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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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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绕过银锭桥,便是后海。岸边的垂柳在风中摇曳,荡漾的湖水在阳光下闪亮。这儿像是一个不收门票的公园,据说是“燕京八景”之外的一景,叫“银锭观山”。老“别克”在一扇朱漆斑驳的小门旁边停下。
警卫员按按电铃,没有响动;拍拍门环,无人应承;再伸手一推,那门便开了。我心想:家藏丰厚的张伯驹,不设门房罢了,怎地连大门也不关?
跟着父亲走进去,发现这座宅院不大,也不规整,既非中规中距的四合院,也不是错落有致的小洋房。小院地势挺高,座北朝南。进门是个小天井,东头有个门房。向右手拐去,便是一排四间起脊北房,西边是一间偏厦。南头,一张石桌两个石墩依墙而立。东墙,挖了个月亮门,门里另立一栋小阁楼,高高在上,并以石阶将阁楼与北面的正房连接起来。院子里,有几棵桃树,还有一棵大芭蕉。看来,这座宅院的格局完全是主人依需要和情趣而设定的。
一位四十来岁年纪,身着藏青色华达呢制服的女士从北房快步走出。她体态丰盈,面孔白晰,双眸乌黑,腮边的笑靥,生出许多妩媚。惟有开阔而优雅的额头上,刻着光阴碾过的印痕。
“章部长,欢迎您光临寒舍。”虽然说的是北京话,却带着吴音。温声细语,吹气如兰,而这恰与她的端丽玲珑的容貌相配。我断定,她不可能是别人,她是潘素。
潘素用充溢着笑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还没等爸介绍,便说:“这就是女公子吧?”接着,把我们引入了北房正厅。
她见厅内无人,即转向西侧的里屋,喊道:“伯驹,章部长来了。”
与正厅相连的西侧里屋,是画室。张伯驹穿着古铜色中式夹袄,站在阔大而周正的画桌前面,上身微微前倾,双手背在腰后,眼睛半开半阖地打量着铺展于桌面的一幅水墨淋淋尚未完成的画作。听见夫人的喊话,他不紧不慢地离开画室,跨进正厅,把目光投向了我们父女,并用手势招呼我们坐下。
与陈半丁的热情相比,张伯驹待客就要冷淡些。常常是父亲发问,他作答,且措辞简短。倒是满脸笑容的潘素,在一旁插了许多话。夫人的巧于酬酢,越发地显出张伯驹的闲散平淡。父亲是第一次登门造访,西服领带,高车驷马,极其郑重。而张伯驹似乎就没把父亲当做贵客、远客或稀客。好像我们这一老一少,是三天两头来这里串门聊天的。
父亲很快与张氏夫妇切入正题,说:“我这个读高中的女儿,想学点国画。不知潘先生可愿收这个学生?”
潘素走到丈夫跟前耳语几句,尔后一团和气地说:“既是章部长的女公子愿意向我学,我自然也就愿意教啦!”
潘素一句一个章部长,仿佛不知中国有反右,不知父亲是钦定天下第一右。
父亲问潘素:“小女该如何拜师?”
没等她回答,张伯驹把手一摆,说:“不用。”
“小愚,快,快给老师鞠躬吧!”
父亲令下,我立即双脚并拢,双手垂直,向初次见面就有好感的潘素,深鞠一躬。遂问:“潘先生,我什么时候到您这里来学画呢?”
听了我的问话,潘素且不作答,走到丈夫的身边,两人又在低声交谈。父亲大概以为他们有什么不便之处,就主动开口:“贵府如有不便,我可以用车接潘先生到我家去教。”
和刚才的情形一样,没容夫人说话,张伯驹把手一摇,说:“不用,不用。”
潘素大概怕我们误会这“不用”二字的意思,连忙带着歉意和解释的口吻说:“有个中央音乐学院弹古琴的学生,也在跟我学画。他叫李泠秋(又叫李祥庭,后改李祥霆),是查阜西先生介绍来的。我在与伯驹商量,是将你们两人合起来教,还是分开来学。伯驹的意思是分开好。”
事情谈妥:我隔周来一次,时间定于礼拜天的上午。那位音乐学院的学生也是隔周一次,时间也定于礼拜天的上午。潘素特别强调:如果我是本周日来学习,那么就让弹琴的孩子,下周日来。
心愿了却,心情便放松了,蓦地想起那些名贵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收藏和崇高得叫人张口结舌的捐献。我坐在太师椅上,环顾四壁,很想找到父亲说的“奖状”。墙壁张有潘素新绘的青绿山水,悬有张伯驹的鸟羽体诗词,还有日历牌,就是没有嘉奖令。也许,它被置于卧室,毕竟是耗尽一生财力、半辈心血之物,弥足珍贵。
一会儿,父亲起身准备告辞。我向张氏夫妇执弟子礼。然而,我礼毕抬头之际,眼睛向上一瞥,却发现“奖状”高高而悄悄地悬靠在贴近房梁的地方。“奖状” 不甚考究,还蒙着尘土。这不禁使我联想起另一位颇负盛名的文人柳亚子来。父母曾带着我去他家吃晚饭。从黄昏到夜深,我不记得大人们喝了多少坛绍兴老酒,说了多少古今闲话。我只记得:他家大客厅里有四幅用金丝绒装帧的、与毛泽东等人唱和的诗词手迹。这两个文人做派很不同:一个把极显眼的东西,搁在极不显眼的地方,浪漫地对待;一个将极重要的物件,作了极重要的强调,现实地处理。
此后,我每半月便去张伯驹家学画,从临摹开始。在一点一滴的临摹中,潘素向我讲述国画的基本法则与技巧。在教学的时候,张伯驹不进画室。他做自己的事;没事,就闲坐在客厅。他家不像我家有那么多报刊杂志,似乎只订有一份《北京日报》。而且,张伯驹看报,再大的新闻、再长的文章也是一晃而过。
我把第一幅完整临摹老师的山水习作,呈上。潘素仔细看后,连呼:“伯驹,你来看,这孩子画得蛮可以。”
张先生闻声进来,瞧了瞧,点点头。他没有妻子的那份激动、那种肯定。
我每画完一张,潘素看后,都要拿给张伯驹过目。潘素总说我有慧根,好教。张先生总是点头而已,既不夸奖,也不批评。
他的模糊态度,叫我忐忑不安。忍了好久,我终于开口了:“张伯伯,我的习作您也看过不少。能说说吗?”
张伯驹对我说:“你的每张习作都有进步,足见你的用功、用心和接受能力。一个人即使聘请再好的老师,若无这些条件,是学不了画的。但是艺术和其他门类不同,它在很大程度上又是不能传授的。她(指潘素)当老师,仅仅是向你讲解一些绘画的规则、技法罢了。拿作诗填词来说,也是一样。老师只能讲些格律音韵,或者告诉你,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至于能否画出一张好画、写出一首好诗,那就是学生自己的事,要看他的修养、悟性和创造力。”
我与张氏夫妇混熟了。潘素不让我称她为先生,于是,我一口一个地喊着:潘姨,潘姨。说来,中国的称呼也怪。人的称谓变了,人的关系跟着也就变了。我和潘素是融洽的,而我和潘姨是亲热的。除了授课,我们还说闲话;后来,除了说闲话,我们还说私房话。潘姨说我不仅懂画,而且懂事,她喜欢懂事的女孩儿。
在张伯驹面前,我保持着敬重,但不再拘谨。我渐渐发现,在授课之后张先生时不时地要和我闲聊一阵子,谈棋、谈诗、谈字、谈戏,其中尤喜谈戏。孟小冬的名字、余叔岩的故事,我都是从他嘴里知道的。他是河南口音,标准中州韵,话又说得极专业,很多地方我听不大懂。可我从不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发问,更不会对他说:我听不懂。我自己常纳闷儿,一位饱学之士,怎么能和一个毛丫头聊天呢?琢磨来,琢磨去,我想:一方面是因为在“三面红旗”“大跃进”“政治挂帅”、 “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时代烈焰之中,还有我这样一个女学生跑到冷落的宅院,去听被时人冷落的老话、旧话、无用之话。这情景多多少少也能牵动出他的热情。另一方面是出身,修养,禀赋,学识,品行,爱好,趣味等诸多因素在他身上融合而成的文化自豪,使其自觉不自觉地要充任一个文化的传播者。而后者的成分可能更多些。
渐渐地,我看出这对夫妇相处,是完全以张伯驹为轴心的。一位与之相熟识的老中医告诉我,潘素对张伯驹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什么都依从他,特别是在收藏方面。解放后张先生看上了一幅古画,出手人要价不菲。而此时的张伯驹,已不是彼时的张公子。他不供职于任何一个政府部门。而所担任的北京棋艺社理事,北京中国书法研究社副社长,北京中国画研究会理事,北京古琴会理事,北京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副主任理事,中国民主同盟总部文教委员等等,皆为虚职,并无实惠。潘素作为家庭主妇,支撑日常生活的诸多开支,应付昔日名门的琐细关系,并将家里家外维持在一条不低的水平线上,就够她操心费劲的。每月不仅把所有的工资花光,而且尚须从“家底儿”中掏点出来,以为贴补。今非昔比,丈夫相中的古画虽好,但想到现实的经济状况和未来漫长的生活之需,潘素有些犹豫。张伯驹见妻子没答应,先说了两句,接着索性躺倒在地。任潘素怎么拉,怎么哄,也不起来。最后,潘素不得不允诺:拿出一件首饰换钱买画。有了这句,张伯驹才翻身爬起,用手拍拍沾在身上的泥土,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一个晴朗的周日,我向潘素学习“浅绛”。画得正起劲,张伯驹把妻子叫出去,耳语几句。没过多久,张伯驹又进来,又看看我俩。不大功夫,张伯驹再进来,再看看我俩。如此往复数次。
我问:“潘姨,张伯伯有事吗?”
“就是有事,他才这个样子。”
“那您和张伯伯去办事吧。今天我就学到这里,告辞了。”
潘素笑道:“什么事呀,是你张伯伯叫我们吃饭去。”
正说着,张伯驹又进来。潘素边看表,边对他说:“刚十点多,还早。”
“走。”张先生声音不大,可语气坚定,一点没商量。潘素忙着收拾画具,尽管嘴里还在嘟囔。
张宅没有电话,我无法把要在外面就餐的事告诉父母了。心想,反正时间还早,等我饭毕归来,可能家里的菜还没做得呢。顺便说一句,1957年前,父母公务繁忙,饭桌上即使见不到我们,也极少问及。自戴帽后,骨血之间,亲情大增。别说是吃饭,就是佐以饼干或面包的午茶,父亲无论如何也要等我放学回来。“小愚儿,快来喝热茶,我和老妈妈都在等你呢!”第一次听父亲这么说,让我好感动,也好感谢“反右”。
我们师徒三人,从细窄细窄的烟袋斜街穿出,沿鼓楼大街向南走去。我以为不过是在这条北城最热闹的街上找个饭馆,就近而餐罢了。可看张伯驹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大步疾行的样子,似乎眼中早已有了就餐目标。我们走过地安门南大街,又走过景山东街。张伯驹远冲在前,像只领头羊,潘素和我则紧紧尾随于后。天气转暖,太阳高悬,幸好我穿得不多。
体态丰腴的潘素,掏出白手帕擦去额角的汗珠,对我说:“只要上街,你张伯伯就是这样走路,一个人像在打冲锋,不管别人。”
“我爸走路和张伯伯一个样儿。有一年春节全家逛厂甸的书肆,我爸带着警卫员把我和妈妈甩出半里地远,害得我们母女啥也没看,只顾拉直脖子,活似两只呆头鹅。四只眼不停地搜索前方,生怕两下走岔了。回到家里,我妈大大发了一顿脾气,说今后不再与他同行。我爸二话不说,满脸陪笑。我妈回到寝室,他跟到寝室;我妈躲进书房,他跟到腴房;直到消气为止。”潘素听了我这一番话,略感自慰。原来天下男人的许多毛病,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
我们三个人,继续南行。我忍不住问:“潘姨,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欧美同学会(曾改为政协的文化俱乐部),你张伯伯喜欢吃西餐。”
从后海到南河沿,我掐指一算,至少五站路的里程。旁边就有通往目的地的公共汽车,咱们干嘛不坐车?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乖乖地跟在张伯驹的身后,走着,走着。
阿弥陀佛,终于走到了。我们刚踏进门,欧美同学会西餐厅的男侍便迎了上来。看来,他们都认得张氏夫妇。在吩咐几句之后,凉菜、汤菜、热菜、面包、黄油、果酱依次端上。
这里,也是父亲常带我来的地方。每次在点菜前,父亲要问我和姐姐:“想吃点什么?”
我便举着叉子,高叫:“冰淇淋!”
可眼前的张伯驹,没有问我想吃什么。在小心翼翼中,我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西餐,并恭敬地向他俩道谢。
三人刚走出欧美同学会的大门,张伯驹立即对我说:“小愚,你赶公共汽车回家吧。”
我问潘素:“那您和张伯伯呢?”
“张伯伯要走回去。”
我坐上了公共汽车。隔着玻璃窗看见他们夫妇在便道上,一前一后地向北走着。张伯驹的鬓发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色泽。坐在汽车里,我感到了累,小腿酸,脚板胀。仍在徒步而行的人,不觉得累吗?——看来,喜好与兴致对张伯驹真是个极其顽强的东西。
回家即对父亲描述了这顿拉练式的西餐。父亲听后,大为不安。说:“事情被颠倒了。学生居然吃起老师来了,该请客的是我们。”
父亲决定让厨师备上一席佳肴,回请张氏夫妇。我家的这位大厨师姓梁,东兴楼出身,是高岗出事后调到我家的。他平生所好,就是京戏。听说来客是名票张伯驹,便发誓要拿出真本事。再者,我家好久没请客,作为掌灶的他,早就手痒难耐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父亲叫司机用车把张氏夫妇接到家中。张伯驹穿的,还是那件中式旧夹袄。一袭剪裁得体的黑丝绒套装,将潘素的白晰娇好,映衬得分外动人。离吃晚饭的时间尚早,大人们开始闲谈。由于我是名正言顺的学生,自可一侧旁听。况且听大人的谈话,自幼就是我的癖好。
在一番寒喧和闲谈之后,父亲拿出张大千的画,请他过目。
张伯驹比较欣赏其中的十二幅黄山山水图,说:“东西不错。虽然属于大千的早期作品,但构思、布局别具匠心。笔法也很空灵。”张伯驹又转身对我说:“小愚,你在家要跟着父亲多看。因为绘画作品的真价,不是从认识、而是从直观得到的。”
藏品受到肯定,父亲的脸堆满了笑,别提多高兴了。他告诉张伯驹:“我主要是藏书,其次才是藏画。买书画的目的,也很偶然。是因为1949年从香港初到北京,就在马路上看到一车车的线装书送往造纸厂,心疼得不得了。于是乎,赶快把情况告诉了郑振铎,请他制止这种行为。西谛回答说:‘文物局要办的事太多。这样的事,一时顾不过来。伯钧,你发动党外的朋友,大家都来收藏一些吧。’这样,我除了日常开支,所有的钱就都用来买书、买画。健生也很支持。”
“书画还算幸运,另有一些文物想要保存下来,恐怕就困难了。”
“你是指城墙,大屋顶和牌楼吧?”父亲问,张伯驹点点头。
父亲慨然道:“对中共的某些领导人而言,他们没有昨天,所以也不需要昨天。这样一来,从昨天延续到今天的许多伟大之物,如城墙、牌楼,自然也就不屑一顾了。”
谈到当代画家,父亲用请教的口气问张伯驹:“你觉得刘海粟的画,水平如何?”
“他和谢稚柳,都不错。”
父亲说:“我也觉得他的画很好。刘海粟③和朱光潜④,一个是画家,一个是学者,两个都是我们安徽人。解放前,他们就已经很有成就了。可是解放后,因为政治历史问题,两个人都抬不起头。连人都不好做了,还怎么做画,做学问?1956年冬我和彭真一道出国的时候,跟他谈了谈杨啸天(即杨虎)⑤的问题。我联络任公(即李济深)和其他几个党外人士愿意做担保,希望能把他放出来。那次是全国人大代表团,走访的国家特别多。日程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私下交谈的时间。彭真和我商定等回国后,再找专门的时间,约上罗瑞卿一起讨论这件事情。我打算在谈杨虎问题的时候,也反映一下刘海粟和朱光潜的处境。有政历问题的高级知识分子,到底应该如何对待?怎样使用?中共有关方面负责人和党外人士能否坐下来,共同研究研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关系到人的后半辈子,关系到中国的艺术和学术发展。”
“后来呢?”张伯驹关切地问。
“1957年春,我们这个人大代表团才回国。回来就是整风,接着便反右。我失去了说话的资格,替谁都讲不了情。我现在和今后的情况,可能比刘海粟、朱光潜还要槽糕。”
而后,他们话题又不可绕避地转到了“反右”。
父亲说:“共产党可以不需要我们这些搞政治的人,但需要科学家、艺术家。1956年因为文化部和中国美协有轻视国画的倾向,我联络努生(罗隆基),再拉上李任潮(即李济深),向周恩来反映了这个问题。后来又与叶恭绰、汪慎生、王雪涛、徐燕荪等人,一道发起成立北京画院,为的是把国画创作和研究独立出来。结果凡是与此事有关的画家,除齐白石外其余一概划为右派。叶誉虎(叶恭绰)是我把他拉到北京画院当院长的,不想也给这位老先生戴上了帽子。你和京剧院的叶盛兰,叶盛长兄弟、李万春等人,也因为参加农工(即中国农工民主党)或参加农工组织的鸣放座谈会,也都划了右派。总之,这些事使我的罪疚心情,永难消却。但我很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你捐献了那么多有价值的文物,居然在政治上没有起到作用?”
张伯驹摆摆手,打断了父亲的话头:“章先生,你不必向我讲这些话。你是个懂政治的人,都成了右派。那么,我这个不懂政治的人划成右派,也就不足为怪。再说,右派帽子对你可能是要紧的,因为你以政治为业;这顶帽子对我并不怎么要紧,我是个散淡之人,生活是琴棋书画。共产党用我,我是这样。共产党不用我,我也是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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