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替子女征婚记

爹娘替子征婚记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此之多的父母在公园里如此不止息地游荡，替子征婚，代女相亲……
　　
　　□本报驻京记者　师欣
　　
　　征婚“布朗运动”
　　他们在碰什么？
　　碰合适的人———适合与自己儿子或闺女结婚的人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你的呢？”
　　“也是女孩儿。”说完，双方各自往前溜达。北京中山公园后河沿一条被大树环抱的石砖路上，来来往往走着行色各异的人，中老年居多。他们或背个包，或持文件夹，还有的手里攥个小布袋，里面必有纸和笔。
　　每个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迎着对面走来的人，那是一种探询的目光，仿佛在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开口讲话也都直截了当毫无掩饰。记者融入人流没多久，一位戴眼镜的大爷冲到面前：“小姐，你貌美如花，但是美中不足，脸上雀斑太多。科技发达了，我建议你应该去除，将会锦上添花。”
　　石砖路不是很长，走到头，再扭头回来往人群里扎，所有人都是这样来回溜达。
　　“其实我们就是在做布朗运动，随便碰。”一位学理工出身的家长总结道。
　　他们在碰什么？
　　碰合适的人———适合与自己儿子或闺女结婚的人。
　　布朗运动，物理学名词，指微粒无休止无规则的运动状态。
　　做布朗运动的人三三两两分成一小撮一小撮，有的埋头看照片，有的聊天。听口音，北京人、外地人各占一半。
　　这时候，7月10日，星期日下午2点半，林大爷老两口走进了北京中山公园。乍一进来，林大爷说他的感觉是：“人山人海，像进了自由市场。”
　　林大爷是从报纸上看了报道，先坐公共汽车再坐地铁，一路打听着才找到这个后河沿的。林大爷的女儿今年32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女儿不支持，也不反对。就是嘱咐我们警惕些，别随便留电话。”
　　老两口从西往东，边走边看，偶尔有人问他们，是男还是女。转了两圈之后，遇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几句话聊下来，知道对方是国防科委离休干部，儿子在外企工作，双方都在大西北呆过。白发老太就从包里掏出儿子的照片。“小伙子挺精神啊。”林大爷说道。“你儿子过去处过对象吗？”老伴继续问。“处过，后来女方回老家，就分开了。”白发老太答。最后她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面写着：某男，35岁，大专，外企工作，北京市户口。“你就照着抄写下来，然后按照这个，把你女儿的情况也写下来给我。”
　　老两口做了两个小时“布朗运动”，走得筋疲力尽，林大爷打算往回返，老伴还依依不舍。“这么大老远来了，万一再有合适的呢？”稍歇片刻，两个人又走了几圈。最终，林大爷带着两张写满了信息带联系电话的小纸片离开了。离开前总结了一句，“我感觉这里就是个展览会———无形产品的展览。无形产品就是这些大龄儿女们。”
　　
　　我家的娃，像朵花
　　尽管天热得像闷罐，家长们却浑然不觉。他们醉心于展示儿女们的信息，各出奇招父母出马，替子征婚，代女相亲。这种白领婚事信息交流的活动，去年年底率先在北京龙潭公园兴起，随后扩散到紫竹院公园、中山公园、颐和园等多家公园。
　　婚事信息交流的程序通常为：家长们先挑选，再交谈，觉得合适，双方互留电话号码。回去后，由男方家长主动给女方家长打电话，女方家长征求孩子意见后，告知男方女孩的手机号码，然后孩子们自行约时间面谈。
　　公园里主要完成的是挑选和交谈的工作。7月10日这天下午，记者在中山公园看到，尽管天热得像闷罐，家长们却浑然不觉。他们醉心于展示儿女们的信息，各出奇招。
　　一位父亲身穿白色跨栏背心，一副愿者上钩的神态。他把儿子的信息制成镜框，摆放在台阶上。5寸彩色照片贴在上面，下面注明：男，28岁，身高1米76，大学本科，已在京买房，独生子。“镜框”背面还别着一张儿子的名片。
　　一位穿白色短袖衫的中年男子把儿子的信息做成了压缩模，别在衬衫的左胸口上。他挺幽默擅谈。对方问一句话，他总有十句话等着。人家问，“为啥你要求女方英语好啊？”他答，“我儿子开公司的，需要和外国人打交道，这叫爱情事业双丰收，齐头并进。知道我儿子以前是干啥的吗，他卧薪尝胆13年……”
　　随便溜达一圈，耳边充斥的都是如此谈论：“当年整个河北省才招4个人，我姑娘是市里的状元。后来她把银行的工作给炒啦。”
　　“当初微软公司面对1万多竞争者，才要700人，我儿子就是其中一个。”
　　更多家长则是看准了才出击。他们把孩子的材料藏在包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带，只是来回地走，来回地听，小心打探，不露声色。
　　条件都这么好，为何还愁嫁？记者在与现场家长聊天，发现家长们给出的原因不外乎三个：一是工作忙，经常出差，没机会谈恋爱；一是家庭教育保守，孩子本分老实，社交生活圈子太窄；一是本人太挑剔，条件要求高还得找感觉。
　　
　　父母们的谈判
　　看财力、看实力的同时，家长们的筛选规则五花八门
　　在丁大妈看来，她的女儿就属于太挑剔的。丁大妈前后三次来到中山公园，都没有替女儿选中合适的。
　　65岁的丁大妈“文革”期间经人介绍认识了老伴。“那时候，找对象都流行一工（人）二干（部）三教员，最好找个大军官。”那时节重视个人政治身份，讲究家庭出身。丁大妈自己是党员，找的也是个党员。她来自农村，家境贫寒，一心想找个有文化的技术干部，尽管老伴出身不好，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到了1980年代重视学历在乎职称的时候，老伴被提拔为处级干部，这也让丁大妈心情舒畅。
　　可如今这些标准，没有一条适用于女儿。
　　迎面走来一位年龄相仿的大爷，和丁大妈攀谈起来。他的儿子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34岁，北京人。“我们家在北京有好几套房，也有好几辆车。”大爷得意地说着，意思是，一旦两家愿意后，男方可以给女方买车。丁大妈心里想条件还不错，但是嘴巴上不能示弱，不然好像图他家钱似的。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姑娘也买了房，还买了车。”
　　丁大妈老两口退休金不少，女儿干得也挺好，自己贷款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和一辆小车。“女儿条件不错，不说找个多有钱的，至少得差不多吧，起码得有房。”
　　有车有房是这里大多数人开出的首要条件。记者在现场看到，有位男士这样自荐家底：“本人不属于成功人士，无甚积累，无车，有3套房（有2处尚在还贷中，三四年可还清）。”这吸引了不少家长留下联系电话。
　　看财力、看实力的同时，家长们的筛选规则五花八门。一位身材不高的家长一直在寻找B型血的姑娘。“你没听说嘛，根据韩国最新发现，B型血的人最聪明。”
　　还有位瘦小，戴黄边眼镜的大爷，手里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属于未被惯坏的独生子，最大缺点是老实内向，爱好文体而缺另外的1／2，本人心悦诚服愿娶‘穆桂英’为妻。”这位大爷说，一家人都很老实内向，希望找个厉害的儿媳妇来管家。
　　远远地又走过来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大方得体。丁大妈走上前去搭话，对方刚好有个儿子，是建筑师。丁大妈翻看男孩相册，觉得长得还不错。可一听丁大妈姑娘属蛇，矮小阿姨立刻变了色，她迅速从包里翻出一本黄历，“哎，你家姑娘挺漂亮，条件也好，但是他俩属相不合，龙虎斗，可惜啊。”
　　这矮小阿姨还随身带了一张纸，上面抄写着哪两个属相最忌讳，比如：狗和鸡；马和牛……引来不少人围观，一位家长提笔就把这些抄在了小本上。“现在社会离婚率这么高，我们一定得给孩子在各方面把好关。”另一位阿姨在旁附和。
　　这事让丁大妈心里挺别扭，转身离开了。丁大妈心里有谱，女儿该找个北京人，“负担没那么重，住房好解决。”也希望给女儿找个有明确工作单位的，“公务员，科研单位，高等院校的知识分子踏实，有真才实学。那些自己开公司的人，搞不清楚来路，又太花心。”所以，看到对方介绍是私营企业主、公司经理什么的，她一般都不会上前搭话。
　　

一男子将自己的求偶宣言写在纸板上，引来一位大妈观瞻　本报记者柴春芽／摄

　　两代人的同谋或者较量？
　　“这事，熟人问起来，心里就难受，简直让人家看笑话。”
　　现场满眼是家长们焦虑的面孔。“我们这代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成家立业，养儿防老。”林大爷说。
　　4年前，林大爷老两口参加女儿初中同学的婚礼，感到很不是滋味。有人问，“你姑娘结婚了吗？”“没有。”“找对象了吗？”“没有。”“北京这么大地方，你女儿挣大钱的，还找不到个对象？”老两口被问得哑口无言。那时女儿28岁，还在单身。
　　两年前，林大爷夫妇又去参加这家二女儿的婚礼。“什么时候喝你女儿的喜酒啊？”对方上来就问。“连对象都没有，喝喜酒，猴年马月啊。”老伴很是尴尬。
　　“这事，熟人问起来，心里就难受，简直让人家看笑话。”林大爷说。
　　老两口不断给女儿灌输婚姻意识。“你看人家女儿多省心。”“结婚是女人首要事情。”“人老了，还是得有个伴，不然多孤单，生了病谁照顾？”
　　起初女儿还信奉缘分天注定，渐渐地看着周围同学朋友纷纷成家，也就心虚起来。林大爷夫妇俩动用了所有能托到的关系，逢人就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女儿也顺应了父母，积极地前去相亲。
　　记者在现场了解到，有些父母是事先征得了孩子的同意，也有的是瞒着孩子偷偷来的，一旦找到合适的，就骗孩子说是同事给介绍的。“要说家长，只要是自己亲生孩子，就没有一个不着急的。”一位面色和蔼的母亲对记者说道。
　　当然也有少数父母一厢情愿，自己这边着急得上火，孩子那里纹丝不动。一位30岁的电视台编导告诉记者，父母接连给他介绍女朋友，他的态度一直很坚决。惟一拗不过去的一次，勉强见面，没谈几句，对方已经把要小孩挂在嘴边，让他感觉很恐怖。“婚姻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全部。现阶段，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展事业。我不可能为了谁，去做一件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还有的儿女是对公园里的相亲模式抵触。林芳就是个例子。她是一家报社的编辑，一听妈妈说要去中山公园，当即反目：“您别去给我丢这个人，这事我们报纸还报道过，万一让同事知道，我还怎么在单位混啊！”
　　“那有什么，找对象结婚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不然我去找你们领导评评理。”
　　“我辞职，也坚决不同意去河边相亲！”当妈的当面妥协。扭头就偷偷跑来了。
　　
　　妈妈们组织起来！
　　“找对象就需要个平台牵线搭桥。”
　　一位阿姨引荐记者认识了汪老师。
　　“我既不是负责人，也不是什么组织者，只是发起人之一。”干练的汪老师开口道，“这是一个松散的平台，不需要什么组织，大家只要买公园的门票都可以进来。”
　　汪老师告诉记者活动的原委。去年9月，《北京晚报》做了一个“为白领婚事支招”的栏目。其中一位读者出招“从妈妈们开始”———“你有儿我不知，我有女你不晓。妈妈们干着急使不上劲。建议是不是给妈妈们指定几个公园作为交流信息的场所。让孩子们的交流从妈妈开始。”
　　汪老师看完报纸就想到了女儿，女儿平日生活很单调，朋友圈子又窄，31岁还没有对象。10月12日，她给报社发去文章《我也试试支一招》，“我建议妈妈们干脆就在龙潭公园‘龙字石林’附近的‘飞龙阁’交流。”在文章中，汪老师还提议家长们把孩子的基本信息发到她的邮箱，由她义务为大家牵线。
　　登报后，在飞龙阁第一次聚会来了十几位家长，后来汪老师觉得龙潭公园地理位置不是很好，那里来的人文化层次也不太高。就和几个热心参与者商量另谋去处。考虑到紫竹院公园靠近中关村，毗邻国家图书馆，在这里出没的知识分子多，中山公园在市中心，交通方便，去年11月2日，汪老师又给《北京晚报》发去文章《白领及白领的爸爸们你们也一起来吧》，列出龙潭、紫竹院、中山三处公园的活动地点和时间。
　　口耳相传就热闹到如此。“以前国营体制，单位常常给职工举办交友联谊会。好像妇联原来也经常搞些大型交友活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好多家长抱怨和感慨着，“知道公园里有这样的活动后很高兴。找对象就需要有个平台牵线搭桥。”
　　如今，随着公园活动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人群中也开始出现了青年人的面孔，毛遂自荐者的人数在逐步上升。记者在现场发现了几个女孩子的身影。两个声称是同事关系的女孩，30多岁的样子，站在草坪旁，大方地接受过往家长犀利目光的检验。
　　
　　“怎么能提高成功率呢？”
　　处于交往中的男女共有100多对，只有一对已经领取了结婚证
　　如何扩大男孩的数额，是志愿者们最头疼的事情。记者在现场明显感觉到女多男少。汪老师认为男女比例是1∶3，有的家长认为可能高达1∶5。
　　如此局面造成男孩奇货可居，男孩家长们的腰板也更显硬实。
　　“咱这孩子条件就像条狗，放出去就有人来吼。”28岁的儿子，有留洋经历，软件工程师。其父叉腰站在那里，态度显得很傲慢。他要先看女方照片才定夺。他轻易不留自家号码，给他留电话的女方家长却不在少数。
　　一位戴眼镜、身材不高的父亲，笑眯眯地四处溜达。他儿子今年才26岁，在中科院读研究生。“我儿子条件好，再过10年也不着急。”父亲骄傲地说道，“他不知道我来这儿，反正呆在家也没事做，有好的姑娘，我先预备留着嘛。”
　　“本来很本分的男孩家长，到这儿也变了。”汪老师告诉记者，“有个男孩家长看上去很老实，第一次来时说，想找个和儿子年龄相当的。下次再来，就变了，声称杨振宁都82岁了，还能找个28岁的。言外之意，自己儿子条件不错，也要找个小姑娘。”
　　男孩子少直接导致成功率低。汪老师告诉记者，半年时间内，几处公园信息交流的结果是：处于交往中的男女共有100多对，只有一对儿已经领取了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