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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8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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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水风空落
近日,水落云忽地转了性一样,变得格外的安静。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来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后,他总是静静的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征征的看着远处出神,以前最爱做的事儿和鹿儿斗嘴他也不干了,竟似对什幺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发呆,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盖着,怕不要被太阳给晒焦了。
鹿儿走出门便见着他那痴呆的模样,不由心生不忍,走过去,试探的唤了一声,“喂,你怎幺啦?”
水落云回头一看,然后又转过头去,“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幺又来理我?”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讨厌你啦。”鹿儿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讨厌我?”水落云回头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欢我啦?”
“谁喜欢你啦!不要脸!”鹿儿闻言脸一红,声音不自觉的又提高了。
“我说的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谁,还好意思生什幺气。”水落云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诡异的看着鹿儿,“难道你真的偷偷喜欢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疯子怎幺可能转性嘛,真是亏我还关心你,你活该掉到洞庭湖里喂王八!”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水落云看着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气跑了她。”身后传来风倾雪的轻声嗔责。
“好玩嘛。”水落云回首看着她,“这小丫头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一张脸上,象个透明人一样,唉,有时还真是羡慕她!”
“嗯,鹿儿现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风倾雪目光看向屋里,鹿儿那小身影正忙碌着,“很久以前,她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象一个木偶娃娃一般,后来……后来才变回正常模样的。”说完轻轻叹一口气,记忆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跳回过去,那个王府,那个集雪园,此生是决不能忘记了!
“后来遇到你了是不是就变好了?”水落云问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
“为何这样说?”风倾雪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我不怎幺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说法,但你也许是就是个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触,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转机,我想有很多人因你而改变的。”水落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轻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变得格外的安静平和吗。
“呵,少有的说法。”风倾雪一笑置之。
水落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发痛,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已经买了一条小船了。”
“嗯?”风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们不是劝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我今晚就散发弄扁舟,从此天涯海角去。”水落云紧紧的看着她。
风倾雪低头无语。
“倾雪,你愿和我一块去吗?”水落云似怕惊动了什幺一般轻轻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着他,和这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狂放不羁,洒脱不凡,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和他一起,会自由自在,畅意开怀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吗?为何……为何眼前老是晃着桂花树下那个吹着箫的孤寂的影子?为何眼前会闪过那个手执龙渊宝剑的英姿?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
“倾雪,这个给我!倾雪,留下!”
这些声音为何在脑中反复的响起?
水落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神色,心头一黯。
“今晚你来湖边吧,若愿意便一同而去,若不愿意那也就当给我送行吧。”水落云移开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脸的挣扎,那会让他心痛、心酸!
风倾雪看着他,那到口边的承诺却无法说出。
良久后,她轻轻答道:“今天我会去湖边。”声音平静,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
“嗯。”水落云点头,并没有问是送他还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怕问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现在回家一趟,今晚湖边见,不见不散!”水落云起身离去。
风倾雪看着夕阳下水落云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片酸楚,那个背影是那般孤寂与冷凄!
今夜无月无星,只有闷热的空气在黑暗中浮动着。
水家花园中,此时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脚步飘浮的走着,映着府中射出的微弱灯光,可看到一张苍白如纸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神的看着前方,似一个木头娃娃,美丽却无灵魂!
这纤细的娃娃荡幽幽的飘浮着,飘至西边一口井前,看着一井的清水,嘴角忽的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在井边坐下,伸出手掬一捧清凉凉的水,然后看着手发呆。
耳边似响起那怒骂声:哭什幺哭!有力气哭为何不拿起刀来,砍死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哭有什幺用!只有没用的东西才哭!
七哥,我确实没用,我胆小怕事,我懦弱无能,我……我怕这府中任何人,可我更怕府外的人,所以我不敢逃,我怕外面那些似要吞筮我的目光!我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拿起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一汪清水洗凈我自己,但愿来生可脱胎换骨!
“咚!”
似有什幺击在水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溅起了水花,然后接着几声“哗啦哗啦”的水花声,片刻后,恢复了平静,花园中又恢复了安静。
水家后院的庵堂。
深夜的庵堂里,有一盏孤灯,昏黄的灯下有一名中年妇人闭目诵经,手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鱼。
这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一袭粗布衣服,朴实无华,但面容极为美丽,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是慈蔼,而是带着一种木然,仿佛世间所有的人与事都与她无关一般的冷漠!
“娘。”
忽然庵堂中响起一声轻唤。
妇人停下手中的木鱼,抬眼看向左旁,她左旁立着一名黑衣人,见她回头,连忙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水落云。
那此妇人定是其生母江氏了。
“娘,和我走吧。”水落云跪下,语气中带着一种哀求,“虽然外面有官兵把守,但孩子绝对可以安全带娘离开的。”
“你走吧,有多远便去多远,再也不要回来。”江氏看一眼他后又转头闭目诵经,木鱼声又响起。
“娘,和我一起去,以后孩儿乖乖听你话,侍候您,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娘,和孩儿一块儿吧。”水落云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我不会和你走的,这里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你自己去吧。”江氏漠然而道,木鱼声却不再停下。
“娘,为何你总是这般‘生无可恋’!我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为何你能如此冷漠?为何你能做到如此绝情?”水落云扶住江氏双肩,声音中含着一种悲愤与伤痛!
这个母亲,为何从他出生至现在,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丝慈母的温情?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而江氏却不再理他,只是闭目诵经,仿若身边并无此人一般,木鱼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击落在水落云的心头,敲得他心一下一下的作痛!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开启庵门,走出,关上庵门,闭着眼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诵经声、木鱼声……
他挥去眼角的水珠,重新戴好面罩,飞身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又折身往自己住的小楼走去,有一样东西他要带走。
水落云进入自己的房中,走至床头,取下挂在床头的松纹古剑,轻轻抚摸,这是师父所赐,这世间唯一疼爱他的人所留给他的,以后也许只有它与他相伴了!
拿着了东西,他走出楼,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响雷打下,然后风刮起来,似要下大雨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倾雪定已到湖边了,他得早去,免得她淋了雨。
走至花园中,忽听得一声喝叱:“站住!”
他脚下不由一顿,然后只见人影一闪,水至天已落在他身前。
“你这贼人!平日里不知偷我家多少,也就罢了,可今时今日了,你竟还要趁火打动!看我不毙了你!反正要死,那便一起死吧!”水至天一见此黑衣人怒从心起,所有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汇点,双掌一挥,夹着数十年功力向黑衣人攻去,恨不能将之一掌击碎!
水落云待要拨剑却又住了手,只得身形一闪躲开这一击,但水至天的双掌紧紧逼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双掌夹着劲风,凌厉狠毒的击向他胸前,水落云再次飞身闪过,掌风从右侧扫过,余劲扫得他手臂一种辣痛。
“好!我看你能否躲过我这一掌!”水至天双掌翻飞,使出平生绝技,化为掌影万千,从四面八方攻向水落云,水落云眼见闪不开了,危急中本能的拨剑出鞘,看准一个破绽,古剑带着森森冷意闪电般刺出,直刺向水至天胸前!
当剑尖至衣时,猛然间醒悟,手一偏,剑尖从水至天肋下穿衣刺出,可……可水至天的双掌却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水落云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声,水落云象个破娃娃一般连人带剑摔落于地上!
而同时,空中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雨开始大滴大滴的落下,一下子将园中两人全淋个湿透。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叫我死前还杀了一个仇人!”大雨中,水至天仰天狂笑。
而落在地上的水落云,却是无声的惨笑一声,眼角流下一串水珠,许是苍天流下的眼泪。
“现在让我看看你这贼人的真面目!”水至天上前一把揭下水落云脸上的面罩。
一揭之下,如遭雷击,手中的面罩掉在雨地里。
“云……云……儿……”语音颤抖,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水至天身子一软,跪倒于地。
怎幺可能?怎幺可能啊?!
那受他全力一掌,倒在地上的竟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水落云!
“这一次……我把命……我把命……都……还给你了……再也……不欠你了!”水落云一张口便是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无奈剧烈的痛让他重新跌回雨地上,那五脏六肺可都是碎了吗?
“云儿……爹……爹爹不知……道是你啊!”水至天急忙爬上前去,哆嗦着伸出手,想要扶起儿子。
“我以后……和你再也……再也没关系了!我把你给……我的命还了……你了!”水落云手一推,推开水至天,手撑着泥地,慢慢爬起身来。
大雨在下着,象老天爷失了手,将天盆打翻了,水哗啦啦的泼下,落在泥地上,贱出一个个小坑。
“云儿……云儿……爹爹不知道是你啊!你怎幺会在这里啊?云儿……”水至天扶住儿子,“云儿,爹爹帮你僚伤,爹爹带你回房僚伤。”
“不……要!”水落云推开他,身子一歪差点又跌倒,水至天赶忙扶住他。
“云儿……”水至天痛呼,这是他的儿子啊,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做了什幺啊?
“我……不跟你……走的!”水落云慢慢扳开他的手,看着他,眼中的一片灰暗的神色,“我跟……你没关系了……从今以后,这个不是……我的家了……我终于可以做我水落云了!”
“云儿,爹爹不是故意的!云儿,爹爹会治好你的!”水至天想要伸手抓住儿子,这个让他头痛也心痛一辈子的儿子,可是……
“我……现在只是水落云了!”水落云蹒跚着向前去,大雨中的身影摇摇摆摆,却是坚定不移的要往前去。
“云儿!”水至天凄厉的唤道,那老脸上纵横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云儿,你要去哪?”
“我去我想去之处!”水落云头也不回,摇晃着身形慢慢离去。
“云儿……”水至天看着大雨中儿子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看着那绝然不肯回头的孤单身影,一时只觉得万念俱毁!
“天啦!老天爷!你就是这幺惩罚我的吗?!让我亲手杀死我的儿子?!天啦!为什幺要这样啊?!”水至天仰天大喊,举起双掌,看着这双手,这双手曾掌控多少湘君城的生命!曾揽过多少倾国财富!可是,就是这双手生生打死了心爱的儿子!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对吗?离原,这就是你所说的报应吗?
闭上眼,双掌狠狠击向脑袋,一片血雨洒下,落在地上,落在水落云吐出的那一大口血上!
响应这一击的只有倾盆而下的大雨,仿佛老天爷也想清扫着什幺,降下这泼天的雨水,洗涤着这下界的一切,地上那一滩血也在雨水中慢慢淡化,慢慢与雨水同化,渗入泥中。
大雨中,水落云还在蹒跚而行,一个踉跄又跌倒于地,他慢慢爬起身来,已是满身泥污,已不知跌倒多少回了。
幸好下了大雨,那些官兵都躲雨去了,否则以现在的自己,不知如何逃出来呢。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眼前只有交织的雨水,嘴角的血还在不断的流出,染尽一身衣裳,混着雨水流下,滴入泥地。
抚着胸口,那儿已塌陷下去,痛得没有感觉了,神智慢慢的模糊,可是,现在不能死,他一定要去那儿,他与倾雪有约定的,不见不散!
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他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去……向前去……前面有倾雪等着他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洞庭湖边,湖边上的那一抹白影让他心神一振,身体忽生一股子力气,让他迈开步法,一下走了过去,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只是伸出的手却慢慢垂下,视线也模糊不清,一脚踏空他跌倒于地。
洞庭湖边立着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把紫竹骨伞,任风吹雨打,可她静然而立,在这狂风暴雨的夜中仿若仙人,若仙人一般纤尘不染,她周身似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那狂风、那雨水、那污泥皆在离她一尺之距的地方肆虐着,却无法冲破那一堵无形的墙近得她身。
忽然,似有某种感应一般,她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雨地上伏着的那个身影。她足尖一点即跃起三丈,落在地上那个身影旁,她看清地上的人,手中的伞悄然滑落,坠在泥地上,在这大雨中发出极轻的响声。
那一堵无形的墙终于塌了,那狂风、暴雨、污泥终于再无阻碍的扑向那一袭无尘的白衣。
“落云?”风倾雪蹲下身试探着的翻过地上那个身影,但愿不是!可是理智告诉她,是的,从身形,她早已看出了,只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不是!
抬起那无力垂着的脑袋,拂开脸上沾住的污泥与发丝,露出了那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容。
“落云,落云,落云!”风倾雪轻轻的摇晃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希望他能醒过来。
终于,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的集中焦注,看着抱着他的人,当终于看清了时,那一双无力的眼睛猛然睁大,仿若被这雨水清洗过,特别的明亮清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所有的话、所有的意全在这一双眼睛中说出!
“落云!”风倾雪轻轻的唤着,那一双漠然如冰的眼眸终于露出原始的情绪,那一层薄冰终于融化为水,滴滴垂落。
“你来了。”水落云浅浅笑开,似无限畅快与欣慰。
“落云,谁下的手?以你的武艺如何会受这般重伤?”风倾雪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边的血,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脸上那种暗淡的神色,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我爹。”水落云随意而答,答得天经地义,仿若他爹就是该打他这一掌。
“你爹?”风倾雪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自己至命的一击吗?
忽然间,她想起了安王府遭受的那些鞭苔,那些杖击……一时间,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发痛!似能清楚的感受到风和雨打在身上的疼!落云……落云,何其相似!你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枷锁?又背负着什幺样的包袱?
“是的,是我爹。我就是湘君城乡民口中恶霸水至天的儿子。”水落云轻轻答着,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万分依恋的看着在雨中即算衣鬓凌乱但依然美绝人寰的那张面容,看着这张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悲痛与凄然,忽然觉得即算死了也是值得的。只是……他多希望能看着这张脸到永远啊!可是……老天爷并不允许!
“落云!落云!”风倾雪只是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无法说出其它言语。
脸上的泪夹着雨流下,心忽然狠狠的痛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了那一场大火之中,看着生命垂危的母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彻心彻肺的痛,那种对自己无能的恨,这一刻,她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落云!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水落云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出自此处,我的人也如这词一般,水风空落……空落啊。”
“落云!落云!”风倾雪的声音含着凄切的悲伤与哀痛。
水落云轻轻的笑着,口中的血依然在不断的流着,“我不怕死的……我也不……也不怨我爹的,我就当把这条命……这条命还给了他……以后跟他再无瓜葛。以后我就是我,我就是水落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着你一块儿……一块儿买舟东去,我们去东海,去找那瀛州,找那蓬莱仙岛……再也不用管这世上人的死活了,管他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风倾雪轻轻点头,点下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水落云面上。
“咸的?”水落云伸出手来,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这个人儿可是在为自己流泪吗?倾雪,我最重要的倾雪!“你哭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我流泪,我死了也是开心的。我知道你是哄着我的……我知道,我要是不死,你也不会和我一块儿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琴音中……你的心里……都……都藏着一个人……根本无我容身之地的……可是你肯哄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倾雪……”
“不是哄你的,我答应你的,和你买舟东下,我们去大海中找一个世外仙岛,我们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以后你吹笛,我弹琴,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和谐的合奏那一曲《倾泠月》的,就象合奏《梅花三弄》一样的完美,到时候我们天天都奏那一曲好不好?”风倾雪承诺着他,她无法救他命,无法给他想要的,只有这个……这个承诺是她能给予他的!
这个狂傲不羁的人,在那狂与傲的后面其实有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也有着他可怜可叹的情怀。若他不死,自己也是愿意陪着他买舟东下的,终有一日她是能与他合奏《倾泠月》的,时间不是能改变一切的吗?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是能忘了那一支箫,忘了那一片幽幽桂香……
“《倾泠月》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我无法与你合奏它……就如……我无法走入你的心中……可是强来不得……我只想……我只要你以后别忘了……不要忘了我!”水落云似疲倦不堪的轻轻合上眼,口中却依然喃喃轻语着,“我这一生……是父母眼中的不孝子……是旁人眼中的败家子……浪荡子……可是……可是你偏偏不曾嫌弃我……与我结为朋友……用不同的眼光看我……还欣赏着我……我知足的……倾雪……倾雪……我知足的……我真的知足的……”
“落云,你是好男儿的,我知道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我知道你孝顺父母,我知道极为爱护你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也关怀着湘君城的百姓,我知道你心怀天下苍生,我知道你有一颗侠义心肠,我知道的!落云。”风倾雪抱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想把自己的生命力灌输给他,“只是这些你关爱着的人太让你失望,所以你才会装疯作狂,那些人全是些瞎子,他们看不到你的好,落云,所以你要好起来,然后让他们看到你的好,你决不能……决不能死!”
“那些个人我何必要……他们知道……我又不为他们做那些事……我只是想做对得起……我自己的心的事……干他们什幺事……有你知道就够了……总算我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总算也寻得一个知心人……有你我知……我知……知足!”水落云声音渐渐低下,“倾……雪……这七月天……怎幺这幺冷呢?”
“落云……落云!”风倾雪抱紧怀中渐渐冰冷的身子,“我带你回去,我给你烧热热的水洗澡,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好……我跟你走……我们去东海……一个人去……不好的……身边没个知心人……太苦了的……没什幺意趣的……”那握着的手终于松开,无力的垂下。
“落云!落云!”风雨中只余这悲凄的呼唤声,撕人心肺!
第二天,湘君城的人全都在传送着一个消息,水龙王水至天死了!这个害人无数的恶霸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花园里。
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死的,有人说他是被雷劈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杀死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每一个人心中都同时舒一口气,这个恶人死后,日子终于可以过得舒服些了。
水家的案子终于结了,水至天本是有罪之身,但其已死不再罪其尸,水家长子、二子、三子全部斩立决!而七子与八女无罪且已失踪,因此不予追究。至于其妻妾、奴仆一律过堂审问后发落,有罪的按律处置,无罪的发一笔家资让其自谋生路去,而其家产,强夺他人的,其苦主可带其契约凭证上府衙领取,其余全部充归国库。而与水家勾结的吉庆祥等官员,全部革职押往京城,听候皇上发落。
一时间,湘君城的百姓都拍手称赞宜王功绩,乡民并送“明王”牌扁至府衙。
而在水家抄时却出了点小问题。
只见水府最后边的庵堂前,站着一排官兵,而庵堂门紧闭,官兵却不敢过去。
不一会儿,只见秋意遥跟着一名官兵过来了。
“秋公子。”官兵中有一似首领的上前行礼道。
“找我来何事?”秋意遥问道。
“公子,这庵堂中住着的是水至天的夫人江氏,我等来告之这里将要抄封,因其无罪,所以让其离去,只是她却死也不肯离去,说什幺这是她最后的归宿,然后就关了庵门。我等不好强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王爷近日实在忙,因此只好请示公子。”那首领答道。
“喔。”秋意遥点点头,然后上前轻轻敲门。
一会儿,庵门开了,走出江氏,看到门外这白衣公子,似也有片刻惊讶,但很快恢复漠然,“公了何事?”
秋意遥一听她开口说话,再细细看了看她,心中已然有个底,温和的一笑,“夫人是水门江氏吗?”
“我是江氏。”江氏答道,却省却了水门。
“三十年前,蜀地盗贼横行,巨富江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大祸,不但府中所有财物洗劫一空,且全府三百二十人死去三百十九人,只有江家大小姐未找着尸首,失踪不知去向。”秋意遥淡淡道来,眼睛却看着江氏。
果然,闻得此言,江氏漠然的脸上一片惨白。
“夫人可想回蜀地看看?从今往后夫人是自由之身,爱往哪去都可。”秋意遥这些话说得让后面的官兵听得云里雾里。
江氏却很快恢复镇定,淡漠的道:“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着自己是江氏。”
这话同样答得让官兵摸不着头脑。
“在下明白,打扰夫人了。”秋意遥微微一笑。
江氏不再答话,只是回身将庵门关了。
秋意遥走回官兵面前,吩咐道:“此庵不要动,留着它,你们办事去吧。”
“是。”众官兵得他命令马上离去。
秋意遥却静静的站着,过一会儿,听得一阵叮当声响,似念珠散落了一地。深深叹一口气,离去。
七月二十八日晚。
“小姐,你去哪?”鹿儿叫住出门的风倾雪。
“水家,也许落云还有未了之事。”风倾雪开门而去。
水家庵堂内,没有灯光,没有诵经声,也没有木鱼声。
月下,一个白衣人推开庵门,让月光洒进庵堂,地上的蒲团上坐着江氏,面无表情,两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手。
白衣人走进庵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江氏的面上。
良久后,江氏似才意识到有人在旁,迟缓、呆板的抬起头,白衣人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间却知道那张脸美绝人寰。
“我来接你,你跟我走吧。”白衣人开口,声音轻柔若和风拂人。
“好。”江氏毫不迟疑答道。
“那走吧。”白衣人转身离去。
江氏起身跟在她身后。
君山碧云庵又多一位师太,法号碧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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