  指纹弄掉?」谁是谁,居然是结案最大的关键,最官僚的一部份,非
  搞清楚不可。
  
   房东没有说话,他出神地玩弄手指头上的鼻屎,接著研究起掌纹
  的奥妙。
  
   每次我们质询他的身分,就像使用法语跟猴子沟通一样毫无反应
  ,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一下子说台大肄业,一下子说辅大肄业
  ,又问他曾被哪个老师教过,他会背诵出曾经看过的警察制服上的名
  字。
  
   存心捣乱。
  
   「还有,我们在所有人的房间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指纹,唯独你
  跟颖如的房间一个像样的指纹都没有,只有你自己的毛发、指甲、皮
  肤碎屑、精液,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两手一摊。
  
   「颖如神出鬼没,自然不会留下证据。如果留下了,也是她不在
  乎。」房东的眼神炯炯发亮。
  
   我讽刺道:「一个人要扮成两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其实你跟
  我心里都很明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张颖如这个人,张颖如只是你的幻
  想,你的分裂,你没有老二的人格。」
  
   这是Sam提出的精神分析理论,假房东既然冒充了真房东收租,
  自己还笃信不疑,又杜撰一个荒谬绝伦的犯罪脚本,精神状态不稳本
  身就是确定的,而将心中某个想像或欲望投射到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上
  ,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久而久之,不存在的人物也会实际发生
  行动。以藉用同一个身体为方式。
  
   颖如,只是一个投射,一个完全没有道德躯壳的假设。所有关於
  她真实存在的可能,是零。
  
   已故的导演希区考克的经典代表作「惊魂记」,就是叙述一个精
  神分裂症的男子同时化身为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动手杀害许多无辜
  少女,化身期间不只伪装女性声嗓欺骗过调查案子的私家侦探,连行
  为举止都强烈显现母亲的特殊嫉妒性人格。
  
   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真的精神分裂还是善於伪装,总之,这个世
  界上绝没有颖如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虚伪故事。
  
   我看著不发一语的房东,继续说:「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阉割自己
  才有办法当一个杀人鬼,真是丢尽我们带把好汉的脸!」
  
   房东没打算理会我,他研究著没有指纹的手指,捏著、揉著、掐
  著、甩著,好像手指是天底下最有趣的玩意儿。
  
   「你渴望犯罪、渴望杀人、甚至渴望成为经典,但很抱歉,你只
  是一个娘娘腔的小别三,我也会跟记者这麽说的。」我得意洋洋看著
  沈默的房东,我的话一句句命中他的弱点。
  
   这家伙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麽神,为什麽要杀掉前来询问的小员
  警?唬弄几句过去也就是了,但他选择了将自己曝光,其心自是要成
  为犯罪史上不断被引述的一页,这是所有变态共同的虚荣心。
  
   我洞悉了他,他在我面前已经虚弱无力。
  
   房东头也不抬,不多久,双手手指彼此怪异缠绕,打成一个肌骨
  扭曲的结。
  
   「而这个怪案,随著时间跟媒体健忘的个性,一年後就不会有人
  在意。你应该知道前桃园县县长刘邦友在自己官邸被黑道挂掉的案子
  吧?当初炒得惊天动地的,哈,现在呢?那恐怖的命案现场已经被拆
  掉了,一点价值都没有。你呢?一个没有头的立法委员,没名没气的,
  过一阵子大家连他叫什麽名字都忘了,你啊,只不过做了一场白工。」
  我哈哈大笑,鼓掌拍手。
  
   强光照射下,手掌的巨大黑影在房东脸上晃动著。
  
   房东举起他缠绕不清的手指团,困惑地说:「警察大人,我......
  我好像把自己锁死了?打不开!」
  
   我失笑。
  
   一个人的两只手掌,怎麽会如此乱七八糟地锁在一起?
  
   「你不过就是个小丑。」我说,打开门,关上。
  
   门缝里,最後看到的房东,正忙著苦恼自己两只纠缠不清的手掌。
  
   就跟虚假的房东、张颖如,一样。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6)
  
  
  
  
   「绮姗,今晚我要加班,恐怕不能回家睡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署
  里跟那些老头子报告呢,嗯,爱你,晚安。」
  
   我挂上电话,在沙发上切换著电视节目,索然无味地在上百个频
  道中跳跃。
  
  
  
  
  
  
  
  
  
  
  
  
  
  
   三年又十个月了。
  
  
  
  
  
  
  
  
  
  
  
  
  
  
  
  
  
  
  
   乃强说的对,那个 扭曲变形的案子绝不能碰。
  
  
  
  
  
  
  
  
  
  
  
  
  
  
   就在身分不明的「房东」被送进土城监狱之後的两个月,我刚刚
  刑求完一个飙车族後回到家里,赫然发现公事包里竟有一份房东自白
  书的影本,我慢慢思索回忆,好不容易才承认原来是自己在有意无意
  中将档案室的备份偷了出来。
  
   偷?为什麽我要偷这种愚不可及的东西出来?
  
   我不知道,但在嗤之以鼻後,深夜我躺在熟睡的绮姗旁,慢慢翻
  阅著荒谬至极的自白书,一遍又一遍,我竟没办法停下来,也没办法
  睡觉。
  
   因为我怕阖上眼睛後会做恶梦吗?
  
   不是,我不是像乃强那样的人。
  
   我比较强。
  
   翻著翻著,我不由自主想到下班前,自己被柯组长轰骂一顿的下
  贱样子,他不断质疑我为什麽要将一个飙车、拒绝临检的毛头小子打
  到脾脏破裂?然後像个管家婆般,柯组长将许多无谓的陈年旧事倒了
  出来,气得我当场离席、打开暂时拘留室、抓起里面一个刚抓到的女
  毒虫的头发往墙上摔,直到墙上涂满鲜血为止。
  
   停职留薪三个月?
  
   通通都是没有老二的迂腐警察,今天社会会扭曲成这个样子全都
  是因为执法不力的关系。
  
   天亮了,阖上看了五遍的自白书,上面的字句有些已被我重复涂
  了好几个圈圈。真是邪恶透顶的人性,不管这些自言自语是不是真的,
  光是用人类的语言说出这样的想法就够令人作恶的。
  
   我小心翼翼下了床,打开电视,看著晨间新闻。
  
   「各位观众早安,昨天深夜土城监狱发生集体凶杀案,众所瞩目
  的东别连环凶案受刑人所处的四人牢房在凌晨两点发生激烈口角,其
  中两人联手将另一名受刑人殴打致死,随後在狱警镇压的过程中,一
  名狱警涉嫌过度执法,不断使用电击棒攻击其中一名受刑人鼠蹊部,
  导致受刑人重伤紧急送医,而神秘的东别受刑人则立刻被隔离审讯,
  目前还不知道整个冲突的过程......」
  
   多麽可笑。
  
   这种变态应该让我在厕所里打到半身不遂,何必送到监狱浪费国
  家饮食?
  
   我立刻关掉电视,打了通电话给线民阿角,叫他想办法帮我约中
  部的大毒枭白桑出来。
  
   「跟白桑说,我夏江平要跟他谈一笔大生意。」我是这麽说的。
  
   两天後,我在一间茶室跟白桑辟室密谈,半小时後,白桑一出了
  密室,就从怀里掏出手枪干掉他最亲近的手下,也就是警方长期布线
  的卧底;一个小时後,另外两个重要的卧底也被挑断手脚筋丢到海里,
  死得不明不白。
  
   而我的户头里,则多了七百万新台币。
  
   七百万,我买下了逢甲一栋老旧的租宅,重新翻修打理好,弄了
  最流行的宽频网路、全套卫浴、甚至是第四台。
  
   但是我,却不太看电视节目了。
  
  
  
  
  
  
  
  
  
  
   我起身,打开隐密的小房门,走进一个几乎被电脑液晶萤幕、各
  种声音环绕著的世界,关上隔音极佳的泡绵厚门。
  
   很多画面,很多声音,但却很宁静。
  
   二楼,一个月前搬走的柏森正拿著以前自己暗中备份的钥匙,偷
  偷打开以前的房间,寻宝似窥探著,在黑暗中慢慢接近正在熟睡的新
  房客舒可。
  
   住在舒可对面的鸡饭,正坐在浴室地板洗澡。我不懂,一个大男
  人干什麽留那种长头发?干什麽在身上刺一堆自以为有个性的图腾?
  每次看到鸡饭仔细呵护一头颓废长发的样子,我就会奇怪为什麽他还
  能交得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
  
   三楼的美铃正在作仰卧起坐,一边戴著肥厚的耳机哼哼唱唱,肺
  活量挺大,你真该听听他哥哥跟她做爱时,她一边大哭一边大叫的淫
  荡声音,真是峰峰相连到天边。
  
   美铃戴著耳机,自然没发现刚刚走廊上重重砰的一声。
  
   「干你妈的!好好的书不念学人家吃什麽摇头丸!」我拍了拍住
  在美铃对面的死延毕生国仔的後脑勺。
  
   国仔浑身发抖,却无法动弹与喊叫,他的嘴巴被我封死、全身捆
  上粗麻绳,坐在小房间中的铁椅子上。
  
   「刑求吗?抱歉,叔叔我只刑不求,专门整治你们这些被法律过
  度保护的坏孩子!」我笑笑,一拳将国仔的下巴轰歪。
  
   水载舟亦覆舟,偷窥对我来说可不是像那个该死的「房东」那样
  ,想导出一出没有意义又自以为了不起的「电影」。偷窥让我发觉人
  性的更黑暗面,进一步确立我执法的正当性。
  
   这些社会的劣质品、生活在空虚迷雾中的小鬼,每一个都有机会
  进来这个,我个人专属的社会再教育房,加以 链、提升、百折不挠,
  然後装进袋子,就跟半年前的败家女秀卿一样。
  
   「喂,仔细看著。」我拿出立可白,故意慢慢靠近国仔的眼珠,
  国仔恐惧地紧闭眼睛,但这根本徒劳无功。
  
   我得意洋洋地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然後将立可白涂了厚厚的一
  层上去。
  
   我听不到国仔的尖叫声,但一种更教人大快人心的痛撤心扉用一
  种形而上的方式冲进我的体内,我的脑下垂体好像分泌出什麽爽快的
  东西似的。
  
   我满意地拍拍国仔摇晃不已的头颅,用膝盖让他休息一阵。随时
  准备开始第二回合由我个人主办的「反摇头丸活动」。
  
   为什麽要休息?
  
   因为我听见一股既熟悉又幽怅的旋律,以及轻轻的脚步声,慢条
  斯理地穿过昏黄的走廊,穿过隐藏式的收音器。
  
   四楼,我的脚底下,飘逸的乌溜溜长发,洁白无暇的连身长裙,
  巨大的行李箱,一只 包罗万象的木盒。
  
   一个租屋传说。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
  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後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
  Larry Bird的表情都绿了!」
  
   我还记得房东当时说这段话的表情。
  
   我坐了下来,静静欣赏「如霏」打开大行李箱时的优雅动作。


  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从箱子里摔了出来,撞上墙角鼓鼓的大
  黑色塑胶袋。
  
   避无可避,身为一个执法人员与一个社会再教育者,我跟身为杀
  人魔的如霏之间,迟早会残忍地对决。
  
   但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了解她、洞悉她、吃食她散发出来的妖异
  魅力。
  
   然後,从千万个红色画面中寻找出、藏在她优美行刑中的弱点,
  像一头耐心的野兽,等待璀璨绚丽的交锋瞬间。
  
   她拿起针筒。
  
   夜也深了,静谧在安详的租宅里。
  
   欲望慢慢在每个画面里,扭动著,失焦著,爬梭著。
  
  
  
  
   楼下的房客,永远没有剧终落幕的时候

  从下面开始是制作花序以及导演发言等等。
  
  Gidd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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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1)
  
  
   成叠的档案卷宗搁了一桌,焦黄的烟屁股跟槟榔渣堆满了烟灰缸
  ,白板上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红色的圈圈反覆强调著不断格放後
  的致命创口,破破烂烂的证物监定报告跟法医报告紧紧捏在每个人的
  手里,有时无奈摔在桌上,有时被卷成乾瘪的条状。
  
   专案侦缉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很疲累。
  
   「干!两个礼拜了!这家伙还是在胡扯!」两天三夜没睡的柯力
  文组长大拍桌子,为暮气沉沉的侦缉室注入一点力气。
  
   王乃强彷佛没有听到,手中的嫌犯自白书给他捏的孜孜作响,闭
  上眼睛,满下巴的灰白胡渣。
  
  
   「要是外面没盯的那麽紧,用点手段,他什麽都老老实实吐出来
  了,什麽人权?都是狗屁。」我随口骂道。
  
   刑求是我的专长,刑求到嫌犯精神崩溃则是我的特色跟个人兴趣
  。要不是因为前年我不小心弄死了一个毒犯,现在早就升副组长了。
  
   「夏江平警官?既然不能用就别提!想点管用的办法!就不你这
  辈子别想翻过去!」柯组长瞪著我。
  
   我闭上嘴。
  
   上头给的限期破案即将在明天到期,但整个案子都陷入一团混乱
  ,明天一早就必须去警政署跟几个长官会报的柯组长心情糟透了,左
  撇子的他甚至把一边的头发都抓掉了,秃了半边。
  
   经过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逼问、侦讯、证据搜集、调查相关人证
  物证後,有三个同事累倒在医院,一个疯了,还有一个介於精神失常
  跟辞职的边缘。
  
   但案情仍旧要命的胶著。
  
   这件案子连上了各大媒体四天的头条,斗大殷红的报纸标题符咒
  般贴在每个专案小组组员的脑海里,电视记者天天都在做追踪报导、
  做专家访谈、做叩应综艺节目,以各种角度切入这个台湾犯罪史上最
  扭曲的一页。
  
   「台中东海别墅区连环谋杀案!十死四失踪!房东涉嫌重大!」
   「立法委员的失踪首级赫然出现在东别凶宅?」
   「东别肢解怪案,四重要关系人三死一行踪成谜?」
   「房东发誓:凶手除了自己,还有四人涉嫌共谋。」
   「东别灵异传说纷纭。法医:二十年来从没看过这种命案现场。」
   「警政署署长:本案不排除有其他共犯,还在调查中。」
  
   也因为前一阵子,坐在黑头车後座被割去首级的国会立法委员的
  头颅,也同时在这栋凶宅找到,於是这个原本就十分血腥的案子,更
  受到多方的关注与压力,还扯上许多灵异玄说。
  
   听破门而入的同僚说,该立委的脑袋放在凶宅其中一房间的桌上
  ,被一只粉红色的塑胶旅行袋装著。一打开,蛆在紫色的头上密密麻
  麻爬附著,还有中人欲呕的尸臭。
  
   报导自然比我叙述的更加血腥,萤光幕前的社会舆论在受不了恐
  怖新闻的轰炸後,一片假惺惺的大作反弹,学者与民众纷纷投书报纸,
  指责这样的深入报导太过强调命案的凶残与血腥,只会带给社会极负
  面的影响。
  
   太可笑了。
  
   任何人,只要翻过嫌犯长达七万八千多字的自白书後,都会觉得
  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在这次刑案的报导上,实在是太幼稚、太
  卡通了。
  
   「乾脆把自白书整理一下,做个简单报告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
  有刑求,自白书是有法律效力的。」从美国FBI受训回来的新组员Sam
  头低低地提议。
  
   「自白书?乃强你说说看,你进重案组十七年,有看过哪一份自
  白书像这份漏洞这麽多?不合常理处四十七处?太过巧合处二十六处
  ?你是去美国打炮的吗?你为什麽不去死一死?」柯组长震怒,口水
  都喷到我的脸上。
  
   Sam脸上愧疚、不敢抬头,但手指却在桌底比了个干。
  
   别说办案的经验,我在小说跟电影里都没看过这种事,要是我也
  不敢拿这份厚达两百多页的胡说八道在各级长官前朗诵。这辈子肯定
  生不上去!
  
   乃强依旧沈默不语,好像在思考著什麽,脸上深陷进去的皱纹缓
  慢牵动著。
  
   墙上的钟:十一点十七分。
  
   看来,今晚是没办法回去了。
  
   我起身,推开烟雾缭绕的侦缉室大门,走到走廊拨了通电话:「
  绮姗,看来今晚又回不去了,你先睡吧,记得把门窗锁好,嗯,记得
  挂上门後的铁链子。掰。」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2)
  
  
   两个月前,永福国小的教务主任到派出所报案,说一个叫王芸可
  的三年级学生已经有一个礼拜都没去学校上课了,家里的电话也没人
  接,到连络簿里的住址拜访家长,却被家长的房东告知王先生跟王芸
  可小妹妹一周前的星期天就已经搬走了,还积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後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叫曾德成的男子,带著一个焦急的五
  十多岁妇人到派出所报案,说他的女朋友陈敏慧,也就是妇人的女儿,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打电话回家,曾德成去陈敏慧租赁的地方找她,房
  间却搬个一乾二净,无消无息的,也没去公司上班。房东还埋怨说,
  陈敏慧上个月的水电费欠交,著实数落了半小时。
  
   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有什麽好大惊小怪?但那个叫曾德成的
  
  
  男子却坚持这件事必有蹊跷,因为房东跟其他的房客都向他证实,陈
  敏慧失踪前一个星期,跟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在房里起了肢体冲突,
  男子还动手打了陈敏慧,并扬言日後还要在公司场合加以报复。
  
   曾德成严重怀疑,那个个头高大的男子恐怕跟陈敏慧的失踪有关
  连,经过他的调查与其他房客的指认,确定是陈敏慧在任职公司的前
  男友孔宪刚。
  
   孔宪刚与陈敏慧在分手後一直保持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也承认
  他动手殴打陈敏慧的当晚的确不当出言恐吓,但他绝对跟陈敏慧的失
  踪没有一点干系,最多也只是陈敏慧心生畏惧不敢去公司上班,索性
  离职搬家而已。
  
   经过初步的调查後,相关证据阙如,孔宪刚当晚就被饬回。
  
   事情就这麽不了了之,毕竟类似的案子调查到最後,不是依旧一
  头雾水,就是大惊小怪居多,反正一点证据都没有,要办下去也不知
  道从何著手。
  
   然而,原本应该就此打住的无聊案子,却因为一个刚从警校毕业
  的派出所警员在整理报案记录时发现的「巧合」,有了一点看似不相
  关的进展。
  
   「你看,两个礼拜前永福国小来报案,王芸可跟她爸爸住的住址,
  正好跟陈敏慧承租的地方是一样的耶!」那个初出茅庐的员警好奇地
  跟一旁的同事说。
  
   当天,那个追根究底的小员警查了半天,终於得知王芸可的父亲
  王名凯也已经两个星期都没去公司上班,而王名凯工作的两家公司中
  ,其中一家已经依照规定将他辞退。他跟王芸可一样,两个多星期以
  来都没有明显的社会联系。
  
   小员警兴致一来,放下手边最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告诉同事他
  要去王名凯与陈敏慧共同租赁的东海别墅区走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
  什麽。
  
   结果一去不回。
  
   小员警失踪了,家里也不见他回来。
  
   离职三天後,派出所的其他同事开始调查他的下落,发现最後看
  见他的人,是东海别墅区里一个卖西瓜汁的女店员。
  
   「他买了一杯西瓜汁後,就一个人在那栋老房子门口按电铃,後
  来有个高高瘦瘦的人打开门,他就进去了。」女店员强调:「我印象
  很清楚,因为我最度烂那些跷班出来逛大街的警察了!」
  
   於是,派出所叫两个跟失踪小员警交好的警察去那宅子查一下,
  结果那两名警察中午出去,但到了晚上九点都迟迟没有回报,打了手
  机也没人接听。
  
   当天晚上十一点,处理过几件刑案的派出所老警官仔细一想,发
  觉事情有些怪异,於是调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伪造了检察官的搜
  索令,十多个人紧张非常地到三名员警失踪的租屋门前,正考虑要不
  要按门铃的时候,铁门就打开了。
  
   「啊!怎麽一天到晚都有警察找上门!有什麽事吗?」一个高高
  瘦瘦,眼睛非常巨大的中年男子在门内笑道。
  
   恶梦连连,才正要开始。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3)
  
  
   「发呆啊?」
  
   乃强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我旁边,手里正点著一根烟,我伸手过
  去将刚刚点燃的烟头撵息。
  
   「拜托,在里面抽的还不够吗?」我说,弹弹手指上的灰。
  
   乃强莞尔,并不生气。将烟盒收了起来。
  
   两个办过好几件大案子的老警官,并肩站在走廊上。
  
   「刚刚在里面组长问你话,你不鸟他,是在想什麽?」我问,从
  口袋里摸出两个十元硬币,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喝啥?一样?」
  
   乃强点点头,慢慢说道:「这个案子,那个房东绝不是精神失常
  妄称犯案而已,他涉嫌最重大,这个立场从一开始我就没变过。」
  
   咚咚。
  
   我将一罐乌龙茶丢给乃强,自己开了一瓶。
  
   「废,一个正常人好端端的干嘛把指纹用盐酸剥掉?那个房东早
  就计画好要犯案了。」我说,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不可以停止
  叫他房东?他马的,一开始被他耍的团团转浪费了不少时间,依我看
  ,他根本就是个操你妈的神经病。」
  
   虽然,我们调阅了所有精神病院的就医记录,至少在「照片」档
  案上,并没有发现这个自称房东的精神异常者。
  
   这个谈笑自若、有时甚至兴奋异常的杀人凶手,十根手指头上的
  皮都被自己给剥了下来,根本没办法从指纹档案中比对出他的真实身
  分。把他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前来指认的人异口同声声称他的确就是
  那栋租宅的房东,经常在附近出没、用餐、买东西等等。
  
   但是,我们在他的房间衣柜里後找到一副破碎的枯骨,那枯骨经
  过法医监定,发现死者生前遭到非常残暴的攻击,全身骨骼上下有一
  百四十多处刀伤,其中有一百二十九处都足以致命。
  
   更重要的是,经过DNA的监定发现,那枯骨的主人才是那栋租宅法
  律上的真正拥有者,四十七岁李建发,而且死去五年以上。
  
   调查也发现,没有家室的李建发买下这栋楼,已经有十一年之久,
  几个老一辈的居民指出,李建发以前也曾将房间租给几个学生跟上班
  族。
  
   那麽,这个自称「房东」的杀人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麽要冒充
  那栋房子的主人?而且长达至少五年以上?他是否曾经是那栋楼的房
  客之一?如果不是,他怎麽会挑中这栋楼?如果是,那栋楼发生过什
  麽可怕的事?
  
   所有的答案全都在那可恶的冒牌货的脑中,也说不定,根本没有
  所谓的答案。
  
   这个冒牌货刻意毁掉能够确认身分的指纹,却又不断声称自己叫
  做林泽佑,但户政事务所的电脑资料库中,全台湾只有两个林泽佑,
  其中一个早在1987年就移民美国,年约六十七岁,另一个则是二十五
  岁的小毛头,现在正在服兵役。
  
   「干!」我冷笑,这家伙心里一定得意的很,好像不管他说什麽
  我们都必须被迫相信似的。
  
   乃强叹了一口气,沈重的鼻息教我皱起眉头。
  
   「需要这样吗?」我不以为然。至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
  特别侦讯室将他踢成会说实话的女人。
  
   「江平,我们以前办过很多大案子,为了感情杀人的最多,为钱
  为色杀人的第二,不小心挂了别人的也不少。但这个人显然是疯子,
  所有的被害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彼此残杀的理由,却在一连串的巧合底
  下个个死於非命。真的是疯子的行径,偏偏法律对这样的人又最宽容
  。」乃强有感而发。
  
   「你该不会真信了他那一套吧?我敢打赌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
  我不以为然。
  
   「杀人的部份他的确涉嫌重大,但每个房间里都有好几台针孔摄
  影机跟收音器,是事实。江平,你一定要试著接受这个事实。」乃强
  凝视著手中的乌龙茶,罐子摇晃著。
  
   「太离谱了,你竟然会相信一个人可以藉由针孔摄影机操控一整
  栋楼的人?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偷窥女人洗澡的变态。」我一口将乌
  龙茶喝完。
  
   「......」乃强依旧端详著乌龙茶漂浮的褐色,声音平缓:「江
  平,难道你都不会害怕吗?」
  
   「怕?怕三小?」我发笑。
  
   「你怎麽知道有没有人在另一个房间偷看你?你怎麽知道之前房
  子的建商有没有偷偷留下一份钥匙?楼下的大楼管理员有没有私制你
  房间的钥匙?之前的住户有没有暗中备份房间的钥匙?隔壁邻居是不
  是懂得开锁的能手?帮你照顾小孩的朋友有没有心怀不轨重制一份大
  门的钥匙?在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躲在......」乃强越说越离谱,
  他的眼神呆滞的可怕。
  
   「真是太不可置信了,你以前办案那股嫉恶如仇的冲劲跑到哪里
  去了?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蠢样。」我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大概是老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庆幸再过两个月就可
  以退休吃自己......」乃强注视著乌龙茶的眼睛好像在逃避什麽,说
  :「面对这个案子,我只想吐,只想逃走,只想把卷宗放进档案室。
  我永远都忘不了前天小凤在厕所里自杀被发现,大家合力架住她时,
  她脸上扭曲的表情。」
  
   乃强抬起头来,啜饮著乌龙茶:「江平,那不是人的表情。我只
  想把案子结了,怎麽结了都不打紧,我不想再碰它。」
  
   我静静听著。
  
   乃强真的老了,变弱了。
  
   「我明白了。」我拍拍乃强的肩膀,一个人走进羁押人犯的特别
  侦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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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 56
  
  
   凌晨两点十一分。
  
  
   刚刚看了太多太久的「红色」,走廊的灯泡颜色也殷红了起来。
   浴室中血腥又超现实的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视网膜里不停旋转,
  搞得我有些头昏眼花。走廊有如防空洞里的秘密甬道令人透不过气,
  好像随时会坍塌。
   每一口氧气都是奢侈。
  
  
   近距离被血淋淋画面轰炸的两人当然更惨。
   柏彦的脚步有些摇摇欲坠,为首的郭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踩
  著S型弯曲路线。
   我们几乎是惦著脚尖走路,像猫一样。
  
  
   到目前为止,预言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实行著,除了王先生的部
  份。
   王先生原本应该装在尸袋里面,跟令狐一起被我们拎著,但既然
  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介意将王先生交给另一个更优秀的尸体处理者。
   这样提著,还比较轻。
  
  
   我看著走在前面的柏彦。
   柏彦背上的衣服全是汗,跟皮肤黏在一起。
   他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峰回路转,虽然身体脱水虚弱,但他的
  意志却逐渐锻链坚强。
   杀个人,可以令懦夫成长,是孩子长大的最快捷径。
  
  
   「真是令人欣慰。」我心中道,一边暗中将左手提著的尸袋绑口
  解开。
  
  
   三楼。
   我看著前面老张的房间。
   不知道老张出门了没有?用了什麽幼稚的弃尸方法?装箱?装袋
  ?烹食?果汁机?如果出门了,今晚什麽时候会回来?
  
  
   总之,老张到底还是要回到这里,免得到处暴走的王先生又把矛
  头指向彻夜未归的他。只要老张别远走高飞,我的剧本都能将他网罗
  在里头。
  
  
   突然,命运掀了一张好牌。
  
  
   就在郭力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对面的老张房门咿咿哑哑地打
  开,露出一张错愕又苍白的脸。
  
  
   神经紧绷的郭力立刻停下脚步,有点失神的柏彦险些撞上郭力的
  肩膀,但两手牢牢抓著的塑胶袋却没有摔落。
  
  
   「嗯?张先生还没睡啊?」
   郭力的声音很不自然,跟脸上的盛情大相矛盾。
  
  
   「嗯嗯,想出去买点酒喝。」
   老张的语气更为乾涩,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无法掩饰。
  
  
   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在一旁接不上话,气氛僵在那边。
   我注意到老张的脚边,也有一只黑色大垃圾袋,袋子看起来好沉。
   这个手脚特慢又了无新意的家伙。
  
  
   「老张,这麽晚还要倒垃圾啊?」我开口。
   「嗯,东西堆的多了,想说清一清,买酒的时候顺便丢到隔壁巷
  子的大垃圾箱啊。」老张的表情更不自然。
  
  
  
  我当然了解老张的不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的关系,但看在郭力跟
  柏彦这两个同样做贼心虚的人眼里,只会单纯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怀
  疑了什麽」。
  
  
   「啊,正巧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丢垃圾,要不,垃圾拿来我们帮
  你丢了罢,反正顺手嘛。」我哈哈一笑。
  
  
   老张的左脚在抽抖。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
   老张的脚颤抖的很厉害,连郭力都注意到了。
  
  
   「顺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麽。」
   郭力爽朗地说,他的脚也在颤抖,好像装了金顶硷性电池。
  
  
   两个人就这麽尴尬地对视。
  
  
   要是老张跟我们一齐下去倒垃圾,为了不使他起疑窦,我们就免
  不了跟著他、将零零碎碎的令狐抛到隔壁巷子那大垃圾箱中,到时候
  尸体被野猫野狗咬出来的机率简直大不可言,比随便挖个洞埋尸还要
  敷衍了事。
  
   同样的矛盾也发生在老张的顾虑之中,王小妹可不能就这麽丢在
  垃圾箱里。
  
  
   「来!我说了算!」郭力乾脆放下一个塑胶袋,伸手要将老张脚
  边的垃圾袋捞起。
   老张机警挡住郭力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往旁转移、停在满脸苍白
  的柏彦上。
   「我们帮你丢就行了。」柏彦被老张盯得很不自在。
  
  
   老张默不作声。
   他停在柏彦脸上的眼神,一直保持著强烈又寂静的质疑。
   一个人将尸体处理掉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同坐一条船的三人能够
  体会。
   无法经过深思熟虑、强大的时间压力、空间的集体紧张,一切都
  体现在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里。
  
  
   柏彦被这麽一瞪,立刻加入了发抖的行列。
  
  
   「我、受、够、了。」老张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郭力不知所以然,只好说:「那好罢,我们三人就先去倒,你自己
  ......你自己慢慢来。」
  
  
   老张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郭力的声音,他豁尽全身的力气盯著柏彦。
   「是你干的吧?」老张疾言厉色。
  
  
   柏彦真正被吓住了,张口结舌的看著郭力跟我求援。
  
  
   「张先生,你醉了。」我温言道。
   「我没醉!」老张几乎要失控,又叫道:「是你这小子栽的赃!」
   「我......我干什麽了!你可别乱说!」柏彦跳了起来。
  
  
   老张的怒火快压抑不住,攻击的本能快要跨越过偷窥者的自我保
  护界限。
  
  
   好,自相残杀吧。
   这只是将剧本提早了几个步骤。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明快地踩下楼梯,突兀地回荡在深夜的租宅
  里。
   每一次的「喀、喀」声踩在地板上,我们四个人的心跳声都跟著
  那该死的、毫不加掩饰的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上上下下。
  
  
   不约而同、制约般的,我们四个弃尸新手慢慢转过头。
   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楼梯口折下,那「喀、喀」声後,依稀
  还拖曳著迟缓的重物磨地声。
  
  
   四个喉结鼓鼓滑动,各自吞了一口口水。
  
  
   下楼的,是颖如。
   一个搅局者。
   一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演员。
  
  
   踩著高跟鞋,穿著淡蓝色的连身短裙,浓浓的咖啡香自她每一个
  清脆步伐的间隔中流动著,墨黑长发飘逸,使得颖如的小脸更加白皙
  滑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隐隐约约,我的耳朵里似乎钻进一股轻轻柔柔、绵绵细细的声音,
  说不出的舒服;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却找不出那声音的源头,
  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像一首魔幻的曲调,不知不觉化解了我心
  中得意洋洋的情绪,我想筑起心防,却不由自主地跟著古怪的调子哼
  唱。
  
  
   远远的,颖如在楼梯栏杆中,对著大家亲切一笑。
  
  
   美女的笑,当然带动四个紧绷的下巴机械摇晃,所有人都沈迷在
  曲子里。
  
  
   然後,我们看见她的左手拖著一只大黑色塑胶袋,慢慢走下楼梯。
  
  
   诡异的是,那黑色塑胶袋异常沈重,导致颖如没法子将它提起来,
  只是不在乎地拖将著,放任「它」在阶梯之间自然碰撞,发出咚咚声
  响。
  
  
   那咚咚声响一点也不好听,却奇特地「咚」在那绵绵悠长的音符
  中最适当的间隙,完全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更添乐曲的哀愁气息。
   也因为太过沈重,使得地板、阶梯与黑色塑胶袋之间的摩擦太大,
  塑胶袋因此破出一条小缝,在楼梯与地上拖出一条难以形容的、苍劲
  有力的红色书法痕迹。
  
  
   呆呆的,我们四个人看著颖如从容从我们之间穿过,那优雅的姿
  态令我们不由得屏住气息。
   就在颖如的发丝掠过我鼻尖的瞬间,我才发觉那哀愁的曲子是从
  颖如的鼻子里,淡淡地咏吟出来的。
  
  
   直到颖如完全消失在转角,我们才慢慢从现实与超现实中的迷惘
  中渐渐苏醒。
   低头一看,那条夸张的红色液体痕迹就这样一路拖到走廊尽头,
  然後又咚咚咚咚地往二楼迈进。
   接著,我听见一楼的铁门打开,清脆的「喀、喀」声继续回荡在
  幽暗的午夜小巷里。
   吹笛人走进了山洞,巨石无声无息封住洞口。成千村童从此不见
  天日。
  
  
   我眨眨眼,在昏黄的走廊上摇晃著。
   是幻觉吗?
   适才的歌声太美、太稀薄,我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那塑胶袋的
  裂缝露出了半个人头,以及两只静静插在眼窝里的铅笔。
  
  
   久久,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
  无影无踪,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好像丧失了很多应有的感觉?
   诸如兴奋、恐惧、战栗、呕吐、压迫、惶急之类的。
   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什麽计画、预言、谎言,彷佛从一开始就不
  存在那样虚无。
  
  
   「走吧?」许久,我打破僵局。
  
  
   老张默默点头,一口污浊的气悠长地呼出。
   没有多余的言辞,一切轻松起来。
   轻松起来,所以没有人急著朝原来的目的前进。
  



  
   「刚刚那首歌好美。」老张的眼神有些落寞。
   「嗯。」我同意。
   「有人知道那首歌的曲子吗?」柏彦问。
   「好像是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郭力见多识广,想要
  多做解释,却欲言又止。
  
  
   然而,并没有人继续追问这首歌的来由。
   大家又开始静默。
  
  
   静默中,那首「黑色星期天」蔓爬在我脑中,轻轻缠住每一寸神
  经跟情感,就像浸泡在深蓝无际的大海,我只有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永无止尽的下沉中,颖如优雅的肢体律动,尸体咚咚,高跟鞋扣
  扣,浓郁的咖啡香,模糊的背影,两只插碎眼珠的铅笔。
   所有的乐曲元素天衣无缝共鸣著,持续不断。
   持续不断。
  
  
   不知道是谁先踏出第一步。
   总之,郭力拿起三分之一的令狐,柏彦也拿起三分之一,我也拿
  起三分之一,三人慢条斯理的走下楼,而老张也抱起英年早逝的塑胶
  袋王小妹,四个凶手晃著晃著,无须多语。
  
  
   「臭死了,天啊,一群人大半夜倒什麽垃圾?」
   陈小姐打开门,手里拿著空空的玻璃水壶。
   她看见正经过门口的我们,不禁皱起眉头埋怨。
  
  
   我们面面相觑,正准备继续走下楼时,我突然有点想杀了陈小姐。
  
  
   「哈咻。」
   我打了个喷嚏,左手拎著的塑胶袋坠地。
   令狐的头颅从松脱的绑口中滚了出来,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滚到陈小姐的脚边。
  
  
   陈小姐的瞳孔放大,丹田微微鼓起。
  
  
   陈小姐才正要扯开喉咙尖叫,郭力、柏彦、老张全冲上前去,六
  只手乱七八糟 住陈小姐挣扎的口鼻。
   没有慌乱的失序,也没有粗重的喘息声。
   一下子,只有一下子,陈小姐手中的水壶完好无缺放在地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你看看她。它。
   郭力将手中的两个大塑胶袋放下,柏彦接过,一只手各抓两个。
   我拾起令狐顽皮捣蛋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仔细绑好。
   郭力扛起玲珑有致的陈小姐。
  
  
   大夥一齐走下楼,打开门,坐上车,发动。
  
  
  
  
  
  
  
  
  
  
  
  
  
  
  
   「去哪?」抱著塑胶袋的老张问道,坐在我身边的他,浑然不知
  王小妹的长发已经杂乱地露出来了。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郭力转动方向盘,轻踏油门。
   没有人有异议,各自沈淀著。
  
  
  
  
  
  
  
  
  
  
  
  
  
  
  
  
  
  
  
  
  
   夜模模糊糊。
  
   楼,已不再扭曲。它跟安详的降E大调夜曲一样自在,空空荡荡。
  
  
  
  
  
  
  
  
  
  
  
  
  
  
  
  
  
   後来,我们再也没有看过颖如。
   就像个幽灵似的,她一个人拖著尸体消失在凌晨两点半的小巷里。
   她的房间一直为她保留著,她有钥匙,随时可以回来。
   带新玩具回来也好,或是将已经发臭的粉红旅行袋、跟巨大的行
  李箱带走也好。这里永远属於你。
  
  
   两天後,老张第一个搬走。
   他在客厅桌子上的纸条里说,他在菜市场里找到一间还算过得去
  的小雅房,这段期间感谢我们的照顾。
   他的纸条我吃下去了,代表友情与我永远同在。
  
  
   柏彦第二个搬走,搬走前他学会了抽烟,和叹气。
   一个人多愁善感,或愿意装得多愁善感,都算是一种成长。
   这点我祝福他。
   有一次,我还在那间常去的排骨店遇到正在点菜的柏彦,两人著
  实寒暄了好一下子,那感觉真是不错。
   只是後来,我就没有见过柏彦了。
  
  
   郭力无所谓搬走不搬走,他原本就不常住在这里,东西也少,我
  打算租约期满才帮他将房间清光。
   这段期间,我们一齐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便利商店地区经理、学校
  老师、公司人事部经理、警察的公式询问,稀松平常。
   那个黑色的星期天之後,郭力留下了五十万,够意思。
   不过我没有把这堆钞票吃下去、让友情跟我永远存在,我打算拿
  来扩充设备,看我看得更多、更清楚,听的更细、听的更广。
  
  
   我想,下一批的房客会玩得更有感觉。
  
  
  
  
  
  
   小套房出租,月租3000(诚可议),不限男女。
   附厨房、洗衣机、脱水机、共用冰箱、客厅、天台、升降梯、宽
  频网路。
   二十四小时内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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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 51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应该就是这栋楼的
  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
   就是这里,
   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著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
  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
  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著。
  
  
   该怎麽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
   该怎麽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
  脑髓。
   既然计画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
  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插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
   脱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
  在萤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
  害。
   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著柏彦门上的钥
  匙。
   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影机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乾脆闭上眼
  睛强迫自己睡著,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
  一个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
   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
  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
   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著眼睛,那模样是多
  麽熟悉、那麽的安详,好像教堂的唱经班一直在他身旁唱著福音歌曲
  当背景配乐,那样悠扬舒畅。
  
  
   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沈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
  去确认王先生为什麽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
   她自然而然的、好像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著
  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
  老张满脸泪水跪著,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
   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
   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依照我从网路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
  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
  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
  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
  的项目。
   「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
  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
  了人命终须责疚於你。」
   「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著女儿而报警之後,警
  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
  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
   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萤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
  然没有回答。
   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
  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後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
  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
   擦著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
   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抛在脑後,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楼下的房客 52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著。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
  进房间後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後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
  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著,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
  乱护卫,眼睛好像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眯眼。
   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
  个目的而来。
   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
  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
   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萤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
  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
   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
  奈地等著。
  
  
   终於,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沈默後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
   郭力不知道该说什麽,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
  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麽。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
   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凋零的老树,了无生
  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
  而是精神崩塌。
   完全的崩塌了。
   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
  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抛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麽都答应你
  ......」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
   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著床底下,什麽也没有辩解。
   说了又有什麽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
  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於允许郭力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
  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
   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
  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
  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
   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
   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
  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
   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
  生生断在那边。
   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
  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
   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
  壳的寄居蟹。
   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愣,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麽。
   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
  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
  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
  ,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
  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
  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都被我给毁了......无论事情怎麽发
  展,我都不该做出这种事......」郭力懊悔不已,我听见他一屁股坐
  在地上的声音。
  
  
   柏彦无言以对,他大概觉得对方崩溃过头了。
  
  
   我轻轻旋转开钥匙仍插在门把上的房门,讶异地站在门口。
  
  
   「啊!」郭力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
   柏彦不知发生了什麽状况,立刻从浴室冲了出来,但他刚刚蹲姿
  太久的关系,一出浴室就踉踉跄跄地被尸体绊倒。
  
  
   我两腿发软,慢慢扶著门缘蹲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麽回事?」我瞠目结舌,指著地上明显是一条
  尸体的令狐。
   他的胸口还插著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就跟我与
  颖如起初交锋时瞬间挫败的情况一样。
   柏彦一看是我,立刻两眼无神地颓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
  别再折磨我了。」的疲惫表情。
  
  
   这情景对他们来说,一定会用上「那时,整个时间彷佛都冻结住
  了」这样的老旧形容词,但我,一个介入者,却很实际地在心里面读
  秒。
   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动手杀人的郭力终於试图开口解释什麽或承
  认什麽,但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脑袋里错乱掉了,我只听到含糊不明的
  发语词在郭力的嘴巴里咀嚼著,咿咿啊啊。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将还插在房门上
  的钥匙拔下、关上门。
   郭力不明究理、往後退了一步,连自暴自弃的柏彦都忍不住抬起
  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他们俩,双膝跪地,三个响头扣扣扣坠地。
  
  
   「求求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们三
  个人之间是怎麽谈情说爱、是谁动手杀人还是出了什麽意外,我......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也千万别去报警......」我的语气中满了惶
  急的恳求。
  
  
   两个凶手呆呆地看著我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继续磕头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什麽专长都没有,就只
  有这一栋长辈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这栋房子死过人的事给
  传了出去,以後谁还敢搬进来?我求求你们了,我这房子以後还要租
  人,你们行行好,这件事大夥齐心一起将它给盖了过去,别让我下半
  辈子喝西北风成不成!」
  
  
   我不停磕头,不停磕头。
  
  
  
  
  
   楼下的房客 53
  
  
   当我抬起头时,郭力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该怎麽堆
  砌表情。
   而弱智的柏彦忽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重振雄风异军突起大显神
  威,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大叫:「没问题!那现在应该怎麽办!」
   一秒钟过後,他突然想到郭力还没跟他算帐,所以这件事我根本
  做不了主时,他往旁边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无法置信地看著柏彦。
  
  
   这小子扣著尸体不放,不就是为了要跟他谈条件吗?虽然柏彦扣
  住尸体已经意味著不会报警、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讯息,但房东我几
  句话就让他如此兴奋,这......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著柏彦,不知道该怎麽将
  疑惑说出来。
  
  
   我果断大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将事情张扬
  开来,现在就该一齐想办法把尸体解决掉,况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
  狐......令狐是怎麽死的!这只会带给我麻烦而已!所以你们要发誓
  ,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算将来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们之
  间的谁干的还是一起干的,都不能将我跟这栋房子扯进去,这是我唯
  一的条件。」
  
  
   郭力紧皱著眉头,偷偷观察著柏彦。
   柏彦当然一股劲地点头,神采焕发的。
  
  
   「我发誓。」郭力开口,抖擞了精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
  去,将来也不会将你拖下水。」
   「我也是,我也发誓!」柏彦简直乐疯了,说:「要是我将这件
  事说出去或是将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们该怎麽处理他?」我
  指著令狐。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死後竟会成为不明不白的筹码,陷入狗
  屁不通的交易里吧。
  
  
   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艰钜。
   就是使这两个凶手将焦点聚集在消灭犯罪证据上,而不是怀疑对
  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後目的。
   毕竟,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只能将场面打乱、重新整理,而
  无法消灭矛盾本身。
  
  
   荒谬的,三个凶手,围著一具尸体坐下。
  
  
   我看了看柏彦。
  
  
   「这个......这边再往上十几分钟就是梧栖海港了,把他往海里一
  丢就行了!说不定一路随洋流飘到美国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飘到非洲就
  更没问题了。」柏彦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自己杀掉了郭力的枕边人,居然想随便处置尸体了事,郭力要是生
  气反悔就惨了。
  
  
   於是柏彦顿了顿,自言自语:「从昨夜开始我已念了好几百遍的往
  生咒跟南无阿弥陀佛,算算时间,令狐兄现在应该已经往生西方极乐、
  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尸体是身外之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嗯,在海里也逍遥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麽?」我打断柏彦的恍神言语,责骂道:「丢在海里
  迟早会给冲上岸来,但时候查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还是找个
  地方掘个坑埋了比较妥当,地方当然是越荒凉越好。」
  
  
   郭力点点头,不发一语。
   他跟大获解脱的柏彦不一样,他的思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年纪与
  涵养让他看起来深沈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个,这下......」我刻意避开令狐的尸体,
  假装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下有点难处理,你们有装得下他的大箱
  子吗?」
   柏彦立刻接口:「怎麽可能有箱子可以装得下这麽大的一个人?当
  然要......」
   柏彦及时住口,抬头看了看郭力。
   「我在想,分尸会不会比较妥当一点?」郭力谨慎地回答。他本来
  就准备好一堆工具要分尸。
   「这分尸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为难道:「这个部份就由你们
  两个自己去做吧。」
   「应该的。」柏彦跟郭力不约而同说道。
  
  


  
   楼下的房客 54
  
  
   疯狂的想法一旦启动,理性的讨论就理所当然盘据在三个凶手的
  语言里。
  
  
   「分尸要用什麽工具?一般的刀子行不行?」柏彦天真烂漫问。
   「恐怕得锋利一点的,才比较......嗯,比较称手,比较有效率。」
  郭力压抑著自己的回答。
   「不知道用这把现成的刀子行不行?咦?这不就是楼下厨房那把
  刀子吗?」我大惊小怪指著令狐身上的凶器,装出一副很想知道是谁
  拿的刀子、却又不想真正了解的欲言又止。
   「这工具......这工具我可以张罗,别用这把刀子吧。」郭力一
  定是想拿他准备好的锋利手术刀,不过生怕触怒柏彦而一直不敢提。
  
  
   他不想让柏彦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用残忍的手段要支解柏彦的甜
  心男友,那样赤裸裸说出来的话,心情看起来异常愉快的柏彦恐怕会
  反悔。
  
  
   「不,事不迟疑,我赞成房东的建议,这件事越快落幕越好,越
  拖下去出事的机会就越大,就用这把刀子吧。既然它可以杀死人,可
  见一定很锋利,水可以走船也可以翻船,行了。」柏彦果断说道。
  
  
   郭力看了柏彦一眼,他实在越来越糊涂了。
   但郭力确确实实送了令狐的性命,这明确的、可体验的事实让他
  在过程中处於完全被动的角色。
   说不定,柏彦是心情恶劣到了顶点,於是乎性情大变?
  
  
   「这刀有你们的指纹,我是坚决不碰的,你们自己来吧。」我说,
  索性坐到床上。
   「还需要几个坚固的大塑胶袋,地上也要铺一个,免得血流的到
  处都是、不好处里。」郭力早已想好。
   「我去楼下买,很快回来。」我说,作势站起身。
   郭力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阻止道:「不,我的房里正好有几个,
  我去拿吧。」
   柏彦深怕郭力反悔,说:「不如先割了吧,就在浴室里割不就得了
  ?大家同舟共济,一鼓作气将它给分了,免得等一下拖久了手软,夜长
  梦多。」
   我附议:「这也有道理,我就在这坐著,你们去浴室割吧。不过动
  作得快点,天亮前想个好地方埋了,这件事就此了结。」其实我更怕他
  们俩人反悔。
  
  
   柏彦没口子的说好,郭力只有点头的份。
   於是两人将令狐拖到小小的浴室,将令狐的头押在马桶里,省得
  面对尸体最恐怖的、最容易产生记忆残留的部份。
  
  
   柏彦拿起刀子,乾咽了一口口水。
  
  
   真不知从何下手吧。
  
   郭力叹了一口气,无声从柏彦手中接过刀子,往颈子肉多的部份
  慢慢切锯下去。
  
  
   「啧......」我还真不敢看。
  
  
   就这样,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轮流割著。
   郭力吐了一次後就冷静下来,漠然地操刀。
   柏彦实际上根本没宰过人,乾呕了三次後才勉强镇定下来。
  
  
   慢慢的,浴室中内脏与肠子流了一地,黄色发臭的脂肪黏在两人
  的衣服跟瓷砖地板上,我瞧了一眼就要发晕,味道更是难闻的不得了,
  我只有捏著鼻子等待令狐变成一块块的。
  
  
   插播个忠告,识相就拿笔跟纸抄下来。
   我说,如果你想支解一个人,又很赶时间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干,
  想点更省事的方法。
   因为割肉不仅恶心、遇到关节与韧带更是耗时又费力,但这些比
  起腥味十足又拖拖拉拉的肠子只能算是小儿科。
   如果你天真的以为支解後的尸体就是一块又一块连皮带骨的肉,
  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必须另外包好或塞好乱七八糟的内脏,还要将肠
  子捆好或切段,最後还得拿盐酸好好将一塌糊涂的地板刷个几十次,
  才将汤汤水水的脂肪、尸水、血处理个大概。
  
  
   支解真是一门专业,应该要有专人负责。
  
  

  楼下的房客 55
  
  
   等到令狐的尸体完全变成一把把的烂肉後,柏彦跟郭力两人的身
  上全是细小的碎肉跟飞溅的血渍。
   柏彦的右边耳朵上还吊著一团半透明状的浆液,随时会垂下来似
  的,郭力动手的次数跟时间更多,整条裤子浸的油腻腻黄澄澄的,非
  常不雅观。
  
  
   「那个手跟脚乾脆剁碎一点,免得塑胶袋万一破了,给人瞧出是
  死人来的。」我建议。
   人的手脚、跟头,是最好辨识的部份,我相信一般人可没研究过
  人跟动物的内脏、肉块长得哪里不同。
  
  
   郭力点头同意,几乎要晕倒的柏彦只得接过刀子,将二十个指头
  一一切掉。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两个一天没吃饭的凶手简直累坏了。
  
  
   「你们两个身上又脏又臭的,不过没时间让你们洗澡,拿毛巾随
  便擦一擦就行了,我们去郭力房间拿塑胶袋回来装尸块,然後就开车
  去山上弃尸。」我说。
  
  
   於是两人用湿毛巾揩了揩身子後,郭力跟柏彦要了一套乾净衣服
  ,三人便偷偷摸摸惦著脚尖下楼,无声无息的。
   慢慢的,郭力走到自己门口,想起房里分尸的工具散落一地,於
  是用手势示意我跟柏彦在走廊把风,他自个儿进去,拿了几个坚固的
  黑色塑胶袋就出来。
  
  
   我在走廊看著郭力进了房,看看对面老张的房门。
   一些不明的小声响在老张房间里头祟动著,进行著什麽。
  
  
   「走。」郭力拿了许多大袋子,走出房门,三人蹑手蹑脚上楼。
  
  
   回到柏彦的房间,我依旧坐在床上冷然旁观他俩在浴室里将尸块
  分配进六个塑胶袋中,然後再用其他六个塑胶袋将尸袋重复包好,免
  得尸袋破了,难闻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看著马桶里令狐完整的头颅,说:「脑袋我提著,这样保险一
  点。」
   郭力不敢反对也不敢赞成,看了柏彦一眼,柏彦当然立刻将头颅
  包好递给了我。
  
  
   「走吧。」我说。
   「先上我的车再想想应该去哪才好。」郭力说。
   「然後去买一点掘土的铲子吧,不过这麽晚了不知道上哪去找。」
  柏彦疲惫地说,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我知道他什麽也吃不下。
  
  
   郭力欲言又止,但总算将话又吞回肚子。他大概连洞都挖好了,
  所以他的房里没有看见掘洞的工具?
  
  
   不,郭力前天杀的人,昨天就回来准备分尸,要挖洞的话根本没有
  时间。
   所以,掘洞的工具应该在他的车子里。
  
  
   「这麽晚了,哪里去买工具挖洞?我看先随便浅浅埋一下,後天再
  一起去挖个深一点的洞吧。」我假装提议。
   柏彦不敢反对,但忍不住咕哝了一下:「天,还要回去一趟,要是
  找不到地方就糟糕了。」
   郭力鼓起勇气,说:「今年清明扫墓的工具我碰巧还放在车上,将
  就一下没有问题,不过铲子只有一把,等会得轮流干活。」
   「那实在太好了。」我说。
  
  
   三个人提起尸袋,戒慎恐惧要走下楼。
  
  
   「等等,我们从升降梯下去比较安全,那里直接通到後面的暗门
  不是?」郭力说,这显然也是他原先的计画。
   我否决:「升降梯的声音太大了,一启动就会发出锵锵锵的声音。
  我们还是走楼梯吧。」这才是我的计画。
   柏彦看著郭力跟我,有些为难说:「升降梯就算会发出声音也不
  要紧啊,根本不会有人好奇,反而我们三个大半夜的提著塑胶袋,要
  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不会很奇怪吗?」
  
  
   郭力看著我。
  
  
   我乾脆承认:「我承认我不想用升降梯,拜托,你们以後可以不
  住这里,但我以後可还要用它搬东西,我一点都不想在那个密闭小空
  间回忆起弃尸这件事,是你你要吗?」
   郭力没有意见,柏彦也悻悻然摇头。
  
  
   三个凶手,拎著六块尸体走下楼。
   依犯案情节的表面重大程度似的,郭力走在最前面,柏彦中间,
  我殿後。
头像不支持gif动画,我留在这个论坛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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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6
  
  
  
   老張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便當跟兩罐海尼根。
   而我也坐回電視機前,手裡拿著一碗康師傅方便麵。
  
  
   算算時間,王小妹醒來的「點」如果落在下午兩點左右,我就進
  行計畫A;如果在四點附近醒來的話,我就進行計畫B;如果拖到晚飯
  時間才醒來的話,我也有計畫C可以執行。
   如果,王小妹因為我拿捏乙醚的劑量錯誤,而再也醒不過來的話,
  我也有終極的計畫D可以實踐。
   當然了,如果以上的情況都沒有發生,而是「另一種迫使我更快
  速下手」的異變發生的話,在「無法逆料的暴走人」穎如不出現攪局
  的前提下,我仍舊有七個儲備計畫可以操控,只是比較麻煩罷了。
  
  
   這就是預言真正恐怖的地方。
   一個絕頂的預言家,不只是在腦中堆砌圖像,用嘴巴恐嚇世人。
   他還要具備不可思議的實踐能量。
  
  
   我吃著泡麵。
   現在我就只需要做這件事。
  
  
   三點半,王先生疲憊地拎著小皮箱,還有一個該死的樣品吸塵器,
  一步步踏上樓梯。
  
  
   柏彥坐在浴室馬桶上,手裡拿著一把瑞士刀,端詳著自己的手臂。
   他只是端詳。想藉著這個視覺動作召來上天的憐憫。
   柏彥不管再怎麼疲倦,都不敢闔上沈重的眼皮。天知道「另一個
  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後續動作。
  
  
   郭力罕見地抽著煙,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地思索著什麼。
   煙蒂隨意炙在純白的床單上,棄屍的工具散落了一地。
   在柏彥通知他「條件」之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陳小姐坐在電視機前,捧著濕毛巾冰敷自己烏青的臉頰。
   在另一個矮小的男友來找她洩慾之前,她必須盡快讓自己漂亮起
  來。
  
  
   老張踢著兩個空啤酒罐,看著破舊的電腦螢幕唉聲歎氣。
   螢幕裡的妖精打架已經暫時吸引不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慾望。
  
  
   穎如還沒回來。
  
  
   王先生打開房門。
   「嗯......」王先生碎碎念著,將吸塵器收拾好,簡單整理一下
  衣領,走到陳小姐的門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點門縫,這才打開門。
   「請問我們家小朋友在妳這邊看電視嗎?」王先生微笑。
   「小妹妹今天沒來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陳小姐抱歉地說,手
  中的濕毛巾努力掩飾著臉上的創口。
   「是嗎?」王先生臉色詫異,但隨即回到自己房間。
   陳小姐關上門,繼續看她的電視。
  
  
   王先生回到房間裡,坐立難安地整理剛剛收到的市調問卷之類的
  文件,然後到浴室裡沖了個冷水澡。
   四點。
   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
  
  
   我打開門,吹著口哨走下樓,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聲。
   二樓走廊。
   王先生果然打開門,一看是我,連忙問道:「房東先生,你有沒
  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我愣了一下。王小妹嘴唇裡的涎液滋味還殘留在我的舌尖上。
   「啊?我怎麼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愛管閒事的模樣,繼續追
  問:「她不見了嗎?不會吧,我今天下午還有在樓下客廳看見她啊,
  她手裡還提著一包飯還是一包麵?忘了。會不會去找陳小姐?還是去
  天台玩了?」
   王先生有些厭煩我的問題,但還是說:「我工作完回到房間,她
  不在,也不在陳小姐那裡。我想大概是去同學家玩了吧,沒事。」
   自我解釋一番後,王先生回到房間,我也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罐
  泰山仙草蜜上樓,經過王先生的房間時,我還聽見王先生講電話的聲
  音。
   大概真的開始一通通電話,在家長通訊裡尋找王小妹的蹤跡吧。
  
  
   我翹起二郎腿,看著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確認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
  的電話,甚至還打電話去麵攤老闆那邊詢問,想知道王小妹最後出現
  的地方。
  
  


  
   樓下的房客 47
  
  
   晚上七點半,王先生終於掛上電話,開始暴走。
   而沈悶了一整個白天,外面開始下起大雨。
  
  
   「陳小姐,我想再跟妳確認一下,妳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王先生探頭探腦,往陳小姐房間裡頭張望著。
   「沒有。」陳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那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王先生的語氣很堅決。
   「對不起,我這裡有點不方便。」陳小姐有些不悅。要不是她跟
  王小妹交好,現在的語氣應該會更不客氣,更直接了當。
   「她不見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來妳這邊了。」王先生不
  理性地說,完全不理會陳小姐根本沒有藏匿王小妹的動機。
   「小妹今天沒來。」陳小姐簡單說完,想關上門,卻被王先生的
  左手抓住門板,反問:「我想進去,到底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只是看
  看就走。」
   陳小姐聲色俱厲,說道:「我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是你一個大男
  人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王先生尋女心態作祟,硬氣道:「如果她沒有在妳這邊,妳為什
  麼不讓我進去?這不就是做賊心虛?」\r
   陳小姐怒極反笑,伸手說道:「賭五千塊,小妹要是在我這邊我
  就給你五千,反過來你得賠我五千元房間參觀費。」
   王先生瞪著陳小姐,陳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臉上那天昏地暗的一拳
  ,於是快速將門關上。
  
  
   正當王先生跟陳小姐在門口爭執不下的時候,老張不知所措地看
  著不斷震動的衣櫃。
   衣櫃在動?
   老張已經過了相信衣櫃裡有鬼的年紀,但是他仍舊無法理解為何
  房間裡的衣櫃會莫名其妙地晃動,好像有人在裡面亂踢、掙扎一樣。
   「操......」老張只呆晌了幾秒,隨即回到現實的考量。
   「喂,樓上的,你在裡面搞什麼鬼?」老張拿起牆角的壘球棒,
  不客氣大聲喝斥。
   他話中所指的「樓上的」,應該就是柏彥了吧。
   「昨天被你害慘了,你他媽給我出來,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啊?」
  老張說歸說,一時卻不敢拉開衣櫃。
  
  
   「你在想什麼呢?在想柏彥為什麼會躲在你的衣櫃?在想沒有鑰
  匙的柏彥如何進來?柏彥是個擅長開鎖的小賊嗎?如果柏彥是個小賊\r
  ,又為什麼要在衣櫃裡亂動暴露自己的行蹤呢?」我愉快地念著旁白
  。
   在這個時間點,正是計畫C的節奏。
  
  
   老張自己也曾躲在陳小姐的衣櫃過。
   但面對一個封閉的大盒子,老張要打開幽禁的空間之前,所需要
  的大量氧氣還未呼吸足夠。
  
  
   「開門!」王先生偏執地敲著陳小姐的門。
   「給錢啊?那麼有把握就給錢啊!沒錢就寫支票啊?你這種小業
  務該不會連支票都沒見過吧?」陳小姐簡直火冒三丈,但言語是她最
  擅長的武器,隔了張門,這武器運用的就更肆無忌憚了。
   特別是,一個昨天才在兩個男人拳頭底下吃大虧的弱小女性。
  
  
   我又開始哼起披頭四的黃色潛水艇,不由自主的。
   腳踩著不存在的大鼓踏板,雙手撥弄著不存在的吉他,身體前後
  晃動,陶醉。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別說我沒給
  你機會。」老張警告著衣櫃裡的「柏彥」,左手慢慢接近衣櫃把手,
  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緊張。
  
   衣櫃。
  
  
   爭執。
  
  
  
  
  
  
  
   僵持。
  
  
   空白。
  
  
  
  
  
  
   「鏘!」
  
  
  
  
  
  
  
  
  
  
  
   升降梯齒輪慢慢咬合。
   穎如穿著一身溼淋淋的黑色雨衣,手裡拎著一個「hollow kitty」
  的粉紅塑膠包包,按下「上升」。
   雨水沿著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開。
   刻意壓低的帽子裡,依稀,是個微微上揚的粉紅嘴角。
  
  

  楼下的房客 48
  
  
   我又惊又喜。
  
  
   惊的是,原本顺畅进行的预言恐怕会被这颗不定时引爆的原子弹
  炸成畸形儿;喜的是,这个预言的结局,原本就十足的畸形。
   我真期待它最後会荒唐到什麽地步。
  
  
   颖如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脱下了诡异的黑色雨衣,颖如竟是一丝不挂,而且自雪白的颈子
  以下,颖如全身都是红艳的色彩。是血。
   颖如素净的脸庞因为淋雨的关系,皮肤显得更加的白皙滑润,她
  拨了拨头发,走到浴室冲澡。
   而那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塑胶包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
  上。隐隐约约,好像有什麽东西随时会从里面挣破似的。
  
  
   「我知道我女儿在你房间!」王先生最爱的意淫物消失了,他的
  理性被时间一点一滴剥夺光。
   除了大吼,王先生的手也一直敲著门板。
  
  
   「凭什麽?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毛病?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看著
  ,跑到别人家里搜什麽?」陈小姐并没有大吼大叫,她坐在地上的榻
  榻米,一边切换著电视节目一边对著门冷冷回应。
  
  
   老张手中的球棒差点脱手落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衣不蔽体的王小妹红著眼,惊慌莫名地看著眼前凶神恶煞般的张
  叔叔。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
  小妹。
  
  
   怎麽会?
   王先生的女儿怎麽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
   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
  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
   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
  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
  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
  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
  ?」
   王小妹扭动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
  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
  小妹。
  
  
   怎麽会?
   王先生的女儿怎麽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
   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
  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
   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
  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
  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
  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
  ?」
   王小妹扭动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
  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我拿起电话。
  
  
   「叔叔要撕开你嘴巴的胶布喔,你不可以乱叫知不知道,叔叔是
  好人,好人的意思就是......」老张的语气越镇定,靠近王小妹的双
  手就越是颤抖。
  
  
   铃~~铃~~
  
  
   老张紧绷的身体立刻断裂,回头看著地上的电话。
   王小妹趁机跌出衣柜,重重碰了一声。
   老张立刻抱住王小妹,用他粗壮的手臂架住王小妹的脖子,另一
  手紧张拿起电话。
  
  
   「喂,陈小姐吗?」我说。
   「啊,房东先生啊,你打错了,我是老张。」老张急促地说。
   「抱歉抱歉,我再打一次。」我挂上电话。
  
  
   老张松了一口气,但王小妹只有更加慌乱地扭动著,一时之间,
  老张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百口莫辩的情况。
  
  
   我并不期待老张会因为抱著赤裸的王小妹而心猿意马、做出人神
  共愤的事情,因为老张并不是那种人。
   在这种来不及细想的情况之下,明哲保身是偷窥者的第一要务,
  也是唯一的行动选项。
  
  
   王先生持续拍打著陈小姐的房门,陈小姐索性来个浑然不觉。
  
  
   铃~~铃~~
   陈小姐瞪著电话,深锁著眉头拿起。
  
  
   「喂,陈小姐吗?我是房东先生。」我的声音没有敌意。
   「房东先生,你是想问王先生干什麽一直敲我的门吗?」陈小姐
  的口气却不太好。
   「哈,的确是这样,不晓得有什麽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
  不好意思地说。
   「王先生找不到他的女儿,就死诬赖在我这里,我不让他进来搜,
  他就一直乱敲门,你说怎麽办?」陈小姐说话的速度极快。
   「这我听王先生问过他女儿了,嗯,不能让他进去搜吗?」我问。
   「凭什麽?凭什麽我要让别人进我的房间?」陈小姐不悦,故意
  说得很大声,让门外的王先生听的清清楚楚。
   「说得也是......不过,我看这样好了,就让我来帮大家排解一
  下,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微笑。
   「什麽各退一步?」陈小姐口气稍缓。
   「为了帮王先生找女儿,只要你愿意打开房间让王先生随意看看,
  下个月的房租跟水电费就免了,你说怎麽样?」我一副大仁大义的样
  子。
   陈小姐沉吟了一下,说:「你下来,我再开门。」
   我满意地笑笑:「等我,我上个洗手间就下去。」
  
  
   我将视线换到老张与他怀中的王小妹。
  
  
   「等一下看你怎麽应付?」我遗憾地看著萤幕中、额头全是冷汗
  的老张。
  


  
  
  
   楼下的房客 49
  
  
   我走下楼,经过颖如与柏彦的房间。
  
  
   一个仍旧在洗澡,她每次洗澡都会花上许久的时间,特别是这次
  浑身浴血,乾掉的血渍尤难清洗。
   一个则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正盘腿坐在马桶上微微打盹,偶而
  不安稳地醒来,睁开眼睛後,不是呕吐就是哭泣。
  
  
   三楼。
   香烟的味道从郭力的房间门板底下传出,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将
  最後一根烟给抽完。
   而老张房间里持续传来不安的祟动与对抗,细微声响背後的肢体
  符号,光是猜想就十分有意思。
  
  
   二楼。
   「王先生!」我打招呼。
   「房东先生!这女人把我女儿藏了起来,不还给我!」王先生气
  愤地说,指著陈小姐的大门。
   「别气别气,我在楼上就听到你们吵架了,不过我想陈小姐应该
  不会这麽无聊吧,她又有什麽理由这麽做呢?」我打圆场,敲敲门。
  
  
   王先生站在一旁、叉著腰,平日最沈默的、最边缘的他,此刻却
  成为张牙舞爪的演员。
  
  
   陈小姐打开门,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说:「还是房东
  先生大方,为了开我这扇门免了我一个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声
  声自己的女儿有多重要,却连五千块钱都赌不起。」
  
  
   王先生看陈小姐敢打开门,脸色反而煞白。如此一来,王小妹反
  而不可能在陈小姐的房里。
   尽管如此,王先生还是匆匆进了陈小姐的房间,打开浴室、打开
  衣柜,然後颓丧地在房间中间抓著凌乱的头发,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
   陈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几句时,我叹了一口气搭著王先生的肩膀,
  说:「小妹妹应该只是去同学家玩,玩过头了忘记回家吧。要不然,
  小妹妹又没有其他房间的钥匙,怎麽可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陈小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真是笨蛋。
   於是我故意重覆、加强了语气,说:「何况,如果小妹妹有别人
  的房间钥匙,她那麽乖那麽可爱,怎麽会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除
  非是小妹妹捡到了我遗失的钥匙串,玩起躲猫猫来了。」
  
  
   陈小姐全身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里!」陈小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报
  复的快意,以及少许的担忧。
   我诧异,问:「啊?那你刚刚怎麽不说?」
   王先生激动地抓著陈小姐的手臂,说:「小妹在哪里!你快快告
  诉我!」
   陈小姐避开我的眼睛,看著王先生说:「老张捡到房东不小心掉
  落的钥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间钥匙!」
   我假装生气,说:「那他怎麽可以不还给我?要是房间失火了怎
  麽办?要是......」
  
  
   陈小姐还没接口,王先生就冲到走廊,往楼上跑去。
   我跟陈小姐连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陈小姐的表情,她非常
  快乐地在笑,彷佛要去揭破一场阴谋似的。
  
  
   「张先生!开门!开门!」王先生用力捶著老张的房门。
   我跟陈小姐跑到王先生旁边,看著王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吼叫。
   我浑然不解,看著气喘吁吁的陈小姐埋怨道:「你这不是栽赃给
  王先生吗?就算他有钥匙,老张干嘛把王小妹藏了起来?」
   陈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秘地笑著。
  
  
   老张可以躲在衣柜里,再去浴室中强奸她,然後又唆使柏彦躲在
  床底下吓人,最後对她美丽的脸庞来一记魄力十足的豪拳。
   这样的人品,要绑架、强奸一个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张先生!张先生!开开门啊!张先生!」王先生不停拍著门板。
  
  
   然而,房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老张不在房里?」我自言自语道。
   陈小姐不以为然,说:「不如你们两个撞门吧,要是小妹真的在里
  面,天晓得这只禽兽会做出什麽事!」
   我大惊,说:「天啊!我刚刚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现在还要损失
  一扇门!我看还是等老张回来吧!」
   王先生就是这种矛盾的个性,这门一直不开,就代表里头一定有古
  怪,他拼命扭著门把,说:「这门我赔!只是我没撞过门,该怎麽撞才
  好?要拿东西顶住它吗?」
   我连忙帮敲门,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老张只是睡沉了!
  老张!」
  
  
   外表急切与仓皇,但我心中其实很轻松。
   不管老张开不开门或是要不要撞门,我都有不同的剧本,个个力
  道万钧。
  
  
   「张先生,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王先生粗著嗓子。
   「啊啊啊!千万别冲动!老张你快开门啊!」我讨饶。
   「得快点进去才行,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
  危险了。」陈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著鼻子上的乌青,掩藏不住的得
  意。
  
  
   门缓缓打开,老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後,深深打了个呵欠。
   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
  
  
  
  


  楼下的房客 50
  
  
   「吵死了,到底是什麽事?」
   老张昏昏沈沈的样子,真是有够会作戏。
  
  
   王先生一把推开老张,冲进房间四处搜探,两个空啤酒罐被王先
  生急切的脚步踢到墙角,筐筐作响。
   我更焦急,抢在王先生的屁股後东看西看,一边说道:「好浓的
  酒味啊,老张你怎麽没事喝这麽多酒啊?难怪这麽难叫!」
   老张当然附和道:「嗯啊,还不就是那个婊子惹我生气,咦?你
  也在?」狠狠地瞪著陈小姐。
  
  
   陈小姐并不搭腔,往後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脸。
  
   王先生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跟杂物,往床下一探,全是
  几十瓶珍藏的过期牛奶盒。
   我拉起王先生,气急败坏说:「我们误会老张了,我就说啊,老
  张怎麽会想绑你的女儿?没道理啊!」
   老张瞪著陈小姐,说:「操,一定是这个死要钱的贱人硬栽赃的
  !」说完,大摇大摆走向陈小姐,蛮横地举起右手,眼见就要揍下去。
   「你要做什麽!」陈小姐惊恐地冲下楼,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却挡在门口,正色对睡眼惺忪的老
  张说:「老张,不是我翻脸,但是你捡了我的钥匙不还给我,你说,
  这到底要怎麽算?」
   老张打了个嗝,歉然摸著口袋,却又假装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样
  子,说:「呵,真对不住,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呵,这钥匙恐
  怕不是我第一个捡到的,其实啊,楼上那个大学生啊才是第一个捡到
  钥匙的人喔,呵呵,他也有大家的钥匙吧,呵。」
   我赶紧问:「那你有看见他进过谁的房间吗?」伸手将钥匙拿了
  回来。
   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声问:「那小子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老张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脱光光,
  躲进楼下那个淫娃的床底下,吓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
  真够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著了,
  嗯?没别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没等老张把话说完,就急著往楼上兴师问罪。
   然而,正对著老张对面的房门打开,郭力蓬头垢面、几乎用摔的
  出来,我跟王先生连忙往旁边躲开,免得被一身烟味的郭力扑倒。
  
  
   「你们......刚刚在那边吵什麽?柏彦果然有大家的钥匙?」郭
  力跌跌晃晃地问。
   王先生没有理会,一股劲往楼上开跑,我也没搭腔,只是对著老
  张大声斥责。
   「钥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帐!下个月房租涨你两倍先!」我生气
  说道,跟在王先生後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著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
  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
   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著王先生,我兴奋地踩著每一个阶梯。
   无论大家以什麽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
   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
  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画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麽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
  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
  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
   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
  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画......原先「颖如不在」的计画里,接下来的几
  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
  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後,再与柏彦结盟,然後......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
  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
   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
  郭力跟令狐做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著刚刚爬上楼梯的我。
   「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王先生看著我,微胖的他一
  口气在胸口剧烈喘著。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著右边的房间,左手
  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
  让他有机会跑了。」
   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後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
   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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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41
  
  
  扣扣扣!扣扣扣!
  
  
  老張急切地敲門,想來個英雄救美人。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老張在門外問道
  ,示意對面的王先生一起過來關心,王先生也不是沒有好奇心的傢伙
  ,於是將自己的門關上,不讓探頭探腦的王小妹湊近這件骯髒的大八
  卦,自己站在老張後頭。
  
  
  「賤貨!幹妳娘老雞掰的大賤貨!」男子用出拳的力道甩了陳小
  姐漂亮的臉蛋四、五下巴掌,隨即將陳小姐整個人抱住,用力丟下床。
  柏彥趕緊閃開,避過裸體的陳小姐,免得真的被誤會。於是陳小
  姐亂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樣子十足狼狽,兩邊的臉頰都腫起來了。
  「聽我說,其實我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一種我自己都沒辦法控制
  的......」柏彥慌亂地辯解,只見男子跳下床、一拳朝他的臉上幹下
  去,柏彥眼冒金星,整個人被擊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開開門好嗎?」老張聽出了打鬥的聲音,緊張地快速
  敲門,一旁的王先生作勢要打電話報警,老張搖搖頭。
  我了解老張這個人的。他寧願陳小姐被打死,也不願拿出口袋裡
  的鑰匙進去。嗜愛偷窺的人最懂得保護的,就是自己。
  
  
  陳小姐抓過一件衣服擋在胸前,蹣跚走到門邊,隨即被男子猛力
  扯住頭髮、往後摔在地上,陳小姐痛苦地尖叫。
  「敢開門!門外又是哪個姦夫!」男子大怒,一腳往陳小姐的奶
  子上踹去,陳小姐害怕地躲開,被背脊承受了這一腳。
  柏彥爬了起來,此時的他居然沒有一點憤怒或男子氣愾,他的樣
  子十足十的驚弓之鳥。
  「這位先生,你聽我說,你自己去問樓上那兩個死男同性戀,他
  們昨天才看過我......」柏彥話沒說完,男子又是一拳招呼過來,柏
  彥只好閃開,象徵性地舉手防禦了一下。
  
  
  就在這個間隙,陳小姐不顧赤裸的羞恥,衝到門邊將門鎖打開。
  
  
  「臭女人!」男子狂性大發,掄起拳頭衝來。
  老張大驚,立刻撲向男子,兩人扭打起來。
  「張哥!別留情!他欺負我!」陳小姐這才說出一個完整的句
  子,此時她摸著臉上浮腫的雙頰,羞憤不已。
  「你叫他什麼?!」男子怒氣攻心。
  「你管得著!」老張喝道。
  
  
  老張不愧是教體育的,大概在體專時也學過幾手柔道吧,一下子
  就將男子翻在下頭,一個針對頸子的肘擊就讓男子痛得招架不住,老
  張瞥眼看見陳小姐像隻受虐的小貓全身顫抖躲在櫃子下面,猶憐之心
  頓起。
  「你這混帳!」老張一個下段正拳命中男子的鼻樑,男子避無可
  避挨了這結結實實的一拳,我看了都幫他喊疼。
  柏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自己的立場。
  
  
  「柏彥,你光著身子在這裡幹些什麼?」老張這才發覺柏彥的怪
  異存在,但手底下的十字勒技仍制服著男子,男子掙扎了一下,老張
  一拳再度轟下,男子立刻被重手打昏。
  「他光著身子躲在我的床底下,老張,你幹嘛把......」陳小姐
  哭道,但言語中諸多不忿。
  「喂!柏彥!你怎麼會有陳小姐房間的鑰匙!」老張大聲吼道,
  粗大的聲音示意陳小姐不要把話說完。
  柏彥委屈地說:「我沒有鑰匙啊?我其實有另一個人格,他只在
  我睡覺時出現......而且,他常常這樣脫光衣服跑來跑去,好像會穿
  牆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陳小姐尖銳地大叫,抗議著這荒謬絕倫的強辯之詞。
  
  
  「要打電話報警嗎?」王先生在一旁囁嚅道,眼角一點都不敢掠
  過赤裸的陳小姐。
  「不用了,這裡有我,行了!」老張正氣凜然說道,朝著昏過去
  的男子又是一拳,男子哇哇大叫醒來,老張隨即架住男子走到門外,
  大喝:「滾蛋!你這打女人的畜生!」隨即將男子的衣服跟褲子亂撿
  一通,丟到門邊。
  男子眼見不敵,大吼一聲:「賤貨,明天到公司我照樣見一次扁
  一次!」說完,立刻撿起衣服褲子走下樓,在樓梯間狼狽地穿著。
  
  
  而此時,郭力正呆晌在浴室門外,臉色冰冷。
  堪稱今晚最經典的畫面。
  
  
  浴室裡的令狐消失了。
  郭力的皮箱剛剛已擺在地上,裡面的各種器具一字排開,顯示出
  他的計畫周詳。
  帆布袋、手術刀、短鋸、口罩、手套、石灰粉、雨鞋等等。
  但就在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浴室的門的瞬間,一切的計畫
  都灰飛煙滅。
  
  
  我在螢光幕前,靜靜地欣賞郭力的黑色西裝褲上,尿水慢慢暈開。


  
  楼下的房客 42
  
   两幕精彩绝伦的电影场景同时在这栋楼放映著。
   一幕,是错综复杂失控不断的惊悚片。
   一幕,是荒谬与阴谋重重的恐怖战栗。
  
   王先生回到自己房间,索性关上门不再理会。但好奇心被勾引起
  来的他,其实正贴著门倾听著门外的动静。
   「说!你怎么会在我床底下!是不是他把钥匙给你的!」陈小姐
  歇斯底里地对柏彦尖叫,指著老张。
   「我怎么可能给这小子?我为什么要给他?」老张又急又怒,陈
  小姐居然泄漏他的秘密。
   柏彦遮住重要部位,拼命摇头:「我哪有你房间的钥匙!再说,
  如果我要偷窥,刚刚我干嘛要跑出床底下?」
   陈小姐抓狂了,她一口咬定是老张给的钥匙,大叫:「你这个变
  态!你这个变态!」立刻抓起枕头往老张脸上丢掷。
   老张无奈地抓过枕头,一脸质疑走向柏彦,喝道:「小鬼,今天
  你在这里把话给说清楚,不然我叫警察来抓你!告死你!」
   柏彦气也上来了,大吼:「要告你不是你来告!干!要打架我还
  怕你!」
   老张正想动手时,陈小姐捂著耳朵大哭:「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
  去!滚出去!我明天就把门锁换掉!你们通通都是大变态!」
   老张百口莫辩,但柏彦听到陈小姐叫他滚,正是求之不得,立刻
  裸著身子快步往楼上跑,而老张趁著柏彦跑走,立刻轻轻关上门,蹲
  在发抖的陈小姐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著。
  
   陈小姐这种贱女人在大惊大怒,特别是在被海扁一顿后,其实是
  脆弱的要命,我虽然听不见老张在安慰什么,但我猜想是在为自己分
  辩。而陈小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股劲的嚎啕大哭。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上堵住裸奔的柏彦趁机好好嘲讽一番。
   因为。
  
   郭力已经站在走廊上,像个稻草人虚无又实际地存在。
   「干!看三小!」柏彦愤怒大骂,用跑百米的速度朝住在三楼的
  郭力奔来。
   「等等......」郭力两眼无神,拦下了柏彦。
   柏彦在郭力面前已有两次出糗的经验,而且他的屁股也不知道是
  被郭力还是令狐中的谁给搞过,或是两人都曾上过他,只见羞愤不已
  的柏彦暴怒朝郭力的脸上轰了一拳,大骂:「干你娘的死同性恋!」
   错乱中的郭力并没有意思闪开这一拳,他完全承受下柏彦的愤
  怒,鼻血都喷到柏彦的脸上。
   「柏彦......我......我问你,令狐他......」郭力浑然不觉得
  痛,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柏彦说道:「他在哪里?」
   柏彦一听,更是愤怒交加,以不可思议的大吼咆哮道:「关我屁
  事!给我滚开!」
   郭力跪了下来,抱住柏彦的大腿说:「我知道是你,令狐他一定
  把钥匙给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
   柏彦一个拐子,居高临下朝郭力的头顶撞下,郭力却茫然继续问
  道:「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谈,你既然这么做,一定准备好交换的条件
  了是不是?告诉我,条件是什么?」
  
   一个柏彦内心的创疤如此紧抓著他的大腿,令柏彦既愤怒又畏惧
  ,我看见一双害怕不洁的眼神呼唤著两个拳头,对死缠不放的郭力一
  阵乱殴,但郭力只当作是情人姘头的报复之一,心甘情愿地承受下来
  ,完全没有放开柏彦的意思。
   「带我去看他,好不好?我只想要回令狐,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
  你......」郭力又哭又哀求的,弄得柏彦心烦意乱。
  
   是时候了。
   我打开门,慢条斯理地走下楼。
  
   「啊?」我假装惊呼。
   柏彦窘迫地看著我,郭力也顿然醒觉,放开了柏彦。
   「这样不好吧?走廊上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要搞也得进房间
  吧?」我沸然不悦。
   「干!臭机八!」柏彦气冲冲地踢了郭力一下,闪过我跑到楼上
  去。
   我叹口气,看著颓然坐在地上的郭力。
  
   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尿臊味一地。
   郭力两眼空洞地看著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他已经濒临崩溃了。满脑子所想的,恐怕都是「柏彦到底在盘算
  什么?他想要我的什么才肯放我一马?」这类的问题吧。
   「失恋总有失恋痛,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叹口气,扶起了郭力。
   郭力胡乱点著头,无精打采。
   我摇摇头,说:「自己保重啊,天大的事都能给熬过去的。」
  
   郭力闭上眼睛,示意我不要理睬他。
   我转过身,扭曲的笑容绽放开来。
   我得回到电视机前,今晚还有好多奇怪的午夜电影可看哩。
  


  
   樓下的房客 43
  
  
   柏彥連續兩個晚上遭遇到極大的、不知所以然的挫敗後,甩上門
  的力道完全具體化他內心的恐懼與憤怒。
   砰!
   他的背靠在門後,疲倦地慢慢滑下、滑下。坐在地上,像隻全身
  白毛都被剃光的乾瘦綿羊。
   兩隻手插進他蓬鬆的頭髮中,柏彥柔弱無力地抓著腦袋,撕著。
   這一切,已經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力跟控制力,第四度空間的魔幻
  身影鬼魅般席捲了柏彥的神經。
   「幹!幹幹幹幹幹幹幹!」柏彥的眼淚終於決堤,在咒罵聲中傾
  瀉而出。
  
  
   然後。
  
  
   柏彥跳了起來,大叫一聲。
  
  
   他的視線正好對準了床底下,那一隻蒼白又粗壯的手臂。
   剎那間,柏彥獨處時應然的脆弱又重新快速蛹化,無處宣洩的情
  緒頓時化作憤怒的外衣。刺蝟般的外衣。
   他站了起來,大罵:「死同性戀!滾出來!滾出來!」
  
  
   令狐當然沒辦法滾出來。
   屍體一向是默劇的最好演員。
  
  
   「我叫你滾出來!」柏彥聲色俱厲,大步踏前,一把抓住令狐裸
  露在床外的大手。
   一拉!
  
  
   眉頭皺了一下,又在瞬間斷裂。
   「啊!」
   柏彥拼命尖叫了幾秒。
   然後吐了一地!
  
  
   令狐歪歪斜斜地、半身躺在地上,兩眼瞪著天花板。
   不知哪裡來的蒼蠅在令狐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爬行,胸口上明晃晃
  的尖刀倒映著柏彥嘔吐的模樣。
   「這......」柏彥搖搖欲墜,想發出一點聲音,喉嚨卻立刻被不
  斷上湧的穢物噎住。
  
  
   此時的他在想些什麼呢?
   在想另一個自己在什麼時候殺了令狐嗎?
   聯想到了剛剛郭力近乎瘋狂的哀求嗎?
   另一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郭力略窺一二呢?
  
  
   柏彥吐到雙腳無力,跪了下來。
   他的臉色灰白得可怕。
   前幾次靈魂易主不過是讓自己出糗、挨揍,今個兒卻闖出了大禍。
   殺人大禍。
  
  
   扣扣扣!扣扣扣!
   郭力在柏彥的門外急促地敲著。
   身為學者的他可不會相信殭尸這一回事,所以他的腦袋裡的邏輯
  運算結果,唯一的答案直指「與令狐相好」的柏彥。只有他,才可能
  擁有鑰匙。
  
  
   柏彥看著房門,無辜者與畏罪兇手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時眩化
  在他的臉上,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一點想法都沒有,跟
  已經作好「條件交換」準備的郭力迥然不同。
   「幹!你到底要做三小!」柏彥隔著門罵道,但語氣卻頗為氣餒,
  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柏彥你先開門,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求求你了!你說什
  麼我都答應你!」郭力以為自己全處於下風,幾乎要哭出來了。
  
  
   郭力心中一定抱著很大的希望,所以才死纏活賴在柏彥的門口。
   「沒錯,如果柏彥真要害死你的話早就報警了,他扣著令狐的屍
  體不放,肯定是對你有所圖謀。既然有所圖謀,基本上你就安全了,\r
  只是扮可憐求人,這一點禮節都不可少。」我聰明絕頂地旁白。
  
  
   「吵什麼!你在說什麼我通通不知道!」柏彥開始進入狀況,「
  否認到底」看來是他目前的策略。
   一個重要關係人在門外亂吼亂叫,的確會使一個錯以為自己殺了
  人的蠢貨陷入策略崩潰的死地。
   柏彥就是這樣。
   但我懷疑,就算給他一整天好好靜下來思考,柏彥這死大學生又
  能做出什麼英明的決定?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只求你別讓我一個人悶著,何況這件事說
  起來,也是因為你跟他起的頭,我才......我在門外等你!」郭力發
  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警覺到對面住了穎如(他並不知道穎如出門
  未歸),於是閉起該死的嘴巴,臉色冷靜不少。
   柏彥咬著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雙頰。
   仍舊是赤裸著身子的他站了起來,果斷地將冰冷的令狐重新塞進
  床底下,然後將一堆雜物、鞋盒通通擋在令狐的屍身外,一點縫隙都
  不留。
   然後,柏彥胡亂抽了幾十張衛生紙將地上的穢物擦掉,走到浴室
  將自己的雙手徹底洗了個乾淨。一邊洗著一邊啜泣,一點男子漢的樣
  子都沒有。
  
  
   而郭力,情緒低落地坐在柏彥門口,全身散發出比屍體還要徨然
  、還要腐敗的氣息。
   昨天,郭力死了最親密的愛人,跟自己的良心。
   而今天,郭力連靈魂都枯萎了。
  
  
   一個屍體,兩個兇手。如果我不算在內的話。
   遊戲正要開始好玩起來。
  
  


  
   樓下的房客 44
  
  
   讓我們把鏡頭帶到陳小姐跟老張的互動上。
  
  
   陳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見識到男人的拳頭吧,她這膽小鬼坐在地上
  哭個沒完,連我都想給她幾拳,而老張卻頗有耐性地揉著她剛剛被毆
  打的奶子,細聲安慰著。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信任到底被從床底下鑽出來的柏彥摧毀了多
  少,但我相信,也許他們之間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狗屎信任。
   幹過一天的炮又怎樣?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種鬼話奇談在擁有豐富性閱歷的陳小姐身上
  絕不可見。
  
  
   對於口口聲聲安慰她的老張,陳小姐的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呢?
  
  
   陳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張微笑。
   「張哥,我只問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陳小姐看著地上,心
  平氣和地說。
   「我發誓,這件事跟我無關。」老張連問題都沒聽,就連忙舉手
  否認。
   「張哥,柏彥是不是你叫他躲在床底下的?」陳小姐一個字一個
  字慢慢說道,她完全不看老張的臉,也不理會老張在她胸部上不斷游
  移按摩的手。
   「我做這種事幹嘛?我有什麼好處?」老張想當然爾地說,一點
  也不遲疑。
  
  
   「當然有好處。」我翹起二郎腿,聳聳肩笑道:「不管是花錢也
  好,唆使也罷,你用柏彥這個小棋子就可以輕輕鬆鬆將陳小姐的男友
  送走,這樣一來,你不就可以一個禮拜多幾個晚上,好操死淫蕩的陳
  小姐嗎?」
  
  
   陳小姐點點頭,不發一語。真不知道她點頭的意思為何。
   「寶貝,妳不相信我?」老張有些慌了。
   「你知道那個男的一個月給我多少錢嗎?」陳小姐語氣冷冰冰的。
  
  
   嗯,好問題!這個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張錯愕地看著陳小姐的側臉。
   「多少?」老張有些不悅,覺得自己被看扁了。
   「三萬。」陳小姐閉上眼睛。
   老張一愣,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三萬。」陳小姐好像以為老張沒有聽清楚,冷淡又緩慢地重複
  了一遍。
   老張有些動怒,說:「我聽見了。」
   陳小姐張開眼睛,嘴角微微捲了起來。
   「你一個帶田徑隊的,一個月能有多少?又能給我多少?你以為
  只憑你那玩意兒就能上我的床?」陳小姐輕蔑笑道。
   老張的臉色大變,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原本搓揉著陳小姐豐滿奶子的雙手,嘎然停了下來。
  
  
   「滾。」陳小姐語氣平淡,好像身旁的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戲子,張無忌他娘臨死前的一番見解果然別有見
  地。
  
  
   老張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離婚嗎?我好像沒跟妳提過。」老張有些哀
  傷地說。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間?有沒有錢?有沒有信用卡?」陳小
  姐盡情地發洩,用女人最擅長的方式。
   陳小姐終於轉過頭,正眼看著被冷眼冷語逼到牆角的老張。
   突然。
  
  
   陳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為家暴。」老張站了起來,舔了舔拳頭上的血。
  
  
   開門,走了出去。
   留下昏迷不醒的陳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擴散的鼻血。
  
  
   「來賓掌聲鼓勵。」我瘋狂鼓掌,大拍桌子:「一個燈、兩個燈、
  三個燈、四個燈!勝利者老張請登上衛冕者寶座!」
  
  


  
   樓下的房客 45
  
  
   今天是禮拜六,郭力殺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彥「殺死」令狐的第
  二天。
   早上九點,徹夜未眠守在柏彥門口的郭力終於垂著頭、呼吸凌亂
  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點,郭力被好心的我喚醒,將神智迷濛的他
  勸回自己房間睡覺。
   「失戀了就再找嘛!何必讓年輕人為難呢?」我是這麼說的。
  
  
   而房間裡的柏彥始終不敢踏出房門一步,我想他是恐懼被郭力在
  門口堵到,然後被一連串的問題擊倒。在他做好所有準備之前,他必
  須強迫自己在房間裡休息、沉思。
   但談到休息又豈是那麼容易?柏彥不敢睡在有一具屍體的房間裡。
   他幾乎徹夜念著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
  等滿天仙佛的名號,更從網路上下載了往生咒經文,戰戰兢兢地跪在
  床前不斷唸頌,唸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著床底下發呆,不知道下一
  步該做何打算。
  
  
    因為是週末,老張今天不必去學校教課,也不必去帶田徑隊。那
  樣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張早起去晨跑,一個小時後才回到他的房間睡回籠覺,就跟以
  前一樣。而老張回來、經過住在他樓下的陳小姐房間時,還特意用腳
  踹了房門一下。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張豪邁奔放的右直拳命中的陳小姐,一大早就
  被老張踹醒之後,遮遮掩掩戴了頂帽子和墨鏡出門,跑到藥局買了罐
  藥膏跟紗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間。照這種情形來看,陳
   小姐是要在家裡閉關兩天養傷、好恢復她姣好的面容了。
   最後,陳小姐打了通電話請鎖匠過來換鎖。
   我猜想,這半年租約過後,陳小姐是走定了。
   又說不定,陳小姐過幾天以後找到新的地方就會離開。
  不過沒關係的,預言會實現的很快,在所有人離開這裡之前都脫
  離不了關係。
  
  
   今天是假日,但對王先生來說可不是輕鬆的時光。
   王先生兼了好幾份業務工作,現在的他應該正在某個鬼地方推銷
  不實用的教學光碟、或是可以吸起保齡球的恐怖吸塵器,每次都要搞
  到下午三、四點才會回來。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個週六跟週日上午都會乖乖去對面的兒童美
  語上課,然後中午放學後,才會去轉角的好口味麵攤打包一碗乾麵還
  是什麼的回來吃飯,一邊做功課、一邊等王先生回來對她再接再厲的
  意淫。
   有時候王小妹功課寫完了,她也會去對面敲門,找陳小姐一起看
  電視吃零食,如果陳小姐沒有在吸別人的老二的話。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來一場奇遇記了。
   我冷笑,就像電視劇裡的壞人劉文聰一樣。
   不管王小妹遭遇的過程多麼歧異,我都有不同的劇本將預言導引
  到相同的結果上頭。這是一個好導演應該做的。
  
  
   我轉過頭,看了看躺在我房間床上的王小妹,她睡覺的樣子真是
  可愛,小小的俏臉紅通通的,細細的呼吸聲有條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
  伏著。
   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親親她粉紅色的小乳頭,摸摸她一絲
  不掛的白色肌膚。王小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美人,大美人。
  
  
   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拿著粗繩將王小妹扎扎實實地綁好,還特別突顯出她剛剛發育
  中的美好乳房和渾圓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強調童年綺夢與深邃幻境的
  前衛裝置藝術。
   我低下頭,與她一陣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後,我在王小妹的嘴
  裡慢慢吐了一口膿痰作為道別的紀念,然後拿起強力膠布封住她的小
  嘴。
   意猶未盡地,我用手指輕輕彈了她軟不溜丟的小乳頭。
   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與這樣的美人胚子相處都能克制住一
  個單親父親理所當然的慾望權力。
  
  
   「到底還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對付一個小孩子,手段當然輕鬆寫意。
   趁著王小妹放學回到這裡,打開房門的瞬間,守株待兔的我立刻
  拿著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從門後摀住她的口鼻,只消兩秒,王小妹
  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樣乖乖軟倒在我懷裡。
  
  
   我看著螢光幕。
  
  
   老張自美好的回籠覺醒來已經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著望遠鏡偷
  窺對面大樓的住戶已足足三個小時。
   大概是這兩天老張的性慾已經徹底被陳小姐撩撥起來,他偷窺時
  的表情顯示出意興闌珊的蕭索。他大概正在哀嘆自己昨天被誤會的衰
  運?天知道。\r
   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張現在應該在陳小姐的床上施展他的
  肉棒神技吧?
   下午兩點,一直喝著床底下珍藏的過期牛奶的老張,肚子終於餓
  了。
   老張摸著肚子走下樓,經過陳小姐的房間時,老二大概又癢了起
  來,試探性地將鑰匙插在鑰匙孔轉了轉,發覺門鎖這麼快就被換掉了,
  於是朝著房門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麼!」陳小姐憤怒地朝門外咆哮。
  
  
   老張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房門比了個中指後,便快步下樓出門。
  
  
   「輪到我了。」我抱起赤裸的王小妹,走進升降梯。
   鏽蝕的柵門鏘鏘鏘關上,惡魔的影子在小小的空間裡妖異地祟動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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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36
  
  
   後來,老張回來了,提了一袋滷味進了陳小姐的房間,陳小姐拉
  著她的新姘頭不停聊著令狐跟郭力在樓上大吵的事,老張嘖嘖稱奇,
  然後一隻手死命揉著陳小姐的奶子。
   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寫功課的王小妹的種種問題,例如同性戀是
  怎麼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還要王小妹以後別跟郭
  力跟令狐主動說話。
  
  
   當然,以後王小妹想找令狐說話,那還真是不容易。
  
  
   郭力「錯手」殺了令狐。
   幸好是郭力活了下來,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計畫趣味程度就會驟
  降不少。
   這一定是瘋狂的想法開啟了我腦袋裡的預言能力。
   而此時,我從螢幕中看著神情滯澀的郭力,他已足足發呆了半個
  小時。
  
  
   年輕力壯的情人兒尚未閉眼,一雙無神無眸的眼珠子看著天花板。
   情感豐沛的令狐,他在錯亂的情緒中,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他的愛
  人,而他的愛人也不負所託,在那個瞬間,郭力沒有絲毫猶豫。
  
  
   就這樣。
   有事業,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兒子女兒的郭力,錯手將一
  把利刃捅進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著令狐蒼白的臉龐,那是他熟悉的、情慾交織的線條,但
  郭力一滴眼淚都沒有。他所受到的驚恐壓倒性吞噬了其他多餘的情
  緒。
  
  
   後悔嗎?
   一個被嚴重侮辱的人如果會後悔,那一定就是一頭屍體直條條的
  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現在一樣。
   但後悔之後要怎麼處理,就跟後悔與否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一個人,在這個社會中所受到的種種訓練,心靈上的、教育上的、
  涉獵上的、娛樂上的、體能上的,此般種種訓練的結果,在這種極端
  的情境中最能體現出來。
   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究竟還能夠蛻變到什麼程度,就看現
  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盡頭之外的峰迴路轉。
   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來,將令狐的屍體搬到浴室裡,然後將身上的血跡反
  覆洗乾淨,拿起溼淋淋的拖把,將臥房地板上的血跡處理妥當。
   然後,郭力打開衣櫥,挑了件顏色相似的襯衫穿上,又回到床上
  坐著。
   他眉頭深鎖地盤算著什麼,時而鎮定地緊握拳頭,時而搖頭哭泣。
  
  
   「地板上的血跡,警察還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殘餘的化學反應
  。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鹽酸刷過一
  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學檢驗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鹽酸擦拭地板,
  這個動作本身就非常可疑。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台灣的警察再怎
  麼辦事不力,也懂得做點基本工夫。」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郭力。
  
  
   郭力茫然環顧房間四周。
  
  
   「想棄屍的話,你沒有大到可以裝下一個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
  郭力這麼粗壯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點結束營又的愛買購物
  廣場買一個回來,不過警察在發現屍體之後,一定會調查裝載屍體的
  行李箱購買資料,然後調出賣場的監視錄影帶。這點我明白,你也明
  白。」我摸著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夠想出來的點子。
  
  
   郭力攤開手掌,顫抖著。
  
  
   「分屍再棄屍的話,你沒有經驗,也下不了手,就算嘗試動手也
  砍不了幾刀,如果一定要這麼做,也不能現在硬幹,要等到血凝固之
  後才可以動手,免得血噴的到處都是,到時候現場反而容易留下各種
  線索。這點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時的郭力,在這麼倉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
  九成九會去自首。
  
  
   但,我可不能讓他這麼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勵一下,需要時間沙盤推演一下。
   這件事沒什麼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誰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命案
  啊!
   於是我撥了通電話。
  
  
   電話鈴聲大作,郭力像一隻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
   看著電話,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氣。
  
  
   「喂?請問是郭先生還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問。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聲音有些乾澀,但還算鎮定。
   「沒別的事,只是剛剛你們吵的有點大聲,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
  知道的嘛,現在已經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現在......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已經......」郭力
  猶疑不決,臉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關心你們一下嘛!」我笑笑,說:「那郭
  先生早點睡吧,不打擾了。」
   「嗯,嗯,謝謝。」郭力掛上電話,頹然坐在床上。
  
  
   我看著郭力。
   只要開始說謊,謊言就停不下來。
   尤其是一個有地位的大學教授,他絕不能夠被他的妻兒發現他的
  雙性身分,也絕不能夠在警方與媒體一次又一次的尖銳詢問下,將謊
  言編織成另一個動機、另一個樣子,以隱瞞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繼續說謊吧。
  


  樓下的房客 37
  
  
   郭力站了起來,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鎖上。
   我趕緊衝下樓去,在一樓的客廳攔到了即將離去的郭力,假裝我
  正要出門買宵夜。
   郭力看見我,僵硬地笑笑,一臉的抱歉。
   這種演技勉強合格了。
  
  
   「郭先生,這麼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嗎?」我打招呼。
   「是啊,剛剛跟令狐有些誤會,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
  郭力嘆口氣。
   「郭先生......」我壓低聲音,一手搭著郭力的肩膀說:「不是我
  在打小報告,不過......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常
  常會跑到住四樓的那個死大學生的房裡,常常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有
  時候是那個死大學生下去找他,兩人好像挺有話聊的......馬的,連我
  都看不過去了。」
   「是嗎?」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恙怒。
   「你們最近是不是有點疏遠了?」我關心地問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誤會......誤會總會慢慢解開的。」郭力的語氣有些勉強,但越來越
  有說謊的架子了。
   「這樣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說:「上次我在走廊
  上遇見令狐弟,聊了一下,他還說他想一個人搬離開這裡,那可嚇了我
  一跳啊,他不住了,難道你還會住下去?這年頭房間要重新租人還真不
  容易,我當然希望你們長長久久囉!」
  
  
   郭力有些震驚,但臉色隨即平緩下來,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是啊,快點把握機會吧,依你的聰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確這麼想過,他說他想跟我分開,嗯......
  一個人到別的城市生活,畢竟我有個家,他沒有,令狐會這麼想也有
  他的考量,我想,唉,兩個人在一起也有幾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
  ,剛剛為這件事跟他發脾氣,實在是我不好。」郭力嘆口氣,神色已
  經十分和緩。
   「也是,也是,畢竟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令狐弟想要一個人
  到外頭走走也不是什麼壞事,年輕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
  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開門,我跟在後面。
   「對了,令狐累了一天,現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別找他聊我們的
  事了,我明後天再來。」郭力轉過身說,一副體貼入微的模樣。
   「我知道。」我點頭笑道。
  
  
   郭力發動停在外面的車子離去。
   我一邊走著,一邊滿意的笑著。
  
  
   人是經不起引誘的。
   亞當跟夏娃會啃蘋果,絕不是因為蘋果看起來很好吃。
  
  
   郭力這一走,始終都會回來的,就跟他說的一樣,他必須在屍體
  還沒發出味道的明後天回到房間,將「已經去其他城市到處走走」的
  令狐處理妥當。
  
  
   然而,郭力這種高級知識份子,這種警匪偵探片看多了的高級知
  識份子,會如何為命案善後呢?
  
  
   或許,郭力會壯起膽子,將令狐的屍體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
  後包一包,拿去焚化爐之類的地方,高溫烘烘烘,變成連DNA都沒法子
  留下的骨灰細粉。
   令狐從此人間蒸發。
  
  
   或許,郭力會搞來一個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堅固的大帆布袋,
  將令狐載到深山裡埋了,然後在屍身潑灑石灰。留下購物記錄的行李
  箱只要不跟屍體一起丟掉,什麼線索也不會留下來。
   令狐從此成為一具荒山野嶺的枯骨。
  
  
   這讓我想起朱延平難得導的一部好電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搶錢不難洗錢難,殺人不難挖洞難。」這是該電影的中心思想。
   台灣一年大約有十萬個失蹤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浪,但卻從未留下死亡記錄。他們消失了。
   要想殺人卻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後,而不是將屍體草率往海裡
  一扔,潮一漲,一個「被殺」的屍體就會給沖上岸,或是胡亂把屍體
  載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丟,農夫或晨跑客遲早都會發現一具「被殺」
  的屍體。
   既然是「被殺」,於是「殺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風險,只
  要不是無動機殺人,被殺者與殺人者之間就一定有無數條「社會關係」
  的線牽繫著。
   所以,我必須語重心長的提醒大家,一個優秀的犯罪者,只能讓
  一個人失蹤,卻不能讓一個人「被殺」,這才能脫卻被發現的風險。
  
  
   屍體不是拿來「棄」的,而是拿來「焚」的,或「埋」的。
   勤勞一點總沒有錯,中國人的優點。
  
  
   也許,郭力也看過這電影,也許沒有。
   郭力說不定已經在腦袋裡盤算哪裡是一個非常好的埋屍地點,他
  明天在某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掘了個超級深坑,然後後天將赤裸裸的令
  狐裝在行李箱,載到埋屍點。行李箱打開,呼咚一聲摔將下去。
   誰找的到?說不定幾年以後屍體居然被考古學家挖出來了,還會
  說是布農族還是什麼族的古老墳地咧!
   更何況,要是警方到這裡查起失蹤人口來,郭力也可以拉著我證
  明,令狐的確說過要去外縣市走蕩走蕩。
  
  
   郭力真不愧是冷靜的知識份子,我稍微一引導,他就完全發揮出
  優秀的潛力。
   盡頭跟郭力之間,開始有段距離。
  
  
   我看著車子隱沒在黑壓壓的街角,似乎可以從輪胎與地表的輕微
  摩擦感覺到方向盤上,郭力那雙逐漸穩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風從藍色的月亮表面吹來,街燈忽明忽滅,慘青色的光
  印在我的臉上。
  
  
   「但,那又怎樣?」我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可是房東啊!


  樓下的房客 38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間裡,打開電視的種種畫面,但我的心仍舊停留在剛剛
  的歡愉裡。
   與郭力的交鋒,我無疑是占盡上風的。
   一個堂堂東海大學的知名教授,就這樣被我,一個大學被退學的
  中年男子,玩弄於鼓掌之間,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給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張沒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就睡在陳小姐的床上,
  光是我坐在電視機前的時候,當體育老師的老張就一連幹了陳小姐三
  次,自以為在拍A片似的。
   這對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沒想到惡魔預言的齒
  輪,很快就會卡著他們一起滾動了。
  
  
   而滾動的核心軸件,仍然是我精心設計的穿牆人,柏彥。
  
  
   深夜,柏彥忿恨地甩上門後,我就聽見像噴射機一樣的引擎聲劃
  破安靜的小巷。
   二十一世紀的死大學生,大學錄取率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
  學生,哼,他們的心理素質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絲結繭的蠶
  寶寶,絲越吐越多,身體卻越瘦越小。
   國小三年級時,我將養在鉛筆盒裡、正在結繭的蠶寶寶,用自動
  鉛筆戳來戳去,然後再將牠吐的絲不停破壞再破壞,最後牠什麼屁也
  沒結成,身子卻變得枯黃孱弱,縮成一團後慢慢殭死了。真不能撐。
   說遠了。
   像柏彥這種專門敗壞大學素質的爛貨,就連發洩屁股被幹穿這種
  事,也要騎著將消音器拔下的機車在深夜裡擾人清夢才能達成。無論
  如何都要麻煩別人的社會敗類。
   又說遠了,每次提到柏彥,我總不免多罵幾句。
  
  
   柏彥一出門,我就開始行動。
   我拿了一個大黑色塑膠袋,打開柏彥的房門,將強力安眠藥倒進
  他沒喝完的可樂裡(人真的不能養成習慣,否則不論是好習慣或是壞
  習慣,通通都是顯而易見的致命傷,這一點穎如倒是個出人意表的佼
  佼者),然後再去郭力的房間裡,將逐漸僵硬的令狐抬進袋子裡,仔
  細將塑膠袋的封口打了兩個結。
  
  
   我頑皮地吐吐舌頭。
   郭力發現浴室裡的屍體憑空消失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慘絕人
  寰的經典表情?
  
  
   我在走廊上再三張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重的要死的令狐拖進
  升降梯裡,按下「上升」。
  
  
   喀拉!
  
  
   這老舊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還是下降,速度都是驚人的慢,那
  種金屬吱吱吱吱的嘶咬聲挺刺耳,配合著這折磨人的聲音,要穿鑿附
  會說這升降梯有十個鬼怪傳說,誰都會信的。
  
  
   升降梯裡的時間極緩慢,與我在監視器裡觀察到的時間截然不同
  ......
   在密閉空間裡跟一具屍體獨處這種事,原本光是想起來就會令我
  反胃,但現在真的在這小小的金屬空間裡發生了,我卻連一點畏懼的
  感覺都沒有,跟我闖進穎如房間裡跟那具半死不活的準屍體面對面的
  經驗比起來,我簡直是大跳躍的成長。
   我低頭,踢了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是軟是硬的塑膠袋,嘗試笑一
  下。
  
  
   這個時候笑,應該是超酷的,就像是個深明哲學的職業殺手。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臉龐的酒渦就是沒辦法漾起來。
   說到底我還是有點人性的?
   當我可以踹著屍體笑出來的時候,我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
  王了吧?
   不,我從沒見過穎如在房間裡作弄別人時,曾經笑過那麼一下還
  是怎麼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如果殺人沒辦法讓穎如開心的話,真不懂她為什麼要無端端殺人?
  
  
   我一邊想著這個無聊的問題,老舊的升降梯喀拉一聲,青綠色的
  金屬柵欄緩緩朝左邊打開,我正打算拖著令狐走出門時,抬起頭,卻
  赫然發現許久未交鋒的穎如站在門外,手裡也拎著一只沈甸甸的黑色
  塑膠袋。
  
  
   那只溼淋淋的黑色塑膠袋,我看得可久了。
   早不丟晚不丟,偏偏在這種要命的時候跟我碰頭。
   一定是升降梯的金屬聲將剛剛熟睡中的穎如喚醒。
   一定一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房東先生,這麼晚,丟垃圾嗎?」穎如淺淺的笑。
   「是啊。」我報以溫馨的微笑:「我喜歡晚上丟垃圾。」
   「丟垃圾應該往下吧?」穎如笑笑,拖著塑膠袋走進窄小的升降
  梯。
   「嗯,我這個人高深莫測吧,哈哈。」我哈哈一笑。
   說也奇怪,可能是我明白知道穎如手中的塑膠袋裡同樣也是具屍
  體吧,我的心中竟然沒有掠過一絲驚恐。
  
  
   喀啦。
  
  
   柵欄拉開。
   我冷靜拖著令狐走出升降梯,這時我發現沒有經過截肢的屍體令
  黑色塑膠袋裡突起的樣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
  
  
   但那又怎樣?
  
  
   我停下腳步,趁升降梯還沒闔起來前轉過身去。
   「對了,妳袋子裡裝的是什麼啊?怎麼味道有點臭?」我故意皺
  起眉頭。
   「沒什麼,廚餘而已。」穎如笑笑,柵欄喀喀喀闔上。
   「我還以為是屍體呢。」我故作輕鬆地開玩笑,看著穎如的俏臉
  隨著緩慢往下的升降梯,慢慢下沉。
  
  
   然後消失。
  
  
   我打開房門的瞬間,發覺自己握在銀色門把上的手,竟然興奮地
  顫抖,一時之間停不下來。
   在我的啟蒙老師面前,這次的黑暗交鋒我竟沒有屈居劣勢。
   我奮力踢了令狐一下。
   碰!正中腦袋。
  
  
   進了房間。
  


  樓下的房客39
  
  
  
  故事講到這裡,你們這些整天都在處理這種事的人,難道會看不
  出我接下來想做些什麼?
  可笑啊可笑,難道你們都是混吃等死的廢渣嗎?
  要不,就是我已經不是凡人了。
  
  
  看著躺在房間角落的黑色塑膠袋,令狐用一種類似胎中嬰孩的姿
  態在裡面蜷著。我不曉得這種姿態算不算安詳,但我猜想死掉的人應
  該沒什麼感覺,於是我又往塑膠袋上踹了一腳。
  真夠硬的。每個人死掉以後都變成了硬漢。
  
  
  柏彥到了中午才回來,我被他的重重的甩門聲給驚醒。
  一個好吃懶做的死大學生多一點憤世嫉俗總是好的,看起來會像
  樣點,批判社會的文藝氣質假象。
  我看著電視螢幕裡的他,臉上多了點傷口,嘴角都腫了起來。不
  曉得去哪裡跟人打架,發洩體力去了。
  
  
  「那麼多精力,不會去耕田啊?」我嘲諷。
  
  
  柏彥一邊喝著可樂,一邊在電腦前玩「榮譽勳章」射擊遊戲,慢
  慢的,在烽火驚險的諾曼第奧哈瑪海灘中,柏彥的腦袋終於砰一聲撞
  在鍵盤上。
  戰鬥的畫面並沒有隨之停頓,碉堡裡的重機關槍將柏彥的虛擬化
  身射成一團爛泥。
  
  
  「action!」
  
  
  在我行動之前,我先說說其他人的世界。
  這是一個八度空間的世界,說了這麼久,你們也應該學著將視野
  放到八個空間裡。
  
  
  王先生跟王小妹一早就出門了,無妨,今天沒他們的戲份。
  其實我挺佩服王先生的,他每天晚上都來一粒春藥,卻可以堅挺
  著老二睡大覺,甚至不需要去浴室偷偷打槍發洩慾望。他只是緊緊抱
  著他可愛的女兒蠕動著,然後忿恨地睡著。
  不過,我竄改了預言的內容,有新的劇本等著王先生去詮釋,新
  的角色應該會更適合他。
  
  
  經過昨天馬拉松賽式的做愛後,今早陳小姐跟老張一齊走出房門
  ,不過他們倆並沒有如膠似漆黏在一起出現,而是一前一後穿過客廳
  ,鬼鬼祟祟地不得了。
  今天陳小姐照例是要帶高個子的男朋友回家過夜,所以老張應該
  還會安分待在自己房裡。
  當然,我行動時已經不需要害怕老張突然蹺課回家,他暫時沒有
  這方面的需求。
  不過我要強調的是,聽著,老張之所以被我賦予「侵入」的能力
  ,不單單是利用他想要幹女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偷窺」的黑暗
  興趣。
  而這棟樓,還有一個女人。
  是,我承認,我是不希望老張太早殺進穎如的房間,不然事情會
  少了很都樂趣。不過他要是這麼做,我也不反對。
  
  
  穎如呢?
  她從昨天晚上出去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穎如一直都不在我的劇本之內,她是個隨時暴走的脫線演員還是
  隔壁攝影棚裡的大牌演員,總之,我連她這次回家會不會帶新的戰利
  品回來都不知道。
  但我可是很期待,就像在聖誕節深夜不停張望著門板上大襪子的
  小鬼。
  
  
  郭力,這個場景的主角之一,我想此刻的他應該還在某個偏遠的
  荒山中挖洞,不然就是在儲備夜間行動的工具與體力,以及至關重要
  的「計畫」。
  計畫,是實踐之母。
  
  
  總之,現在我應該是通行無阻了。
  於是,我拖著沉重的令狐,來到柏彥的房間。
  柏彥的口水都流到鍵盤上去了。這次他甚至沒有機會留下任何跟
  「另一個人格」溝通的訊息就昏睡過去。
  
  
  我打開塑膠袋,將令狐輕輕慢慢倒了出來,一些屍水或是什麼的
  紅黃色液體也一齊流在地上。
  那把尖刀還插在令狐的胸口上。
  我不曉得令狐胸口裡的血是不是像豬血凍一樣凝成果凍狀,還是
  將尖刀拔出後,腐敗的血還是會淅哩嘩啦傾瀉而出?保險起見,我的
  動作還算是小心翼翼,何況尖刀更賦予了屍體「遭到兇殺」的影像聯
  想,所以我並沒有將刀子拔出。
  我將令狐慢慢搬到柏彥床底下,刻意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後將柏
  彥照例剝個精光,我瞧了他的屁股一眼,挖靠,他的屁股被自己洗得
  脫皮泛紅,可以想見他真的是歧視同性戀的死硬派。罪有應得啊。
  將柏彥的衣服內褲全都亂丟後,我硬是將光著屁股的柏彥扛起來
  ,利用升降梯走下樓,打開陳小姐的房間,一邊竊笑一邊將柏彥塞在
  陳小姐的床底下。不過我將柏彥塞得很好,沒有故意讓他身體的任何
  部份露出來。
  
  
  我滿意地關上門,回到房間睡個午覺。
  
  
  今晚可是好戲連連,我必須養好精神觀戰。
  

  樓下的房客40
  
  
  入夜。
  一個屬於偉大黑暗預言家的夜。
  
  
  陳小姐勾著高大男友的手臂,笑嘻嘻進了房間,在走廊上與下樓
  開冰箱的老張擦肩而過時,色膽包天的老張居然伸出手,利用男子視
  線的死角、在陳小姐的屁股上擰了一把。
  陳小姐瞪了老張一眼,門打開。
  「今天上班還是好忙喔,尤其是下午被王董叫去弄單子,所以沒
  有去妳的部門探班,不會介意吧?」男子笑吟吟說,將領帶解下。
  「是這樣嗎?我瞧你最近跟你的新秘書處的挺好的不是?剛剛從
  學校畢業的小女孩怎麼是我比得上的?」陳小姐語帶嘲諷地說。
  「她哪有妳這麼風騷!」男子哈哈一笑,突然將陳小姐撲倒,熟
  練地解開陳小姐的藍色套裝,陳小姐的小嘴立即湊上,將男子吻得透
  不過氣來。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倆在床上撕光彼此的衣服,野獸般的淫慾在
  彼此的肢體與眼神之間傳遞著。
  
  
  此時,客廳的監視器出現另一個主角,他的氣色跟昨晚簡直判若
  兩人。
  他精神飽滿、臉色紅潤,身上的襯衫燙的一點縐褶都沒有,手裡
  拿著一個比平常大上許多的公事包。
  他是郭力。
  瞧他精神奕奕的樣子,顯然已將棄屍的詳盡細節都再三模擬過,
  盤算得天衣無縫似的。
  郭力正要上樓,老張正好拿著冰箱裡的西瓜切盤在轉角遇上了郭
  力,郭力神色自若與老張攀談著,兩人一齊慢慢上樓。
  
  
  陳小姐一絲不掛,被男子整個人攔腰抱起,偌大的陰莖在半空中
  快速進出陳小姐玲瓏有緻的身軀,趴答趴答,男子的屁股觸電似繃緊
  又鬆弛,陳小姐一副抵受不住地亂哼,淫水都快濺到我臉上似的。
  床劇烈搖晃著,床腳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陳小姐的叫聲也越來越大,好像生怕住在樓上的老張聽不到。
  
  
  老張與郭力慢慢上樓,兩人經過陳小姐淫叫不斷的房門時,不禁
  相視一笑。
  此時,王先生正好神色不悅地打開房門,看見郭力與老張兩人正
  好就在門口,只得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插死我!插死我!插死我啊!」陳小姐發浪,兩條腿瘋狂地擺
  動著,男子奮力在半空中挺進他的大屌。依照以前的記錄,男子這咬
  牙切齒的表情顯然快要高潮了。
  「咚!」
  男子皺著眉頭,抽插的動作緩了下來。
  「不要停啊!」陳小姐發蠻哼叫,一對大奶答答甩著。
  男子疑惑地看著床板,繼續幹著啊啊亂叫的陳小姐,但動作已經
  沒有剛剛那麼威猛。
  「咚!咚!」
  男子嚇了一大跳,手一鬆,陳小姐隨即被摔了下來。
  睡眼惺忪的柏彥從床底下爬出,看到床上揮汗如雨的妖精男女,
  不禁大叫了一聲。
  
  
  「哇!」柏彥驚慌失措,自己撞上牆壁。
  「啊!」陳小姐披頭散髮,摔了個四腳朝天。
  「幹!」男子大罵,跌下床緣。
  
  
  剛剛經過門口、已經到了三樓樓梯轉角的老張與郭力好奇地往樓
  下走廊一看。郭力其實並沒有興趣,他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於是不理會老張的興奮手勢,笑笑回到自己房間。
  
  
  「幹你媽!你怎麼會在這裡!」男子認出柏彥是這棟樓的住戶,
  一開口就是破口大罵,完全不顧自己一身的赤裸。
  柏彥張口結舌,也沒有遮住自己的私處,一副受到嚴重驚恐的呆
  滯模樣。
  「幹!這臭小子怎麼會在妳床底下!」男子的脾氣暴躁,憤怒地
  看著陳小姐。
  陳小姐完全沒辦法回答,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縮在床上。
  「賤貨!存心的!」男子咆哮,一腳踢向陳小姐的奶子,陳小姐
  慘叫一聲,隨即被男子扯住頭髮,然後又是一巴掌。
  陳小姐被這一巴掌轟得暈頭轉向,臉上出現熱辣辣的紅印,以及
  惶恐的眼神。
  「等等!聽我說!」柏彥回過神來,大叫辯解。
  
  
  我看了大笑拍手,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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