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宋代历史

重新认识宋代历史

和大多数国人一样,过去,一提到宋朝,便想到偏安,便想到和谈纳贡。1996年,我到岳飞墓前凭吊时,还写过一首诗,前面的内容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后两句记得是“若使良将守胡虏,断无后世葬海中。”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偏激的东西少了不少,看问题也比大学时代全面了许多,正因为如此,才有今天这篇文章的出现。

首先,我要替宋朝翻案。宋朝并不是我们大家现在想象的那样不堪,恰恰相反,那是一个应当令人回想的时代。论证我的观点并不难,我们可以运用比较的方法。

第一, 为什么宋朝没有恢复汉唐疆界,建立一个横跨南北的大帝国?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宋朝建立时的国际环境和汉唐立国时大不相同。现在国人比较一致看好的朝代是汉唐两朝。我完全赞同汉唐两朝是中华民族(主要是汉族)最令人自豪的朝代。稍为仔细一点的话,我们会发现这两个朝代竟然十分相似:两朝均建立在另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之上,汉承秦祚,唐承隋祚。秦灭六国,结束春秋战国长期分裂时代;隋平南北,结束五胡乱华,南北长期分裂的局面。这两个朝代都是二世而终,问题都出在第二代皇帝的接位上。两朝的二世皇帝均是篡位,皇位的不合法最终导致整个皇权的崩溃(具体分析还是有区别的,秦的灭亡根在秦始皇,但无知、无识的二世不篡逆,由扶苏继位,实施仁政,或可迁延;隋的灭亡,过全在炀帝,其人过于恃才傲物,建功立业之心太强,超过老子的心态太激,是个有事把事搞大,无事要搞事的主,如果懦弱一点的杨勇继位,情况可能不一样。历史不是建立在假设之上,后人只有嗟叹的份儿)。秦隋末年,天下曾一度陷入大乱,但所幸持续时间不长,国家的政治格局没有遭到重大破坏。虽然经历了若干年的战争,但使汉唐获得了比较完整的帝国,而这个帝国可是秦始皇和隋文帝征战几十年才挣得的家当。汉唐可谓得了天大的便宜啊!或许,正是因为秦隋的连年征战,消耗了太多的国力,最终使自己走向了灭亡(当陈胜、吴广起兵的时候,秦朝的主力部队正部署在抵抗匈奴(30万)和平定南越(50万)的前线上,动用全国的财力和100人口修万里长城也是为了抵抗匈奴;隋朝的几次大规模用兵,不是对付突厥,就是侵略高丽。过多地战争和民力的消耗,使国家和人民都陷入灾难性的深渊。可以讲,秦隋的灭亡正是过度使用武力征服的结果)。宋建基于后周,只是当时几个小国里实力较大的一个,它建立国家的过程,可不是在接收一个大帝国的遗产(象汉唐那样)。当时正处于五代十国,天下大乱之际,地方势力经营已久,业已形成互不统建属的独立国家。国家统一不象楚汉决战,毕其功于一役那么简单,也不象隋末各割据势力那样立足未稳即被唐各个击破。国家统一需要象秦隋那样进行长期战争。更重要的,是汉唐宋所处的国际环境(这是大多数学者和政治家忽略的,但却是决定因素的问题):汉的主要敌人是匈奴;唐的主要敌人是突厥,宋的主要敌人是辽、金等国。问题在于:匈奴、突厥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国家,他们仅仅是一个势力较大的部落,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靠天吃饭。部落管理仍处于比较原始的水平,组织军事化,机动性强,来去飘忽。这两个游牧民族是真正国际化的民族,活动范围涉及欧亚非。他们对汉唐侵犯往往是袭扰性的。目的是强夺食物和其它生活资料,一般而言,他们对生产资料不感兴趣。当大漠风调雨顺,牛羊肥美时,他们不会对中原地区构成任何威胁,当干旱等自然灾害使他们的生活无法过下去时,到中原地区抢夺食物便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选择(除非中原地区主动送食物给他们),毕竟农业社会对自然的依赖要大大低于自然放牧,而且农业人口居有定所,住地分散,便于掠夺。如果遇到抵抗,他们往往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因此,汉唐两朝经过几场比较大的战争就将匈奴、突厥问题基本解决(唐安史之乱后,又成了问题,但往往被史家所忽视),部分归顺中原王朝,部分迁徙到中亚、中欧。顺便说一句,匈奴头领阿提拉在欧洲可是著名人物哦(上帝之鞭)。需要指出的是,始皇当政时,曾修直道(古代第一条高速公路,基本上是直线穿越秦岭,工程浩大,长700公里,今陕西咸阳至内蒙包头市,再加上灵渠和长城,几乎动用了所有民力,秦不亡,实无天理),使大将蒙恬大破匈奴,尽逐匈奴,收复河南之地,筑长城,三十万秦军威振漠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何等气势!隋文帝曾派大将高熲、杨素、长生晟,大破突厥,虏突利可汗,嫁义成公主于突利,分突厥为东西两部,拉拢其中一部,打击另一部,分而治之,以夷制夷(可以说大获成功)。终隋之世,突厥不为祸。因此,在汉唐之前,它们之前的两个短命王朝,都比较好地替它们解决了边患问题。对于这一点,很少有专家注意!但恰恰是宋未能建立南北大帝国的关键问题之一,但或许是宋最终成功避免短命王朝的关键之一。反观宋朝立国之前,辽已经是中国北方的主要强国,早在后梁成立之时,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就已经脱离唐朝。阿保机称帝时,已有高丽回鹘以及中国之吴越进贡。石敬瑭于公元936年割“幽燕十六州”与契丹,那时候,耶律阿保机已经死去,他的儿子耶律德光接替了契丹国主的位子。石敬瑭竟卑躬屈膝地把比他小十岁的耶律德光称做父亲,其向契丹上奏章时,把契丹国主称做“父皇帝”,自己称“儿皇帝”。除了每年向契丹进贡帛三十万匹外,逢年过节,还派使者向契丹国主、太后、贵族大臣送礼。其时中原仍处唐末军阀割据时代,政权更迭频繁,战乱不止。五代统治时期中原地区政权最长的不过17年,最短的只有7年。五十年竟换了五个朝代,十几个皇帝。辽国正是利用中原混乱之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挑拨离间,然后坐收渔人之利,辽国人通常扮演助弱抗强的角色,这一政策实际成了分化削弱中原王朝的主要法宝(以华治华,不是美国人的发明,专利可以由契丹申请)。到后周时,辽国已经成为中原王朝的主要敌人。而且基本上辽国往往是进攻的一方,中原王朝往往是防守的一方。后周世宗虽然曾经北伐,但只是击败了北汉军队,却没有征服北汉(背后有契丹的支持),收归版土,更谈不上“幽燕十六州”的收复(现在有些学者喜欢假设历史,声称如果周世宗不过早的辞世,以他的雄才大略,必然会收复北方失地,这种假设对于历史研究是不足取的,是不公正的)。当宋立国之时,辽已经正式立国50年,几乎是被儒化的民族。首先他们已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其次,他们已经不是游牧民族,而是一个农业文明的国家(当然,民风和社会组织上,仍保有游牧民族的强悍和准军事化,这种传统使辽军保持较强的战斗力)。再次,他们垄断当时最重要的战争资源:马匹贸易。因此,无论是宋辽,还是以后宋金之间的战争,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经不是简单的抢夺食物的战斗,而是生存资源和生存空间的争夺。一旦涉及这方面的争夺,就是寸土必争的问题了。这种性质是由农业文明的特性决定的(实际上,我们可以从隋、唐的的高丽战争就能理解。高丽国是个幅员狭小的农业国家,国家实力与大隋、大唐相比简直不成比例,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蕞尔小国,却让隋朝大军和唐太宗的亲征大军劳而无功)。拥有土地就是拥有生存权(还有发展权,)!因此,宋辽战争、宋金战争必然是残酷的、持久的、难分胜负的。宋辽之间的战争,不是一场战斗的胜负就可以决定战争命运的。土地对于一个农业国家意味什么,无疑是不言自明的。这也反过来解释为什么宋伐辽的战争总是先胜后败,而且是惨败;辽及以后的金总是不断向南侵扰,一句话:对土地资源的争夺。

第二, 为什么北方民族要不断地向南方迁移?他们又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文明方式?自汉以后,北方自然环境每况愈下,土地荒漠化日趋严重。昔日繁华的楼兰、高昌、敦煌渐渐地被沙漠掩埋。自中唐以后,特别是进入五代十国时期,地球进入气候干冷时期。中国北方的干漠化日趋严重,这一切加剧了所有生活在中国北方的民族,特别是游牧民族的生存危机。迁徙和改变生活方式是他们面临危机的几乎唯一的选择。从这些角度看,北方民族向南迁徙,多少是气候变异的结果。因气候和人类生活造成的影响,加剧了中国北部及中亚地区的土地荒漠化。这使生活在这一区域的广大游牧民族生存空间大为压缩,他们可选择的放牧空间也在不断退化。这一现象到了宋代尤为严重。它切断了著名的陆上丝绸之路。迁徙是一种选择,改变生活方式也是一种选择。在某种程度上,北方诸多民族从游牧生活转化农业文明,可能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这两种选择对于刚成立的大宋帝国可不是什么好事。自隋唐以后,中国的南部地区已成为经济发达地区,它正替代传统的中原地区,成为中国的经济与文化重心。因为自然气候和地势原因,使得南方的水资源要比北方丰富许多,同时温度和其它自然条件也使南方的复种指数要高于北方。同样,由于中国特有的地理环境,又使南部成为大江大河的入海口,江河下游形成的广袤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是农业最佳的地区。这些自然条件都决定了南方适合农业生产和建立以农业文明为基本的民族国家。正是南方的这种特性,除了洪水泛滥对人类构成较大的威胁外,南方的生存环境要比北方优越得多。具体到宋辽对峙和宋金对峙时期,南方的繁荣和富庶确实令北方的民族羡慕不已和垂涎欲滴。因此,宋统一北方的动力,是儒家传统的使命和皇朝的荣誉使然,北方民族国家向南扩张的动力是生存环境压力和追求财富的结果。这种动力谁强谁弱,一望自知。在恶劣环境下生长的民族,其求生本能,战斗意志,群体意识,献身精神都远远超越那些生活在优裕环境的民族国家,这早已被古今中外的历史所证明。实际上,从汉未开始,中国北方民族就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南迁,越是中原地区动乱的年代(中原地区因自身的动乱无力阻止),北方民族迁徙的规模就越大,它对中原地区的压力也就越大。南北朝时期,北朝实际是被北方的少数民族所统治。到了五代十国时,统治中原地区的五个朝代,实际上就有三个朝代由北方少数民族统治。这种迁徙一直到今天仍然还在进行。我们现在可以设想一下,一个有教养的富人不幸和莽汉为邻,在争斗时只有老拳相向的时代,实际上可选择的方式并不多。宋朝所处环境就是这样。在冷兵器时代,知识与文化有时不如莽力更有效。这也是为什么古希腊亡于古罗马,古罗马亡于日耳曼人的直接原因。宋无法统一辽国,但宋辽之间除了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有过战争外,大体相安无事。可是辽国最终却亡于比它更落后与野蛮的女真人。同样,金国又亡于比其更野蛮的蒙古人。今天,当我们知道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个文明,我们也不是世界文明中心的时候,我们应该用更冷静、更科学的态度来对待两宋时代。站在世界史的角度,两宋的灭亡,只是蛮族战胜先进文明的又一例证。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在冷兵器时代,先进文明往往占据了生存环境较好的地域,而蛮族则没有这样幸运,他们的生存空间恶化是他们迁徙的主要原因。大抵由于他们的部落组织与军事动员接近,不象农业文明人口分散,不易集中,游牧民族在军事组织上容易占优势,他们可以全民皆兵,可以机动灵活,运用运动战的方式在战略上取得优势。在宋代,辽、金、西夏对马匹的控制,实际上也就是垄断了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战争资源。使宋国在装备上先天不足(这一点,可从清明上河图上可以看出,当时,首都开封的主要交通工具竟然是牛车)。蒙古民族横扫天下,不仅是大宋王朝,连大阿拉伯帝国也被其摧毁。欧洲也在蒙古铁蹄下呻吟。在这种情况看,发生在宋朝的悲剧只是人类文明的重大悲剧的一幕,是在游牧民横行欧亚的十三世纪的最无奈结果。中华文明近世的衰落就是从蒙古统治开始的。

第三, 为什么我不推崇明代?单纯从统治的疆域上,明代是远远超过宋代,但作为一个历史,并不单纯以疆域作为判断的标准,甚至不能算是主要标准。为什么?中国春秋战国时代,西方的古希腊时代,都被认为是东西方历史的最重要时代。因为东西方的主要政治、文化、哲学等源头都来自于这一时期。在研究西方史时,第二个重要时期就是文艺复兴时期。实际上,对于中国而言,宋朝也是一个文艺复兴时期。中国的文化这个时候是一种积极的、开放的文化。汉朝国强,唐朝武盛,宋朝文盛。中国文化到了宋代,达到了巅峰。然而,宋代文化随着宋的灭亡而灭亡。

明代的历史是昏君加太监的历史,中国历史上有几个皇帝竟二十年不上朝,朝臣竟一年都见不到皇帝?只有明朝是这样。那么有人会问:既然明朝的皇帝是这样昏庸,那么,为什么明朝还能统治二百多年,而且治理的疆域比宋代大得多?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明代之所以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是因为它承继了元朝的一大笔遗产。蒙古人在横扫天下过程中,完全采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政策。这种高压、野蛮的政策同样也激起各民族、各国家的强烈反抗。反抗的强烈反过来又激起蒙古人更残酷的镇压。由于中国历史在元代以后基本上都采取美化蒙元的政策,一般史书上不大记载蒙古人的暴行,但西方历史对蒙古人的暴行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记录。实际上,成吉思汗在征花剌子模时,由于遭遇顽强的抵抗,城破之日,成吉思汗下令屠城,女子为奴,男子包括男孩一律处决,整个国家、民族从此灭绝。蒙古人在灭金、灭西夏过程,都实施了残酷的屠杀政策,使这一地区的人口空前减少(顺便说一句,阿拉伯帝国的最后一位哈里发—皇帝就是被蒙古人包上毛毯,让马队踩成肉饼)。蒙古人的屠杀政策,极大地削弱了欧亚大陆大多数民族的实力,造成了不少民族的灭绝。本来,自唐宋以来,在中国北方生活相当多的规模不等的少数民族,他们有的建立了国家,有的还处于游牧状态,经过蒙古人的征战之后,这些民族大多不见了。当明朝将蒙古人逐出漠北之后,蒙古人统治的许多疆域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明朝的领土。可以说,明朝的边境问题,主要由蒙古人解决了。在明代的大多数时间里,边境问题基本仍是和蒙古人争夺的问题。土木堡事变正是这种关系的一个重要例证(也是一个昏君加太监的典型案例)。众所周知,蒙古是一个人数不多的民族,它征服了世界实在是历史的一个异数!正因为蒙古人在十三世纪至十四世界统治了欧亚大陆大片地区,造成了蒙古人的势力过于分散,同时,为了争夺汗位,他们自己内部也在进行不断的相互倾扎。这种状况极大地削弱了蒙古人在欧亚大陆各地的统治地位。力量过于分散,后期蒙古统治者自身能力的限制,使蒙古人渐渐地失去了支配世界和庞大帝国的能力。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几十万人口(个人估计)的民族,要统治包括现在的中国、前苏联的大部分地区、印度、中亚大部分地区,即使用今天现代化的手段,都很困难,何况当时交通、通信都很落后的条件下,沟通都有问题,更不用说有效的管治。我们不要过分地美化朱元璋推翻元朝的业绩,实际上,在那个时期,全世界各地都在兴起推翻蒙古人统治的运动。印度、俄罗斯、阿拉伯、中亚的大多数民族也都在那个时期的前后恢复了民族政权。蒙古统治在欧亚大陆的终结套用一句中国古话就是小蛇吞大象,不胀死才怪。这也是明朝比较容易地在驱逐蒙古人的同时,较好地解决国家的边防问题的根本原因。同时,经历了蒙古人的野蛮统治和暴政后,本民族恢复了治权,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以算是如沐春风。一般而言,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已经心满意足。明代绝大多数皇帝的无为和无能,对于普通百姓未必是坏事,有些时候,一个皇帝过于有为,反倒会把百姓整得很惨。蒙古人的种族歧视制度和残酷的剥削,是汉族人,特别是南方的汉族人心中的永远之痛,相比而言,尽管明朝自成祖以后就没有一个好皇帝,到了英宗以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只要百姓有一口饭吃,他们决不会造反。但是,万历皇帝和天启皇帝的腐败和无能已经超过了人们能够容忍的极限。天启四年(1624),东林党人杨涟因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被捕,与左光斗、黄尊素、周顺昌等人同被杀害,使明朝失去天下士子的拥戴;客魏集团(天启的乳母客氏与魏忠贤为首)在全国各地大建九千岁的生祠,则将动摇了明朝的朝纲和中国文化的伦常。明朝没有亡于满清,而是亡于自己培养的臣子手上。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在满清跌骑践踏大明江山的时候,多尔衮总是让吴三桂和洪承畴(崇祯皇帝为其主办过国葬)之类的降将打头阵,而这些降将的确也让其新主子满意。在南明诸帝中,永历帝可能是最有希望复辟的一个,可这个小朝廷,就是亡于洪承畴和吴三桂之手。特别是吴三桂,镇压南明朝廷实在是不遗余力,直至赶尽杀绝。本来清政府对永历帝有赦免之意,但却被吴三桂缢死于昆明,明朝最终灭亡。

蒙古人统治中国,没有推进中华文明的发展,情有可原(元曲作为一个文化形式在元代获得巨大成功,是个异数,细想起来也符合逻辑。蒙古人入主中国之后,以蒙古贵族的文化素养和对中华文明的认知水平来看,诗书经史不可能闻于庙堂之上,但蒙古人民风质朴,喜欢声色犬马之娱,勾栏坊曲,当是他们常趋之所。南人的靡靡之音,倒也把骠悍的蒙古人放倒一片。蒙古人这一喜好,刺激了戏曲的消费市场,同时也保留了中国文化的种子。毕竟一批失业的书生,终于找到养家糊口的营生。这或许是中华文明不幸中的一幸。大量落魄文人流入坊间,极大地提高元曲的艺术水平,也提高元曲在中华文明中的地位。坦率地讲,这只是蒙古人统治中国的一个意外收获,但绝不是他们有意经营的结果。据说伯颜的母亲就非常喜欢听戏并达到痴迷的程度。)毕竟蒙古人是野蛮民族,消化吸收先进的中华文明已经让他们很吃力,让他们将中华文明发扬光大,实在太为难他们了。明朝作为中华一脉,没有将中华文明推陈出新,其责任就大了。终明一世,士大夫活得没有尊严,没有骨气。肇因于明初两位皇帝的残暴,又是明朝亡国的根本原因。明太祖不施仁政。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公开不宣布实行仁政的皇帝(汉宣帝为第一人),他还试图把孟子从孔子之旁拉下来,最后在很多儒生的死命反对下,达成了删改孟子的协议,结果被删了八十多条。最终酿成了中国空前但不是绝后的专制王朝。朱元璋这个农民皇帝,依其狭隘的小农之心,成立了特务机构,又特别忌讳文人的用词,是文字狱的开拓者。诛杀文臣领袖宋廉,腰斩江南才子之首、元史编修官高启(截为八段);成祖诛杀江南文人领袖方孝孺并灭其十族,连其主要谋士姚广孝都叹从此绝了读书人的种子( “先是,成祖发北平,姚广孝以孝孺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儒,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成祖颔之”)。由于朱元璋、朱棣就没有开个好头,从此在这个王朝,大臣可以被皇帝在大庭广众下剥下裤子,打板子。命曰廷杖。而大臣的脸面就是打死也不吭气喊疼。结果把中国历史上一直有的“士”大夫的骨气给打没了。自英宗始,刀锯之余的太监成为明朝的实际统治者。大臣由抗争逐渐合流,继而拜到于门下。即使几个有作为的大臣,如张居正,也是在和太监的合作下,进行治国的。到了明末,大学士成了九千岁的干儿子。全国各地大建阉人的生祠,人间天堂的杭州,在孔庙和岳庙之间,竟盖起阉人的生祠。斯文至此,夫复何言!文人的堕落,就是亡国。东林党人,原是明王朝的坚定拥护者,也是太监党的主要反对者,却成批地投降了。大才子侯方域与名妓李香君;文人领袖钱谦益与名妓柳如是的故事,真是让所有人感叹不已。一个朝代,留给后代记忆里的爱国者竟是两个妓女,实在耐人寻味。文人无骨,就是国家没有脊梁。政治高压的结果,就是文化的沉沦。文人或沉没在官方的八股之中,不能自拔;或故作清高、风流。所谓风流才子,多出在明朝。当欧洲在经历蒙古侵略之后开始文艺复兴时,明朝却没有将中国的文化推向新高。  

当蒙古衰落之际,边患不是社稷安危的主要问题,这在中国主要朝代是少有的事(唐尚有突厥之患)。如果这个时候集中精力进行国家建设,是完全可能将中华文明推向一个新的高峰。也就在这个时候,西方国家的文化开始超越中国。文化的落后将是一切落后的渊源。而明朝正是这个落后的始作蛹者。

第四,为什么不能一味地美化满清?现在国内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满清热。连主流媒体也在凑热闹。史家甚至将康乾盛世和文景、贞观之治并称中国历史三大盛世。有些学者甚至将康乾盛世列为第一!我不知道这是按照什么标准。据本人的理解,所谓盛世,是文治武功皆优于其它时期而出类拔萃。以此而论,康乾盛世不能列为第一,能否排在第三,尚有疑问。为什么?中华文明自秦汉以降,一直至宋均为世界先进。即使到了明朝,与欧洲相比,也是互有长短,总体上先进。只是到了康熙朝以后,才整体上落后于欧洲。十七世纪,是工业革命的前夕。欧洲的科学技术与文化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清太祖努尔哈赤就是死在明朝的红衣大将军之下(明军购自葡萄牙的火炮),清军及清朝皇帝应该知道这洋枪洋炮的利害。西洋人的历法当时也比中国的传统历法要准确,利玛竇(明朝请来的)及后来的汤若望都长期在宫廷供奉。据有关挺康派声称,康熙对数学、天文、英语等无所不精。如果对西方文化,尤其对西方自然科学一窍不通的秀才举子,他们因对西方的无知而对西方妄自菲薄,或可理解。照理,以康熙这样天纵英明之人,又对西方的文明知之颇深,应该发现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之间的差距,即使互有长短,也要取长补短。如果在康熙时代开始东西方文化交流与学习,东西方的文化差距可能就没有了,或者,至少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差距,毕竟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责任做这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可惜,康熙晚年驱逐传教士,他的儿子雍正式闭关锁国,采取严格的行政措施将中国与世界隔离起来。当俄国的彼得大帝采取野蛮手段将落后封闭的俄国拉进工业时代的时候,大清帝国的皇帝却主动关上自家的大门。一直领先世界的中华文明开始自闭、自恋,进而自宫,从此没落,直到今日,我们还不能清晰地看到何时有中华文明复兴的一天。如果明朝对西方心存藐视,还可以认为当时西方文明的优势还没有尽显出来,情有可原。清朝自己关上大门,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则是难辞其咎。中华文明的优势断送在康乾盛世之中,这种历史责任使这种盛世的质量打了很大的折扣。有些人会讲,你怎么老是讲文化,怎么不谈康乾盛世中国的版图发展了多少。怎比宋朝要大得多。文化的没落,是一切没落的开始,也是一切没落的根源。如果要讲版图,那盛世第一应该非元世祖莫属。摊子再大,守不住,有什么用。晚清时代,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到今天,还有相当一部分西方人对中国的印象仍然是脑后有一根猪尾巴。

自康熙时代始,屡兴文字狱,严重打打击汉族文人的创造性与文化个性,使明末清初一度活跃的文化反思运动完全冷却。实际上,清朝最有价值的人文思想,恰恰是由王夫之、顾炎武、方以智、黄宗羲等明朝遗老在遭遇国破家亡之际,探讨故国覆亡原因的醒世之作。“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即使在今天,仍然振聋发聩。然而,这些孤臣遗老之后,清朝再没有什么大学问家、大思想家。文人的思想,行动均受到极大地制约,文人为了避祸,回避现实,使儒家积极入世的态度发生根本逆转。乾嘉学派与乾嘉学术产生不是文化繁荣的象征,恰恰是文化堕落和衰败的征兆。从此整个文化迅速地、全面地庸俗化。明朝使文人无骨,清朝使文人既无胆又无骨。士大夫的独立人格(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没有了,中华人文那种特有的包容性与创造性也没有了。剩下的就是盲从和奴性。这种奴性,直到仍然束缚了大多数中国文人的思想与性格。

第五,我为什么要重新认识宋朝?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接近现代政治生态的朝代;宋朝是我国文化巅峰的时代;宋朝的外交现状与外交政策对今天的政府及民众有着借鉴的意义。

首先,我不赞成现在很多人言必称汉唐,或者大清、大明。更不赞成要恢复大汉或大唐。客观地讲,今天的中国还是一个不强的国家,甚至可以说是个大的弱国。今天,我们会自然地将中国纳入整个国际来考量,为什么我们不将宋朝也纳入它那个时代的国际环境来考量呢?当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未成立时,中国的边境上已经存在几个实力比我们强的国家:日本、苏联和美国,还有一个实力稍弱但也不容忽视的印度。这和宋朝立国时不是有相似的地方吗?维持边界安宁,集中精力进行国家建设是当务之急的事。以夷制夷,利用其它国家的相互矛盾牵制、制约主要敌对国家,无论在宋代,还是在现在都是行之有效的基本国策。恢复汉唐,现在还言之过早,甚至不可能。我们有能力击败美国吗?有能力征服日本吗?有能力扫平俄罗斯吗?有能力让印度向我们俯首贴耳吗?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我们连统一一个小小的台湾,还要仰美国人的鼻息。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国际环境,当年的强汉盛唐的周边可没有这样的邻居。中国主要朝代政治的一般传统是万邦纳贡,从来没有将邻国当成一个平等的政治对手看待。只有宋朝例外,我们完全从研究宋史中得到启发,又从现实中更好地认识宋代及宋代统治者。现在不少国人总是沉醉于汉唐盛世的迷思之中,每每以中华上国国民自居,动辄以蛮夷贬低他族他邦之国民。这既不合时宜,也自外于邻邦。空有热血,但不足以成事。假若我们身处五代乱世,战乱频起,生灵涂炭,政局不稳,人人自危,或可以设身处地,了解和理解宋代政治精英的治国方略。须知身逢乱世,民心所向,民意所归,不是东征西讨,建万世功,立千秋业(始皇始终未明,以至亡国),而是内修政治,外攘夷狄。史家认为“五季乱极,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原其得国,视晋、汉、周亦岂相甚绝哉!”他所以能立国,根本原因和五代宗庙更替同出一辙。宋朝能否跳出这个怪圈,关键在于他这个创始者怎么处理身前身后事。实际上,五代各国的开国之君可能都在寻求这一问题的答案。所幸的是,太祖采取了以文立国,以武攘夷的国策。并通过“杯酒释兵权”的方式,较好地解决了开国功臣的兵权,虽然这可能削弱了宋朝的军事力量,但却从根本上解决了自开元以来武人乱国的祸源。后世史家往往对此持批评态度,特别是靖康事变之后。平心而论,作为开国之君,享国之长短显然比疆域之大小更为重要。秦隋两朝,疆域很大,两世而终,又有什么好?是始皇、文帝所乐见的吗?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平稳度日要比全球第一大邦更有吸引力。不然,陈胜干吗要造反,隋末各地干吗要起义?当时的形势给宋太祖选择的余地并不多。要么象秦始皇、隋炀帝那样,拼命扩大领土,弄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天下苦秦久矣),结果帝国也被烽烟所淹没;要么和其它五代帝王一样,维持现状,身后再被自己的哥儿们篡了;要么大规模改革,针对前朝历代的流弊,进行体制上、制度上的根本变革。宋太祖选择的是后者。我们今天站在历史的角度,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出宋代政治的各项弊端,但是,拿现在的认识来议论古人的是非,如果只是以史为鉴,则无可厚非,如果心有戾气,口出谤言,则有失公允。这就象学了牛顿力学之后,嘲笑哥白尼的理论不完善一样。

其次,宋代是中国所有朝代中最特别的一个朝代,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的统治方式几乎和现代没有多少区别:它是一个文人政治,政党政治,中央集权政治,农工商贸并重的政治。

宋朝的文人政治最彻底,文人出任国防部长(枢密院)是近代西方才出现的新鲜事,但在宋朝,这可是一个常例。军队的改革是军无常帅,帅无常军,这也是现代国家指挥与管理军队的基本制度。据史载,太祖立国之后,曾在太庙里刻下祖训,此训只有皇帝本人在祭祀太庙时,由一个不识字的太监引导到太祖誓碑前背诵。开封城破之日,有好奇者跑到太庙时方知其上的内容(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应不朽的名言): “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难能可贵的是,宋代历朝皇帝都还算听话。让太祖的这几条中国历史上迄今最为开明的政策,得到了切实的执行,达三百年之久,可以说这是有宋一朝三百多年的大宪章,也是同时代世界各国中最开明的大宪章,它从根本的制度上确保了宋朝所以成为中国文明的最高峰。宋代是真正的士大夫时代,也即是文人口中称道而身行之的时代。庙堂之上,君臣争论不已;江湖之中,书生指点江山。试问哪朝哪代,文人有这等身份和地位?朝堂之上,包拯吐沫横飞,仁宗皇帝不得不以绢试脸,而老包却只当不见,仍然在慷慨陈词;江湖(此江湖非金庸之江湖,是相对中央的地方政府)之上,范仲淹妙笔生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一段对宋的评价是:“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有宋一代,是中国知识分子活得最滋润的时期。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政治上有理想、文化上有创新、道德上有追求、生活上有保障的社会。我们不否认宋代有政治斗争,但政治斗争往往只是政见的不同,虽然有党同伐异,但没有从肉体上消灭。最多是贬谪。王安石、欧阳修、司马光、苏轼虽然政见上不同,但私谊却还不错。欧阳修死后,给予欧阳修评价最高的,不是他的党内同志,而是政敌王安石。可见那是一个君子时代。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名人都出现仁宗朝(唐宋八大家有六大家在仁宗朝同时出现),绝非偶然,是适宜的政治政治环境孕育的果实。中国历史上的比较成熟的政党政治,就是这一时期典型的政治现象。以王安石为偶像的改革党和以司马光为偶像的保守党轮流执政近百年,这在世界历史上都是一个奇迹。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这里提出的是政党,而不是历史上人们常常批评的朋党。中国历史有很多朝代,都存在大臣之间拉帮结伙,互相倾扎,为祸国家社稷的情况。欧阳修对此有过论述:“君子同道,小人同利”,历史上的朋党,往往纯粹为了利益而相互勾结,互为依托。政党则不一样,虽然他们之间存在利益,但重要的,是他们有理想、有诉求,并希望有机会实现这种道义。套用现在的话,就是政党首先必须有远大的理想,具体而现实的目标,有纲领、有组织、有领袖。这些现实时髦的东西,早在仁宗时代就实施了,虽然效果不好,最后未能挽救北宗的败亡,但其作为政治制度的先进性,却不能忽视,更不能抹煞。

纵观宋以前的各主要朝代,各有弊端。汉自始至终,未脱离过外戚之祸,这个王朝的一开始就没有开个限头,吕后当权,差点干掉刘氏江山。最终,它还是亡在外戚上。除了外戚之外,汉还搞了诸王分封,结果也差点坏了大事,汉以后的西晋,就毁在诸王分封上。八王之乱,结束了西晋的统治,也开始了中原地区的首次外族治权。唐朝似乎重武轻文,地方官员都委以军政大权,人权、财权、治权都在各藩镇,结果尾大不掉。原来玄宗因对外开拓,在边境驻以重兵,设立十大兵镇,以节度使为最高军事长官。节度使领若干州,权力很大,初时由中央派重臣充任,立功后往往入朝拜相。天宝以后,李林甫为了巩固本身权位、堵塞边帅入相的路径,藉口文官不懂军事,多用胡人担任节度使。类同于罗马帝国用蛮人当兵替自家打仗,可结果如何?与罗马帝国的下场很相似。任用胡人统帅兵马,等于将国防拱手让给异族,结果在极盛期就发生了安史之乱,蛮人攻占了两京,并且丢失了所有扩张的版图,西域、蒙古、自家的河西走廊,甚至河北(河北在唐中后期发生了逆向的蛮族化),首都几次被攻陷,完全是一个分裂的局面。自唐德宗后,中央政府已经名存实亡,很象春秋时代的周王,地方诸侯想到你了,就给点,想利用你了,就送点。由于唐朝中央政府没有对各地进行有效地管治,造成军阀混战。中原地区的经济与军事实力空前削弱。北方蛮族趁机侵入中原,并不断蚕食领土。到朱温代唐时,中原已经成了汉族与蛮族杂居的严重现实。契丹人及其它蛮族趁机成立了自己的国家,建立了类似儒家文化的政权。可以说,藩镇之乱,造成唐朝的灭亡,并直接形成了以后五代十国这一中国自先秦以来最为严重的大分裂。河西走廊的失去,使中原王朝失去了控制北方的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和战马的主要来源。唐朝早期的政治成功显然无法弥补它稍后的政治失败,中国自中古时期以后的不幸,实际上都是唐朝埋下的种子(这句话可能使很多赞美大唐的人不爽)。过去,我们乡下有一句骂人的话叫“鬼混唐朝”,过去我不太理解,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但因唐朝国策错误导致的这次大分裂对中华文明的危害之深,即使今天大多数人都没有比较清醒的认识。实际上,对中华文明影响最深远的,就是东胡系(鲜卑、契丹、女真、蒙古)蛮族有机会从游牧民族逐渐地转变为依靠农业与儒家文化的文明民族。而这一点成了稍后宋朝统一的主要障碍,也是北宋灭亡的主要因素,同时,也是明朝灭亡的间接因素。宋立国之后,当政者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建立怎样的政治架构才能克服自秦以降各朝各代的弊端。以科举制建立人才选拔与任用机制,既打破门阀托大的政治格局,又很好地解决官僚世袭制的弊端。虽然自隋代就开始了科举制度,但这一制度作为人才选拔的基本制度还是建立在宋代,准入条件的降低,选拔人数的增加(唐代录取进士,每次不过二、三十人,少则几人、十几人。宋代每次录取多达二、三百人,甚至五、六百人),科举制度作为国家开科取士的手段实施,使宋代很快进入了士大夫时代。什么叫士大夫?坐而论道,躬身行之。从此无论寒门士子,还是农桑人家,学而优者,均可以出入庙堂。文官出任中央及各地最高行政长官,使文官地位居于武官之上。地方官员的主要责任是牧民,守土之责由中央任命专职的军事长官去处理(这些制度不正是现代的政治制度吗),二者皆由中央调遣,互不统属。这就彻底革除唐季以来军阀割据的政治传统,也彻底消除了五代朝代频繁更替的政治基础。由于宋代皇帝都比较好地执行太祖的祖训,大臣和言官都敢于发表意见,甚至可以当面和皇帝争执,这种开明的政治气氛,使得宋代的大臣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担当十分重要的角色,有些时候甚至是主角(这是中国其它所有朝代所没有的,即使是现代,也是难得一见的)。太宗驾崩时,李皇后伙同内侍王继恩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想立长子而废太子,遭到宰相吕端断然拒绝,真宗既立,垂帘引见群臣,端立殿不拜。请转帘,升殿审视无误,方率群臣拜呼万岁(端大事不糊涂)。英宗即位后,慈寿太后一日送密札给韩琦,语及皇帝与皇后不奉事,有为孀妇作主之语。此乃皇家事,由大臣来做中,宋前宋后各代均罕见。更有甚者,南宋光宗夫妇对太上皇(孝宗,宋代皇帝多不恋权位,往往早早退休)不敬,被大臣也尊(废)为太上皇。讲这么多,要传达的意思就是两条:由于采取文臣治国,兵权集中于中央,使宋朝的中央政府拥有比过去朝代更大、更有效的权力。权力实际上更集中。其次,由于宋廷采取更宽松、更开明的政治手腕,使皇权得到一定的束缚,大臣参与决策与执行政策的权力比历史上任何朝代都要大。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宋朝经济、科技、文化、艺术、工艺上的繁荣与先进。使中华文明自春秋战国后推向另一个高峰,至少到目前为止,达到中华文明的巅峰。自宋以后,朝代的更替再也没有发生五代类似的悲剧。可以说,宋朝政治制度的革新,是一次成功的改革。不过后人每每诟病宋之武弱。宋的对外悲剧前面有专述,本节不再解释。这里引用明朝一位学者的话来作一个总结:“或谓宋之弱由削节镇之权故,夫节镇之强,非宋强也,强干弱枝,自是立国大体。二百年弊穴,谈笑革之,终宋无强臣之患,岂非转天移日大手段。”诸般作法均有流弊,两害之中权其轻,两利之间权其重,不亦合乎?
宋代和其它主要王朝不同的是,宋代并不过分强调以农为本,宋代的商贸都十分发达。有宋一代,由于边境问题一直不断,岁币一直是朝廷一项经常性支出。庞大的军队和官僚系统也需要国家有足够的收入才能负担。在国土面积较汉唐减少的情况下,支出却大幅增加。增加国家的财源显得十分重要。显然,依靠土地收入肯定有限,土地税赋过重不能养民,国家岁入过低又不能支撑政权。发展贸易,是朝廷增加收入的主要来源。北宋的贸易十分发达,到了南宋,贸易对于国家的经济地位显得更重要,甚至可以说,南宋是靠贸易立国的。贸易的发展带动商业繁荣,商业繁荣又拉动手工业与规模工业的发展。宋朝时期,我国的治金、采矿、陶瓷工业已经十分发达。北宋时期就大量开采金、银、铜、铁、煤等矿藏,全国各地也出现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制造工厂和加工工厂。如造船厂、火器厂、造纸厂、印刷工厂、织布厂、各地的官窑等。南宋时的军器所工匠竟达七八千人,厂里的工人按期领工资。因为工商需要先进的技术,所以在宋代中国的四大发明中的三项被发明或是开始得到广泛使用。北宋时期,钢产量已经超过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产量(美国学者郝若贝教授(Robert Hartwall)根据宋代兵器制作、铁钱铸造和制造农具等方面的消耗情况,推算出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的铁产量大致在7.5-15万吨,这一产量是1640年英国工业革命时期产量的2.5-5倍,整个欧洲各国(包括俄罗斯欧洲部分)到18世纪铁产量大致在14-18万吨之间,因此宋代中国的铁产量基本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首都开封已经是一百多万人的大都市(这种规模就是在今天也是了不起的),百姓做饭烧的是煤而不是柴草(宋代的煤产量无疑是居世界第一,而且开采技术非常先进)。由此可见当时的工业水平和普通人的生活水准。宋朝国家财政收入主体已经不再是农业,而是工商业了,农业社会已经在开始向工业社会逐步迈进。宋朝获得庞大的财政收入并不是靠加重对农民的剥削,而是国民经济飞速发展,工商业极度繁荣,生产力水平提高的结果。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对大量的“小自耕农”直接征收农业税一向是国家统治的基础,像宋朝这样的情况实在是绝无仅有。由于工商业的高度繁荣,促使国家采用纸币----交子(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正式由政府出面设立交子务,随着纸币发行量的增加,越来越多的地区使用这种便利的货币。西方最早的纸币是1661年斯德哥尔摩银行发行的,但这家银行很快倒闭。至1694年,英格兰银行开始正式使用纸币,比中国晚了700年左右)。

随着工业和城市的发展,商业活动也空前活跃起来。在宋代,商业的发展首先表现在市场规模的扩大和市场数量的大量增加。唐代城市实行严格的坊市制度,将商业区和居住区分开,居住区内禁止经商。宋代逐渐打破了坊市格局,允许商人经商,街道上随处可以开设店铺。尤其是北宋都城开封和南宋都城临安,城市人口都超过百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大都市。其商业更是异常发达,据一些学者统计,北宋开封已经有6400多家大中型工商业者,8000-9000家小商小贩。在城市周围和乡村的交通要道逐渐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集市。这种集市在岭南称为“墟市”,北方称为“草市。”这些集市又被总称为坊场,它们遍布全国各地,形成星罗棋布的交换网络,所有这些都表明,宋代商业活动空前活跃。与此同时,宋代的海外贸易也是空前繁荣,根据周去非《岭外代答》等资料记载,与宋朝保持通商贸易的国家达到50多个,因而宋代海外贸易范围较前代大大扩大。当时中国的商船不仅坚实耐用,而且船体庞大,据《梦梁录》记载,宋代大的海商所用的船可以容纳500-600人。更重要的是,出海的商人掌握了全世界最为先进的航海技术,其中最重要的是指南针应用于航海,从而使海外贸易得到了巨大发展。工业、商业、贸易的高度繁荣,客观上要求与之相匹配的技术与工艺,因此,宋代中国技术方面显著领先世界也就不足为奇了。四大发明中的三大发明都成熟和开始于宋代,这不是一种巧合,而是经济高度发展与繁荣的客观要求与必然结果。今天,我们以不肖一顾的态度看待宋代,不也谬乎?

总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宋代的政治经济,我们都可以从中国现代、世界现代的国家政治中找到种种熟悉的影子。可以讲,当时的宋朝,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成熟,超越了同时代的所有文明。这也是欧美史学家对中国历史上宋代痴迷的根本原因,老实说,由于语言的限制,他们对宋代的人文成就了解得并不多,所以还不能完全把握和理解宋代真正的情况。自元代以来至今,所有的朝代都异乎寻常地抵毁宋代,宋代已经成为落后弱小的代名词。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欧亚没有经历蒙古人的浩劫,宋代的贸易一直与海外相通,以宋代人的开放态度和对提高工业规模化的迫切追求,当欧洲发生工业革命时,我想,宋代会即时知道并了解工业革命及以后技术革命的内容,其次,对那些能够极大提高生产产量的技术与设备,宋代人必定会很快引进来,以当时人的聪明程度,即便不考虑创新和发展,学习、仿制当无问题。如果这样,中国就不会错过工业革命这班车,中华文明就不会整体上落后于西方文明。可惜!
再次,宋代是我国传统文化发展的巅峰时代。哲学、伦理、教育、科学、文学、艺术、医学、工艺可谓是百花齐放,并且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武人出身的宋太祖,对文化的重视超过其它所有的开国皇帝。帝尝读《尧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纲之密邪!”赵匡胤于是制定了法律。法律规定不能在朝庭上鞭打大臣。不准对公卿辱骂。臣下除了谋反和叛逆外,不得杀戮。又专门建立了言官制度。开国宰相赵普曾言:“臣半部论语治天下。”太祖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这君臣两位对儒家、对读书人的态度决定了宋朝对文化的基本政策。从此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自春秋战国以来第二个学术自由的时期。
宋代学校教育异常发达,京师设有国子学,太学等等,另外有专业性很强的武学、律学、算学、画学、书学、医学。宋仁宗以后,鼓励各州县兴办学校,至宋徽宗时期,全国由官府负担食宿的州县学生人数达到十五、六万人,这种情况在当时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除了官办学校而外,私人讲学授徒亦蔚然成风,其中以书院的兴盛最为引人注目,闻名全国的有所谓四大书院,即石鼓、岳麓、白鹿洞、应天书院,据史书记载,至南宋时期,很多州都建有书院,如绍兴、徽州、苏州、桂州、合州, 等等。书院与官办的州县学不同,通常是由士大夫所建,因而学校环境较为宽松,除了正统的儒家学说而外,其它各种学术均可以讲授,不同的思想可以相互交流、切磋、辩难,如朱熹、陆九渊的“鹅湖之会”,朱熹陈亮之间的“王霸义利之辩”等等,从而活跃了师生的思想,推动了学术的繁荣和进步。教育的普及既是宋代文化高度发展的重要标志,也是宋代文化之所以取得重大成就的重要原因。

具体说来,宋代文化在哲学、史学、文学、艺术等各方面均取得了独具特色的成就。就哲学、伦理而言,宋代是继春秋战国之后最富成果的时期。以周敦颐、程颢、程颐为代表,以儒家经典《易传》和《中庸》为核心,同时吸收道家、道教、佛教等思想,建立起一套较为完整的把宇宙本原、万物演化以及人性善恶等理论体系,成为宋代理学的开创者,最终形成了以理学为代表的新儒学,成为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至北宋中期,运用“天理”这一范畴,将本体论、认识论、人性论等有机联系在一起,“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是永恒存在的、宇宙万物的本源。它不仅是自然界的最高法则,也是人类社会的最高原则。二程还较为系统地确立了宋明理学的基本范畴,可以说是两宋理学的奠基人。至南宋时期,朱熹又以二程思想为核心,吸收揉和北宋以来各派儒家学说,包括周敦颐、张载等人,建立起一个庞大而系统的思想体系,他以“天理”和“人欲”为主轴,将人类的自然观、认识论、人性论、道德修养等有机地集合起来,从而完成了建立新儒学理论体系的艰巨任务,因而,朱熹是两宋理学的集大成者,也是孔子、孟子以后影响最大的儒学者,在中国历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理学在宋代并非一统天下,不论是南宋,还是北宋,思想界都非常活跃,同时存在其它种种不同的思潮。与朱熹学术存在差异的陆九渊吸取禅宗理论提出了“心即理”的命题,二者之间经过激烈争论,最后不了了之,可知当时学术空气相当自由,学术环境也是非常宽松的。

再如史学领域,在编纂体例方面,除了继承传统的编年、记传体之外,还新创立纪事本末体,对此后史学的发展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通常而言,当代史存在不少忌讳,因而宋朝政府开放私人修史的限制,无疑会大大促进史学的繁荣和发展。正因为如此,宋代史学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其中以司马光等人所著《资治通鉴》最为著名,作为一部编年体通史巨著,其史学价值和政治价值足以和《史记》相媲美。
在文学方面,宋诗不仅继承了唐诗的辉煌,而且还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宋体。艺术成就和唐诗并峙的就是宋词,在宋代,这一艺术形式的成就达到顶峰。以欧阳修为代表的一批散文大家使这一文学形式也达到前无古人的高度。应该说,宋代在文化方面所取得的成就非常卓著,很多领域都达到了古代文明的最高峰,也给后代文化的发展带来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如明清时期的小说便是直接导源于宋代说书人所用的话本,等等。

宋代科学技术无疑居于当时世界的最前列。两宋时代在科学技术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之大、之高,在中国历史上是罕有的。震惊世界的三大发明——火药、活字印刷和指南针,就诞生于这一时期。正如国内外许多著名史家指出的,这三大发明改变了整个世界文明的发展进程。除此之外,中国人在许多方面也取得了成功,兴修水利,实施水稻的双季栽植;茶叶种植面积扩大(宋徽宗的《大观茶论》是学术与文献价值极高的专著);棉花成为普及性农作物;算盘开始应用,从此成为东亚商人的主要计算工具;火药的发明又推动了火箭、突火枪、火炮、地雷、火毬等兵器的革命。总之,没有两宋社会良好的科技氛围,活字印刷的发明是很难降生的。可能活字印刷的发明是偶然的,但它确实又寓于两宋社会尊重科技、重视科技氛围的必然之中。

  在天文领域,宋代也取得了辉煌成就。北宋中期,杨忠辅制定《统天历》,以365.2425日为一年,这个数字与西方1582年颁布公历时的数据完全相同,比现代天文学所测数值只差26秒。由此可见,宋代天文学发展水平之高。

 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宋代也是成就卓著。在经济文化全面发展的背景下,宋朝政府十分重视与广大民众卫生健康息息相关的医学事业,不仅政府出面编辑刻印了很多医学典籍,而且要求各州县加以推广应用。其中《太平圣惠方》100卷,收录中药处方16834个,《圣济录》200卷,是医学上的一部百科全书,收集了诊断、处方、审脉、用药、针灸等各方面的理论和实践成果。《政和本草》共介绍各种药材1558种,其中新增加628种新药,可以说是一部完备的药物学著作。南宋时期的宋慈收录并总结了前人的法医知识,创作出《洗冤集录》一书,其中涉及验伤、验尸、血型鉴定、死伤鉴别、检骨等多方面的理论和实践,同时对毒药和医治服毒的方法也进行了总结,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法医学著作。上述仅仅是介绍了宋代医学领域很小部分的成就而已,于此亦可以看出两宋时期科学技术发展水平之一斑了。

除上所述之外,宋代另外两项重要成就有必要单独提一下:其一,宋代的绘画艺术。末代皇帝赵佶虽然做皇帝不行,但他对中国绘画艺术的巨大贡献却不可否认。首先,他是一位天赋极深的绘画爱好者,又是造诣很深的画家。其次,他又是宋代绘画领域的组织者和主要资助者。由于这一渊源,在宋代宫廷之内,集中了一大批杰出的画家。黄筌的花卉,李公麟的人物,米芾及子友仁的山水,徽宗本人的花鸟,皆卓绝于世。即使以现在的艺术眼光审视他们的艺术水平,也可以说前无古人,至于是否有来者,则要看未来的艺术家是否能够超越前人了。其二,宋代还有一最辉煌的美术工艺,为历朝所不及者,就是磁器。功底深厚的宋代文化,统治者的自身的文化素养及价值取向,使凝聚在宋瓷上的文化艺术更是空前绝后。以宋官窑代表典型的供御用瓷,其釉色平淡含蓄,素雅之中表现着内心的意蕴。从美学角度,它的艺术格调是高雅的,特别受到西方人的青睐。细密的冰片,隐约间闪烁着钻石的光芒,仿佛是宋代艺人无意间冰镐敲击的严冰穿过时空来到了我们面前、温润而细腻。后世把宋代五大明窑称为“千古绝唱”。那是与历代仿制不成,差别巨大是有一定原因的。宋瓷是最精美艺术与精确工艺完美的结合。因为各地名窑瓷器大量地生产,不仅供皇家贵族使用,还为官员学者们、及市民阶级所珍爱、使用,所以让所有见着的人都赞叹不已。宋瓷许多的工艺都已失传,宋瓷许多的工艺水平即使现代都难达到。宋朝的瓷器是如此的精美,可以说宋朝遗留下的官办瓷器几乎都价值连城。自宋代以后,历代文人墨客及古玩爱好者对宋代官窑津津乐道,撰文著书者众多,但历史上能够亲眼目睹并真正鉴赏宋代官窑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有关宋代官窑的论述变地扑朔迷离,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样,便给人们留下了发挥自由想像的空间。对宋官窑的研究也就成了中国古陶瓷学术研究中最为热门的课题之一。

总而言之,用已故著名学者邓广铭教授的话来说,“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结论颇具见地,也是符合历史实际的。

这样一个如梦如幻的朝代,它的成就、它对人类文明的重大贡献,本来足以让今天的中国人倍感自豪。然而,自元以后,无论是汉人,还是其它民族,都对这个朝代抱有固有的轻蔑。人们比较乐于回忆强汉时代、盛唐时代,甚至鼓吹大明时代、大清时代。这个朝代只有离开它的疆域、它子民的后代,在它的政治影响没有覆盖的地方,才获得应有的尊重。在欧洲、在美洲、在日本,人们对宋代的评价要比它自己身后的国度要高得多。甚至,在国外,人们对中国古代的认识,就是缘于宋代取得的成就(四大发明中的三个,海上丝绸之路上的精美磁器)。在鸦片战争之前,当中国人还不了解世界,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中央帝国,是世界中心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宋的灭亡归咎于宋代统治者的腐败无能。当我们的国门被枪炮打开之后,当我们知道在宋朝灭亡之前,欧亚大陆上的其它几个主要的文明国家也被蒙古大军所灭,南宋是蒙古人攻占的最后一个堡垒。在蒙古铁蹄践踏欧洲大陆、印度次大陆,中亚地区的四十年后,蒙古人不得不采用政治加军事的方法(蒙古人在对付其它民族和国家只有一种形式:无条件投降或屠城),利用已经投降的汉人来治理汉人,通过分化来瓦解南宋军民的抵抗,才获得对南宋军事上的最后胜利。南宋的灭亡,才是蒙古征服者征服道路的终点,但也是其衰落的起点。站在世界史、世界文明史的角度上,蒙古人的征服没有多少积极起义,它只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西方历史学家一直把蒙古的征服和希特勒的纳粹德国等同。除蒙古人之外,没有多少外国人对成吉思汗歌功颂德,甚至抱有好感。然而,曾经是蒙古人奴隶的中国人,它的后代中还有不少人对其感激不尽,对其称赞不已,实在令人费解。如果把蒙古人当作自己民族的一分子,蒙元取代宋朝,只是领导角色换了,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把蒙古人当成异族,我们又何必在美化与称赞蒙古及蒙古人呢?有些历史学者成天都在寻找蒙古人统治中国时对中国和世界都有哪些贡献。似乎他们的祖先成为蒙古人的奴隶是一件光荣的事。

宋以后的朝代,总是把蒙古人的统治归罪于宋朝。因此,他们一直对宋朝的文化、政治制度、思想道德进行批判,并把宋朝的灭亡归因于宋朝的理学和宋朝的儒生及文人政治。我不排除宋的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它的腐败和末代皇帝的无能,但宋亡于它的政治制度和文化思想,我则不赞同。中国文化自宋以后逐步保守、封闭、僵化,主要原因就是宋后各代统治者摒弃了宋代文化中自由、开放、包容的优势,最终造成中国传统文化的衰落,当西方工业革命开始时,中华文明不仅没有取得进步,反而在宋的成就前全面退步了。最终,中华文明在和西方文明的生死大比拼中,全面的落伍。可以这样讲,明清朝代所摒弃宋代文明的一些个性,实际上正是我们要赶上西方文明的主要方法。我们抛弃的是宋文化的精华,这两个朝代坚持的恰恰是中华文明的糟粕。直到今天,我们很多历史学家、政治家仍然在坚持十分荒谬的成见,既不从唯物史观出发,实事求是地分析宋代及宋代衰落和灭亡的真正原因,而是为了某种政治成见而研究,为了解释而解释,为了证明而证明。


补充文献:

冷兵器下文明的悲剧

人类的战争主要有三个阶段:人类与野兽之间的战争,冷兵器作战时代,热兵器作战时代。在人类的远古时期,先民们的主要敌人还不是人类之间的争斗(可能为了争夺食物也会发生混战),而是和大型食肉动物之间的搏斗,作为大型食肉动物的捕捉对象,人类必须设法摆脱这一类动物的捕捉行为;同时,人类在捕获较大猎物之后(特别是大型草食性动物),还要设法避开大型食肉动物的掠夺。火的发现和使用,基本扭转了人与动物之间战争的不利局面,并加速了人类向更智慧方向进化的过程。这一阶段的结束实际上是另一阶段的开始,当绝大多数动物对部落不构成威胁的时候,部落之间的相互威胁便产生了,从此,以冷兵器为战争工具的时代开始了。人类的文明史,大多数时间是冷兵器作战的历史,一直延续到工业革命时期,利用枪炮等武器不紧密接触便可大规模杀伤敌人时,热兵器时代才来临。因此,工业革命是战争历史的一个重要的标志。在工业革命之后,先进文明与落后文明之间的战争被称为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或者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大屠杀。几万欧洲殖民者能够剥夺几百万十分骠悍的印第安战士的领土,并把他们的人口差不多干掉一大半;几千名英国军队便击溃了骠悍的八旗军队,迫使大清帝国签下城下之约;灿烂的印加文明不到几十年便毁灭于西班牙人的屠杀;这些历史足以说明,热兵器时代下,装备先进火器的军队,在和冷兵器的文明进行作战时,基本占有战场的绝对优势。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向英法联军冲锋时(按冷兵器作战的战术对付枪炮,僧亲王没有死真是造化,毛同志发明的游击战术,在如今器不如人时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完全暴露在英法军队的炮火之军,那完全是一场血腥屠杀,蒙古骑兵骁勇善战,但已经无法和现代装备的敌人争锋了,最后几乎是全军覆没(三万多骑兵,最后只剩下几个人)。热兵器时代的先进文明之间的战争,最后决定胜负的,不是战场的几个胜利,而是经济实力、科技实力以及科技实力转化为先进武器的能力。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协约国最终停战是因为经济支撑不了战争,而不是战场的失利,这也为二战埋下伏笔。德国大多数人都对凡尔赛和约不满,感觉自己不是战败国(战场上并没有失败),但受到战败国的严重惩罚。最后就是二战,二战的结果也是决定于交战双方的经济与科技实力,很明显,盟国的实力要远远超过协约国的实力,最终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南斯拉夫的常规军事力量较强,一般认为,美国军队如果和南斯拉夫军队进行常规的地面战,可能双方都会有很大的损失,因此,南斯拉夫人希望美国人来地面和他们打,然而,科索沃战争是一场典型的不接触战争。南斯拉夫人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机会,成天拿着枪对天空咬牙切齿,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由此可知,在热兵器时代,技术上、经济上的差别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本人从来都不认为正义与否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现在有些专家总是将越南战争、朝鲜战争挂在嘴边,无非是两点:正义必胜和以弱胜强。这种观点十分危险,它会误导人们轻率地向一个不宜打击的对手打出第一枪。朝鲜战争的实质是当时两大阵营之间的战争,双方势均力敌,美国及盟国经济实力要超过对手,中朝方的优势在于战场紧靠战略大后方,战争物资运输要比美国容易得多。至于装备水平,双方没有实质性差异(前期是存在差异),正因为双方互有优势,双方都无法获胜,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战争起点处停战。越南战争是一对三的战争,世界上面积第一和第三大国加一个小国联手对付一个面积第四但经济实力是头号的大国。战线就在中国附近,后勤供应方面美国要比越南困难得多,美国最终被迫撤军,实在因为耗不起,而不是战场上吃了败仗。我们的专家总是讲朝鲜和越南打败了美国,但却很少提及站在它们身后的另外两个巨人,作为政治宣传,倒没有什么,如作为军事理论,可能是危险的)如果遵循这一法则,世界就不会有侵略,非洲就不会暴发部族之间的屠杀,以色列早该被巴基斯坦赶出被占领土。然而,在冷兵器时代,经济与技术的进步似乎与胜败没有直接关系。战争的结果与文明的先进似乎关系不大,相反,往往都是野蛮民族战胜先进民族。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文明史上的主轴上,基本上都是落后文明最终征服了先进文明。虽然先进文明在一段时期内,可能会支配周边的落后文明,如罗马帝国曾经将高卢人收为奴隶。但是,罗马帝国最终还是亡于日耳曼人之手。古希腊是现代西方文明的摇篮,在古希腊文明辉煌的年代里,罗马人基本还处于蒙昧的状态。然而,正是罗马人,最终将古希腊各城邦国家一一攻破。当那个罗马士兵杀死阿基米德时,他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古希腊最杰出的科学家。波斯人征服埃及、罗马人征服古希腊、日耳曼人征服古罗马人、蒙古人征服中国人,为什么这些先进文明反而被比它们更落后的文明所征服?这些野蛮民族在征服先进文明的时候,自身文化仍然很落后,它们都是在征服先进文明之后,从被征服者那里学习更多的文明成果。古罗马人认为自己是古希腊文明的继承者,日耳曼人认为自己是古罗马文明的继承人。这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国家如果在技术和经济上不比对手占有优势,想战胜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正是因为人们基于现代战争游戏规则的认识,现代很多国人,包括历史学家都对发生在宋元时期的历史十分不解,并且深感屈辱。人们在屈辱之余,便不假思索地将失国的历史责任统统推给当时的统治者或统治集团。推给当时的政治制度与文化传统。加上宋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让野蛮民族整体性占领并实施残暴统治的朝代,宋以后的人们便不假思索地让宋朝完全背负中华文明衰落的全部责任。即使明朝最后为女真人所替代,现在的许多历史学家仍然将责任部分推给宋朝。这实际是一种偏见,亦或是对历史的无知。我们只要稍为冷静一点,仔细地去考察一下二十四史,或许就会对宋代宽容一些。纵观中国历史,由北方的势力战胜南方势力最终获取政权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律。它基本是中国政治演变的主轴。当商部落成为中原的主宰者时,当时的周部落正位于现在的陕西偏远的一块地方,和夷狄等蛮族为邻,然而,正是这个部落最终取代商部落成为中国的主宰。当中原的齐、鲁、晋、郑等国在忙于相互争夺之时,就在当年周部落兴盛的附近出现了秦部落,它也处于中国西北的边远地区,与夷狄相邻,地理环境、生态环境似乎和中原地区相比,存在较大差距,然而,历史却选择秦国统一华夏。以后的许多历史似乎反复证明,一旦北方与南方对峙之时,最终获得胜利的都是北方,楚汉相争,最后是北方的汉战胜南方的楚;三国时代,北方的晋,最终消灭了南方的吴与蜀;南北朝之所以结束,是因为北方的隋最终消灭了南方的陈而统一;五代末,北方的宋消灭了南唐、吴越、巴蜀而统一;北宋末期,北方的金消灭了南方的宋;南宋末期,北方的元消灭了南方的宋;唯一的例外是明朝,南方的明打败了北方的元而定都南京,但好景不长,到了第二代,又是北方的成祖打败了南方的建文帝;最后,北方的清国消灭了南方的诸明小王朝;洪秀全跑到南京定都,最终又为北方战胜南方增加了一个例子,就是当今国共内战,共产党被赶出南方根据地之后,三万疲惫之师到了北方竟然起死回生,逐步壮大,最后横扫中原,占领南京,统一中国。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宿命,还是暗合了其它的政治规律。如果历史只有宋朝是这样的结局,我们可以有理由断言宋朝当局要为失败负上全部责任,如果历史一直在轮回,我们是否有必要分析更深层次的原因?中国的二十四史,是冷兵器战争贯彻始终的历史,考察冷兵器战争的特性,或许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在冷兵器时代,战争需要通过士兵肉搏来决定战役的胜负,士兵的战斗意志、体能、兵器、战术、战略在战斗中是胜负的关键。春秋时代,诸侯国的实力往往以战车的数量来表示,所谓万剩之国就是大国,千剩之国是中等国家,再次就是小国。这种以兵车为基本战斗元素的军队在战斗中显得不够机动,面对胡人骑兵的冲击往往只有挨打的份。因此赵武灵王实施胡服骑射,使骑兵成为中国的基本战斗组织,从而基本扭转了传统兵车的弊端,极大地提高了赵军的战斗力,也使赵国成为一时的强国。从此,骑兵在中国军事上一直扮演最重要的角色。对于中国南方的汉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蒙古的铁骑和满清的铁骑更让他们惊心的了。中国最良种的马是蒙古马,最好的养马区域是河套地区及河西走廊,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气候湿润,宜农宜牧,素有北方小江南之称。因此,河套地区不仅是养马之地,更是最重要的战略走廊和屯兵之所。据有此地,不仅可以解决宋国的战马问题,而且进可以控制大漠,退可以屯田自守。然而,自唐末以后,党项人控制该地(祸由唐的制度错误,自太宗之后,唐的守边军队渐渐落入外藩之手,由胡人建立军队替唐中央政府作战----雇佣军终酿大祸,安史之乱即出于此,西夏的始作蛹者也是唐政府之误,党项人因征战有功,被唐政府派去治理河西走廊,从此,该部落有了立足之地),逐渐经营,实力不断壮大,进而和宋分庭抗礼。到了元昊时期,已经成为宋的主要外患(当时的辽国实际上怂恿元昊对抗宋国,自己居中调停,坐收渔翁之利)。宋军几次用兵,即使是能臣范仲淹亲自经营,也没有取得多少成绩,只得以和谈而告终。失去对河套地区的控制实际上等于失去了冷兵器时代的战略优势,辽与夏控制马市,和现在美国对中国的出口控制尖端科技一样,目的就是使宋军在野战中难以形成战略机动和实施大迂回战略的奔袭能力。然而,宋军要想战胜辽、夏、金,夺取河套地区和幽云十六州故地,必然要深入敌国境内作战。根据辽、夏和金的地形、地貌来看,宋军深入敌境后,必然和敌方在旷野中进行决战,但这种战役有利于骑兵长途奔袭而不利于步兵行军与作战,尤其在华北平原上,小股骑兵发起冲锋进行不断袭扰后,待宋军的箭头消耗差不多时候进行决战,大部骑兵对宋军发起冲锋,在没有有效兵器阻止的情况下(在现代战争中,为防止敌军骑兵冲锋,在枪炮的有效射程内必须尽早开火,一定要先期运用火力压制住骑兵的冲锋,否则,一旦骑兵突破火力,对于阵地上的步兵,就意味着一场屠杀,稍有战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实),缺乏机动,当时又没有火器压制(关键是远程火器)的宋军,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就可想而知。同时,一旦宋军长驱直入敌境,敌方的轻骑兵对宋军的后勤供给进行不断的袭扰,也会对宋造成重大的困难。因此,没有足够骑兵的宋军如在辽、夏、金的腹地作战(如同现代战争中没有制空权一样,地面部队往往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无论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都无胜算的可能,甚至可以说是自杀。宋的几场对外战争失败均突显了宋军装备上的这种劣势和辽、夏、金在战略与战术上有效的利用敌方劣势。几场战争的过程基本上相似,先是宋军没有遭遇多大的抵抗就长驱直入敌国境内(诱敌深入,),一旦宋军进入平原开阔地带,北方军队便即时切断宋军退路和补给线,并运用骑兵运动优势,将宋军切成几段而各个击破。由于宋军机动性不够,无法寻找敌军主力进行决战,使宋军的一些技术兵器难以发挥作用,最后只好被动挨打,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必须立即撤军,宋军往往在撤退时又首尾难顾,以至酿成溃败(宋太宗亲征契丹时,先是长驱直入,结果是全军覆没,自己靠化装才得以幸免)。北方军队优势在其机动性,聚则呼啸而至,散则倏忽而去,寻其决战而不得其门,不期而至则防不胜防,讨之难得要领,置之则边患丛生。几次北伐,均以惨败告终,丧师失地,兵败求和,最终只有纳贡的份儿。现在,人们多以人事之由苛责宋代君臣,是否有失偏颇?老实说,除了马匹之外,北方人要比南方人更具有进攻性,即使在今天,南方人的个性还是比北方人更柔弱,而北方人比南方人更强悍,以淮河为界,南北两地人的性格可谓是泾渭分明。如果没有热兵器,我想,光靠挥舞大刀,估计南方人仍然不是北方人的对手,以后的中国历史基本还是遵循这个规律。

那么,为什么北方民族会如此强悍呢?首先,北方的生存环境要大大恶劣于南方,基本上是靠天吃饭,生活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生存的压力迫使居民在进行掠夺的同时,时刻提防被他人所掠夺,他们必须先将自己武装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才有能力去掠夺,同时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被同样陷入困境的邻居所掠夺。因此,北方居民的军事意识和军事组织能力都比南方人要高得多。其次,北方人是各民族大融合的结果,早在汉朝末期,北方已经是汉胡杂居,到了南北朝之后,这种情况更普遍,少数民族对中原地区的渗透更彻底,甚至人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胡人、谁是汉人。然而,即使经过几代的汉化,许多胡人(主要是东胡人,如鲜卑人)虽然生活习惯和语言文字已经和中原汉族没有区别,但是他们祖先的诸多民族特性还是保留下来,如强悍的风格、好斗的个性等等,这种性格反过来也影响了与他们混居的其它汉族居民。使中国北方人比南方人更好斗(今天还是这样,两个上海男人吵得鼻子碰鼻子,都不会动手,这在北方是不可想象的,本人无意撕裂族群,只讲事实)。再次,漠北区域是中国少数民族衍生的主要地区,一拨又一拨的蛮族从漠北向中原迁徙,使北方的原居民不得不遭受比他们更野蛮的部落的不断袭扰,在这些蛮族人面前,北方人必须表现得更勇敢和更具震撼力才能让蛮族知难而退。环境造就了北方人的性格,而性格又影响了北方人的文化。强悍和好战就是北方人的特征,可惜,大多数居在南方的宋国人并不具备这一特性,这使宋国在战场心理上就输了一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面对面的搏斗,残忍而血腥,不象现在远距离作战,按一下按钮,导弹就飞出去,死多少人,不会亲眼目睹,即使文弱的书生也可以胜任杀人的角色,但面对面地杀人,除了需要力气之外,更需要勇气。而这一点,恰好北方人胜过南方人。

在冷兵器时代,战役基本由冷兵器完成。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往往战役的结果也不会出人意料,要想制造战争奇迹,必须寻找冷兵器以外的其它战争手段。三国时代给了我们很好的几个案例来说明。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彝陵之战、盘蛇谷之战皆以奇制胜。四战皆用火攻,虽然不是热兵器时代,但却巧妙运用火的威力,取得大胜。然而细想一下,四战之中,还各有差别:官渡之战是火烧袁军的粮仓,动摇袁军军心,在袁军撤退之际,各个击破。赤壁之战是由于曹军部属多为北方人,不习水战且晕船,曹操使用铁索连船,本以为可以解决北方军队的晕船问题,没想到遭到东吴人的算计,被付之一炬。彝陵之战,是因为刘备连营百里(三国演义里有一段专门讲这个问题:刘备统帅大军,依山连营几百里,部署图传到成都总部,孔明大惊;传到魏国,曹丕大喜。为什么?这两位均从图上看到刘备必败无疑),最后被陆逊多处放火,烧得干净。盘蛇谷之战,蛮兵的藤甲虽然刀箭不入,但却有一点不好,此物采用当地特有藤条,浸于油中,半年方取出晒之;晒干复浸,凡十余遍,才造成铠甲,虽不畏刀枪,但却怕火。孔明一把火,将三万人烧得干净。火攻应是古代战争中威力最大的,且容易寻找战机的一种非冷兵器战术,但要达成战略与战术目的,火的使用,必须有不易转移与疏散的地形、地貌,易于燃烧的但却有重大军事价值的物事。然而,在宋辽战场、宋夏战场和宋金战场上,如果宋国作为进攻的一方,进入敌国境内之后,却不易寻找与制造这样的战机,反过来,由于宋国部队驻地比较集中,物资很多(北方贫困,不可能就地取军需物资),反而容易被敌方寻找火攻的战机。除了火攻之外,还有水攻,但北方多是旱地,平原地带,没有形成水攻的自然地埋,因而也不方便运用此法(倒是金国的兀术差点命丧黄天荡,北方军队进入南方,反而需要顾虑水攻之法)。宋军在敌方境内的战场上无法运用奇兵,实际上就意味着宋军无法通过运用其它战术与策略来弥补它装备上的不足,而这种不足恰恰又是战略性的。那么,它统一北方的愿望难以实现也就是历史与现实注定的了。
宋代经济科技实力都大大超过辽、金、元。据此就断定宋朝可以打败辽、金、元,这是现代战争的战争思维方式。宋代的悲剧在于它还没有进入热兵器作战时代,虽然它的经济与技术都是那个时代最先进的国家,虽然它发明了火药(这可是热兵器最基本的物质),但它还没有来得及制造威力巨大的火器。它没有亦或还没有找对方法将其技术与经济上的优势变成军事上的优势。令人感叹的是,它离这一点确实不远了,或许只有一步之遥。对于中华文明来讲,宋代可以说是能够成功保持中华文明优势但又能吸收西方先进文明并与之共同发展的最可能的朝代。与其它主流朝代重本抑末的国策不同的是(本即农业、末即工商,汉、唐、明、清均以此为国策),重文、重商、重贸却是宋朝的国策,这在中国历史上的确是异类,也恰恰是宋最为后人诟病的原因。然而,这些特点恰恰是现代社会的主要特征。宋代如同一个早熟的胎儿,它来得不是时候,在它快要临盆的时候,却由于外力的摧残,胎死腹中。可惜!可惜!可能有人会讲,假如宋代的欧洲,科技文化都比中国发达,你怎么知道宋代人会很好地将外国的东西学会并在国内推行。我无法回答这一假设,但后面的历史或许能作一个旁证。大清国的末年,中华文明已经势微很久了,特别是与欧美差距已经很大。然而,在大清国及以后的民国派出的留学生中(有些学生甚至连完整的中小学都未学通),却出了许多当时世界一流的科学家和思想家,出了许多学贯中西、大师级的学者。这些学人的经验表明,能否在学术上赶上同时代的欧美人,之前的基础不是决定性的,个人的天资和其后的努力才是决定性的。即使是那些被八股文读昏了脑子的孩子,只要天资好,肯用功,同样能跟上当时时代的步伐。众所周知,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学术届的顶级人物,都来自于五四前后的那个时代。之前,我们闭关自守,是井底之蛙;之后,先是知识遭贱,后是文人自贱,进而是文人自残,在容闳派出留学幼童一百年后,本来应是大师辈出的时代,现在却是大师头衔辈出,但大师却与我们渐行渐远的时代。我们现在拥有的仅仅是几个早已逝去的大师的牌位而已。在旧时代,虽然军阀混战,政治黑暗,但文人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阶层,他们和统治阶层的关系千丝万缕,至少,统治者对文人还存在表面上尊重,对文人的生活(至少对顶尖文人)还有一定的礼遇(那时的一个教授是不会为家计而操心的)。作为一个文人,还有诸多自由,包括择业的自由和出国的自由,也还有批评政府的自由(只要不对其统治构成威胁)。然而,现代,特别是反右之后,不要说文人人格上没有尊严,连人身的自由都没有保障。在这样的环境下,文人彻底堕落了。共和国成立之后,我们的政治哲学不再是中华传统的政治哲学,不再是以儒家学说为主体的王道与仁政,是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专政,这种哲学源于欧洲,但目前即使在欧洲,也是一种新的,非主流的哲学。这是一种斗争的哲学(中华传统文化的特点是包容和中庸),它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相当大的排它性。如果说元朝是中华文明衰落的开始,那么,当今的中国,中华文明的传统基本上已经断裂。文革发生后,使文人深藏在记忆里的最后一点传统也给政治大潮冲洗干净。我们现在除了使用经过改造后的汉字外,还有多少中国传统的东西?当今中国,最大的失败是整个教育的失败,最大的堕落是文人价值观的堕落。现在中国出不了大师,问题就在于此。没有独立的人格,就没有独特的发现,就没有创新和发展。然而,在宋代,对文人的管理是宽松的,文人与统治者之间关系不是对立的,甚至可以说是友善的。正因为这种政治制度,才使宋代的人文成绩达到中国文化的顶峰,以五四时代知识精英的成长及他们以后产生的成就看,我敢断言,如果宋代面对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在学习西方文化方面的成绩绝对要比现在取得的要高。宋代是一个贸易发达的社会,它对外开放的政策和外部物质文明的交流使它获知外部世界的能力和速度必然要优于闭关锁国的明清两朝;宋代是中国古代工商最发达的社会,工商业者对利益的追求,容易推动先进文明的进入和先进技术与设备的引进。这一点可从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工业与商业发达得到验证;宋代一立国就不得不开始进行外交活动,虽然当时也有华夷之分,但已经不再以老大高居,这种情势比较有利于对外交流与合作,也比较容易开展双方平等互利的外交关系,这种关系可以避免传统中国的那种只讲礼仪而不注重实质与利益的往来(传统上中国皇帝往往乐意听人喊一声爷就开心和满足)。
然而,所有的这些都是假设,我们只能对历史发出沉重的叹息。当今东风势微,西风渐盛,长此以往,今天的埃及、希腊、伊拉克、伊朗等国的现实,就是我们明天应该面对现实。以后,当我们提到中华文明时,人们把它当成历史,当成曾经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先民的历史。而我们的后代会完全生活在欧洲文明之中,习惯、文化传统、语言等等。这一切,就不是冷兵器下的文明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