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妖杀 作者不详 转自搜狐

第一章
民国初,杭州市郊,白府。这是一栋古老的大屋子,坐北朝南,墙外是大屋场,远些是白家的田地。屋后是阔大的花园,满地的鲜花绿柳,后面紧邻着雨山,屋子前部是住屋,里面被四围的房间隔成了若干个小院子,外进几间是属于白家大老爷白枫和他的几房姨太太,白夫人早已经去世了,正房就这样空了出来;内进是白家三个女儿白霜、白雪、白露的房间,白老爷没有儿子,这是他的痛,却是没人敢提的。 “小姐,有没有要洗的衣服?”陈妈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问着屋内的白家三小姐白露。 “天都快黑了还洗什么衣服?没有,没有!”白露不耐烦地挥着白嫩的手,那手上鲜明的蔻丹映衬得手越发白皙,这是她最感骄傲的地方,家里所有的人都对她的手称赞不绝,所以她总是时不时地保养着。现在她就正在保养这双让她倍受瞩目的手。陈妈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弯腰,好象鞠躬一样,退了下去。 “真是的,老来败人兴致。这种女人怎么爹还要留在家里?”白露低声地咒骂着,继续往手指上涂蔻丹的过程。不能怪她不爱护下人。白家所有人,除了白老爷白枫,谁都受不了这个女人的阴沉劲儿,不管是晴天雨天,也不管刮风下雨,她总一副没有变化的死人脸,说话的语气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的阴沉,任谁家里出了这么个人物,都会不自在吧?偏偏白大老爷就受得了,还一副很知足的样子。 “陈妈在,我白家才会福泽绵长啊!”白枫最喜欢对儿女们说这句话。 “长个鬼,有她在,我看我会早死几年!”白露想到哪里都不服,可是在白家,白老爷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谁也不敢反抗。天阴阴的,梅雨季节总是这样,白露看不清自己的手涂得怎么样了,都怪爹,她想,为什么这么暗的白天还不能点灯呢?节省也用不着到这份上吧? “七月!七月!鬼丫头,死哪去啦?”七月是白露的贴身小丫头,姐妹三个,她偏被分到伺候这个出名刁蛮的三小姐,也算她倒霉吧? “来了,来了,小姐。”七月穿着单薄的小绸袄儿,一双脚踏着细棉布的鞋,伶伶仃仃地跳进门来,初春天气,外面又是这种雨季,她冷得直哆嗦。 “你这个死丫头,看着我没叫你你就躲出去钻沙是不是?皮又痒了是不是?看着这么暗的天,还不知道给我点个灯来?”白露一边挥着手,好让手上的蔻丹干得快点儿,一边骂着七月。 “小姐……老爷……老爷不让白天点灯的……”七月嗫嚅着,不敢说她一句不是。 “白天是白天,现在都快天黑了,而且天这么阴,你不让我点,想让我瞎了眼是不是?”白露恼了,腾地穿上鞋,几步走到七月面前,一只尖尖的手指差点指到七月额头上。 “还不快给我点上?”这个丫头,真想把我气死啊?真不开窍。白露气呼呼地转身坐到梳妆台前,连手上的蔻丹也不要涂了。 “三妹,爹说不能点灯,就是不能点灯嘛。你可别坏了爹的规矩。”大姐白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边了,一手扶着雕花的门框,一手扶弄着衣服上紫色的流苏,声音里有些拿腔拿调的意味。 “哼,爹上城里去了,你就该管我们了是不是?”白露嘴上抢了她一句,却也不敢坚持再点灯。万一白霜告诉了爹,就算平时他再怎么疼这个三女儿,也是一定要骂的。于是转而把气又发在七月身上来。 “死丫头,站着挺尸啊?去,给我倒茶来。”七月赶紧溜边儿闪出门去,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吧。白霜慢慢地跨进门来,她是白家长女,事事以长自居。因此事事都执着地固守着白枫的规定,她已经二十三岁,还没有出嫁,人人都说她太挑剔,其实白露想,是因为她老古板的个性没人喜欢罢了。 “三妹,上次我叫七月帮我绣的花样儿,她绣好了吗?”白霜坐在白露的床沿,边扶着头发上的假花,边慢慢地问。 “那花样儿……”白露语塞。她知道七月帮白霜绣花的事后,故意不准七月绣,还找了一大堆事让她干。凭什么她大姐使唤我的丫头?她自己的呢? “你是知道的,九月的事情多,还要帮着我管理家务,这种小事,自然是让七月来做啦。反正她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干嘛。”白霜有些挑衅地说。白露咬紧了牙,是啊,家里人人都说她是吃白饭的,连下人们都悄悄地议论,这能怪谁?要不是她从城里的女中半途而废地逃学回家,谁还敢小看白家唯一的女状元? “好啦,”白霜站起身,她来的目的达到了,“赶紧叫七月给我弄好,再迟一天,别人不说她偷懒,倒说你不会教下人了。” 白霜摇摇曳曳地走了,白露却被她的话气得胃痛,结果连晚饭都是七月给她端到房里来吃的,自然,七月也没少受她的折磨。夜了,白家大屋里开始落锁,先是正门,二门,再是后门,小角门,然后厅堂,过廊,最后连花园的门也给锁上。白家的又一个习惯,睡前所有要紧通道都要落锁,还要派人巡更打梆,外院是男仆们,里面是家里的下女。今晚里院巡更的是白太太的奶娘吕妈,这吕妈是白家第一个管事的家人,下门的事都是归她管的,上面直接听白老爷的吩咐,可以算个白家内闱总管了。吕妈带着自己的小丫头惠儿,和两个老家人打着灯笼从前院走进后院,前院里住着的四姨太太丽虹和三姨太太文凤早睡了,二姨太太绿云还在绣花儿,刚才已经答应过吕妈,就睡了的。现在该去看看三位小姐了。吕妈走进秋桐院,这是白霜的院子,白霜房里还有灯火,窗上映出白霜和她的丫头四月的影儿,随着烛火儿晃动着。 “大小姐,夜了,该歇着了。”吕妈隔着窗子,低声儿请示着。白霜是白夫人的亲生女儿,吕妈对她自然是亲近得多的。 “唔,我知道了,就睡了,你去吧。”白霜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只有吕妈才听得出其中一丝丝地亲切。白霜对这个跟自己母亲最亲的女人,也是有感情的。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您就叫我。”吕妈弯了弯腰,带着丫头们离了秋桐院,回头又望了望屋顶,上面黑色的守屋兽,妖异地在黑暗里蹲成一个阴影。吕妈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吗?吕妈说不上来,只好紧了紧衣服,抓紧向白雪住的冬松坊来。吕妈进院子的时候,白雪还没睡,一个人站在院里的梅树下,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吕妈轻轻地走到她身后,咳嗽了一声,白雪受了一惊,却也不怎么害怕,回过身来,亮亮的大眼在黑暗里闪烁着盯着吕妈。 “是吕妈啊,来查院了?”白雪是三姐妹里最温柔的一位,说话的声音更是好听,长相也是最出尘脱俗的,又偏爱白色的衣服,猛一看去,真像雪地里洁白的梅花。 “二小姐,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十月那丫头呢?”吕妈公式化地问着,白雪的母亲是已经去世的大姨太太若梅,倾城倾国的一个美人儿,云家班的头牌红角儿,白老爷当年因为夫人无法再生育才娶她回来,原想能为白家添丁进口,谁知又是个丫头,加上她母亲不久后就去世了,所以白雪在家里也是最不受人重视的。 “她不舒服,我叫她先睡了。我也就睡的,吕妈劳累了,歇着去吧。”白雪说着,就往屋里走。吕妈盯着她的背影,又是一个寒颤:这个丫头,今天晚上怎么有些不一样呢?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吕妈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同。而这不同,吕妈想,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夫人啊,您保佑白家吧。”吕妈暗暗地祈祷着。转身往白露的夏荷厅来。一踏进夏荷厅,吕妈就觉得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哄然涌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老了,有些疑神疑鬼了吗?雨终于飘了下来,接着很快转成瓢泼大雨,还夹着些微的闪电。吕妈在闪电亮着的瞬间发现了让她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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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家所有的人都到了前面堂上。白露的尸首被弄了下来,这时候用一张歇夏的竹床摆在堂屋里,吕妈给她盖了一床白单儿,遮住了她的惨像。即便如此,白家其余的人还是吓得不轻。白露的生母四姨太太丽虹听到这消息就直直地倒在地上,到如今没醒,二、三两位姨太太吃了这一吓,都害怕地躲在堂屋角落里,灯影儿里,不时地左右看着,生怕那不知名的杀手突然冒出来将自己杀死。白雪穿着她白色绣梅花的睡袍,披了她母亲留给她的紫红色披肩,身后站着她的丫头十月,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白雪看到白露的尸体以后就晕倒了,刚刚才醒过来,吕妈已经交代厨房里做碗姜汤给她。吕妈来告诉白霜的时候她还没睡,因晚上凉,九月给她披了一件枫黄色小袄儿,她皱着眉,坐在堂屋正对面桌边,一手支在桌上撑着头,九月站在她身后,表情有些惊恐。吕妈站在白霜身边,她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事怎么会发生在白家三小姐的身上,她觉得阴冷一阵一阵袭来,下意识地站到了白霜身边:她是太太的女儿,她要保护她。白家大总管吕四白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最后两个大汉手里拖着一个人,白雪抬头一看,认得是七月,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吕四白走到白霜面前停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七月,那几个大汉向白霜鞠了个躬,都退到堂屋门外站着。 “大小姐,在后院柴房里发现了七月这丫头,我们到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了。”吕四白说着让开一步,让白霜看清楚七月。白霜拿眼睛看了看九月,九月会意,拿起桌上油灯前导,吕妈扶着白霜走近前来,九月拿着灯向七月脸上照去。七月的脸是扭曲的,一脸受过惊吓的样子,嘴角边还有白沫,眼角挂着一丝血痕,那是她因恐惧而极力睁大眼睛时,睁破眼角所致。想来七月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如今还是出气儿多,入气儿少。嘴里只管“呵呵”地叫着,眼睛时不时地翻上去,可怕地露出眼白来。白霜皱着眉,向着吕四白挥了挥手:“带她下去歇着吧。明天叫于大夫来看看。”吕四白点个头儿算答应,走到门口,立时有两个大汉进来,扶起七月去下人房。白霜回头问吕妈:“这样看来七月至少看到过什么东西。是什么事吓得她成了这样?” 吕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直到今天她才觉得,白家宅子里的事儿,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丽虹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呆呆地一直盯着自己女儿的尸体,也不说话。这时听了白霜的问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白霜有些恼怒地转头看着她问:“四娘,是什么?她是谁?” 丽虹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地说:“是……是鬼!” 这话一出口,几个姨太太都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连白雪也禁不住抖了抖,吕妈觉得寒气又盛,不由得拉了拉衣领。 “鬼?哪来的鬼?我白家没有这种东西。”白霜有些生气了,丽虹失了女儿,怎么也疯了不成? “有的,真的有。有一回老爷吃醉了,在我屋里躺着喝茶,他说家里以前闹过鬼,杀了好多人,遍地都是血……也是一样的雨夜……”丽虹的声音惊恐地低沉了下去。白雪这时也低低地说:“我也听说过的,我娘没死的时候……”她看看白霜的脸色,生生儿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往十月身边又靠了靠。白霜询问地看向吕妈:“爹跟你说过吗?” 吕妈没有回答,却惊恐地看着白霜身后,九月察觉了,猛地一回身,吓得叫了起来。白霜身后,陈妈阴阴地站在门口,死气沉沉地盯着室内的人。 “陈妈,你这是干什么?这种时候还来吓人!”吕妈有些不耐地说。 “来了,她来了。她来了……”陈妈自顾自地念着,慢慢地走到堂屋里,掀起白露尸体上的被单,也不嫌什么,拿起放在她身边的那双手,自顾自地检查了起来。 “陈妈,放下。”九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去拉开陈妈的手。又给白露盖上被单。白霜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妈:“陈妈,你在说什么?什么她?她是谁?” 陈妈没有看她们,盯着手中拿着的断手看了半天,忽然眼睛一眯,似乎看到了什么,白霜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陈妈猛地将断手放在桌上,回身对着吕妈正色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吕妈被她吓住,不由得低声儿答:“才派出人去告诉他,至少也要七、八天才能回来吧?这天气,火车也不通。” 陈妈又看着白霜,回过身望望快要再次晕倒的白雪,脸上忽儿亮起一股子红潮,仿佛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白霜看着她,突然觉得陈妈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 “大小姐和二小姐从今儿起不要单独住了,三位姨太太也是一样,最好是回娘家住一阵子。吕妈,你带人把三小姐的屋子封了,连院子一起,等老爷回来再说。”陈妈指挥着众人,仿佛突然成了千军主帅。 “这……”吕妈有些犹豫地看着白霜,毕竟这种事,陈妈一个洗衣下人是做不了主的。白霜定定地盯着陈妈看了半晌,陈妈一点不让地回视着她,于是白霜退却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向吕妈一点头:“照她的意思办。” 吕妈摸不着头脑,于是退出堂屋外,正要去吩咐,前门突然被人敲得山响,屋内的人个个惊慌起来,连陈妈眼里也闪过一丝恐惧。守在屋阶下的家人们跑到门口,两个人拉起厚重的门闩,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栽了进来,吕妈抢过家人手里灯笼一照,叫了起来:“大小姐,是派去找老爷的白富!” 白霜急急地走出屋来,慌得九月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堂屋门口,绿云和文凤跟着白雪都躲在门边,探出头看着。只有丽虹仍是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体,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白霜走近白富,蹲下身子,吕妈将灯笼举近,白霜正待查问,白富却突然抬起脸,灯影儿里,满脸的黑红色,血腥气冲人,原来满脸是血儿。白霜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白富却向前爬了一步,伸出右手,手上指甲已经没有了,只剩几个黑黑的坑儿,嘴动了动,流出一股黑血,突然奇诡地笑了笑,哑着声儿说:“我回来了!”头便猛地一低,没了动静。前院里忙做一团,白雪靠着门,偷偷看着外面,觉得寒气一阵一阵,快要把自己冻僵了,她回身要叫十月给自己加衣,眼角一瞥却啊地尖声大叫起来。白霜听到白雪的叫声,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急奔屋里,进门就看见白雪和二、三两位姨太太都瘫在门边,白雪一只手扶着一样吓瘫在地上的十月,一只手指着屋里,抖得说不出话来。白霜顺着白雪地手看过去,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堂屋桌上摆着的白露的那双手,这时被她的母亲丽虹拿在手里,却不是放在别处,而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看来是用了很大力气,丽虹被掐得脸都变了色,眼珠也凸了出来,连舌头都伸出了一截儿。她身边的小丫头彩燕儿倒在地上,满脸惊恐,已是没了气息。吕妈赶紧带着惠儿上去,用了大力才夺下丽虹手中的断手,此时丽虹已是奄奄一息,白霜正要叫人送她回房,却见丽虹猛地挣脱扶着她的惠儿,抢到白霜面前,抓着白霜的手,长长的指甲差点掐进她手臂里。 “下个雨天,我一定会再来。” 丽虹脸上诡异地笑着,说完这话,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血泪,猛地大叫一声,往后一倒,吕妈赶上来扶住,一探鼻端,已是没了气儿,只好向白霜摇了摇头。白霜吃这一吓,已经快到崩溃,呆立在屋里,门外,雨又瓢泼似地泄了下来,站在门口的陈妈回身看了看,不由得叹了口气:难道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 雨终于飘了下来,接着很快转成瓢泼大雨,还夹着些微的闪电。吕妈在闪电亮着的瞬间发现了让她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白露的房门在风雨里晃来晃去,她的门是开着的。吕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惠儿和老妈妈们追着她进了白露的房间,一个闪电猛地照亮了一切,就在这闪电里,惠儿和老妈妈们看到了一件她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白露穿着入睡时才会穿的藕荷色杭绸睡裙,双手反挂着钉在正面对门的女墙上,裙上面原来是用亮荷红色挑绣了几朵荷花,如今已经变为血腥的深红色,那是从她的七窍里流出的乌黑色的血,那双她最引以为傲的白嫩柔软的手,好象被人生生从手腕上拉扯下来一样,断口参差不齐……那双手则被用长长的钉子钉在她曾经漂亮的头旁边,做出抚摸她脸的姿势。又是一个闪电,吕妈猛地回头,身后,鬼影一样的陈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呆呆地盯着白露的尸首,嘴里喃喃地念着。 “你……你说什么?”吕妈颤声儿问。 “又来了啊……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陈妈念着,突然拔高了声音,“连绵阴雨日,不断杀人时!” 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雨,像要把世界淹没一样,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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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终于亮了,只是因为雨,天色还像在黄昏一般。折腾了一夜的白家大屋这时候终于安静了些,但在这安静之下,却有股暗流在涌动。白富的遭遇和丽虹的鬼相已经在所有大屋里的人中间传开。白霜刚一起床,就有三三两两的下人来告假,虽然借口是多种多样,白霜却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恐惧。果然还是这样啊,事情是瞒不住的。白霜心里感叹着,脸上却不露一丝痕迹,一一地打发了他们,所请照准,还叫吕四白一人发了半个月的工钱。走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叫他们不要在外头传扬些什么。毕竟,白家在当地算是大户,这种事传出去,对白家是不小的打击。绿云和文凤都挤在绿云的小院儿里,两人从回房到现在就没出来过,也不知在做什么。白霜打发吕妈去请了几次,都被绿云不耐烦地支使开了。白雪受惊过度,昨晚睡在白霜房里外床上,只是看了那么恐怖的画面,她怎么睡得着呢?睁着眼睛到天亮,熬得满眼血丝。堂屋里,一具尸体变成了四具,一夜之间,四个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消失了。 “冤孽啊!”吕妈经过堂屋外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这堂屋,也没人敢接近了。陈妈跟白霜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去了后院,白霜不放心,叫了九月跟了上去。后院其实已经荒废好久了,从白霜记事起,这院子似乎就是被锁着的。爹不准她们进去,白霜小时候淘气,也曾从门缝里偷看过,只是满院子荒草,看不见什么好景致,也就死了心,不去考究了。难道这后院里,有什么秘密被封存着?陈妈开了后院门,收起那把奇怪的钥匙,却突然转身向着白霜:“大小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白霜本是偷偷跟来,这时也不好意思再躲着,索性站了出来,走到陈妈身边,往后院里偷看了看,还是一样的荒草连天,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白霜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这不是大小姐能管的。交给我老婆子就是了,去吧!”陈妈竟是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来。白霜气结,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只一甩头带着九月离开。陈妈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边,低低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你小小儿年纪,别把命搭在这里面吧。”说着,进了园子,回身将门锁了。日已将尽,那无边的黑暗,又将包围住这老宅子了。白霜吩咐吕妈加了上夜的人手,家里人也都聚集在几间相邻的屋子里,方便照顾。又叫九月去找陈妈来,九月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说是没找到。天刚黑,白家住人的几间院子都点得灯火通明,远看,就好象是在办夜宴一样。吕四白叫了几个健壮家人,将二门锁了,坐在门口守夜,吕妈则守着白霜的小院儿,这里边住着二位小姐,是吕妈的责任所在。 “大姐,今儿晚上,不会有事吧?”白雪瑟缩着躲在床头,紧紧地抱着被子,害怕地望着白霜。白霜皱了皱眉,站起身坐到白雪身边,爱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地摇了摇头。西院里住着的是三姨太太文凤,她胆儿小,出了这样的事更是怕到极点,本来想叫二姨太绿云过来陪着,却苦在平时二人不对盘,这时候怎么也拉不下脸去求她。 “算了,就呆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是。”文凤想着,叫丫头添了灯,坐在床边绣起花样儿来。雨又下起来了。文凤总是心神不宁,时不时停下望着手中的活计发呆。丫头灵儿有些奇怪,可也不敢问。正要起身给她倒茶,文凤手中的绣蓬砰地掉在地上,灵儿抬头看她,却见她满面迷惑,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二太太……”灵儿低声唤了一句。 “灵儿,你听,有人在哭……”文凤有些恍惚,耳边,飘着若有若无的哭声。灵儿用心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文凤,想二太太是不是被吓傻了? “什么都没有,二太太,您别想了。我去给您倒茶。”灵儿正要起身,转身瞥见镜子里,一个影儿一闪而过,灵儿吓了一跳,猛地回身,文凤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脸直要凑到她脸上来,眼里尽是恐怖和……迷惘。 “二……二太太。”灵儿费力地吞了口口水,这也太吓人了。 “我听见有人在哭,你陪我去看看。”文凤死命地拉着灵儿往外拖,灵儿不知怎么地,死也不敢跟着去,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挣扎不肯。文凤力气却大,拖着灵儿往屋外挪了好大一段,灵儿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在文凤手上咬了一口。文凤也不怕痛,松了灵儿,径自往屋外走去,嘴里念着:“别哭,别哭,我来了!” 灵儿缩在门边,看着文凤开门出去,怎么也没胆去看她在干什么。只听着文凤的脚步儿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停下了,稍后听到她叹息似地说了声:“你来了!”就没了声音。好久好久,灵儿更用力听去,只听到一阵奇怪地咯咯声,她忍不住,终于伸出头去。廊上,文凤直直地站着,一只手奇怪地挽着自己的裙边儿,一只手伸在嘴里,不知在做什么。灵儿一步一挪,终于挪到文凤面前,等她看清楚文凤在做什么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地尖叫一声,昏了过去。第一个听到声音赶来的是吕妈,一进院子她也没发现什么,顺着走廊往房里走了几步,觉得绊到什么东西上,拿灯笼一照,却是文凤的丫头灵儿,昏死在地上。吕妈顺着路儿往前一照,文凤就这么站着进入了她的眼帘。文凤其实已经死了,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伸进嘴里的那只手里握着被撕下来的半截舌头,几根手指都被咬烂了。白霜赶了过来,见到这情形,只庆幸自己没有叫白雪跟了来。她由着吕四白叫人来抬走了文凤的尸首,由着吕妈扶走了灵儿,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个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也顾不得内外有别,大声不成样儿地喊着:“不,不好了!” 吕四白正要出去,闻言皱着眉骂:“没点规矩,里院儿是爷们进来的地方吗?什么事儿不能通报一声儿?” “三……三小姐的身子……不见了!” “什么?”吕四白和刚回来的吕妈听了都是一惊。 “陈妈呢?陈妈去哪了?”半晌,她才想起这么句话来。陈妈站在院门口,低着头,弯着腰,好象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 “什么事?”白霜深深吸了口气,走近她。这时候她不觉得陈妈有多讨厌了。 “我知道三小姐在哪儿!”陈妈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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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霜叫人陪着白雪和二姨太绿云,又叫吕四白管束好下人。自己带了吕妈和九月,领了两三个壮年家人,随着陈妈去找白露。 “陈妈,这是去哪里?”吕妈跟在陈妈身后,越走越疑惑,这条路,不是往后院里去的吗?陈妈没有说话,停下了脚步,白霜抬头,后院子那黑油的大门就在眼前,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只是小了许多,像牛毛般细小,几个人的鞋不一会儿就湿了。白霜摇了摇脚,陈妈掏出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插进锁孔,一扭,锁开了。 “里边脏,小姐注意脚下。”陈妈阴阴地说着,九月听了,赶紧上来提着白霜的裙角儿。陈妈当先走了进去,吕妈看看白霜,白霜抬脚跟上,吕妈便带着家人走在了最后。院子里果然是满地荒草,有些甚至有一人高下,陈妈似乎轻车熟路,左一绕,右一拐,往往在最不可能有路的地方,给找出路来走。白霜跟着陈妈走着根本看不见的小路,透过鞋底,她可以感觉到铺在路上的小石,是了,这里有路,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白霜由不得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吕妈,她也感觉到了吗?转过弯,一片荒草里突然现出一给小小的凉亭,四围是到膝盖高的座栏儿,六根柱子支着尖尖的顶儿,奇怪的是顶上却塑着一尊像,年代久了,天又黑,看不清是什么。陈妈直直地走到亭上,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白霜和吕妈。白霜跟进亭子,赫然发现亭心是一口井,却不像家里平时打水用的那口,没有高出地面的围栏,只与地面相平地空在那里,井口儿倒不小,足有尺来方圆。井口边缘隐隐有些奇怪的花纹,想是年深月久,给磨平了,旁边却放着一块薄薄儿石板,大小看起来正和井口相似,想来这是井盖儿了。白霜有些奇怪,别说是家里,她去了这么些地方,没有一家的井是要加盖儿的。吕妈看完了井,不解地抬头看着陈妈:“三小姐呢?在哪里?” 陈妈没有说话,只拿眼睛死死盯着井里,吕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头讨白霜的示下。白霜突然有些奇怪的直觉,一把夺过九月手里的小西瓜灯笼,就着井沿儿往下放了一段,低头一看,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三妹,是三妹,她在井里!” 白霜坐在亭边喘着气儿,吕妈不住地给她捶着背。她想,这孩子还是小了啊,怎么受得起这样的惊吓?家人已经用绳儿把白露拉了上来,展展地放在井台边上,陈妈坐在尸体边,伸手在她身上翻着。 “陈妈,人都死了,翻什么?这尸体怎么到这儿来了?”吕四白在家人给他报信以后赶了过来。 “你没看见三小姐的手,又给接回去了吗?”陈妈冷冷地说。吕四白一愣,赶紧上前两步,拉起白露的一只手,灯光下,这只手依然像以前那样细白,手腕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就好象这手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以前生长的地方一样。吕四白倒抽了一口气,拉起白露另一只手来查看,也是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白霜听到陈妈的话,早就过来查看了。这会儿,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看,拉着吕妈细声儿问:“吕妈,你看看,白露身上,是干的!可是刚才在井里,我明明看见她是泡在水里的!” 众人都回头看着那口井,虽然没有任何动静,却觉得从井口里冒出一阵又一阵刺人的寒气来。吕妈一个哆嗦,赶紧回头对着吕四白:“把三小姐抬回堂屋里吧。” 这里是哪里?白雪觉得很奇怪,自己刚才明明是在大姐屋里的床上,旁边还有十月在纳鞋底呢,怎么只是转了个身的工夫,就换了地方了?白雪缩起身子,这个地方好黑,好湿,这里是哪里?她害怕地伸出手去,在黑暗里摸索着,不小心,猛然碰到一些又湿又粘又滑的东西,她低低叫了一声,赶紧收回手,拼命地在裙上擦着,她看不见自己摸到了什么,可是她受不了那种阴冷的感觉。她闻到泥土的味道,还有臭了的水味儿,这是……这是井?这是一口井!我在井里,白雪想,我怎么会在一口井里?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冷笑:“嘿嘿……”白雪吓了一跳,猛地喊起来:“谁?” 冷笑还是时不时地传来,却说不清位置,一时近,一时远。白雪抱住头,猛烈地摇起来:“不要,我不要听,不要吓我,救命!” “救命?”那冷冷的声音讽刺地说,“我在井里呆了这么久,有谁来救我?谁来帮我?你凭什么可以获救?不行,白家的人个个都要死,谁也活不了!” 白雪听着这充满了邪恶和绝望的声音,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惊吓,我就快死了,白雪模糊地想。冷笑声突然停了,白雪慢慢地抬起头来,募地眼前一亮,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梳着过时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根雕了梅花的簪子,装饰不多,却自有种除尘脱俗的味道,正立在白雪面前。容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你……你是谁?”白雪问,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儿亲切。 “唉……”白衣女子叹了口气,似有无限哀伤。“回去,雪儿,回去!” 白雪正待开口再问,却又听到那吓人的冷笑声,随着这声音,白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往远处走去。白雪不舍她离开,追上去扳过她肩膀,欲待问清楚,白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脸一下子凑到白雪面前,这是一张惨白的,没有表情的脸,奇怪的是,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白雪吓得大叫起来,叫声刚起,白衣女双眼里流出两行血泪,忽而变成黑色,发出一阵恶臭。刚才那阴冷恐怖的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响起:“不管你是谁,都得死!” 话音刚落,白雪觉得脚下一空,似要跌入万丈深渊,她慌得用手乱抓,边大叫起来:“救我!” “二小姐,二小姐!”白雪张开眼,十月紧张地摇着她的肩膀,她身边围着白霜、吕妈,连二姨太绿云都来了。 “二妹,你都昏迷一天了,总算醒来了!”白霜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口气里倒还听得出一丝丝关切,毕竟相比起白露来,她和这个足不出户的二妹相处的日子久得多,感情也自然亲切得多。 “井……井……”白雪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又昏了过去。白霜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吕妈:“她刚才是说……井吗?” 吕妈害怕地点点头,回身望了望一言不发,阴沉沉守着门口的陈妈。她到底知道多少? “大小姐!大小姐!”门外,吕四白低声儿呼唤白霜,声音里竟也有了丝恐惧。 “什么事?”白霜直待走出门,才开口问话。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拒绝在别人面前再谈起这些事,即使是爹的小妾也是一样。吕四白偷偷拿眼看了看吕妈和面无表情的陈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七月和灵儿两个,都死了!” 吕妈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看,还是赶紧去找老爷吧!老爷回来了,什么都好了!” 陈妈这时却走近前来,摇了摇头:“没用的,她回来了,谁也走不出这宅子一里外。这里,是她游戏之地,她没玩够,谁也走不出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雨幕里,白家大屋成了这恐怖世界里唯一的存在,它和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地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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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月和灵儿都死得很奇怪,饱受惊吓的脸上竟然是奇异满足的微笑。白霜细细地看着,凉意一阵一阵地扰得她脚都软了。不待看完,便挪着步子出了下屋。 “去,把陈妈叫到前屋里,我有话要问她。”白霜低声儿吩咐吕妈,然后转身叫吕四白带人把两个丫头的尸身也搬到前屋里去。 “大小姐找我什么事?”陈妈弯着腰儿,脸都快贴到腿上了。 “陈妈妈,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儿你也该跟我们说了。难道你非等到全死光了,才肯说么?”白霜难得地笑着,眼睛看也不看陈妈,吕妈在边上却不自觉抖了抖,这大小姐学尽了白老爷的招儿,越是慈和的时候越是火大。 “不是我不说,老爷曾经说过不能说的。”陈妈倒也干脆。 “那是什么时候?”白霜忽然把手中的茶往桌上一顿,连杯里的茶水都泼了一些出来,就发起火来,“现在死了三个主子,三个丫头,你还板着不说,是不是要看着我死了,你才足兴儿?” 陈妈沉默着,白霜也不说话了。吕妈看着气氛尴尬,正要说什么,突地听到一阵冷冷地细细地笑声,她奇怪地回头看看白霜,却见白霜也正奇怪地望着她,两人又看看陈妈,陈妈脸上却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那是……那是什么?”吕妈慌慌地,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了许多。 “嘻嘻……哈哈……”那笑声儿突然高了许多,白霜猛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左右查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笑声一转,变成了高昂而尖细的刺耳之声,这回白霜听清楚了,是一个女子之声,却说不出的难听。陈妈突然站起来,朝着屋子一角大声骂了几句土话儿,嘴一张,一口血朝那黑角儿里吐去,笑声嘎然而止。陈妈这才软软地往地上一倒。吕妈紧赶着扶住她,白霜这回再也顾不得摆什么主子款儿了,一叠声儿拉着陈妈:“陈妈妈,你快些说啊!” 陈妈刚才情急之下咬破了舌尖儿,这会儿一说话便牵扯得嘴疼,连说话的声调儿都变了个样儿:“唉……冤孽啊……” 白家祖上百年之前曾做过不大不小的官儿,因犯了贪贿,被罚了回来。虽罢了官儿,那搜刮的财物倒也不少,便买了这块地,盖了这屋子。动工的时候有道士来过,说这地方原是个好风水,但被那东北角上一座孤坟坏了地气,白家急了,问怎么办,道士便给了个主意,将那坟儿掘了,移了骨,在原址挖口井儿,压上青石板镇着。 “这就是后院里那口井吧?”白霜问。 “是啊。按那道士说的,原本无事。谁知挖坟的时候,掘下去几丈深都没见棺材,再挖一丈,水倒是涌了上来,成了口井儿。白家没法儿,只好将就用石板镇了井口,并且嘱咐家里人不要去动它。谁知那时白家最小的孙女儿白若琳年小不知事儿,再加上家里溺爱,有一年初春下雨,家里大人们想是有事,都不来管她,她就偷偷跑去后院儿,挪开了那石板儿。谁知当天夜里这白小姐就死了,死的样子跟三小姐一样。后来的事儿也一样,白家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听说满院子里到处是尸体,那白小姐也跟三小姐一样,尸身泡过那井里的水,变成了僵尸,妖气大着呢,也没人出得这方圆一里去找人求救,到最后都快死绝了,想是命不该绝,那出主意挖井的道士又来了,传了些法儿,费了多大力气,总算把那鬼镇住,仍旧锁在那井里,在井口儿上贴了封录,说这鬼太凶,他杀不死,只能暂时镇住,只要不去揭他的封皮儿,就不会出来闹事。后起间,白家果然又渐渐地繁盛起来了。”陈妈说到这儿,才略略地喘了口气。白霜听了白小姐尸身也泡过井水的话,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一下白露盖在白布单下的尸体,心里突然毛起来。 “百多年前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吕妈有些不解。 “……”陈妈经这一问,又闭上了嘴,吕妈正疑心自己说错了话,谁知她又低声儿回答,“因为50年前,我经历过一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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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十年前,现在的白老爷的娘,也就是白家大少奶奶,因为和白老爷的爹吵架,把气儿出在白老爷姐姐的身上,狠狠打了那孩子一顿。那时候后院儿还没封呢,白小姐一气之下夜里就偷偷跑去后院,挪开井盖儿跳了井。”陈妈这时候总算缓了气,靠在椅子上低声儿说着,吕妈叫九月添了灯,外头,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天好象没有亮的时候了。 “那么着,又闹了?”吕妈颤声儿问,陈妈的脸在灯影里晃出暗暗的阴影,怪吓人的,连吕妈也不敢大声说了。 “闹了,那时候我才刚12岁,我娘是大少奶奶房里洗衣服的,就带着我住在这后院儿旁边那西厢房里。闹鬼的时候我才记事儿,也是这样下雨的天儿,先是白小姐尸身成了僵尸,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候谁还记得这口井儿呢?后来,少奶奶,少爷,连老爷的几房太太都快被杀光了,还是老爷想起大书房里有当年压鬼的方子,连夜查了出来,同着剩的几个下人才把这凶鬼封了起来。我当时不懂事,只是亲眼见过被鬼杀的人,就跟现在的一样,多亏了老爷了。不过后来我听小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老爷说,那符咒儿不全,只能封得这鬼几十年,期限一过,它又会出来闹。看来这期限又到了啊。” 陈妈说完了,却没人再说话。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陈妈闭着眼念着不知什么符咒,吕妈呆呆地望着地,白霜回头盯着那几具尸体,有穿堂风吹动那盖尸的布,白霜觉得那些尸体下一刻可能都会活过来。想到这里,白霜打了个寒颤,厉声说:“这么说,白露的尸身已经被鬼附了身了?” 陈妈翻了翻怪眼,她又恢复成那个阴沉的女人了:“不知道。这难说的。” “可是三小姐又没去开后院的井盖儿,她怎么会死?”吕妈总算找着了自己的声音。 “三小姐一死我就去查过了,不知道是谁把那井盖儿打开了。” 白霜不语了,这么说,这屋里有人故意或者无意地放出了那缠绕白家几十年的恶鬼了? “大小姐,为今之计,只有先把三小姐的身子火化了。不管怎么说,如今还只有她的身子沾过那井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白霜仍是沉吟不语。虽说她一向讨厌白露,但毕竟是自家姐妹,现在惨死不算,还要烧尸,这…… “犹豫不得啊,等三小姐成了气候,想这么容易对付她都不能了。”陈妈依旧低低地,急急地劝着。白霜咬咬牙:“吕妈,告诉吕叔,叫他们堆柴火,在前院里,烧三小姐的身子。就说,就说怕经了水,会坏。”吕妈答应一声儿,下去了。 “陈妈,那封鬼的符咒,你知道吗?”白霜扶着九月,稍微恢复了点儿力气,想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封住那鬼。白霜等了半日,不见陈妈回答,奇怪地转身,却正看见陈妈恶毒的眼神看着院子里捧柴的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这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妈,问你呢,那封鬼的符咒,你知道吗?”白霜稍稍提高了声音。陈妈听了回过身,眼神恢复了以前的暗淡无神,摇了摇头。 “那,原来太老爷找的那记录,你知道在哪儿?”白霜逼近了一步,盯着陈妈低下的头看。 “在……在东院儿大书房里。”陈妈瑟瑟地说了一声。 “大小姐,柴火堆上了,雨刚停,是不是可以……?”吕四白擦着头上的汗跑过来请示。想必吕妈还是跟他说了些什么的。白霜厌倦地挥了挥手:“烧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白露的尸体搬到半人高、浇了油的柴堆上,吕四白手里拿了一个点燃的火把,回头又看了看站在廊上的白霜,见白霜没有说话,咬咬牙,把火把儿往柴堆里一扔。火着了起来,顺着势儿一下子就蹿了上去。白露的尸体在大火烧烤下发出必必剥剥地声音,一股子尸臭传来,周围的人都捂上了嘴。 “刚死了才两天,怎么这么臭?”有人低声儿抱怨。仿佛听到了什么,白露的尸体突然在大火中坐了起来,众人吓得往后倒退,有胆儿小的当时就倒在了地上。白露转动着着火的头,四下里看着,搜寻着,看到站在一起的白霜和陈妈,突然张大了黑洞洞的嘴,发出凄厉地尖叫声,声音刺耳,九月赶紧捂住耳朵转过身子。这一转,她的嘴里也发出尖叫声来。白霜猛地回头,堂屋里摆着的三姨太文凤、四姨太丽虹、家人白富、丫头七月、灵儿的尸体都掀开了白布单,仿佛听从着白露的呼唤一般,慢慢儿僵硬地往门外出来。天上一个炸雷,阴云滚滚,雨,又要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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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霜呆呆地看着面前几具表情还保留着死前的恐惧,皮肤变得青灰的尸体像活着时候一样移动身体,那些呆滞的眼睛里没有灵魂,但白霜却从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活人所共有的东西——恐惧。 “这……这……”吕妈吓得说不出话来,九月死死地拉住吕妈的袖子,好象这样就能不受伤害。四姨太丽虹已经到了屋门边了,她努力了半天,却怎么也抬不起僵硬的脚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儿。试了几次,想必她恼了,一使劲,只听“喀嚓”一响,她面朝下摔倒在屋前地上,腿想是断了,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只好用两只手儿爬着。吕四白在这一刻终于充分显示了他作为白府管家的魄力,他几步冲到白霜面前,一手拉住白霜,一手拉住吓得腿都软了的吕妈,又冲着差点瘫在地上的九月大吼一声:“辣块妈妈的,还不给我滚到后院里去!” 吕四白的骂惊醒了九月,也骂醒了众多家人。大家开始结着伴往后院的二门里走,幸好那些僵尸动作缓慢,吕四白当头儿,护着白霜等人往后院里慢慢走去。白霜两眼不眨地盯着还在火里的白露,她的尸体已经完全着火了,因为之前吕四白给她的尸体上捆了两根捆尸绳,她没办法移动,只好在火里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吼声。一行七八人好不容易移到二门边,二门却是闩着的。急得吕四白在后面直跳脚骂娘,手里却不敢松懈,只差没用手指挖开门了。七月他们几个已经出了堂屋,白露在火里吼吼了几声,他们就像听到命令一般,都往二门这儿挪来。吕妈看着越走越近的僵尸,急得都快跳脚了:“老头子你快点儿,快点儿!” 吕四白回身猛给了吕妈一个巴掌:“妈拉个巴子的,你以为我不想快?还不给我去那边把门角儿堆的那柴刀拿来!”吕妈张了张口,看看放在离二门五尺远的门角里的柴刀,为难地看了看白霜,又看看九月,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离开小姐的,九月,你去!你比我年轻,动作快!” 九月本就快吓死了,这会儿还叫她去拿柴刀,她如何肯干?也不懂说话反驳,只一个劲儿摇头,像要把头摇掉一般。吕四白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又下死劲儿盯了盯吕妈:“老婆子,小姐和白家就交给你了!”说罢就冲了出去。吕四白究竟老了,好不容易跑完这五尺多一点儿的距离,刚拿到柴刀一转身,白富的尸体就拦在了他面前,两只眼睛里是已经干了的黑血,眼珠不见了,只剩两个黑洞,伸着两只黑乎乎没有指甲的手就要来掐吕四白。吕妈和白霜都担心地叫了起来,九月更是捂住了眼睛。 “辣块妈妈的,老子拼了!”吕四白大吼了一声,手中柴刀猛地一挥,白霜只觉得脸上一凉,再回头,那柴刀就那么钉在了门上,白霜用手一摸,一股儿细细的血丝已是流了下来。吕妈猛地跑上去,一手拔下柴刀,把刀伸进门缝儿里撬了起来,吕四白一把推开动作僵硬的白富,居然不往回跑,又向前跑了几步,这下灵儿、文凤她们,和爬在地上的丽虹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一时,几具尸体都只顾追着吕四白,吕妈趁着这当儿终于撬开了门,门边的家人一窝蜂涌了进去,吕妈和白霜倒走在了最后。天上又是一个炸雷,雨又一丝一丝下了下来,先是牛毛般大,渐渐变成了珠儿线。吕妈和白霜守着半开的门,苦苦等着在外支撑的吕四白,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吕四白这一去,只怕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老头子,你快往这儿跑啊!”吕妈带着哭腔喊,吕四白没有答话,只是又掀开了趴在他身上的文凤的尸体。大雨很快浇熄了院中的柴堆,火没了,白露的尸体已经被烧得快变成焦炭。这焦黑的尸体居然还在扭动着,终于摆脱了捆尸绳的束缚。白霜和吕妈只顾看着吕四白,谁也没在意白露,倒是九月突然尖叫了一声:“啊!三小姐!” 白霜猛地转头,白露烧得变了形的尸体居然在漫天雨丝里一点一点地复原了,先是焦黑的外皮一片一片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肉,接着便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一会儿,这具“尸体”上就再也看不出曾经被火烧过的痕迹。所有的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连吕四白都忘了挣扎。白露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抬头望着天,突然“嘿嘿……”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声音无比阴森恐怖,白霜忍不住抖了一抖,下意识地将门又关了一些。门的枢纽支牙一响,倒吓了吕妈一跳。白露想必也听到了这声音,她背对着门,头却恐怖地转了180度,从背后望着把住门只留半人宽缝的白霜,又是微微一笑。下一秒,白霜只觉眼前一花,白露竟就这么移到了门前,隔着那不宽的缝,和白霜来了个脸对脸。白霜吓得啊地一声,抓住门的手一松,白露一只欺霜赛雪的手臂就这么伸进了门缝,吕妈和九月赶紧下死劲儿抵住门,白露的手被卡在门缝里,只好上下挥舞,空抓着。白霜看着那只苍白到没有血色在自己眼前一指儿远的地方挥动着,大闹一片空白,下一步该怎么办?一只手从白霜背后伸了过来,抓过白霜虚抓在手里的柴刀,踏上一步,猛地一挥,那只上一刻还在挥动的手,下一刻就跌在了地上,鬼异地扭动着。白霜抬头,和吕妈一起叫了起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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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站在内院里,手里拿着柴刀,表情却有些惶惑的,正是白家二小姐白雪。 “二妹,你怎么来了?”白霜上前一步,却正踢在白露掉在地上的手臂,赶紧恶心地往边上闪开一步,吕妈看得眼皮一跳。白雪还是一副惶惑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本来是好好地昏睡在西小院儿里绿云的床上的,白霜她们出去,绿云吩咐下人给她熬药,她都不知道。白雪的神思还沉浸在那个古怪而恐怖的梦里,梦里那个地方是哪儿呢?白雪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可是在梦里,为什么她却对那个地方有种陌生的熟悉感?还有那个白衣女人,为什么白雪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呢?想着想着,白雪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梦里,而且,一听到那滴水的“滴答滴答”声,她就可以肯定又是那同一个梦。鼻端闻到一阵青苔的味,夹杂着水的腥臭味儿,白雪渐渐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井边,离脚尖儿寸许远处,就是黑黑的不见底的井水,如粘稠的粥一般,“骨都骨都”冒着泡儿。梦里的白雪不再像平日里那样畏首畏尾地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弯腰伸手去扶旁边的墙,触手一片湿冷,手感粗糙,想来是石壁。白雪正要再向前跨步,猛觉得手心里石壁动了一动。白雪这一吓不小,赶紧收回手向那处望去,却见石壁一点一点松动,渐渐凸现出一张骷髅似的脸来,黑洞洞两个眼窝,还爬着不知名的小虫儿,白雪刚才摸的地方,正是它鼻孔和嘴之间。白雪一只手使劲儿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叫出声来,另一只刚摸过墙的手却拼了命在裙子上猛擦。骷髅用没有眼睛的眼窝死死地盯着白雪,它没有表情,白雪却分明感觉到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白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夏天,那天家里杀了一头猪,说要给三姨太太文凤过生日。小白雪觉得好玩,偷偷瞒着家里人跑去后院厨房里看。杀猪的师傅是白枫特意请来的,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一个,人壮得跟牛一样,白雪到的时候他已经拜过了神,上身脱得光光的,露出一身腱子肉,嘴里咬着刀子,往身上浇了碗酒就冲那绑得死死的猪走去,猪嘶声儿叫着,眼里竟流出泪来,杀猪师傅不为所动,一刀子下去就捅穿了猪的喉咙,白雪记得,那时候那人眼里就是这样的表情。一种将眼前之物玩弄与指掌之间的表情。白雪无助地退了一步,脚踏进了井底的黑水里,潮意顺着脚漫了上来,白雪觉得这寒意顺着身体直爬进她心里。骷髅突然张开满是牙齿的嘴,发出一阵阵高昂而尖厉的笑声,白雪猛地捂住头,往后退了几大步,整个人陷进了井底黑水之中。 “喀嚓”,白雪踏在黑水里的脚觉得踩到了什么,背后一阵阵冷意传来,前面那张骷髅似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了,背后却好象多了些什么。冷意越来越浓,阴气越来越重,白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白色的雾了,头发一丝丝潮潮地腻在额前,衣服也湿碌碌地贴在身上。白雪紧闭起眼睛,不断对自己小声说:“这是梦,是梦,不要看,不要看,快醒来,醒来!” 背后的人(?)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在白雪肩膀上,浓烈地阴气随着那只手传到了白雪身上,白雪再也忍受不住,绝望地喊了一声,整个身子瘫了下去。心里想着:死吧,死吧,大家都死了,我也死了,死了就不怕了。背后的人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白雪就要下落的身体。白雪无神地抬头看着上面,一张雪白的脸出现在她眼里,还是那一身素雅的衣裙,少而精的梅花簪子,这一次,这张脸却是完整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泪。 “雪儿,苦了你了。”白雪听到这声音猛地张大了眼睛叫了起来:“娘!” 若梅轻轻地抱着白雪,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摇着她,一边低声儿说:“雪儿,快振作起来,听娘的话,赶紧回去找你姐姐。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儿,知道吗?” “娘,这里是哪里?”白雪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肩膀,她碰不到若梅,不知道为什么若梅却可以扶住她。 “这里?哼……这里是无间地狱!”若梅冷笑了一声,眼睛突然变了种颜色,看得白雪害怕起来。 “娘,这么多年,你就住在这儿?你受苦了!”白雪突然心里一软,这是自己的亲娘啊,生她养她的亲娘啊。若梅的声音也有了一丝感情:“别说这些了,你赶紧找白霜,告诉她,要注意……”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嘴不说了。 “注意什么?娘,你说啊!”白雪听到这里,不由得转身面对若梅。若梅没有回答,只害怕地盯着白雪背后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突然身形一暗,白雪一把伸手,拉住的却是一具骨架,褴褛的衣服已经破败成条状挂在雪白的骨架上。白雪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松手,骨架倒进黑水里,以一种异于平常的速度沉了下去。若梅的声音最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好恨……啊!” 白雪猛地转身,近在咫尺,一双血红,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周围的一切一下子都模糊起来,只有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耳边响起熟悉而陌生的那沙哑尖厉的声音:“为什么你死不了?为什么?” “啊!!”白雪尖叫着醒过来,混身冷汗。猛一抬头,对上二姨太绿云凑在她面前的脸,又是一阵惊叫。绿云死了,不但是她,白雪的丫头十月,绿云的丫头思儿,连在门口熬药的两个老妈妈都死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惊恐,十月甚至吓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思儿头撞在墙边的衣柜上,大量的鲜血将她的脸染成通红,绿云趴在床边,两只眼睛里像白富一样流着血泪,怪异地嘴角居然挂着一丝强挤出的笑容。白雪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也顾不得外面的雨,拔脚儿向前院狂奔而来。转过院子却觉得脚下绊了一下,白雪往下一倒,昏了过去。再醒来,自己已然站在二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脚下是一只被砍断的手。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惊讶莫名地看着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二小姐,多亏了你!”九月哭着向白雪爬了两步,只因刚才吓得太厉害,现在还站不起来。白霜正要再靠近白雪,猛听院边上一个人吼道:“谁都不要靠近她!她现在被恶鬼附身了!”吕妈站头,却见陈妈怒板着脸,一手拿着一个火把,一手却指着白雪。白霜还没说话,九月倒吓了一跳,刚才还往前爬的姿势马上改成了往后倒。 “我……我被鬼附身了?”白雪艰难地摇着头,一手指着自己,另一手还提着那把柴刀。这是怎么回事?白霜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让了几步:“陈妈,怎么回事儿?”其他家人倒都隐隐地有些防范起白雪来。 “刚才我去大书房,想找找那灭鬼的法子,看见她在那里点了把火,把书房烧了!”陈妈警惕地看着白雪,高声说。 “哈哈哈哈……”一阵阴森地笑声,二门猛地被撞开,白露轻轻地跨过门槛儿,走进了内院。她的身后,是吕四白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被他毁了的几具残肢,只剩下缺了手的白富还跟在她身后。 “这院里每一个人,今天都得死!”白露手一挥,冷冷地说。雨终于像发了山洪一样,倾斜而下。杀戮,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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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雨越下越大,白露站在雨里,居然没沾上一星雨丝儿。白霜绝望地望望身边,除了吕妈和九月,家人只剩下两个,背后是陈妈,旁边是陈妈说被鬼附身的白雪,眼前却是已经成了僵尸的白露。白霜找不到可以逃离的路,难道今天真的要全部死在这里?陈妈几个跨步跑到白霜身边,白露眼里含着悲悯,看着这几个垂死挣扎的人,也没有阻止。 “大小姐,快,杀了二小姐,只要杀了她,杀了元凶,三小姐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陈妈低声在白霜耳边说话,冷气一阵阵吹到她耳边。 “怎么杀?她被鬼附身了,杀了她鬼也一样不会死。”白霜两眼紧盯着白雪和白露,嘴里却应着。这是她的亲姐妹,现在却变成这样。唉……孽债啊…… “不,用你的血,用你的血就可以。”陈妈喘着气儿,似乎有些着急地说。 “什么?”白霜不敢相信地望着陈妈。 “你相信我,我听老爷说过,白家每一代长子的血都有一种魔力,可以抗魔的。只要拿你的血点在二小姐的额头上,就可以压住鬼暂时不散,然后杀了她,再把她尸体烧了,那鬼就魂飞魄散了。”陈妈急急地一串儿说完。白霜沉吟起来。这边白露却不等她有什么决定,手一挥,抓住离她最近的吕妈的脖子,轻轻巧巧就将吕妈提得离了地。吕妈被抓得眼睛都凸了出来,舌头伸出,嘴里只发出一声声毫无意义地叫声,两只手望空乱抓,偶尔抓到白露,白露竟也不怕,吕妈只疼得双脚乱颤。九月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九月的哭声像一道命令,跟在白露身后的白富立时行动起来,一个虎扑倒在仍坐在地上的九月身上,张开血森森的嘴就咬起来,白霜急得大喊,旁边却没人敢上去拉扯。九月吃疼不过,放声叫喊起来,到了后来竟是变了调的惨声,格外碜人。 “哈哈哈哈哈……”白露抓着吕妈,仰头大笑,“死……你们都得死……” “大小姐,赶紧决定啊,不然都得死了……”陈妈急得都跳了起来。白霜看看吓得躲在一边,不住发抖的白雪。怎么也难相信,这么个弱弱小小的女人身体里居然附着一个百年凶鬼的恶灵。怎么办?杀还是不杀?挂在白露手上的吕妈已经停止了挣扎,她的眼睛无力地翻上去,眼看是没救了。白露侧头看看吕妈,轻蔑地一笑,猛地在吕妈脖子上咬了一口,撕开一个大口子,血像开了闸一样喷出来,喷在不断后退的白霜、白雪身上,吕妈的尸体颤了几颤,不动了。 “我的妈呀!”一个家人被这恐怖至极的景象吓得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昏死过去,嘴角吐着白沫。地上的九月也叫得越来越弱,终于声音没了,只剩下喉咙里挤出的一丝丝含着血沫的喘气声,白富把她的气管给咬断了。 “大小姐,再不决定来不及了!”陈妈急催着。又把手里的火把递给白霜,“拿着,它怕火!” 白霜咬了咬牙,没办法了,总不能因为顾念手足之情,而把一家人全葬送了吧?她挥舞着火把,一边赶开白露,一边走近白雪。白雪缩着身子躲在阶边,看到白霜走近,手一软,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大姐,你,你干嘛?” 白霜盯着白雪,叹了口气,猛地将手中的火把往她身上一推。只听白雪一声惨叫,躲都没躲开,就被火烧了个正着。腮边几丝头发被烧焦了,卷了起来,脸上被燎起了一溜而水泡,白雪捂着脸倒在地上,翻滚着。 “快,趁这时候用你的血镇住她!”陈妈急叫着,那边白露果然因为这一击身形一呆,居然停住不动了。白霜顾不得想那么多,一步抢上,拾起地上的柴刀,咬咬牙,往自己手腕上只一割,殷红的鲜血骨都一下冒了出来。白霜疼痛地握着手腕,询问地拿眼看着陈妈,陈妈眼睛都急出火来,那表情好象要吞了白霜一样,手使劲挥着,示意白霜将血压在白雪额头上。白霜看看倒在地上的白雪,终于还是颤着手儿,将手上的血啪的一声点到白雪额头。血一点上,只见一大团白气从白雪头顶上冒出来,伴随着凄厉的鬼叫声,白雪早已经昏了过去。 “这……”白霜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白霜眼前一黑,模模糊糊地往前倾倒,感觉有人在她头颈处狠狠地砍了一刀似的。“嘿嘿……”阴阴地笑声,是谁?白霜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在她身后,是眼睛变成血红色的陈妈。 “陈……陈妈,你这是……”白霜说了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疼痛和疑惑使得她倒在了昏迷的白雪脚边。 “嘿嘿……血……血……”陈妈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白霜这才看到,除了白露,雨地里衣服却没有湿的,居然还有陈妈。 “哈哈哈哈哈……”陈妈猛地抬头大笑起来,随着这笑声,已经停止了动作的白露和白富,也跟着再动了起来。白霜摸着自己的头,模糊地想着: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陈妈。 “我早就想让白雪告诉你,要你注意她。陈妈!”身后冷冷地声音,白霜努力睁开眼看向身后,那是从白雪身上现出的白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一个人形。白色素衣,扁扁的梅花簪子。 “娘!”模糊苏醒了一点的白雪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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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霜头痛欲裂,她在地上慢慢地爬着,但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边是奇怪的陈妈,一边是旁边有一个鬼的白雪,一边是行动迟缓的僵尸白露。 “娘……”白雪尽力往后爬了几步,倒在走廊上,松了口气一样瘫在地上,若梅的鬼魂在她身边,若隐若现。白雪正要再开口,若梅猛地转身撇下她,反而向白霜一撞,白霜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跌在走廊上白雪旁边,陈妈赶紧追上一步,白霜却手一扬,手腕上的鲜血在她们和陈妈之间划了一道线,陈妈急怒地吼了两句,却不敢再往前来了。 “二娘,你……”白霜好不容易极力睁着眼,看清了若梅的鬼魂是现在对她最没有威胁的人。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雪看看狼狈的白霜,替她问出心里的疑惑。 “唉……冤孽啊……”若梅的声音飘飘忽忽,“雪儿,霜儿,你们都被陈妈骗了。她才是罪魁祸首!” 白霜白雪都转头看着疯狂的陈妈,陈妈向前走了几步,红着眼盯着白霜手上的伤口,却碍于地上那道殷红的血线,虽是很想要扑上来,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血……血……”陈妈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要凸出眼眶外来。 “陈……陈妈……”白雪被这样陌生的陈妈吓得快要哭了,不自主地往白霜身边靠了靠。 “难道……陈妈也被鬼附身了?”白霜眼盯着陈妈,一只手伸出去,悄悄抓住了柴刀,蹬着腿往后挪了几步。 “被鬼附身?哈哈哈哈哈哈哈……”若梅突然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声音阴森可怖,这一刻,她让两个活着的人感觉她果然是鬼。 “被鬼附身?你看清楚,从头至尾,她根本就是鬼!50年前就死了的老鬼!”若梅笑声陡然一停,猛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血线外的陈妈阴恻恻地说。仿佛配合她的动作,天上又是一个炸雷,血线外的陈妈和白露都烦躁不安地吼着,做势欲扑过血线,又不敢越过。 “陈妈……是……鬼?”白雪艰难地吐出那个字,一手掩住嘴,一手遮住眼,却又从指缝里偷偷看着陈妈。 “鬼?哈哈哈哈……”陈妈也阴恻恻地,沙着嗓子说,“我怎么可能是鬼那种低等动物?我是尸灵!” “尸灵?!”血线后的二人一鬼不由自主地说。 “没错!50年前那一场浩劫,我早就死了。你们怎么这么笨,我那时候才多大?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有什么能力躲过那个该死的僵尸的杀戮?我躲在柴屋的米缸边,看着那个僵尸一个一个玩蚂蚁一样地杀死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好多好多,多得跟河一样的血,溅得到处都是,院子里不管是墙上,还是地上,都红得发黑了。那都是血,是白家上上下下快百来个人的血!你们这些养尊处优,活在蜜罐子里的千金小姐们谁见过?谁经历过?”陈妈激烈地吼着,双眼仍是血红,但却泛起有些陌生的亮光。 “我娘一直想保护我,可她一个凡人能做什么?后来那僵尸发现了我和我娘,她只一抓就把我娘的身子撕开了,血溅了我一头一脸,我眼里看出去什么都成了红的。我娘真疼我啊,她居然让我吃她的心,说只有这样,僵尸才不会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陈妈越说越低声,慢慢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她低下头去,苍苍的头发在雨里像极了戴孝的麻布。 “所以……你就真的吃了她的心,变成了尸灵?”白霜麻着胆子问。白雪听到她说话,抓紧了她的手臂,白霜只好用另一只手拍拍白雪,安抚着她。 “尸灵,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尸灵!我只知道娘是为我好,我就照她的话做了。那僵尸果然不再来吃我,她甚至再也没发现我。就算我在她眼皮底下走过,她也看不见!” “哼,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已经不是人了,僵尸的眼睛是瞎的,他们是靠鼻子找猎物,你不是活物,她自然闻不到你!”若梅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陈妈愤怒地吼:“你知道个屁!”“我当然知道,被你抓来这么多年,我好歹也学会了点儿东西!”若梅毫不退让地说。 “我哪知道吃了被僵尸杀死的人的心会变成尸灵?”陈妈心虚地扁了扁嘴。“至少我还是救了白家!那只鬼是我帮着老太爷赶回井里去的!”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杀白家的人?白家可没有亏待你!”白霜问到关键问题。 “为什么?哼,告诉你也没关系。”陈妈指指旁边站着的白露,“拜她所赐,这个任性妄为的女人,因为被白老爷送回乡下,不甘心,私自跑到后院,不小心破去了封印!放出了井里的厉鬼!要杀白家的是她,不是我!” 白霜不由得吸了口气,怪不得前两天白露刚回家时总是时常找不到人影,问她也不说去哪里了,怪不得这厉鬼头一个就找上了白露。 “你……你骗人,刚才我看见你还想杀大姐!”白雪突然颤声说,手指了指陈妈,却不敢将手伸直。白霜忽然想起,刚才,陈妈确实是想杀了自己。 “嗯……”陈妈伸出舌头,那舌头泛着一种恐怖的猪肝红的色泽,大大超过了正常的长度,绕着嘴角转了一圈,仿佛陈妈已经品尝到了最美味的食品,“这不能怪我,是它,它说只要我吃了白家长子或是长女的血和心,我就能长生不老,不再受这种痛苦!” 说着说着,陈妈猛地将手上的袖子一撸,露出一大截手臂,白雪定睛一看,猛地转过头去,对着墙边干呕起来。连白霜也忍不住捂住了嘴。那是一只泛着尸光的手,可能当年,它也曾欺霜压雪,可如今,它不仅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不大的手臂上,到处都是半寸方圆的小孔洞,好多洞里都有细小的虫子钻来钻去。整只手就好象莲藕一样,只不过没有莲藕的光滑外皮罢了。白霜动也不动地看着这距自己眼前不到三尺的“手”,难怪,难怪几年前开始陈妈身上就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难怪就算在盛夏她也穿得严严实实,难怪别人热得直冒汗,她却连一丝汗都没出。 “原来尸灵也会老,也会死。可为什么我要这么死?为什么?就因为我小时候为了自保吃了不该吃的心?”陈妈几乎是用吼地,想来这五十年来,她也憋得够了。 “跟她们说那么多干嘛?杀了白霜,喝了她的血,你就可以复原了!”白露冷冷地说,声音说不出的僵硬难听。 “不要你管!”陈妈凶狠地说了一句,拿眼瞟着地上的血线。白露不耐烦了:“只疼那么一下,等你喝了血,就什么都不怕了!” 白露,不,现在该叫她白若琳,连看都不看一眼白家的幸存人,仿佛她说的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白霜听着这冷血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白若琳见陈妈不敢行动,恼怒地吼了一声,陈妈听到这叫声,畏缩地抖了一下,转头看着白霜,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吼一声,猛地朝白霜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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