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诺贝尔和平奖风波的文化冲突解读

诺贝尔和平奖风波的文化冲突解读
柏蔚林
2010-10-14 11:50

标签: 和平奖, 价值观, 文化冲突

最近关于诺贝尔和平奖含义与价值的争议再起。客观而言，对立各方对于这一奖项的褒
贬均无理论上的突破，基本上都是多年的老调重弹，可以说廖无新意。国外一些较大的
媒体以及多国政要少见地一致表示，这是对于长期争取民主自由努力的表彰。国内主流
媒体则在显著位置刊载一篇据称引自俄国某政治评论人士的文章，称“诺贝尔和平奖沦
为西方政治工具”。另有环球时报称，颁奖此举为延续中的“冷战”思维，展示了西方
的“傲慢”，意在阻碍中国的发展。

单纯从一种文化现象的角度来看，颁发一个奖项，无论是举世瞩目的诺贝尔诸奖，还是
一个小学生获得的奖状，在本质上都是一样。奖励的本身，就是价值观的体现。颁发奖
项的过程，就是对于一种价值观的认同以及宣扬，而外加一个盛大的颁奖典礼，就是把
这种对理念的认同和嘉许发挥到了极致。这是古今中外人类所共有的一种文化现象，这
个世界上不存在一种不具有任何价值含义的奖励（或者惩罚）。古代的帝王要举办盛大
的登基典礼，通过这样的仪式，昭告天下，自己权利奉天承运的合法性。中国人所熟知
的，对异己分子的批判大会，所彰显的，同样是统治阶级的权柄以及自身的价值观。

毫无例外，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发，同样是在展示主办者的价值理念。如果把这样的一种
信仰的公开展示，简单地被阴谋论者理解为“居心不良”或者“别有企图”，显然是不
合适的。事实而言，在今天的世界，任何人或者政权，无论主观意识上多么的唯我独尊
，最起码在表面上也不能不承认，每一个人都应该享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这已经是
全人类公认的价值标准，无人可以否认。那么从这一点而言，诺贝尔奖委员会把奖项颁
发给任何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或者组织，都应该是能够免于被指责的。

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同的价值观，那么看来争议就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很容易理
解。然而在这样一场争论的背后，就引出了另一个值得每一个人深思的问题：不同的文
化、价值观之间，有高下优劣之分吗？早在半个世纪之前，伴随着去殖民化的世界浪潮
，以一些法国哲学家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就已经提出，文化只有差异，没有高下优劣之分
，因而殖民主义者所谓给亚非拉国家带去了先进文化的论点是站不住脚的。然而就在那
些后现代主义者们试图“解构”这种先进/落后的“二元对立”世界观之时，他们却忽
视了价值观作为一种主导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在时间空间属性上所具有的事实上的巨
大差异。

在1955年，当黑人罗莎·帕克斯因为拒绝给一名白人乘客让出座位，而被警察依照法律
逮捕的时候，在整个美国，种族间的歧视是一种公开的价值观，主流社会大众对此是持
认可态度的。美国最高法院曾经裁定，白种人与其他有色人种需要被隔离开，即便所有
人都是生而平等的（segregate but equal）。这样的法律也在美国实施多年，并为社
会大众所接受。但是在仅仅几十年后的今天，这样的价值观在美国社会里，早已经完全
被主流社会所摒弃。这就是一个社会价值体系动态演化的典型例子。另外一个相反例子，
在今天的阿富汗，针对于女性的各种歧视和暴力，仍然是阿富汗人社会里的常态现像。
那么对于这样的文化，可否算作是“世界文化的多元性”吗？是否值得被尊重呢？

讲得更明确一些，在这个世界中，比较而言，文化的发达与落后，价值观在历史阶段上
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这就如同学校里一个班上的学生，总是有人会学得好一些，有
些就比较差一些，有些人会进步快一些，有人慢一些。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在历史上的
罪恶是绝不能被忘记的，但这并不构成拒绝接受西方先进文化与价值观的理由。不同文
化之间总是在相互影响，价值体系也会互相渗透，价值观的输出是贯穿人类历史的一种
常态，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主流与支流可以同在，但不可能没有碰撞
的关系，世界潮流对于这个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冲击，先进对于落后的影响，根本就是
无可避免的，也是无法阻挡的。对于诺贝尔委员会给一个所谓的异议人士授奖一事，所
反映出来的，正是这样的相互碰撞。

事实上，中国社会在近百多年来，已经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中国
的今天，正是“西化”的结果。从最早的洋务运动，引进德先生、赛先生的概念，到后
来整体的政治经济架构，社会结构以及社会价值体系，这个国家就一直走在逐渐趋向西
化的路上。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在现代世界的主导地位、先进性、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影响
力是无法否认的。即便就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也同样是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下的历史阶段
性产物。而对于和平奖的所谓“图谋”“居心叵测”之类的评价，其实就是一种在阴谋
论主导之下，一种价值观对于另一种价值观的反弹。回头反观这些年来对于达赖喇嘛的
批判，除了指责其分裂国家的言行之外，对内对外宣传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强调西藏
在达赖统治时期的落后与黑暗，以及后来的巨大变化。毫无疑问，这同样是在运用自身
的价值体系，来作出是非优劣的评判。如果这样的举措不能同样被称为“输出价值观”
，那么对于诺委会“试图把西方的价值强加给中国人民”的指责，又如何能讲得通呢？

很多中国人对于印度的圣雄甘地和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所倡导的“非
暴力”运动都表示过不大理解。对于饱受了“枪杆子里出政权”暴力革命理论教育的人
民而言，不理解是很自然的，因为表面上看起来“非暴力”自然没有“暴风骤雨”式的
武力杀伐来得痛快、更能够解决问题。而这一次的风波就提供了一次很好的机会，让每
一个关心这个国家前途未来的人都可以思考一下，到底哪一种价值观处于在历史前列。
暴力的确可以改变历史，但只能是暂时的，因为它仅仅改变了权利的分配结构，并且为
下一次的暴力树立了模板。暴力决定论的核心，就在于对人性已经走出、并且正在远离
兽性这一事实的否认和漠视。而非暴力的价值观的演化（虽然也许会被历史证明还有其
他更好的选择），却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民族的精神面貌，体现出的是一种人性
本能的对于追求进步的努力和尝试。对于价值观改变的努力，并不是以消灭特定的人或
者某个特定的阶层为目的，它所要取代的，是那些与整个人类普世价值取向相抵触的思
维方式。所以那个人在去年圣诞节的宣判之后说，“我没有敌人”，指地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