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倾泠月 作者:倾泠月 (全)

她出身皇家,却不愿做一朵玉苑白莲,只愿做那迎风傲雪、自在无拘的冰岩雪莲。

他是侯府公子,却视富贵功名如粪土,淡泊潇洒若天上那高洁出尘的白云。

他是皇朝第一将,英姿不凡,豪情盖世:龙渊宝剑所到之处必干戈尽息,皇朝在他的守护下要是空前的盛世繁华!

她与他,桂花树下一眼即一世,却有着叔嫂人伦,有着“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的批语,是否一切终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念?

她与他,是皇帝金口赐下的姻缘,却从生到“死”缘铿一面,是否终生都是有份无缘?

一个血染寒玉终不悔,一个踏遍红尘终不忘,一个富贵齐天终有憾。

那一朵雪莲难道终生飘零,不知情归何处?

那一朵白云难道终生牵念,不知芳魂何依?

那一柄宝剑难道终生无缘,不知憾所何在?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28 17:00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简介


倾心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


倾泠月是一张琴,也是一支凄婉绝艳之曲。


安王府的长郡主倾泠,自幼即与母亲生活于集雪园中,未曾踏出府门半步,因此,府外的世界与生活便成为倾泠最为向往的东西。


长大的倾泠不但有倾城之容,更有绝代琴技,且因某种原因而甚得皇帝宠爱,并得其赐婚与威远侯府长公子---号称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秋意亭秋将军。但奈何,每婚期将至之时,秋意亭总因战事出征以至婚礼无法如期举行,从而一拖再拖。在第三次两府确定婚期后,秋意亭又因公不能归之时,皇帝加封倾泠为公主,并以“弟代兄迎”之法让秋意亭之弟秋意遥代兄迎娶,从而造成了倾泠与秋意遥一段心魂相契却欲说还休的凄然之情!

安王妃风绝华,因其绝艳姿容而为天下英豪倾慕,但其却独钟情于寒门子弟檀傲雪,以至痴恋绝华的安王不择手段令檀傲雪命断燕城。风绝华为报仇先委身于宓王(即后来的皇帝)后嫁安王,欲以失身之辱而令仇人深陷痛苦之中,却同样也令自己陷入那痛与恨的漩涡,最后以一把烈火解脱一生。而她的死也同样带走安王的生存之念,在领军征伐古卢国建不世功业后,卒于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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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锁倾城

引子
  十二月二十九深夜。

  凛冽的狂风卷起倾盆的大雨,扑天盖地的横扫,不时传来树木连根拔起的声音以及瓦砾飞走的声音,彻骨的寒意笼罩整个天地。

  街上已全无灯火,各家各户都早早的关门拥着热被窝进入梦乡,睡前都在祈祷着,希望明天天气能好点,毕竟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个团圆喜庆的节日。

  街头的安王府却依然灯火通明,人人的脸上都透出一份紧张气息,不时有三两仆人聚在一块交头低语:“不知王妃生了没?是王子还是郡主?”不时的观望后院东边的一座楼。

  集雪园中,年轻的安王爷端坐在正堂中,手捧一杯热茶,却不喝,凝着眉,似乎正在思量什么。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男子垂首待立在身旁。

  半晌,安王爷问:“青祺,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子时已过半个时辰了。”青衣的青祺低声答到。

  安王爷抬首看看楼上,“还没生?”似自语又似询问。

  楼上偶尔传来一声女子凄励的痛呼声,但声音很低,唯觉低使人闻之更觉压抑。

  “哼!”安王爷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案上,看着楼外的风雨,“选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出生,这孩子非怪即异!”

  “哇……,”象是回应一般,楼上传来哄亮的婴儿啼哭声。

  “王爷,生了!”青祺惊喜的喊到,但一接触到安王爷那冷如冰雪的眼神,那满脸的喜悦便僵在脸上,慢慢萎缩,倾刻便化无。

  楼外的雨忽的变小了,接生婆喜哄哄的抱着婴儿走下楼来,一路嚷着:“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位小郡主哟。”抱到安王爷跟前,拔开包裹的锦袍,露出婴儿的小脑袋,“快看看,瞧这眉眼,将来长大肯定跟王妃一样是个少有的大美人”。

  安王爷瞟了一眼,婴儿已停止啼哭,红红的、皱皱的实在看不出哪儿美了。

  接生婆犹自把婴儿往安王爷身前递,“王爷,可要抱抱?”她是相信王爷肯定会想抱的,有哪一个当父亲的会不乐意抱自己才出生的孩子呢?

  但安王爷却伸手一推,转过脸去,“抱回去!” 

  “啊……?”接生婆似乎以为听错了。

  安王爷回过头来,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叫你抱回去,没听到吗!”

  那一眼让接生婆打了个激淋,抱着婴儿后退三步,才定下来,垂首答道:“是”。然后回走,这一刻虽然室内燃着炭火,但她却觉得彻骨的寒冷,双手不自觉的哆嗦,以至她紧紧的抱着孩子,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着了。到了楼上,不知怎么的,一滴泪落在婴儿的脸上,孩子不适的开始啼哭。

  哭吧,可怜的孩子!

  她一推房门,进到屋内,安王妃正虚弱的靠在床头,虽然衣鬓凌乱,神情疲倦但仍不能掩其夺人的艳色。俩位待女待立在旁,她笑容满面的走向王妃,“王妃,王爷很高兴呢,抱着孩子不肯放手呢”。但一看到安王妃嘲弄且悲哀的眼神,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把孩子给我。”王妃伸出手来,她赶紧把孩子放回她手中,“辛苦你啦,王大婶。”王妃抱着孩子轻轻抚摸,婴儿似乎知道是停在母亲的臂弯里,停止了哭泣。

  “哪里,哪里,能待候王妃这是奴才们的福气”。

  “很晚了,且这种天气,看来王大婶不便回家了。巧儿,你去收拾一间房间,让王大婶住一晚。”王妃吩咐一位蓝衣的丫环。

  “是,王妃。”巧儿低声应到,“王大婶,请随我来。”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王大婶一施礼跟着巧儿去了。

  “铃儿,开一扇窗。”

  “王妃,您才生产不能吹风的,得注意身子。”红衣的铃儿有着若其名一般的铃铛般的声音。

  “太闷了,就开一小会吧,让我透一口气。”王妃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语气哀婉且带一丝祈求。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人这样的语气的。

  所以铃儿开了一条窗缝儿,一阵冷风吹进来,竟夹着几片雪花。“呀!王妃,下雪了,很大的鹅毛雪呢!”铃儿探出头惊喜的叫到。

  楼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已停,那白茫茫的柳絮般的雪花已漫天的飞舞起来。

  “下雪了吗,”王妃低头看着孩子,“这孩子就叫倾雪罢。” 

  “倾雪?”铃儿回过头来看着王妃,“真是好名字!不过王妃不等王爷给小郡主取名吗?”

  “王爷?”安王妃冷冷一笑,“他怕是没那份闲心!孩子我生的,当然我取名。”

  “王妃……”铃儿嚅嚅的轻唤,不知如何反应。

  正在此时巧儿安置了王大婶回来了,一看开着的窗,就惊叫:“铃儿,你怎么待候的,王妃月子中不能吹风的。”说着马上走过去砰的关上窗户。

  “巧儿,看你紧张的样儿,不怪铃儿,是我要她开的。”安王妃看着巧儿,淡淡的笑道。她一笑便似有一层艳光在浮动一般,摄人心魄。

  “王妃,”巧儿语气严重,“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我有个姑姑也是月子中吹了风,便落了一辈子的病!”

  “死都不怕,病还怕什么。”安王妃倦倦的说道。

  “王妃,为着小郡主您也不能有这种心思啊!”巧儿惶然道。

  “是啊,”安王妃低头看着睡熟的婴儿,“我还不能死啊,死了,谁来照顾我的小倾雪。” 

  隔了一会,安王妃忽问道:“王爷已回去了吗?”

  “已回集松园了。”巧儿答道。

  “呵,难为他在这坐了一夜啊,”安王妃嘲讽的笑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很晚了。”

  “我在这儿待候王妃,铃儿你先去休息吧,明儿早来换我。”巧儿道。

  “我这不用待候了,都去休息吧,累了一夜了。”

  “不行,我要守着王妃”,巧儿坚持着。

  “是啊,夜里王妃若有什么需要也有个人照应啊。”铃儿附合道。

  “唉,你们这俩丫头啊,”安王妃叹口气,“罢了,随你们吧”。

  铃儿与巧儿待候安王妃睡下,一个先行下去休息,一个留在外间守夜。


  安王府小郡主出生后的第三天,皇宫里传来了皇帝的圣旨。

  赐封为倾泠郡主,并御赐天下第一名琴---倾泠月。

  圣旨召宣的那一刻,安王爷目光凛凛的射向安王妃,安王妃抬眼看着他,一丝嘲弄的笑意浮上她绝美如玉的面容,转眼即逝,但已足够安王爷看产个清楚。

  那一刻刻骨的怨恨在他眼中闪过,安王妃清清楚楚的接收到,却漠然对之。


  此后,安王妃带着倾泠郡主住在集雪园,深居简出。

  安王爷绝足集雪园,连纳青妃、虞妃、成妃三位侧妃。青妃生一子,虞妃生一子一女,成妃生两女。此五位王子郡主皇帝并未特发圣旨加封赐名,只是按皇族宗谱取名,分别为安泳、安泓、安汀、安汐、安沁。

  皇帝这很明显的不一样对待,让人不去猜测其中的奥秘都难。想当年安王妃未嫁时艳冠京城,三王子争美,由安王子赢得美人归,另两位败北的王子即现今的皇帝(宓王子)及宜王爷。于是人们不禁猜测是否皇帝爱屋及乌,因此对倾泠郡主另眼相看?只是也只能心里想想,皇家的事岂是能拿来说长道短的?


  光阴荏苒,日子就在那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中流过,让人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伸出的手往往只接住了些春日的雨,冬日的雪,但转眼即化,仅留一点点冰凉的感觉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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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倾城---倾泠


  集雪园中植桃种柳,奇花异草不少,且独辟一个小园专门种植牡丹,养有不少名品,另有一池种满白莲,池边建有一座水榭,取名流水轩。

  安王府的长郡主倾泠,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坐在集雪园中的流水轩的栏干上,摇晃着双足,看着满池的白莲,听着风送来的虫鸣鸟啼,偶尔伸手采一朵莲花,细数莲蕊,然后便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自她有记忆起,她便与母亲生活在这集雪园,相伴的有母亲的待女巧儿、铃儿及自己的待女书儿、琴儿,除去整理这园子的杂役外不再有他人。园中楼阁亭台、水榭回廊,处处可见匠心,清幽雅致却不失王家贵气大方。只是再怎么美伦美幻,日久了也就成了牢笼。

  她很少出这园门,除了每月十五日向父亲请安或她父亲召唤外,至于王府的大门,她却从未踏出过。不,有过一次的,而为了那唯一的一次,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被父王召去集松园,例行的训话后照旧派人送她回集雪园。那天出了集松园,送她的总管青祺被人叫住,他们停下来说话的时候,她不自禁的沿着一条路走着。

  那一天或许所有的人都很忙,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孩子的走动,于是她很顺利的一直往前走,终于走到了大门口,门口的守卫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一位,但看着她华贵的服饰,粉妆玉琢的模样,也能猜到定是王府四位郡主中的一位,所以不敢阴拦,只是趋上前来请安,问郡主有什么需要?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门外的骄阳份外的耀眼,吸引着她跨出门槛。当她终于跨出时,看到了外面有宽宽的街道,林立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还没等她看个明白,青祺已经追来了。

  “倾泠郡主,请随我回去。”态度恭谨,但语气强硬。

  然后她被青祺送回集雪园,但偏偏半路碰上了她的父亲安王爷。

  一直到今日,她依然不能明白那一天父王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用那么严励的家法处置她,理由绝不会仅仅因为她擅自出府门。

  她永远记得父亲那一句:小小年纪便不遵父训,不守家规,长大了岂不君父全忘,礼义廉耻全抛!

  然后那藤条一下一下的重重的挥下,父亲眼中的那极度的憎恶和刻骨的怨毒,以极最后那句低不可闻的自语:我打死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

  这和不守妇道有什么牵连?她不知道为何父亲要强加于她。

  那一天,当她被父亲打得半死时,母亲赶来了,看着血肉模糊的她,母亲看着父亲,冷漠如冰,眼利如剑!

  “王爷是想打死她吗?可是不要忘了她是御封的倾泠郡主,你六个子女中似乎只有她一人有此殊荣!”

  父亲听到此言,抬眼看向母亲,眼神如俯仰已久的野兽,恨不能撕碎眼前之人!

  他们长久的对视,彼此憎厌怨恨!

  后来,母亲把她抱回集雪园,一进门,她的泪便纷落如雨,“泠儿,可怜的孩子!”

  那时她痛得已快要昏过去了,只是依然坚持说:“我不可怜!我还有母亲!”然后再无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五天之后,睁开眼便望见母亲憔悴却绝美的容颜,一双红肿的眼睛关切焦虑的望着她。

  她看着母亲郑重的保证到:“娘,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出府门的,不再让父王打,也不会让你担心的!”

  母亲听后,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很不明白,这事与母亲并无关系,母亲为什么道歉?


  等她伤好了后,母亲把她带到集雪园中最后面的一座楼中,然后指着满室的书对她说:“泠儿,这些便是当年你外祖给母亲的嫁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骄傲与怅然,“只是母亲辜负了你外祖,至今也未曾好好看完几本。”

  母亲松开她的手,走在一排排书架前,以手触书说:“可是你不一样!从今天起,你每天来这儿看书,一本一本的看。”然后回头注视着她,“这些可以教给你保护自己的方法!可以让你拥有无上的智慧!你要好好的看它们,吸收它们并化为已用,到时你便能有保护你自己的力量!”那一刻母亲的眼睛灼灼生辉,幻发一种异样的光彩,美得如女神!

  那时候幼小的她并不能听懂母亲的话,只是觉得很奇怪,疑惑的看着母亲。

  母亲走回她身边蹲下来,与她平视着,说:“泠儿,不要小看这些书,这里面的智慧与力量可敌千军万马”!那时母亲的目光如雪般明亮,透着一股力量,她便如催眠般点了点头。“泠儿,你要好好学,因为这世间只有你自己可以保护你自己”!

  那样的话让她觉得寒意森森,虽然当时已春暖花开。

  从那日起,她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泡在书堆里,开始只是因为母亲要求,但后来却是因为自己喜欢,她沉迷于那书海中,这里面有山有水,有秦有汉,有将相王候,有贫民乞丐,有歌舞升平的盛世,有血流成河的乱世……这所有的都是集雪园看不到了,但她从书中了解到了另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后来母亲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词歌赋。特别是琴艺,记得她第一次学琴时,母亲拿出一具古朴暗沉的琴,说:“泠儿,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琴的---倾泠月!是当今皇上御赐与你的,并因此封你为倾泠郡主,所以你决不能辜负这赐琴的人及这天下第一的琴的称号!”停了一下,然后缓慢但语气凝重的说:“或许以后这琴还能救你一命,所以要好好的保管!”

  “是!”她应声接过琴,当她的手一碰到琴时便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空空的双手就是为等待这琴的契合一般,到抚到琴的这一刻双手竟是那般的喜悦,仿若隔绝千年的故友相逢!

  倾泠月!倾泠月!与她同名的天下第一琴?!可是专为她而存在的琴吗?!然后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倾尽泠水接天月!她一惊!慌乱的看向四周,可是有人在说吗?可是没有,除了母亲外,没有任何人。隐隐约约的感觉还有一句,可是是什么她却无法想起。


  以后的日子,她依然每月向父亲请安一次,父亲并未因那次事情对她的态度有丝毫的改变,依然是神色冷漠,眼神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憎与恨!

  最初的时候她极为在意,难过、伤心、不解全夹在心中,不明白弟妹们为什么可以得到父王的亲切关怀,温柔的笑语,而独独对她却是如此!有一次着问母亲,为什么父王讨厌她?弟弟妹妹全都不跟她说话,不和她玩耍?府中的仆人为何总是对她远远避之?而母亲听后,那一脸的伤痛更让她难过,于是不再向任何人倾诉,默默承受。

  后来,她强近自己不要去在意,久了,感觉也就真的淡化,当十岁的时候,她也可以面无表情,漠然无波的站在父亲面前时,她知道与父亲间永远不会有天伦之乐,即算是那血脉的牵连也被冷漠憎恨的利剑割断,永可再续!

  从六岁后,她一直听从母亲的教导,在他人面前决不多话,总是一付安份守礼的模样,她也绝不违抗父王的任何旨意,平安的度过每一天。


  唯一的一次违抗父亲是八岁的时候。

  那一年的四月十五,一早,她照旧去集松园向父亲请安,只是父亲刚落座便被总管青祺请出去了,好象来了贵客。

  于是几个孩子便留在集松园中,开始都还安安静静的坐着,久了见安王爷还未回来,便咳嗽的咳嗽,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哈欠的打哈欠……不再象安王爷在座时那一付正规守礼的模样,只有倾泠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

  再过一会见安王爷依然未归,七岁的安泳便开口了,“真无聊,父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的母亲为青妃,极得安王爷信任,掌管着府中日常事务。

  “那咱们来玩个游戏吧!”比他小半岁的安泓一脸兴奋的说道。他的母亲为虞妃。

  “玩什么?我也要玩!”比安泓小一岁,同为虞妃所生的安汀问道。

  “我们也要玩!”成妃所生的安汐、安沁同声道,安汐与安泓同年,安沁与安汀同年。

  只见安泓一脸的神秘,走到门口叫道:“青司!青司!”

  “来了!”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急步上前来,他脸色苍白,有几分清秀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二公子有何吩咐?”

  “去!把我的新玩具抬过来。”安泓神秘兮兮的吩咐。

  “这个?”青司似乎有点犹豫,“公子,在这里不大好吧?如果王爷回来看到了会……”

  “怕什么,父王现在又不在,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万事有我娘顶着呢。”安泓一脸的不在乎,他的母亲虞妃乃府中歌妓出身,长得如花似玉且能歌善舞,极得安王爷之宠幸,因此安泓彼有几分持宠而骄。

  “是,公子,小的马上去。”青司一哈腰,转身离去。

  “快点哦,别让本公子久等了。”安泓追着青司的背影叫道。

  “二弟,是什么玩具这么神秘?”安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安泓身边。

  “嘻嘻……,呆会儿就到了,等着吧。”安泓狡猾的笑笑,回到座位上。

  安泳看看他,一甩头回座,说:“不说拉倒,有啥了不起的!”

  “二哥,告诉我嘛。”安汀拉着他的衣袖央求着。

  “是啊,是啊,二哥告诉我们嘛。”安汐、安沁也围着他连声求到。安泳虽然没开口,但耳朵也扯得长长的。

  只是安泓似乎打定主意不说,只是一脸神秘莫测的笑着,“等会儿就知道了。”

  “扫兴!”安汀一赌气,转头回座,眼睛鼓鼓的瞪着哥哥。

  正在此时,只见青司领着两个仆人抬着一个用黑布围得严严实实的四方形的笼子进来,放在堂中后退下去。

  安泓一拍手,走上前去,道:“看,这不是来了么。”

  几人一股围上去,只有倾泠依旧坐在位上,眼睛瞟也不瞟一下,安泓见众人皆被他吸引,独这位名义上的长姐却毫不为之所动,心中不免有几分气恼,鼻吼里哼了一声,暗地里想着如何整治她好,虽然上至母亲下至仆人都告诫他不要去沾若她,但他就是不服心中这口气!

  “不要动!”安泓一巴掌拍开安汀想要掀开黑布的手,若得安汀一声尖叫,“你敢打我!我要告诉娘!”

  “去告呀,告了就不让你玩!况且你每次告状,娘什么时候信过你?”安泓有持无恐。安汀闻言果然住嘴。

  “二哥,别管她,让我们瞧瞧吧?”安汐也伸出手想一探究竟。

  “讲了不准动!再动我可不客气了。”安泓又一掌拍开安汐的手。

  “二弟,你干么打人,不看就不看就是,有什么了不起!”安泳一甩头,作状离去。

  “其实你也想看看吧?”安泓笑得一脸狡诈地看着安泳,“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

  “哼!谁想看你的破玩意儿。”安泳一把拿起安汐、安沁,“走,回去坐好,呆会儿说不定父王就回来了。”

  安汐、安沁被安泳拖着,无可奈何的回走,只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黑色的笼子。

  “其实想看也容易。”安泓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安泳回头,但不开口,只是拿眼看着安泓示意有话快说,否则不候。

  安泓低头围着笼子转了一圈,然后抬头看向四人说:”我昨儿个跟娘上街时买着了一个稀奇的怪物,只是我怎么弄它也不吱声。你们谁若是能让它出声叫一声,我就把它送给谁。”

  四人一听,全部围回笼子,研究起来。

  “不能打开看看吗?”安泳怀疑的问道。

  “不可以。只有等你们谁让它叫了我就打开让你们开开眼界。”安泓笑得贼贼的。

  “我先试!”安汀生怕被人抢了先,瞥见桌上放着一把戒尺,便一把拿过来,瞅着笼中之物使劲敲打几下,只是笼中之物并没叫,只是移动着想躲闪。只是那笼子不过三尺见方大,怎么闪也是有限,所以安汀那几下结结实实的打着了。

  “我来!”安泳见安汀无效,便抢过戒尺,竖著作刀样狠狠砍了几下,笼中之物动得更加剧烈,但依然不肯出声。

  “看我的!”安汐拔下头上金钗,用那尖尖的钗尖儿用足手劲连刺那笼中物几下,但见钗尖都见红红鲜血,可那笼中之物却还是不肯叫一声。

  “走开!让我来!”众人回头一看,安沁竟然抱着一个一尺高的花瓶走过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安沁已用那花瓶向那笼中物当头砸下去,只听“轰”的一声,花瓶碎裂,似乎听得“咚”的一声,笼中有什么东西倒下,但依然没有叫出声音。

  四人相视看看,都在惊疑,这笼中之物到底是什么?竟然这般能忍!

  “哈!怎么样?无计可施了吗?”安泓坐在椅上,悠闲的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鬼怪物?”安泳回头问他。

  “呵呵……,现在来看我的手段。”安泓走到笼前,“不过先让你们开开眼界,看看是什么。”说完一把掀开黑布。

  众人一看,齐声惊叫,倾泠被这叫声吸引,忍不住也瞟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冷气!那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但见那孩子头破血流,全身衣服已破如烂布几可见肉,满身伤痕竟无一寸完肤!

  “呀!她有左手六个手指呢!”安汀惊叫道。

  “她右手也有六个手指呢!”安沁也是一声叫。

  “果然是个怪物!二弟你哪弄来的?”安泳也是极为感兴趣的问道。

  “昨儿个跟着娘上街时买来的,才花了四俩银子呢。”安泓道绕着笼子转了转,笼中的孩子畏缩的抱紧身子,把双手藏在袖中,只是破烂的衣袖遮不了什么,但安汐却一把撕下她的袖子,叫道:“不许藏起来!本郡主还没看够呢。”

  “你有什么手段让她叫出声来?”安泳问安泓。

  “简单!”安泓从袖中拿出一把半尺长的匕首,拔出鞘来,寒光闪闪,端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父王赏给我的这把缅甸进贡的匕首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你想干么?用匕首刺她?”安泳问。

  “大哥,你这脑子不怎么管用。若是刺有用,刚才安汐的金钗早就奏效了。”安泓比划着手中的匕首,看着笼中的玩物,“俗话说‘十指连心’,若我把她的那多余的二指削下来,你们说她会不会叫呢?”

“小心父王知道了,那可就不好玩了。”安泳气恼刚才安泓嘲讽他没脑子,故意出言打击。

  “你要去告状吗?”安泓斜着眼睛看向安泳。

  “哼!本公子才不屑做那种小人行径。”安泳眼睛看着屋顶。

  “那就得了,这里不会有人去告状,父王自然不会知道,外头青司守着呢,父王回来他会通知的。”安泓说着眼睛瞟向倾泠,只见她眼睛定定的看着笼中的孩子,哼,原来也想玩嘛,装什么腔!

  “二哥,让我削一个。”安汀想抢安泓手中的匕首。

  “一边去,看本公子玩。”安泓一把推开安汀,自个儿走到笼前,眼中闪着如狼般残忍的光芒,“你们说,是先削她左手的还是右手的?”

  “二哥,会不会出很多血?血可是很脏的。”安汐掩掩鼻道。

  “二哥,削了她的手,她会不会死?”安沁问道,若是死了可麻烦。

  “血嘛,应该是会有的,但这没什么可怕的,至于会不会死,削个手指应该不至于这样严重,不过即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说死了后埋在集芳园的花树下,明年花还会开得更灿烂呢。”安泓满意的看着笼中孩子越缩越紧,越来越抖的身子。“先左后右,我就先削她左手好了。”他一把捉住孩子的左手。

  那孩子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群人,眼中有恨、有惧、最后目光扫向离得最远的倾泠。

  “还敢瞪人呀,看我切下你的手。”安泓扬起匕首,正要一刀切下,忽然听得一声喝止“住手!”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倾泠叫住了他。

  倾泠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违反一贯原则,插手他人之事,只是当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带着一种凄切、绝望,一种哀婉的祈求看着她时,她忽然觉得心痛,那一双大眼睛让她想到一种在书上看到的动物,一只陷入囚笼任人宰割的鹿儿,神情凄楚哀伤。她要救这孩子!

  “怎么?你是也想玩玩?还是想阴拦本公子的好事?”安泓盯着倾泠,挑舋的问道。

  倾泠走到笼前,从安泓手中把孩子的左手拉下,一字一顿的盯着安泓道:“她是人,不是畜牲!”

  “她是我买来的,我要怎么着你管不着!”安泓嚣张的说道。

  “绝不许你动她分毫!”倾泠冷冷的厉声道。转身打开笼子,想要把孩子抱出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滚开!”安泓一掌推向倾泠。

  倾泠闪身躲过,“拿开你的脏手,上面的血腥味太浓!”

  “我脏?”安泓高声嚷道,“你这野种才脏!连父王都不喜欢的野种,不但你脏,你娘也脏!”

  “不许侮辱我娘!”倾泠一步冲到安泓面前,“道歉!”

  “呸!下辈子!我娘早就跟我说了,不但你脏!你娘也脏!你们集雪园的人全部都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安泓脸上。

  “竟然敢打我?”安泓又惊又怒,一拳挥过去,打在倾泠肩上,“我打死你这野种!”

  “侮辱他人就该打!”倾泠回敬一拳。顿时和安泓扭打一团。或许倾泠大著一岁的缘故,竟彼占上风。安泓见打不过,回头对安泳等人道:“还不过来帮忙打野种!”

  安汀首先冲上去,“竟敢打我哥哥,我也打你!”

  然后安汐、安沁、安泳全围上去,抓手的,踢脚的、抡拳的,倾泠虽然比他们大,但毕竟是一个孩子,如何经得起他们这么多人围堵,不到片刻便鼻青眼肿,嘴角破皮。守在外面的各人的随从们听得声音赶进来时已是一场混乱。

  “停手,停手呀!小祖宗、小姑奶奶们,快点停手啊!”青司急急惊呼。

  “郡主,郡主,天啦,你们竟然连手欧打倾泠郡主!呀!”书儿一看倾泠被围在中间,想去把她拉出来,人没拉着自己倒挨了几拳几脚。

  “还站着干么,快帮忙拉开他们啊!”青司招呼着众随从们。于是众人上前想把扭在一团的小主子们拉开,只是这些公子郡主们如何肯听他们的,更是连着他们也打了,一时只听到这个叫,哎哟!我的手!那个叫,哎哟!我的脚!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都给我住手!”一声威严的喝止声响起,众人齐齐住手,只见安王爷正站在门口,脸色怒且冷!

  “父王,她欺负我!你看我的手全给她抓破了。”安汀一声娇呼,抬起双手想要获得同情,只是手中掉落几缕长发,让她气势顿弱,那是刚从倾泠头上扯下来的。

  “父王,她想削掉那个小女孩的手指,我不让,她就打我。”安泓也恶人先告状。

  “父王,她打我们……”安泳、安汐、安沁也一齐诉苦。

  安王爷看着几个孩子,全是仪容不整,不是手伤了就是脸伤了,再看倾泠,此时还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到处抓痕,嘴角流着血,衣带歪斜且撕破多处,见他来到,也只是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

  “父王,她欺负人。”安汀犹是走过去摇着他的手,娇滴滴的倾诉着。

  安王爷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只是眼神锐利的扫着子女,果然,全是心虚的低下头。他虽不喜倾泠,但也不会糊涂到不辩是非的地步。

  “青司,你给我说清是怎么回事!”安王爷看着青司道。

  “这个……这个……”青司嚅嗫着。

  “我要听实话!”安王爷冷冷的道。

  “是!王爷。”青司不敢隐瞒,当下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过程中不忘求饶的看着安泓,随着青司的途说,安泳、安泓、安汀、安汐、安沁全是脸色发白。

  “好!很好!”安王爷怒目扫视着子女,“看来我平日的管教全是失败了,竟然教出了一帮视人命如草芥的好儿女!来人!给我家法待候!”

  “王爷?”青司颤声道,“几位公子、郡主年龄还小,不用如此重罚吧?”

  “轮得到你来多言!”安王爷一挥袖坐下,看着堂下的儿女,“全给我跪下!青祺,家法取来没?”

  “回王爷,”青祺躬身答道,“已唤人去取了。”

  跪在堂下的几人全是一抖。不一会几个仆役取来家法,竟然全是手臂粗的长约五尺的木杖。

  “每人二十杖!”安王爷冷冷的吩咐道,然后注目倾泠,“你!欧打弟妹,三十杖!”倾泠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安王爷,眼神冷厉,然后垂目不发一言。

  安泳他们一听二十杖,便齐声哭起来:“父王,饶了孩儿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啦。”一时堂中哭声震天。

  “都给我闭嘴!”安王爷喝道,“谁再敢叫一声多加二十杖!”

  此言一出,堂下果然安静下来。

  “还给我站着干么?给我打!”安王爷看着那几个愣在那儿的仆役。

  那抱着木杖的六个仆役只好每人走到一位小主子面前,抡起木杖打下,虽不敢重打但因安王爷在场,因此每杖都结结实实的落在身上,想几个孩子平常娇生贯养,就是手指头破一点皮也能叫嚷上半天,何曾吃过这种痛!当下全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起来。

  打到十杖时,只听得一声女子尖叫声:“王爷饶命啊!”

  原来是虞妃赶到,想来是有仆人跑去告诉了她,接着青妃、成妃相继赶到,一齐求饶。

  虞妃一身红艳宫妆,美艳如花。抱着趴在地上的安泓,哭泣道:“王爷,孩子还这么小,如何经得起这般杖击,你这么个打法不等于要他们的命!”

  青妃一袭蓝衣,容貌端丽,彼具大家风范。只是此时也一片慌乱,跪在地上道:“王爷开恩啊,即算孩子有错,也不能如此狠打啊,孩子若出事,伤心的不还是您啊!”

  成妃一袭翠绿衣裳,神态如弱柳般楚楚动人。此时一把跪在安王爷膝前:“王爷,你若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孩子!”

  孩子们一见母亲到来,齐齐哀哭,“娘,好痛啊,娘,好痛!”

  安王爷却一挥手:“来人,把王妃请出去。”

  “王爷!”虞妃尖声叫道:“我不出去!不许打我的孩子!”

  “王爷!开恩啊!”青妃、成妃齐齐求道。

  “住口!谁再多言,多加十杖!”安王爷毫不动理会,“给我打完!”

  执行家法的仆役再次挥杖,一杖一杖的声声可闻,三位王妃咬着唇,听着孩子们的惨叫,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代劳。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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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打完了,王妃们一拥而上,抱着这个抚着那个,嘴里叫着:“我的心肝…我的宝贝…,”看着那皮开肉绽的伤处,心疼不已,回头看着一个个愣在那儿的仆人,叫道:“你们全是傻子吗!还不快去取伤药过来!”

  于是仆人们有的去拿药,有的上前帮着王妃扶着几位公子、郡主。只有倾泠一人趴在那儿无人理会,书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挣扎着自己爬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

  虞妃抱着安泓给他上完药,转头瞧见倾泠还趴在那儿,便将安泓交给仆人,走过去:“哟,倾泠郡主,你的丫头们呢,跑哪去了?来,姨娘扶你一把。”说完伸出手去扶着倾泠。

  倾泠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这陌生的“姨娘”,满脸热情的笑容,只是眼睛深处那憎恨的、嫌恶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本能的她不喜欢这位姨娘。

  虞妃扶起倾泠,以只有她们俩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低语:“你这该死的小贱人!害我泓儿!”倾泠闻言用力一推,虞妃不妨她这一推,连退几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连声惊呼:“倾泠郡主,妾身好心扶你,为何反而推我?”

  倾泠失去扶持又趴倒在地上,闻言抬头冷冷的看着她。

  “王爷!”虞妃站起身来无限委屈的含泪看向安王爷。

  只是安王爷却并未看着她,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门口,一眨也不眨。众人也发现了安王爷的异状,齐齐移目门口,一看之下全都呆住,一时之间整个大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

  但见门口站着一名风华绝代的紫衣女子,并没有珠宝装饰,也无脂粉修饰,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偏偏艳绝人寰,那种美丽震摄人心!

  这是谁?虞妃心惊,想她一向自持貌美,极得王爷宠爱,何时王府中竟有此等美人而她竟毫不知情!

  “拜见王妃。”只见王府总管青祺走过去镇定的行礼。

  这就是安王爷正妃!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早就听闻安王妃美冠京城,今日一见之下才知名不虚传。只是她一独住在集雪园,轻易不出园门,以至王府大部分人都不识其容。

  当下虞妃堆起满脸亲热的笑容,走上前去:“原来是姐姐到了,小妹给您请安。”弯腰福一福。

  谁知安王妃看也不看她一眼,越过她进入大堂,“你认错人了,我父母只生我一女,且两年前相继过世,生不出你这么大一个女儿!”只听噗哧一声,仆从中有人忍不住发笑。

  虞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忤在门口不知如何反应。

  青妃、成妃见虞妃受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安王爷一向最重礼法,当下只好一齐跪拜:“参见王妃!”

  安王妃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两位不必行如此大礼,我担当不起。”径直走到倾泠身边,身边跟著书儿、琴儿。

  原来书儿一见虞妃她们赶到醒悟过来请王妃来救人,便急跑回去,只是集雪园离得太远,等安王妃赶到时早已杖完。

  安王妃扶起倾泠:“疼吗?泠儿。”

  倾泠点点头,在母亲的帮助下站起身来。

  “琴儿,你来背郡主。”安王妃转头吩咐琴儿。

  琴儿上前弯下身来想背起倾泠,谁知倾泠却不理会她,而是艰难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那笼子前面,俯下身抱起笼中的孩子,然后看着母亲。

  安王妃看看倾泠又看看那孩子,然后吩咐道:“琴儿、书儿你们扶着郡主回去。”书儿、琴儿低声应到,一左一右扶着倾泠往门口走去。

  “那是我买的!”安泓一见倾泠抱走孩子,一急顾不得身上伤痛,拦在倾泠面前。

  安王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让开路。可是犹是不甘心,向虞妃哭道:“娘,那是我的。”

  虞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站住!”此时安王爷忽然喝道。

  安王妃闻言回过头来看向安王爷:“王爷家法还没执行完吗?若没完那下次再来领罢,再打下去只怕这小命不保,泠儿死了或许王爷并不伤心,只是这与府中打死一个仆人可不一样,只怕……”她眼神忽然利得象冰剑,“只怕皇上会过问!”

  “你!”安王爷拍案而起,“少拿皇上来压我,本王难道怕了你不成?”

  “哈!这真是笑话了,想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谁来着。不知王爷叫住我们母女,还有何吩咐呢?”安王妃嘲弄的勾起唇角。

  “人是虞妃买来,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安王爷有丝狼狈的说道。

  “原来这样啊。”安王妃转头看着门口的虞妃,“虞娘娘,这孩子你花多少钱买的?”

  “四俩银子!”安泓不等虞妃答话便抢着说道。

  “此等贱奴不值什么钱,王妃喜欢就领去罢。”虞妃拉住安泓低眉答道。

  “喔。”安王妃环顾周身竟无值钱之物,便从琴儿头上取下一根紫玉钗,递给安泓:“这根钗子可不止值四俩银子,虞娘娘,你没意见吧?”然后也不等虞妃回答便越门而去,琴儿、书儿挽着倾泠跟着离去。

  虞妃看着安王妃的背影在集松园门口消逝,低头握紧袖中双手。

  片刻后,拿过安泓手中紫玉钗,走到安王爷面前:“王爷,这紫玉钗相当名贵,王妃太大方了,那么一个小丫头值不得的,改天容妾身拜访王妃以便还……”

  安王爷眼睛射着亮光直勾勾的盯着虞妃手中的紫玉钗,伸出手来。那种神色震摄住虞妃,让她不由自主的住口递过玉钗。

  安王爷死死的看着手中的玉钗,整支玉钗呈一种罕见的浅紫色,钗头雕成一朵盛放牡丹花,花蕊中串下长长三串紫水晶,通体色泽晶莹,一望便知价值连城。一点也没错!他握紧右手,只听得卡嚓一声,紫玉钗竟然一断为二!

  “王爷!”虞妃、青妃、成妃齐声惊呼。

  “王爷,别伤着手。”虞妃上前想察看安王爷的手掌。安王爷却甩开她的手,然后抬头看着所有的人:“全给我退下去!”那样的眼光似乎要将眼前所有的人烧成灰烬。

  “王爷……”成妃上前,可话还没说完安王爷一拳捶在桌上:“我说退下!”

  所有的人包括虞妃在内只觉一种寒意涌上心头,不敢再多言全部静悄悄的退下。

  当所有的人都退下后,安王爷摊开右手掌,手心因着刚才激烈的一击被玉钗刺伤,流着血,可他视而不见,拔开蕊上的紫水晶,那蕊中露过一小小的“华”字,若不细看几不能察。手指抚摸着那小小的“华”字,神色间竟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与废倦! 

  当年请京城名匠精心雕刻这支紫玉牡丹,亲手刻上这个华字,刻进一个少年所有的爱恋!那个少年坐在牡丹花从中,一笔一画的细细的刻,周身都围绕着一种幸福的光环,因为明天他将迎娶他心爱的姑娘,他要用这支钗亲手挽起他新娘的长发,一生一世!

  只是今日的他怎么也回想不起那种感觉,隔得太过遥远,他已经忘了那种感觉。现在这钗他亲手折断,那种幸福便永远的割断了!

  “青祺。”很久后,安王爷唤着从小就跟着自己的仆人。

  “王爷。”守在门外的青祺很快走到他身边。

  “传我的命令:任何人,没我的允许绝不许踏进集雪园半步!包括三位王妃!”安王爷揉着眉心沉声道。

  “是!”青祺应声道,看着自小就跟着的主子此时难得露出这般脆弱的神色,不禁开口道:“王爷……”

  安王爷抬头看着青祺:“你要说什么?青祺。”

  “没什么。”青祺咽下到嘴边的话,暗暗叹了一口气:“王爷保重身子。”

  安王妃领回俩个孩子,让巧儿请来大夫为她们治伤。

  倾泠只是皮外伤,一个月后差不痊愈。

  只有那孩子,不但伤势严重,且精神极受损害,非常怕黑,每夜都做恶梦。说也奇怪,只要倾泠安抚她,她便能平静下来,只要和倾泠呆在一块,便不再做恶梦。

  于是安王妃便让人在倾泠卧室外房摆个软塌,让那孩子睡在那,以后果然睡得安稳。

  休养了半年,那孩子总算康愈,不再那么怕黑,只是极不爱说话,问多大叫什么,竟然自己也不知道,而且极爱沾着倾泠,怎么也不肯搬离。安王妃无法,只得由她住在倾泠处。

  倾泠极为喜爱这孩子,每次看着那又褐色的温柔的大眼睛,总是让她想到那美丽的可爱的梅花鹿,于是便给她取名鹿儿,而且告诉她四月十五日就是她的生日,现在五岁。并到哪儿也带着她,同吃同住,还教她识字唱歌,亲如姐妹。

  只是那鹿儿似乎对自己左右拇指旁多长一指的双手极为自卑,总是藏在袖中,倾泠却握着她的手说:“你的双手比别人多一个,肯定也会比别人更加手巧!”鹿儿闻言竟然第一次绽颜一笑,以后果然不再藏起来。

  倾泠依然是除每月十五出园向安王爷请安外,其余都呆在园中。每天看书习琴,跟着巧儿、铃儿采花作香茶,看着琴儿、书儿教鹿儿这那的,偶尔做一串花环戴在母亲头上,然后可以欣赏母亲短暂却艳夺人寰的笑容。

  那一段日子是舒心惬意,甚至是快乐的。


  十二岁时,七月七日父亲召见了她。

  她记得那一天,当她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淡漠的看着她,说:“皇上将你赐婚与威远侯长子秋意亭。”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真不知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才得这么一门好婚事,以后你给我好好的学习女红针线,过两天宫中将派教习姆母来教你礼仪,不要丢了皇家的脸。”说完挥挥手示意她离去。

  她往回走时,一直感觉背后有目光盯着,如芒在刺。

  回到集雪园,她将此事禀报母亲,母亲听后沉默了很久,才叹一口气说:“这婚事于你不知是幸是不幸。”然后不再说什么。

  后来的日子不再那般逍遥自在,她每天要花半天的时间呆在宫中派来的赵姆母住的集贤园,赵姆母要求分外严格,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决不能有任何不符合皇家风范的举止。

  所幸除了偶尔的例外,她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要求她如何做便如何做,从不多话也不违反任何规定,这让赵姆母很放心,总是在安王爷面前夸赞倾泠,不愧为皇家郡主,一举一动总是气派非凡。安王爷总是不置可否,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有时看着集雪园上空掠过的飞鸟时,总是想象着园外的天空,然后看着浩浩长空,长长久久。

  十五岁的时候,老姆母终于回宫去了,因为威远侯府与安王府商议完婚之事,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婚事,想起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不觉凝眉。

  平时琴儿、书儿、巧儿、铃儿等一有机会便会为她探听秋意亭的消息。威远侯仅生他一子,另有一弟为威远侯收养的孤儿,这位未来郡马比她年长四岁,生得英伟不凡,文韬武略,深得皇帝赏识,年纪轻轻即封为二等大将军。言语间甚是为她心慰。

  离婚期越近,她更长时间的独处着,连鹿儿也不让靠近,总是一个人仰望着天空,无人知她在想些什么。

  又是莲花盛开的时候,她独坐在流水轩,看着眼前满池的白莲,神情惘然。忽然一双手抚在她肩上,回头一看,是母亲。安王妃眼中带着一种悲怜的神色,看着心爱的女儿:“泠儿,你在想什么?”

  她轻轻一笑,摇摇头。

  安王妃却和她并排坐下,看着满池白莲,说:“每一个女子便是一朵花。从破土而出时便开始这一生,发芽、长枝、生叶、含苞、怒放、颓弥、败落,最后化尘。这中间会有风吹打雨挫残,会有虫蚀兽咬,所以有的花刚长出枝叶就死去,有的却在怒放时刻凋零,但不管经历些什么,最后都逃不过化尘这一步。”

  “如果我是一朵花,那么我愿是那冰岩上的雪莲。才不管是何时化尘,我只想自由的钦着冰雪沐着朝阳,可以在最灿烂的时候开放!我不要人修剪枝叶,也不要人围一排护拦,更不要移入琼楼玉苑!”倾泠幽幽的道。

  “但你生在皇家,便有很多事是由不得你的意愿。除非你能跳出这个牢笼。而这个牢笼便是你的家族、身份、名誉、礼法以及人世间的感情等交织而成的,哪一天你能全部斩断这所有的一切,便可以做一朵迎风傲雪的雪莲!”安王妃扳过倾泠的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你可以抛弃这一切吗?”

  舍弃这一切?她摇摇头,母亲便是她唯一不能割舍的!

  “那么你就只能做一朵玉苑白莲。”安王妃松开的手。

  “娘,你要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成亲的时候?”安王妃伸手摘下一朵莲花,一瓣一瓣扯下抛入池中。“泠儿,你有什么困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倾泠交握双手仰头看着那蓝得象上等瓷器的天空。

  “傻孩子,”安王妃叹息,她知道她的心情,只是无能为力。半晌后安慰她:“这婚事是皇上为你万中选一的,不会差哪去。你便把这当一场赌博,赢了,或许你得如意郎君,能幸福一生,输了那也不过如同现在这般不见天日固守一隅,但你终生安享富贵!只是……”安王妃转身离去,“这富贵的牢笼岂是你想要的。”语气中夹着一种自责与凄然。

只是到了七月,北边古卢国侵犯边疆,古卢国为宿敌,一直对中原虎视耽耽,皇帝下旨让二等大将军秋意亭亲自率军前往破敌,勿必直捣古卢国都,以保本国永世平安!威远侯亲自到王府致歉,并延改婚期。安王爷以国事为重一口应承,无丝毫责难之意。

  

  对于延婚之事她反而松了大大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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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生日那天,就象她出生那天一般下很大的雪。积雪尺深,整个集雪园名副其实,一片银装素裹。

  那一天她把母亲及鹿儿、琴儿、书儿、巧儿、铃儿请到流水轩,然后她坐在雪地中,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弹起一首众人从未听过的曲子,美如天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完毕时,她抱琴进轩,五位丫环竟全趴在桌上昏睡不醒,而她的母亲似乎还沉浸在琴音中不可自拔。良久,安王妃回过神来,欣慰的看着她,说:“泠儿,你这一曲真的当得天下第一!娘从未听过比这更美的曲子!”停一会又说到:“当年娘的琴艺也号称京城第一,但自问绝弹不出你这种旷世之曲”。

  “娘,你就别夸孩儿了。”她有点不自在,然后问:“娘当年是不是还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谁跟你说的?”安王妃笑容渐敛。

  “孩儿听人说的,”她一见母亲不高兴,赶忙岔开话题,“娘,其实这并不是普通的琴曲,你看她们。”她手指向五婢。

  安王妃此时才发现昏睡的五人,惊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娘,你看。”她指向刚才她坐的地方,本应有一坐印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痕迹。

  安王妃惊疑的看着她,却发现她身上竟无半片雪花,想她刚才在雪中坐有半晌,即算雪融也不会如此之快。

  “娘,你再看。”她足尖一点,竟飞出轩外落在池中假山之上,然后在那山尖上飘然起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衬着那漫天雪花,舞似天人。过后一个回身气定神闲的落在她母亲面前,依旧衣不沾雪。

  安王妃惊讶至极:“泠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娘,这就是武功。”说话间,她从栏上抓几把雪揉成雪球,递到母亲面前时却已成一晶莹的冰球,安王妃伸手欲接,那冰球竟瞬间融化,在她手中化为一滩清水,她手一挥,水珠洒落地面,只听噗噗声响,那坚实的石地板竟全出现一排豆大的小洞

  “泠儿,这……这是从哪学来的?”安王妃太过惊奇,以至口舌不顺。

  “母亲,外祖那一屋的书中,我偶然寻得一琴谱,上面记录的便是这些。即算是刚才的琴曲,也可按我心意而行,可以作单纯的曲子,也可变成一种武功,就象鹿儿她们一般,可以被我左右意志。”

  “泠儿,你竟然无意间习得这种神奇的东西,”安王妃惊喜交加,“太好了,我知道你完全可以好好的保护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娘,我之所以一直未曾相告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娘可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安王妃滴泪道

  “娘,我再让你看一个更好的。”倾泠走到池边,此时池面已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层,她盘漆坐下,闭目凝神半晌,然后双手一击按在冰面上,片刻后池面升起缕缕白烟,然后听得冰裂声,再过片刻冰竟慢慢消融,一顿饭的工夫后,竟然成满池清水,那冰竟然全部融化!

  安王妃犹是不敢相信,亲自走上前去以手试探,真的全融化成水!再看倾泠,正闭目养神,片刻后睁眼,那眼神出奇的亮,象闪电掠过,让她看得心神一凛,但瞬间回复正常。

  倾泠睁开眼睛便看到母亲关切的注视,她一跃而起:“娘,你去弹琴,我来跳舞给您看!”

  安王妃回到轩内,调调琴弦问:“泠儿,你要跳什么?”

  倾泠飞身而起,轻盈的落在池面,回眸一笑:“我要跳《出水莲》!”

  “好!”安王妃绽颜一笑,第一次笑得不带一丝抑郁,一种纯粹的欢快的笑容,明净得似那一池冰水。

  清丽的琴音响起,似怕惊动那初开的花儿,带着无限的爱怜轻柔的在花儿四周散开。

  倾泠足尖点水,在水面飘然起舞,时而飞向半空若破水而出之莲苞,时而水面滑行若随风舞动的莲叶,时而轻舒四肢若莲瓣轻展,时而旋转若白莲怒放……

  安王妃一边抚琴一边欣慰的看着爱女,这池中的莲花早已谢尽,可她的泠儿,她一身白衣若雪在水面起舞的泠儿,就是一朵莲花,一朵倾城绝世的白莲!

  

  十七岁的时候,在桃花落尽时,秋意亭凯旋归来,不但将入犯的古卢国大军驱逐出镜,且迫使古卢国王割地五百里请降,并俯首称臣,从此古卢国成为属国。他也因功被封为一等大将军。

  于是在莲花盛开的时候,两府再议婚事,婚期再次定在中秋节。

  

  婚礼依然未能如期举行。

  婚前十五天时,蜀地长平教判乱,秋意亭再次派往平乱。威远侯再次来王府延婚,安王爷仍然一口应承,无丝毫为难之意。

  倾泠得到消息时,正在流水轩数莲,只是对着报信的鹿儿轻轻一笑,并未有任何失望之反应。

  倒是鹿儿为她不平,说:“这皇帝怎么搞的,明明是他赐婚,却老把新郎派来派去的,安什么心啊?”一付义愤填襟的样子。

  十四岁的鹿儿依然稚气未脱,只是比起才来时开朗许多,且极为能干,已成为倾泠的贴身丫环。

  “鹿儿,这样不更好嘛,可以多过一段逍遥日子,嫁过去就得侍候公婆夫婿,那多烦人。”倾泠倒是反过来开劝鹿儿。

  “可是这样一延再延,对郡主的名声是一种损害啊!”鹿儿依旧气愤。

  “哦?”倾泠扯下一瓣莲来,问:“有什么损害?”

  “嗯,没有什么。”鹿儿赶紧摇头。

  “鹿儿,你想哄我吗?”倾泠盯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继续数莲。

  “郡主,我……我……”鹿儿一付吞吐为难的模样。

  “说不说随你的。”倾泠淡淡的道。

  “其实都是那些下滥人乱讲的,郡主不必在意。”鹿儿两手互相抓来抓去。

  “喔。”倾泠随意的应了一声,起身打算回房。

  “郡主!”鹿儿见倾泠如此不在意,自己反倒是沉不住气,急了起来,“你不知道府里那些人怎么议论你的吗?你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多猥亵!多难听!他们说你不是王爷亲生的,是王妃……所以秋意亭才不中意你,屡次主动请命出征借故托延婚期,气死人了!”声音越来越高。

  “什么!”倾泠猛然回头,目光如冷电般看着鹿儿,“这些话从哪听来的。”

  “其他园里的人说的,一出园就能听到,只有你和王妃足不出户所以才不知,奴婢实在气不过那些人胡说!”鹿儿眼框都红了。“最讨厌的就是集芳园的人,什么都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倾泠呆了半晌,然后吩咐鹿儿道:“这话不要再提起,特别是不能在王妃面前提起!”

  “是”!鹿儿点头:“只是郡主都不想个法子吗?任这些谣言满天飞吗?”

  “我不是都没听到吗?所以那关我何事,人家爱说让他们说去罢。”倾泠淡漠的道。

  “可是……”鹿儿犹自不甘心。

  “鹿儿!”倾泠沉下声音:“此事不可再提!”

  “是!”鹿儿不敢再多言,伴着倾泠回房,没有发现地上那莲花碎如灰尘。

  

  晚间,安王妃正准备就寝时,却发现倾泠正坐在自己的床沿。

  “泠儿,你何时进来的,怎么还不去睡?”安王妃上前拉起女儿。

  “娘”,倾泠忽然间抱住安王妃,抱得紧紧的。

  “泠儿,你怎么啦?”安王妃抚着女儿。

  倾泠不言语,只是伏在安王妃怀中,半晌后才起身,看着母亲:“没什么,只是怕你会忽然不见了。”

  “傻孩子!”安王妃看着女儿,暗自叹息:这又是一张倾国之颜!只是是福?是祸?

  倾泠放开母亲,走到桌前坐下,双手交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征征的看着烛光。

  “泠儿,你有心事吗?”安王妃走过来,抬手拂开女儿鬓角一缕发丝。

  “娘,”倾泠抬首,眼中一派茫然,“我心中有许多疑问。”

  安王妃的手一顿,片刻后收回手,也坐下来,眼光一忽儿看着女儿,一忽儿看着跳跃的烛光。母女俩静静的坐着,并不言语。

  良久,安王妃抓起倾泠的手,坚定的看着女儿,“泠儿,娘答应你,总有一天会解开你心中所有的疑惑!”

  “为什么现在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一天是何时呢?”

  “快了,那一天很快了。”

  安王妃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如墨染的夜空,沉沉吐语:“那一天不远了。”

  那样的语气让倾泠不安,没由来的周身感到一阵寒意。走到窗前从背后抱住母亲,“娘,那些疑问并不重要,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是娘!”

  安王妃并未回头,只是拍拍女儿的手,“娘知道。”一滴泪落在窗棱上,很快被夜风吹干。

  “泠儿,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离开王府,到外面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安王妃忽然轻声问道。

  “到外面去?”倾泠眼睛一亮,外面?

  外面的天一定更高更广,外面的树一定更翠更多,外面的山定是高耸入云,外面的人更多更可爱,外面还有海有江有湖,外面有高楼有店铺,外面有车有马,外面……外面有许许多多的这个集雪园这个安王府所没有的。一阵神往,只是……

  “娘和我一块去吗?”倾泠梦呓般道。

  “泠儿,娘此生决不踏出府门半步!”安王妃语气决绝。

  “没有娘,那即算是蓬莱仙境对我也毫无意义!”倾泠同样回答得崭钉截铁。

  “唉!”安王妃叹了一口气。“泠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娘你也早点休息。”倾泠转身离去。

  安王妃却站在窗前久久不动。夜空中零落的闪耀着几颗星星,很象她脸颊上的泪珠。

  

  十八岁,桃花烂漫的时候,两府再议婚事,安王爷似乎很中意八月十五这个日子,婚期又定在这一天。

  鹿儿喜哄哄的来报告这个消息时,倾泠正在桃树下弹琴,琴声悠然,白衣胜雪,风一吹过,朵朵桃花便落在她的发间衣上。

  鹿儿几疑在画中,那激动的心情忽的静了下来,悄然立在旁边,浑然忘情。

  “鹿儿,听你兴匆匆的脚步,是不是有什么让你高兴的事?”一曲完毕,倾泠抬头看向鹿儿,当年瘦弱的小丫头而今已长成如花少女,此时眉眼含笑,脸带红晕,让倾泠想到前人的一句诗。

  “人面桃花相映红”于是手一拔,琴弦淙的一响,一朵桃花落下正中鹿儿眉心,鹿儿哎呀一声惊呼,总算从画中回到人间。

  “郡主,前头总管青祺带王爷话来了,你和秋将军的婚期定在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呢,这不是喜事是什么。”鹿儿高兴的说道。

  倾泠以掌接住一朵桃花,淡淡的道:“是吗?”

  “郡主,怎么一点高兴的劲儿也没?”鹿儿一腔热情如沐冷水。

  倾泠看着鹿儿,浅浅一笑,说:“鹿儿,若我这次又嫁不出呢?”

  “怎么可能!”鹿儿提高声音,“绝不可能”!

  “是吗?世事无绝对的,所以鹿儿,还是莫抱太大的希望为妙。”倾泠笑看鹿儿越涨越红的小脸。

  “若是这次秋将军再延婚,我就……”鹿儿握着小拳头。

  “你就如何?是打他一顿?还是骂他一顿?又或你有更妙的方法?”倾泠戏谑道。

  “我就……我就……”鹿儿我了半天依旧未想到可行的办法,最后赌气的说:“以后若郡主嫁给了他,我也不待候他,只侍侯郡主一个人!”

  倾泠闻言一扬眉:“鹿儿,你干么这么着急呢?我都不在意呢?”

  “对啊,郡主,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鹿儿似是忽然想起,睁大眼睛迷惑的看着她的主子,为何这种终身大事也不能引她注意?

  倾泠低下头看着掌心的桃花,“鹿儿,这桃花是否很美?”

  “当然很美,”鹿儿点点头,“不过比不起郡主美,你不知道每月十五你去向王爷请安时,一路上园子外面的人总是挤着想看郡主,看到了全都傻呆呆的不会动弹了,可看到花他们可不会如此,所以郡主最美!”

  倾泠却未理会她后面的话,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这么美的花开在枝头多么娇艳,可是它还是会落下,而我们却无计阴拦。”

  “桃花落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鹿儿更加迷糊。

  倾泠看着她悠然一笑,拔了拔琴弦,“鹿儿,昨天教你唱的歌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只要是郡主教的我决不会忘记。”鹿儿自豪的回答

  “那你和着我的琴音唱一遍与我听。”话音未落琴音已响。

  鹿儿启唇而歌:“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琴音似隐含哀愁,只是鹿儿的歌声却明亮得不知愁为何物。

  一曲唱完,鹿儿道:“郡主,你就是那天上的仙花。” 

  倾泠闻言一笑,“小丫头拿我消遣吗?”

  “才不呢,”鹿儿看着倾泠的绝世容颜,忽地无端叹了一口气,“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不知那秋将军可是那知音人?”

  倾泠看向鹿儿,但见那小脸上添上一份愁思,不觉一笑,“鹿儿你在胡思些什么呢,人生际遇难知,乐天知命为上策。”

  “我希望郡主能过书上所说的那种神仙眷侣的日子嘛。”

  “鹿儿,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世间哪有什么神仙眷侣。”倾泠看着这忠心的丫头,起身说:“回去了,娘最近身体不大好,我想去看看她。”

  “嗯。”鹿儿抱起琴,跟在身后。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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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快过完时,威远侯又亲上安王府,府中的人一见他来便纷纷猜测:是不是又来延婚的?

  集松园厅中,安王爷、威远侯宾主分坐,仆人上茶退下后,安王爷客套的寒喧:“侯爷平日忙于军务,不知今日因何得空到小王处走动?”

  “王爷,小侯武人出身,说话直来直往惯了,不懂什么委婉陈情那一套,因此我就直说吧。”威远侯皱着眉头,“六月初皇宫失窃,丢失大批稀世之宝,更离谱的是圣上御书房内挂着的宝剑“龙渊”也不易而飞,圣上大怒,不但连崭三名失职官员,并着小儿意亭会同刑部共同查办此案。”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看着安王爷。

  安王爷点点头:“此事小王也知,只不过……”拿眼看向威远侯,等其接话。

  “唉!”威远侯长叹一口气,“小儿循着线索现已至苏州,昨日寄书返家,道及婚期将至,只是此案复杂,扑朔迷离,怕一两日内难得结案,但若放弃只怕线索就此终断,因此……”

  “因此又要延婚,是吗?”安王府不等侯爷说完就接下话语。

  “是,万望王爷乞谅。”威远侯离座施礼。

  “侯爷请勿如此。”安王爷阴拦到,“令郎为国而弃私情,此乃大义之事,小王如何不知,所以侯爷勿须自责。”

  “谢王爷!”威远侯还坐。“可否请出王妃、郡主,让小侯当面谢罪?”

  “这个……”,安王爷彼是犹豫。

  “万望王爷成全,小侯三次延婚,都能得王爷大量容忍,自是感激满怀,但王妃、郡主面前却一直未能亲自至歉,一直心中不安,此次定要面呈歉意,否则小侯寝食难安也!”

  “既然侯爷坚持如此,青祺,你去请王妃、郡主。”安王爷吩咐总管道。

  “是,王爷。”青祺转身离去。

  厅中有片刻的宁静,安王爷看着门口,不知注目什么。

  而威远侯却也有一翻思量。原来他屡次延婚,安王爷从不多语,总是一口应承,究其原因虽是皇帝之责,但王府尊贵,岂是三言两语随便能延婚的,若是换个人定会有一翻理论与责问。且他也曾听得一些闲语,于是两者一起存于心便也起了些疑问。此翻前来正想亲睹一面以探究竟。

  “侯爷,此去集雪园有段路,一时半会也不能前来,不若我们下盘棋如何。”安王王爷忽道。

  “王爷有此雅兴,小侯当然奉陪,”威远侯应道。

  两人摆下棋子,不紧不慢的下起来,只是安王爷明显的心神不定,几次抬关望向门口,让威远侯格外奇怪。

  棋局下到四分之一时,只见青祺匆匆进来,“王爷,侯爷,王妃和郡主到了。”

  安王爷闻之一震,棋子落在棋盘上。

  此时厅门口艳光浮动,威远侯定睛前看,一见之下心中长长叹息,不知怎么的想起前人这么一句话“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此时方信世间确实有此绝色,而且有两位之多。

  安王妃一袭紫衣,素面朝天,却艳色夺目,且眉间轻笼愁烟,让人不自主愿献上所有一切,只为她能展眉开颜。想起昔日三王争美之韵事,若是此人,那确实当之无愧。

  再看那倾泠郡主,白衣素净如雪,黑发长垂腰际,低头敛眉,跟在安王妃身后,却觉她似一轮皎月,散发淡淡柔和光芒。只是当他正要收回目光时却见她迅速抬头扫视他一眼,那一眼,光芒炫目,似骄阳灸辉,有一瞬间的让他失神。但只是一刹那,再看时她依然垂首敛目,似天边皎月,既清且艳更是遥不可及。

  此时他不再犹疑,有那样目光的人举世难得!错过将悔终身!

  威远侯离座躬身行礼:“见过王妃、郡主。”

  “侯爷不必多礼,”安王妃侧身回礼,“泠儿,过来见过侯爷。”回头吩咐倾泠。

  “倾泠见过侯爷。”倾泠向前一施礼。

  “不敢,不敢!”威远侯慌忙回礼,要知倾泠乃皇家金枝,御口亲封的郡主,他怎么也不敢受这一礼。

  “不知王爷唤我们母女来所为何事?”安王妃看向安王爷,神色一片平淡。

  但见安王爷神情恍惚,看着安王妃,似一时未能反应。

  “王妃,此次请您和郡主前来,乃小侯的意思,是为了当面向两位谢罪。”威远侯抢选答道。

  “哦?”安王妃疑惑的看向他。

  “小侯此次前为实为小儿与郡主之婚事而来,因小儿目前正奉旨苏州办案,不及赶回完婚,因此请王爷、王妃宽容,能否延缓婚期。”威远侯恳切道。

  倾泠闻言,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耐人寻味。

  安王妃扫了一眼安王爷,只见他一脸平淡,但眼中分明藏着嘲讽。

  “侯爷,这是您第三次延婚了吧?”安王妃淡淡的道,神色间看不出喜怒。

  “王妃,小侯实在迫不得已,万望王妃见谅。”威远侯一脸愧疚。

  “是吗?”安王妃扯开一个笑容,笑得高深莫测,“小女与令郎之婚事连延三次,这不得不让妾身有些想法。”安王妃停顿一下,看了看威远侯。

  “请王妃明示。”

  “三次延婚,对小女不管是名誉还是身心,都造成一定伤害,侯爷不可否认此话吧?”

  “小侯深表愧疚。”

  “所以妾身一定要知道真正的延婚之因,若真是令郎与侯爷如市井流言所说,不喜小女的话,那请侯爷直说,那两府大可取消此门婚事,以免增添怨偶。”说到此处忽地看了一眼安王爷,安王爷也正看着她,目光对视随即移开。

  “王妃明鉴,决非此因!实在是每次婚期将至时,小儿总是因公不得身便,以至失信于王爷、王妃、郡主。能得郡主许婚,小侯与小儿一直万分荣幸,岂敢有异心!”

  “若是并非此因,那也许是天意不容此姻结成,”安王妃注目威远侯,语气坚定,“想想每次婚期将至时,秋将军总会有十万火急之公事相绊,或许此为上天安排。因此,此次婚期要么如期举行,要么彻底取消!”

  “这……”威远侯闻言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此婚事乃皇上所赐,岂可轻言取消!”

  “哦,侯爷怕被皇上降罪吗?”安王妃一挑眉,“那请侯爷直接向皇上明言,此乃妾身的主意,若要降罪就请降于妾身即可!”

  “不,不,不,”威远侯连连摇头,“小侯决非此意,可是取消婚事却是万万不可的!”

  “为何?”安王妃诧言道。“取消此门婚事,与侯爷家并无损失,凭侯爷之圣眷恩宠,秋将军之俊彦人才,即算是娶一位公主为妻都决非难事。至于小女,她以后是孤身终老,还是嫁所非良都有我作主,决不怨及候府。”

  “非也,非也!”威远侯连连摆手,看向安王爷,但见他神色漠然,一付不干卿事的样子,不觉诧异。

  安王妃却神色一片冷峻,似乎今日定要将此婚事完结一般。

  而倾泠郡主却是忘着窗外不知何处出神,似乎此时讨论的是与已无关之事一般,毫不在意。

  他不由敲了敲指骨,此是他一遇难题时惯有的动作。

  片刻后,他一把站起来,说:“小侯马上进宫禀领皇上,请皇上下旨另派人查案,即速召小儿回京完婚,不知王爷、王妃可有意见?”

  安王妃似乎未料到他如此爽快,一征但很快神色自然,答道:“侯爷如此相待,妾身夫复何言。”

  安王爷答得更绝,“但凭侯爷作主便是了。”让威远侯很难把朝堂中一惯英明神武的安王爷与此时的人对上号来。

  “既然如此,那小侯先行告辞。”

  “青祺,替本王送送侯爷。”

  “是,侯爷您请。”青祺送客出王府。

  威远侯走后,厅中一片寂静,三人坐着均未出声。倾泠收回窗外的目光,看着堂前陌生的的父亲。

  安王爷今年也是近五十之人了,平日养尊处优,且习武健身,因此并不见老态,,剑眉星目,仪表不凡,从外表上看来,与母亲实在是一对璧人,只是他们却形同陌路,彼此憎恨。

  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以至如此?

  安王爷看着堂前的妻女,陌生而遥远,同住一府平日却难得一见,可笑也可悲!

  “王爷若没什么事,泠儿,咱们回去罢。”安王妃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倾泠看了一眼安王爷,只见他注目安王妃,眼神明灭不定,夹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暗自叹了一口气,起身跟着安王妃离去。

  “站住!”安王爷突然喝道。

  安王妃似乎早料有此一着,气定神闲的转过身来,“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放肆!你们俩眼中还有本王的存在吗?”安王爷忍怒道。

  “哈!”安王妃一声冷笑,“王爷眼中有些什么人,我们母女眼中自然有什么样的人,王爷此问倒是怪哉。”

  “你……”砰!安王爷拍案而起,“不要太过份!”

  “请问王爷,我做了何过份之事?”安王妃见安王爷发怒反倒不走了,回过身来走到安王爷面前,“我洗耳恭听。”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哼!倾泠的婚事几时轮到你作主了?”安王爷看一眼安王妃,马上移目,似看到什么刺目之物。

  “王爷这话可差矣,想刚才明明王爷亲口跟侯爷承诺全凭他作主,几时是我作的主了。”安王妃同样紧盯安王爷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开头那些话是何用意。”安王爷也一声冷笑,盯着安王妃,“不错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王妃竟能熟用孙子兵法,妙用一招以退为进之计呀。想那威远侯纵横沙场也是熟知兵法之人,可竟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入你之套,真是不敢小看你啊,王妃!”

  “哦,王爷倒真是我之知已呢,竟能看穿我之所想,不愧为朝庭柱石,只不过王爷又能奈何,”安王妃说到此处,语气陡然转冷,“泠儿的事我是决不容许你来破坏的,即算拼尽性命,王爷!”眼神锐利的盯着安王爷,似利剑一般逼人。

  “呵,这叫什么?威慑还是恫吓?”安王爷此时却冷静下来了,“本王劝你作好心理准备吧,秋意亭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哈哈……”安王妃忽然大笑起来,“王爷是劝我们莫对此婚事抱太大的希望吗?那请王爷放一万个心了。”

  “什么意思?”安王爷狐疑道。目光转到倾泠时,发现她脸上竟然有淡淡的嘲讽的笑意,更觉奇怪,想这丫头进门到现在话不到三句,一直漠然置身事外。

  “没什么,只是请王爷放心罢了。泠儿,咱们回去了。”安王妃转身领着倾泠飘然而去,留下安王爷一个人犹在思量她刚才话中之意。

  片刻后,青祺送侯爷回来,见安王爷还呆坐堂中。

  “王爷。”青祺轻唤。

  “什么事?”安王爷醒过神来。

  “刚才送侯爷,他离去前叫小的转告王爷一句话。”青祺低头道。

  “什么话?”安王爷不禁狐疑。

  “侯爷说‘请王爷注意流言,众口铄金!’”青祺低声说道。

  安王爷闻言猛的抬头看着他,眼光亮如闪电!

  过了良久,安王爷才再次开口:“青祺,传我命令,叫虞妃搬到西园去,永不许出园门一步!”语气很轻,说出的却是绝情之语。

  

  回到集雪园,安王妃并不回房,而是沿着流水轩外的石道慢慢的走着。此时池中莲花已全部盛开,偶尔中夹着三两朵凋谢的花。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安王妃忽然幽幽吟着这首《踏莎行》。

  “无端却被秋风误……无端却被秋风误……唉,这集雪园中一山一水、一亭一楼、一花一草皆是你父王当年精心所置,为我独造的集雪园!”说到此处一声苦笑,长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安王爷,倾泠不由惊奇,只是安王妃说到此处却不再说了,只是怅然道:“荷花谢了,桂花要开了。”眼神却不知飘向何方,默默出神。

  倾泠却只是无声的跟在身后。

  良久,安王妃开口道:“泠儿,你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娘不想你呆在这集雪园,消耗时光,所以今天才以言语逼迫威远侯。”说着回过头来,看着女儿,神色说不出的爱怜,“今天你也见过威远侯,有这等不凡的父亲想来儿子决不会差哪去,且秋意亭自小便声名在外,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所以你若嫁过去,娘也放心。若是他今天依然要延婚的话,”说到此处安王妃神色一凛,“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取消这门婚事,决不能让这个婚约累你一辈子!”

  “娘,你都为女儿作好打算,可你呢,若女儿嫁过去,以后谁能陪伴你左右?”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泠儿,记住,绝不要象娘一般!”安王妃握住倾泠的手,带着一丝祈求的望着她,“娘要你自由的、快乐的生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答应娘!”

  看着母亲恳切的神情,倾泠郑重的承诺,“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那就好。”安王妃松了手,放下心来,“娘知道你答应了的就一定会做到。”

  “娘,我若嫁过去,你也搬过去和我一块儿生活可好?”倾泠忽然孩子气的说道。

  “傻孩子,哪有嫁女儿,娘也跟过去的。况且娘爱静,这集雪园倒是理想的好地方,以后你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娘就行了。”安王妃看着女儿,难得的展颜一笑。

  第二天圣旨下达,大出所有人之意料。婚礼是如期举行,只是秋意亭依然因公不能如期回京,而特旨允其弟秋意遥代兄迎娶,待秋意亭回来后再重拜天地。且皇帝加封倾泠郡主为倾泠公主,并赐全套公主仪仗完婚。

  圣旨宣布的时候,各人脸上的表情皆有几分滑稽,一方面皇家女儿出嫁还从未曾有过代迎之事,另一方面加封公主可见圣宠之隆,有几分可笑,有几分可气、有几分可喜,有几分无奈。但不管众人如何想,这场婚礼是决无再变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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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意倾城


意倾城---秋意遥

  威远侯除发妻外还娶有四位侧夫人,只是仅有威远侯夫人生下一子,即秋意亭,其余几五位夫人皆未有一男半女,这对威震沙场的威远侯来说,子嗣不旺确实微有遗憾,但秋意亭绝对是让他骄傲自豪的儿子。且昔年在战场上收养一孤儿秋意遥,小秋意亭二岁,如今长大成人比之其兄毫不逊色,因此常私下里与夫人道及:“有此二子,夫复何求!”

  威远侯府的二公子秋意遥,所有提起他的人总是半点头半摇头。

  点头,那是因为他长得玉树临风,风度高洁出尘,举世无双。且品性善良,待人温和有礼,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仕,毫无贵介公子的跋扈张扬。

  摇头,那是因为他出身将门,却是一百无是处的书生,对功名富贵毫不感兴趣。

  侯爷让他与其兄修习兵法,勤练武艺,以后似他一般当名武将,征战沙场立一翻丰功伟业,谁知他却钻在书堆里,每天孔子曰孟子曰。

  威远侯见让之当武将的希望泡汤,而他又喜读书,便改其注意,请来饱学之士教其诸子百家,以后作个文官,与其兄一文一武也未尝不是美事。

  只是他却又丢下孔孟钻研起医书来,每天抱着什么《本草纲目》《千金方》的不放,吃饭睡觉也带着。不想他还真是无师自通,医学天份倒是极高,侯府中人有时生病请外面医生久医不见好时,给他一瞧倒一下病好了,于是人人盛成威远侯府出了神医。只是他毕竟侯府公子,别人也不好求之看病,只是有时遇着了疑难杂症时才去请教。

  所以这二公子,平时除了看书外,就是喜骑马到外游玩,找白云寺的和尚下棋,找昊阳观的道士品茶,经常一个人跑去效外梅山看梅,一呆就是一整天。府中是经常不见人影的。

  威远侯及威远侯夫人一开始也还规劝一下,但他却总是温和的说:“家中有哥哥光耀门楣足矣,孩儿留在爹娘身边尽孝岂不更好。”细思其言,也是有理,便不再强求。

  此次圣旨下达,要代其兄迎娶安王府的倾泠公主时,只觉怪异之极,更觉可笑,对父母说:“大哥也太忙了吧,竟连迎娶新娘都要人代劳,以后还不知会不会有更离谱的事要人代劳呢。”

  威远侯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他实在想不通皇上为何会有此念头。只是皇命不可违,因此只得从之。只得嘱其婚礼上切勿失礼,这倾泠公主,皇上是另眼相看的,因此一定得隆重迎回。

  婚礼空前盛大,皇帝特别从皇宫挑选四位优秀的宫女陪嫁,而且加赐许许多多的东西,相比之下,安王爷却是平淡得多,感觉倒好象是皇帝在嫁女儿。

  婚礼那天,百官皆前来恭贺,京城百姓万人围睹。

  秋意遥骑着骏马前往王府迎亲,当喜娘丫环们扶出新娘时,看着亭亭玉立的公主,他眼前忽然仿佛看到一条长长的飘浮着的路,让他一阵恍惚,然后鼓乐声、鞭炮声、众人的喧闹声……这所有的声间都消失了。

  他沿着这条浮在空中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向尽头的新娘,伸出手来,掀起她的红盖头,只是到他手中的却是一条红绸带,长长的,一端在新娘手中,中间一朵红艳夺目的红花。

  于是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又都回来了,他牵着新娘,引她入轿,然后回走。一路到侯府,然后牵新娘进门,拜堂,然后送新娘去新房……

  那一天,当他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恍若如梦。


  清晨,天刚蒙蒙亮,且有浓浓的雾。

  秋意遥早早起床来到后院最边上的一块空地上,这里种着许多的药草,全是他亲手栽种,此是青青翠翠的一片,偶尔夹着几株开花的。他采下一朵花开八瓣的蓝色小花,这三龄草泡茶喝是最能清肺提神的。

  忽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令他转身回头,一回首看到一双亮如寒星的明眸,流光四溢,似寒潭深不可测。周围浓浓的朝雾环绕,一切那般的不真实起来,那种恍惚的感觉又回来了:这长发如缎,白衣如雪,清冷如雪莲的女子可是广寒仙子?

  倾泠看着那白衣如雪的男子转过身来,一双澄澈冰亮的眼睛看着她,似秋日的湖水,带着七分温柔三分迷茫的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似有人在她心口上吹了一口暖气,在这朝雾环绕稍带凉意的清晨,她忽然觉得全身从里到外都那般的温暖起来。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时光悄悄流逝,待耳畔人声伟入时才醒起,府中人都已起床开始一天的忙活。

  倾泠率先转身离去。秋意遥一惊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得自己叫道:“等等!”叫完了,却醒悟过来,叫住人家干么呢?

  倾泠止步回头看着他,他忽然无言把手中的蓝色花瓣的三龄草递过去。她接过,看着手中的花,忽然灿然一笑,有若玉树琼花瞬间开放,周身一片光芒,连那浓雾也遮盖不了。他痴痴而视,忽然想到古人说的“一笑倾城”是否即是如此?

  白衣女子已飘然而去,秋意遥看着空无一人的药圊,看着空空的手掌,不禁犹疑,刚才那是否南柯一梦?

  再抬头看看四周,旭日初升,晨雾渐散,院中偶有仆人穿过,他慢慢清醒,重新采了些三龄草。想起很久没泡这香茶孝敬父母了,呆会请安时拿过去,况且今天是新嫂子过门的第一天,这茶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整个早上他都心神恍惚,摘一朵然后停下来沉思半晌,以至采满需要的三龄草时,艳阳已高照。

  秋童用瓷盘捧着满满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三龄草,跟在主子身后,往侯爷夫妇居住的德明园走去。只是他弄不明白,二公子今天是怎么了?老是看着某一样东西就发呆,本来一大早就应该请安的,可就因为他的发呆浪费不少时间,只希望等会儿侯爷的那些夫人们不要为难公子才好。

  秋意遥刚走到园门口便听到一缕琴音传来,不由停住脚步,仔细一听竟然是一曲《五湖醉月》,琴音清雅脱俗不带尘气,让人闻之如置身轻舟,乖风飞渡,共月高歌,说不出的潇洒畅意。

  “公子,你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秋童不禁摇摇头,上前叫醒主子。

  “哦,这就进去。”秋意遥一笑,赶忙踏步而入。此时琴曲已毕。

  到了正堂,正见高堂端坐堂前,两旁是四位姨娘,而堂中一白衣女子背对而坐,面前立有一几案,案上放有瑶琴,想来刚才弹琴的就是她了,只是那背影似曾相识。忽地一种不祥之感突然而至,让他生出一种掉头而去的欲望,似乎一脚踏进,便有大祸临头。

  正犹豫间,威远侯已一眼看见他,叫道:“你这小子来了干么不进来,每天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

  秋意遥见已无法躲避只得进来,温和的笑容已挂上脸堂,上前请安,说:“孩儿采了香茶特来孝敬爹娘。”

  威远侯夫人谢氏道:“还不去见过你嫂嫂倾泠公主!”

  他听着父母的抱怨轻轻一笑,转身打算向新嫂嫂请安。

  谁知一转身便如遭雷击,对面端坐的不正是清晨的白衣仙子吗。此时总算明白刚才的感觉为何,她竟然是倾泠公主!他的嫂子!

  看她眼中也同样闪过震惊但瞬间恢复平静,而威远侯夫人见他半晌不见动静,便催促道:”遥儿,你还不见过公主!”

  “是。”他收敛起神色,躬身一揖,“意遥见过公主。”

  “二公子不必多礼。”她也还一礼,仪态完美无瑕。声音清泠泠的,如轻碎薄冰,让他想到刚才的琴音。

  回身再向几位姨娘请安。

  礼毕, 二夫人李氏道:“二公子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早点来就可以听到公主超凡琴艺。”

  “谢二娘关心,意遥刚才在门口已听到了。隔墙闻琴,感觉更胜一筹!”说着忽然想看一眼倾泠,只是目光移动却只落在那一双秀美如玉雕的手上。

  “哦,既然二公子听到了,可否告诉妾身那是何曲?妾身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琴曲。”三夫人接道。

  “公主刚才弹奏的乃《五湖醉月》。”眼睛看着堂中案上那具古朴暗哑的,外型毫不起眼的琴,这就是御赐的天下第一琴---倾泠月吗?倾泠月…倾泠…

  威远侯忽然道:“公主母亲安王妃,当年琴艺有京城第一之称,公主得其亲授自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然后低头想了下下,又说道:“记得有一年宫中赐宴,皇上也曾命宫中乐师琴此曲,当时皇上听后若有所憾,甚觉奇怪,今日听公主弹琴才知当日皇上所憾为何。不过当时乃琴箫合奏,这曲子是不是原就要琴箫合奏的?”

  秋意遥点头道:“这《五湖醉月》乃根据范蠡载西施泛舟五湖的故事而成,历来一箫一琴合奏以再现范蠡西施逍遥江湖的神仙眷侣生活。”说话时分明能感到倾泠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当他回头时,她已移目别处。

  “这样啊,”威远侯夫人说:“遥儿,你书房中不是有一管箫吗,平常不是也吹吹吗,不如取来与公主合奏一曲,让我等也一开耳界。”

  “娘,即算有人会箫,你也不一定能听成的。”秋意遥笑道。

  “为什么?”威远侯和威远夫人同时问道。

  “因为公主的琴艺天下无双,若有人想与之配合,那也要有相等的技艺。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天衣无缝的合奏此曲。”秋意遥娓娓道来。

  “这样啊,”威远夫人很是遗憾的道:“试一试都不行吗?”

  “即然爹娘这般喜欢此曲,二公子就取来一吹吧,”倾泠忽然道,只是神色淡淡,“况且倾泠的琴艺实在一般,公子这般推崇实在汗颜。”

  他看了一眼她,点头回答:“好!”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众人闻之皆一喜,只因刚才所闻琴音已绝妙无双,若是琴箫合奏不知会是何种妙境!

  秋意遥对待候在旁的秋童吩咐道:“去书房取我的箫来。”

  秋童匆匆而去,他起身道:“我去泡几杯茶来。”说完转过后堂。

  “每次这茶他总是要亲自泡,说怕丫头们糟蹋了这三龄草。”威远侯夫人向倾泠解释道。

  过了片刻两名丫环端着热茶出来奉与众人。

  倾泠浅尝一口,只觉清香扑鼻,甘甜绕齿,心肺一阵清凉。不禁赞道:“好茶!”

  “公主喜欢吗?”威远夫人喜道:“这茶乃遥儿亲手种的三龄草泡的,说是药草,喝了可清肺宁神。以后叫遥儿多种些泡了给你喝。”

  “倾泠多谢娘。”倾泠。

  “一家人客气什么。”威远侯道,“公主,以后有什么需要直管与夫人说就是。”正说着见门口秋童已取箫回来,便笑道:“以后多弹弹琴给我们几把老骨头听听就是最好了。”

  “只要爹和娘不嫌弃,倾泠随时愿意。”倾泠淡淡的笑着,若百花灿开。众人看之皆叹息一声!

  倾泠起身走到琴案前坐下,看一眼秋意遥,秋意遥微微颔首。

  琴音先起,清越低回,似一小舟轻荡湖面,漫漫悠悠,

  箫音续起,清朗明快,似清风徐来。

  两音合璧,契合无间。高处似轻舟破波,激越飞扬;低处似风抚苹花,温柔婉约;缠绵似情人低语,百转千回;明艳似玉魄高县,辉泻千里。

  在坐众人,如痴如醉。

  曲尾,琴音先逝,箫音越吹越低,若炊烟将散,若有似无,最后散去却让人意犹未尽。

  一曲完毕,他情不自禁看向她去,她也在看他,对视一眼,这一刻彼此的心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心中一痛,手一颤,几乎握不住箫。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威远侯似如梦初醒般说道。“夫人你说如何?”

  “古人所说绕梁三日便是指今日之曲罢!”夫人叹道,“而且想不到遥儿竟能吹这么好的箫!想不到他俩配合如此之好,简直天衣无缝!”

  他闻言一震!看看父母,见神色如常,稍松一口气。再看向倾泠,她依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未曾闻言,不经若有所憾。只是所憾为何,也许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真是人间绝曲!”几位夫人也赞道。

  “几位夫人就在此陪伴公主聊聊天,”威远侯起身道,“朝中还有事,本侯先行告退,公主见谅!”

  倾泠起身点点头,并未多言。


  待威远侯离去后,威远侯的五夫人程氏打趣道:“二公子这么晚来,难道因为昨日做新郎倌累着了?”

  秋童闻言暗自叹息:麻烦来了!

  “五娘取笑了。昨日因几位大人敬酒,意遥不敢不领,多喝了二杯以致今晨迟起。”秋意遥淡淡的回道。

  “二公子,酒还是少饮为妙,要知酒后乱性!”威远侯四夫人戚氏以一种奇怪的腔调说道。

  “四娘放心。意遥自散席后即回房睡去了,即没吵也没吐,更没骚扰到任何人。”秋意不吭不卑的答道。

  “不知二公子昨日做新郎的感觉如何?”三夫人刘氏斜目看了一眼他。

  “三娘应该知道,喝醉酒醒来后前一天的事差不多全会忘记的。”秋意遥扫了一眼刘氏,隐含嘲弄。

  “嘻……”五夫人掩嘴轻笑,“这醉酒忘事还真是三姐最清楚不过。”

  三夫人闻言脸上笑容一僵。原来三夫人平日喜好这杯中之物,总是借酒装疯,但第二日醒后总是言称昨日之事已记不得了。

  倾泠静静的坐着,漠然的看着这几位夫人对秋意遥的刁难。心中只有嘲讽,这些女人啊,除了耍这些手段外,脑子里可能容下其他?王公贵族们除了手握权势外,还喜怀抱娇妻美妾,用钱用权买一堆的女人填满他们的后院,父王如此,威远侯如此,那秋意亭将来可也是如此?

  “咳咳……”威远侯夫人重重的咳嗽一声,几位夫人皆禁声。

  于是堂中出现一种僵化的寂静,秋意遥很想离去,只是几次张嘴却又生生止住。

  片刻后,二夫人道:“夫人,公主初来,不如由我等带公主四处走走,熟悉一下侯府情况?”

  威远侯夫人点点头,看向倾泠,“公主意下如何?”

  “劳烦几位夫人啦。”倾泠点头答应。

  秋意遥暗暗叹息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疲倦,也起身来:“娘,孩儿也告退了。”

  “嗯,去吧。”威远侯夫人回头看着他,眼中藏着几分关怀,“去休息一下吧,以后别喝那么多酒。”

  “是,娘。”秋意遥转身离去。


  八月十六晚。月色如银,清夜无尘。

  德馨园,倾泠立在窗前,看着夜空中分外妖娆的玉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的月色真好啊!”心中无端端的叹息一声。

  “公主,休息吧,今天差不多逛了整个侯府,累坏了吧?”鹿儿在身后轻道。

  “你先去休息吧,我不累,倒是你跟着转了一天,受罪了。”倾泠依然看着高空上的银月,并未回身。

  “公主……”鹿儿还想说什么。

  “鹿儿,去给我泡杯茶来,然后你自己去休息吧。”倾泠再次吩咐,声音轻柔,但不容反抗。

  “是,公主。”鹿儿退下,不一会儿端着一杯热茶轻轻放在窗前的几上,然后轻轻离去。

  良久,倾泠从窗前回转身来,窗前放着一软塌,塌前一矮几,几上放着她的琴以及鹿儿刚才端进来的茶。

  倾泠走到软塌上坐下,并不喝茶,而是以手抚琴。现在她突然很想弹那支曲子,那一支仅在十六岁生日时弹与母亲听完的曲子---倾泠月。


  秋意遥一个人静静的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药圊。他席地而坐,周围是摇曳有夜空中的药草,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味,闻着似能让人心境平静。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白玉箫。

夜已经很深了吧?抬头看向天空,银月高悬,触目之处全在一柔和的银光之中,让他想到心中那一抹白影,她的周身似乎总散发着这么一种光芒。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缕琴音,若有若无,细细悠悠,却是从未听过。

  他忽然一震!是她在弹琴!除却她,世上还有谁能弹出如此不染纤尘的天籁之音!他凝神静听,不觉整个人都沉入曲中。待醒来时只觉脸上凉凉的,一抚,竟然满手是泪。但听琴音未断,反反复复弹着这首曲子,他不觉取箫奏近唇边,和着琴音吹出,箫音传出,听得琴音一顿,但很快又接上,一箫一琴就这么自然的合奏着此曲,一曲令全府人梦中如置仙境!


  八月十八日,嫁入侯府已三日,按礼新娘应回门,只是因新郎未在所以一切礼法暂免,一切待秋意亭归来后再说。

  比起在安王府,侯府的人分外热情,侯爷的几位夫人,这个邀请品茶,那个说新做了桂花糕,还有江南送来的苏绣请公主欣赏。

  倾泠一一谢绝,除却往德明园外,整日都呆在德馨园内,除了弹琴就是看书,鹿儿劝她四处走走也好,侯府花园内种有不少奇花异草,值得一赏。

  只是她害怕遇见到那管白玉箫。这侯府似深海,而那管玉箫就是中心的旋涡,一个不小心便会卷进,万动不复!

  秋意遥这几日难得未出府门,整日呆在药圊弄他的花花草草。下意识的,也许希望似那天清晨一样,可以遇到她。只是听府中人说她除去上德明园外,其余时间足不出户。暗暗叹息,何苦给自己织一个茧。


  八月二十三日晚。

  倾泠准备休息,鹿儿正要给她宽衣,忽然一道剑光穿窗而入,直刺倾泠而来,“公主!”鹿儿倾身一挡,剑光隐没,剑身埋入鹿儿身体,穿肩而出!

  “鹿儿!”倾泠回身一把抱住鹿儿。

  “公主……走……快走……”鹿儿推着倾泠,只是一使力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鹿儿!”倾泠抱住鹿儿,跌坐于地。血从伤口涌出,胸前、背后很快殷红一遍。倾泠以手挡住伤口,想止住那建迅速流出的鲜血,却是徒劳。

  “鹿儿!鹿儿!”倾泠无措的叫道。

  “倾泠公主?”只听一女声冷冷的叫道。

  倾泠回头,只见窗前立着一黑衣蒙面女子,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剑。

  一见她回头,黑衣女子手中的剑闪电般刺来,“去死吧!”声音有着一种刻骨的怨恨!

  倾泠抱着鹿儿侧身一躲,剑钉在身后的床沿上。

  黑衣女子拔出剑,立在倾泠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倾泠已无处可逃。

  黑衣女子再次挥起剑,这一次缓缓落下,向倾泠胸口慢慢靠近,倾泠看着剑尖,一动也不动。

  二尺……一尺……半尺……三寸……黑衣女子猛地用尽劲道全力一刺!带着一种有去无回的绝然!

  剑尖忽的顿住了!不再前进!不动分毫!

  黑衣女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竟然以二根手指夹住她的剑!

  她拔剑!剑纹丝不动!她再刺!只听叮的一声,她手中的宝剑竟一寸一寸的断掉,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

  她返身想破窗而逃!忽觉腰间一麻,然后全身一软,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秋意遥看着倾泠,声音夹着一种无可隐藏的颤抖!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救不了她!

  倾泠看着怀中的鹿儿,血已染红她的白衣,“救鹿儿!”猛然抬头,看着他,“救鹿儿!求你!”

  秋意遥看着这一双眼睛,这一双世间最美的眼睛,带着一种无助、哀婉、乞求的看着他,让他心痛!

  他蹲下身来,想从她手中接过鹿儿,察看伤势,她却抱得紧紧的,“不要带走鹿儿!我一定要救活她!”

  “我不会带走她,只是想看看她的伤势。”他安抚着她,没想到沉静如她,竟也有如此慌乱的一面。看来这鹿儿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你再不放手,鹿儿就会失血而亡!”

  此言果然奏效,倾泠松开双手,他接过鹿儿,手指连挥,封住她肩伤附近的穴位,止住血。

  “并未伤着要害,你不用担心,她性命绝无危险!”他向她保证。

  她点点头,县着的心总算落下。

  “来人!”秋意遥扬声高唤。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丫环,一看眼前的场面皆吓了一跳。

  “去找总管秋成取金创药来,然后叫他去请吴大夫,顺便把今日值班的护卫叫来。”秋意遥吩咐道。

  三名丫环领命而去。

  此时倾泠已恢复镇静,在丫环的帮助下将鹿儿扶到床上躺下。

  他走过去,看了看,道:“呆会大夫来了再给他看看,放心吧,她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倾泠缓缓道。

  “不用,认识那刺客吗?”他看向地上的刺客。

  “不认识,”倾泠摇摇头,“她为何要杀我?”

  秋意遥走到黑衣女子面前,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公主?”

  黑衣女子并不理会他,而是看着倾泠,眼中强烈的恨意象要刺穿她!

  倾泠不明白她眼中的恨为何?也不明白她们何是结怨?

  此时护卫们赶到,威远侯及夫人也赶到。

  “公主,你没事吧?”威远侯一进门就问,公主若出事,皇帝与安王必会问罪侯府。

  “我没事,只是鹿儿受伤颇重。”

  “你没事就好。”威远侯放下心来,“鹿儿的伤放心好了,侯府有最好的金创药,且已以去请吴大夫了,不会有事的。”然后转向秋意遥,“遥儿,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孩儿是路过园外听到鹿儿的叫声所以赶来的,至于刺客为什么要害公主就不得而知了,刚才问她,却不肯开口。”

  威远侯看看刺客,“来人,将她先关起来。”然后又叫唤到,“秋义!”

  “在!”一名戎装壮汉应声前来。

  “身为护卫首领,你就是这么保护公主,保护侯府的?”威远侯怒道。

  “小的知罪,请侯爷重罚!”秋义跪下。

  “哼!”威远侯一声冷哼,“即刻调二十名护卫来德馨园保护公主!并给我好好审问刺客,查明此事缘由,以将功补过,再有差错,本侯必重罚不饶!”

  “是!小的知道,小的即刻去办!”秋义领命而去。

  此时吴大夫在仆人的引领下进来,倾泠迎上前去,“大夫,请快看看鹿儿伤势!”

  “是,公主。”吴大夫上前来,仔细观察鹿儿的伤势,半晌,说:“这位姑娘伤势颇重,但无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我开个方子给她内服,然后外敷侯府的金创药,好好调理,过上十天半月的就会好起来的。”

  倾泠闻言方彻底放下心来,只觉一种倦意袭来。

  秋意遥看看她,对威远侯说:“爹,很晚了,留下几位侍候公主及病人外,其余都去休息吧,也好让公主休息一下,今晚受惊非小。”

  威远侯点头,一一安排人手,然后告辞离去。

  秋意遥最后离去,离去前嘱咐秋义不可大意,然后看一眼倾泠。倾泠点头,似要他放心。

  待所有人离去后,倾泠在床沿坐下,鹿儿伤口已敷上伤药,几名丫环正在给她换衣。她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如纸。

  鹿儿,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倾泠握住鹿儿的手,心中轻轻的说道。

  “公主,您去休息吧,这儿我们会好好看着的,鹿儿姑娘不会有事的。”一名丫环近前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倾泠抬头看着这位丫环。

  “奴婢叫秋云。”丫环答道。

  “秋云,那鹿儿就拜托你了,请好好照顾她。”倾泠恳切的看着秋云。

  “公主请别这么说,”秋云惶恐的说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谢谢你了,秋云。”倾泠起身,自有陪嫁而来的四名宫女持侍她。

  “奴婢不敢,送公主。”秋云目送公主离云,回身来看鹿儿,不禁有点羡慕这位姑娘,可以侍候这么美的公主,而且还能得到公主这般倾心关怀。

  忽见鹿儿皱紧眉头,口中喃喃,却听不清楚,她附耳过去,听到她反复的说:“公主……快走……公主……快走……”

  她叹一口气,竟有如此主仆!然后转身对另一位丫环说:“去打一盆水来,鹿姑娘一个劲冒汗,咱们给她擦擦。”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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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六日,在请安时,倾泠问威远侯:“爹,那日的刺客因何要害我,可有问清?”

  “唉!”威远侯叹一口气,“公主,说来真是惭愧,不论用何方法,刺客就是不肯开口,就差没有用刑了。”

  “这样吗?”倾泠沉呤片刻,“那可否让我见一见她?”

  “这个……”威远侯犹疑,若公主出事如何是好?

  “她要杀的是我,也许我问她会告诉我原因。”倾泠见威远侯犹疑,便再加一句,“若爹担心倾泠安危,可请二公子同行,凭二公子的武艺定能护得倾泠周全。”

  “好吧。”威远侯点头同意,然后对秋意遥说:“遥儿,你随公主前去,定要十分小心。”

  “嗯。”秋意遥淡淡点头,起身伴倾泠而去。

  一路上两人皆无言,走到一半时,倾泠忽道:“二公子如何习得这般武艺?”

  秋意遥看着远处某一点,“八岁时,遇到一云游道士,教了我三月,以后每隔二年他来看我一次,一次呆一月,直到十八岁时,他说不会再来。”说完后转回目光,看着倾泠,“哥哥也和他学武,比我高多了。”

  倾泠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然后一直前走,到了关人的地方,原来是几间石屋,以前用来关府中犯过的奴仆。

  秋意遥上前叫守卫打开门,倾泠进去,里面四面石壁,只留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透气,除却光线阴暗,并不太差。

  那黑衣女子盘膝闭目坐有石床上,对于进来何人,漠不关心。

  秋意遥也跟进来,但并不开口,只是站在倾泠身旁,以防刺客伤她。

  倾泠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站着。

  半晌后,黑衣女子见来人竟不开口,不觉奇怪,便睁目一看,只见眼前立着两道人影,一男一女,皆是白衣如雪,丰神如玉,似画图中的仙人,让人生出一种神仙眷侣之感。再定晴一看,总算看清是何人,于是眼中那种愤恨的光芒又现。

  “你恨我,也想杀我,能告诉我原因吗?”倾泠开口道,声音平淡无波,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她记得,那日她叫她“倾泠公主”后一剑刺来,她是杀她而来,绝不会错!

  黑衣女子看了看秋意遥,然后又闭上眼睛。

  倾泠看着秋意遥,“看来她只告诉我一人。”

  秋意遥点点头,走到黑衣女子面前,手一挥连点她四处大穴,然后转身离去,拉开门前看一眼倾泠,“二个时辰后我再进来。”

  倾泠点头。

  秋意遥走后,倾泠上前几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女子的面容。很是秀丽,且因关着几天有几分惟悴,却平添一份我见犹怜之态。

  “你可以说了。”倾泠淡淡的说道。

  黑衣女子再次睁开眼睛,也把倾泠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点头,“不愧为公主,果有倾国之颜。”

  倾泠闻言并不答话。

  “你不怕我再动手杀你?”黑衣女子一挑眉问道。

  “不怕。”倾泠简单却肯定的回答。

  “哈,看不出你这金枝玉叶倒有几分胆量。”黑衣女子嘲讽笑道。

  倾泠不答话,静待她说重点。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倾泠依旧沉默,不说好也不反对,而黑衣女子却自顾说下去了,并不理会倾泠有否在听。

  “我是一个孤儿,一个弃婴!是师父化缘时在路上捡到我的,便将我带回碧云庵养大。

  我的师父闲玉师太,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侠尼,一手碧云剑法打败不少江湖强人,且她侠义心肠,每次出门名为化缘实为到处行侠仗义,因此江湖人称“碧云神尼”。

  师父不但收养了我,还收养了六个孤儿,全比我大,全都出家当尼姑,只有我,师父说长得这么好看,出家太可惜了。

  碧云庵是一座小小的有点破旧的庵堂,平日并无什么人敬献香火,因此生活很是清苦。我们吃的菜全是自己种的,吃的米、盐之类就要靠我们砍柴然后拿去换,而穿的衣服,总是用师父的僧服改做,大的穿完给小的穿,一个一个的传,等到我时已是一块薄薄的布,手稍微用一点力就破掉,有时买回四个馒头,却要七个人分着吃。

  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得我以为过了一辈子。我经常故意弄破衣服,然后师父有可能把原要改给老大的衣服改给我穿,吃东西时我部是一个劲的说好饿好饿,然后几位师姐就会把一个整的馒头给我吃。小小的我呀,已经知道如何运用手段去得到我想要的。

  有一天,庵里来了一个人,是师父的朋友,叫方鹏天。是一个小偷,但却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因此师父才与他结交。他在庵里的住了三日,那却是我十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他给我们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服,还给庵里买了很多的米、面。十四年来我第一次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而且他还给我们讲了很多的江湖趣事,逗得我心痒痒的,那是我的碧云剑法已有七分火候。于是我就萌生了去江湖闯荡一翻的念头,想要闯出一翻名堂,让师父以我为荣,我实在厌倦了庵里的生活。

  所以有一天晚上,我悄悄的离开了。

  一开始有苦也有乐。外面的天地比起庵里确实多姿多采多了,但外面的坏人也不少。但凭着我的碧云剑,竟也着实惩罚了不少强人,做了不少好事。

  那时我还学了方大伯的方法,没钱就去富贵人家偷,然后也分一些给穷人,于是我渐渐有了些侠名,“碧云蝶”这个称号开始在江湖响亮起来,而且凭着我的容貌,竟也倾倒不少江湖豪杰,甚至有几位武林世家的公子。

  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但我也深知江湖多一朋友总是好的,而且凭着他们的身份及势力,于我帮助极大。所以我对每个人都温柔有礼,若即若离。

  且不用我言语,只要稍假颜色,他们便会自动捧上华衣美食、金银珠宝。

  就这样,我闯荡江湖也一晃过了四年,“碧云蝶”也是江湖响当当的侠女,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真是过得好不逍遥快意!其中我也回碧云庵两次,但都是悄悄的,放下钱物就离去。我不敢见师父。


  可是今年六月,我却遇着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劫。

  那一天,我追一个采花盗,那贼人轻功不错,我追了他很久,从半夜追到清晨,从效外追到苏州城。天已大亮,城里的店铺已开门营生,我见他闪身躲进一家酒楼,我也跟着追下去。

  一进酒楼,我见二楼其中一雅间的门帘微微晃动,因此我断定人躲在里面。但敌暗我明,不可妄动,所以我便使一绝招“月洒天涯”,一剑刺入帘内以探路。

  可我的剑却似被什么夹住了,既不能前进,也无法收回,我一急,便一把扯下帘子。

  然后我便看到一个人站在面前,锦衣玉带,剑眉星目,高贵如一轮明日。而我的剑正被他两指夹住。那采花贼人已倒在地上,他的身边立着四名随从模样的人。

  他见到我似乎也有丝讶异,然后我听到他说,女孩子还是不要握剑的好,纤纤玉手适合握一根绣花针。那一刻,我忽然真是很希望握在手中的是一根绣花针,给眼前这个人做一件衣裳或绣一个锦囊什么的。”

  说到此处,她脸上显出一种如疾如醉的表情,柔情万分。

  “我对他一见倾心,于是我抛开所有围在我身边转的江湖豪客、世家公子,寻找任何可以与他碰面的机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他亲近的机会。

  终于,我成为了他的朋友。后来我知道他来苏州是为了追查一件大案,而我却正好知道此案为何人所为。

  我想得到他的心,不顾那偷窃之人与我相交多年,曾多次助我。因此我便不时指点他一些线索,让他一步一步接近谜底。

  从中我看出他极为聪明,思维周细,条理分明,办事果断。这却更让我喜欢他。

  由于我的指点,他对我极为赞赏,赞我聪慧伶俐,并说将来娶我之人必是极为幸福之男子。

  我一听,心中一动,便半真半假说,那你娶我吧。

  他一听,似一惊,但很快便哈哈而笑,说,姑娘真爱开玩笑,可惜我福薄,家中已有妻室。

  我一听,心如被针刺般,然后依然笑着说,娶妻还可以休妻嘛。

  他也笑着说,怎么可能,我娶的可是公主。

  我一听,暗中咬着牙,面色却不动分毫,依旧笑意盈盈,既然人家是公主,那我就委屈一下,当你的侧室罢。

  他又哈哈笑起来,姑娘真是可人,你见过哪位驸马敢娶小妾的?驸马终身只能拥有公主一位妻子,况且我也不想要娶一堆妻呀妾呀的争风吃醋。说完拍拍我的肩膀,似对一位老朋友一般,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吧,咱们来研究一下案情。

  黑衣女子说到此处停下来,看着倾泠一字一顿的说:“现在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他就是你的丈夫秋意亭!”

  倾泠不语,只是移目那个小小的窗口,从那射进一道阳光,光中灰尘在跳舞。

  “他说终身只要一位妻室,那么只有公主死了,他才可能另娶。只要公主死了,他就是我的了!于是我便进京来,想刺死你,不但因为秋意亭,更因为我从骨子里痛恨你这种金枝玉叶!

  你们从一出生,这天下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一一摆在你们面前,任你们挑选、享受或糟踏,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双手辛辛苦苦挣来,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用一滴汗换一顿饭,用一滴血换一件衣。可是我最重要的最心爱的人,你只要一句话就得到,而我却拼尽了性命无法得到!所以,我恨你!真的恨你这种不劳而获的人!”黑衣女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倾泠生吞活吃!

  倾泠淡漠的看着她,良久说:“你有没有想过,若杀死我,天涯海角你也无处可藏,定会要以命尝还,值得吗?为他?”

  “哈哈哈……”黑衣女子放声大笑,“我都忘了你从未见过他!真是可怜啊!”语气带着刻骨的恶毒,然后目射奇光,“你若见过他,便不会问我这般愚蠢的问题。为他,倾尽一切都是值得的!”

  “倾尽一切?”倾泠喃喃复述。

  “对!为他!倾尽一切!”黑衣女子决然道。

  然后室内一片寂静。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倾泠打破沉静道。

  “郑芷若。”语气有一丝犹疑,黑衣女子料不到她有此一问。

  “郑姑娘,”倾泠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说痛恨我们这种金枝玉叶,那知道我这金枝玉叶是怎么样一种生活吗?”

  郑芷若讶异的抬头看着她,看到眼前这一张举世无双的玉容竟掠过一丝悲哀。

  “我从出生到现在,活了十九年了,但我只到过两个地方,那就是安王府与威远侯府。”倾泠走到那个窗口下,以手承接那一道阳光,“我不知道外面的阳光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山是什么样的?溪流与河流分别是何样?外面的人都做些什么?外面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所有的,除却王府与侯府外的所有一切,我全都不知道。我想你至少应该知道这些吧,至少知道龙船是象龙还是象船,至少知道山是什么颜色,海是什么颜色,至少知道东在哪方,南又在哪方……你真的会比我不幸吗?”倾泠回头看着她,那绝世的容颜带着一丝浅浅的哀凄,郑芷若忽觉得整个石房都陷入一种悲凄之中。

  “你认为我们一生荣华富贵,幸福无比是吗?”倾泠走到她面前,“知道吗?宫中的老姆母负责教导我们最完美的皇家礼仪:站着,裙子绝不可摇动;坐着绝不可露膝;笑绝不可露齿、且不可大声欢笑;吃饭必定得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许多吃,再难吃的东西也不许挑食;走路无宫女相扶绝不可自行一步;说话绝不可高声………还有见亲人是何礼、见外人是何礼、见长辈是何礼等等许许多多的礼节。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这些金枝玉叶啊,不过是一群木偶,一群通过训练做出最符合要求的动作的木偶!”倾泠浅浅的笑,美绝艳绝却嘲弄无比,“其实你之于我又何尝不是幸运的!”

  郑芷若目瞪口呆的听完,半响不能反应,良久后才说:“可你拥有他。”

  “他?秋意亭?”倾泠笑了,笑得眼波流转,似欲滴的泪。

  “他难道是我的选择吗?如你所说,我连他一面都未曾见过,可我却还嫁过来了。他再如何优秀,于我却是一个从十二岁起到现在止只闻其名的陌生人。你见过成亲近一个月了,却还互不认识的夫妻吗?你说我有多幸运呢?”

  郑芷若无语,看着她,这一刻她再也提不起丝毫的恨。

  倾泠转身离去,开门前回头说:“我会放你离去的。”

  “为什么?’她问,“我差点要了你的命。”

  “为什么?只因为我从不喜关着任何人!”倾泠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二日,倾泠果然依言前来放郑芷若离去。

  “他们同意你放我?”郑芷若不认为威远侯府的人会如此大方。

  “你忘了我是公主吗?”倾泠说道,口气却含有无尽的嘲讽,“公主的身份尊贵无比,公主说的话连侯爷也要让三分。”

  “谢谢你。”郑芷若临走前看着倾泠道,“只是他娶了你这样的女子也不知是幸?是不幸?”她看一眼秋意遥,只觉这个儒雅若仙的男子与倾泠更为相配。

“好好保重吧,也许不久的将来你能得偿所愿。”倾泠语带玄机。

  郑芷若惨然一笑,“难道还有另一个郑芷若来刺杀你不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九月初,鹿儿的伤势已惭有起色,让倾泠安心不少。

  这一日,她想出园走走,透透气。因鹿儿受伤,因此秋云便跟随,她实在喜欢侍候这位公主。

  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后园最后边的桂园中。园中有一座小小的凉亭,倾泠坐在亭中,闻得桂香幽幽,不觉精神一振。

  “公主可想弹琴?”只见秋云捧着琴笑吟吟的问道。原来她竟把琴也带来了。

  “放下吧。”倾泠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微微一笑,“你下去做你的事罢,不用侍候我,我想一人静静。”

  “是,公主记得早点回来,免得鹿儿又担心。”秋云离去前嘱咐。


  倾泠抚着琴,然后轻轻的弹起,弹着弹着竟发现是一曲《五湖醉月》!

  那是在侯府第一次弹奏的曲子,那一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秋意遥。想到秋意遥,不觉手一抖,曲竟弹不下去了。

  忽然间似有某种感应一般,她抬头一看,便望入一湖温柔的春水之中,缱绻缠绵,瞬间将她淹没。

  秋意遥盘膝坐在桂林中,静坐养神。这桂林因地处侯府最末端,平日少有人来,因此他经常来这静坐练功。

  只是今日静坐不到片刻,便听得一阵琴音。他知道,这肯定是倾泠在弹琴,她也在这林中?想到她,他便再也坐不住,循着琴音来到凉亭,她似感应到他的到来一般,停下琴来抬头看他。

  “五湖醉月……醉五湖……醉五湖……生在王家,嫁入侯门,这终不过是一场空梦。”秋意遥悠然道。

  倾泠闻言一震,就好似心中最隐密的秘密,被人云淡风轻的一语道破,让她措手不及,却又兴奋莫名。

  秋意遥走入凉亭,坐在倾泠面前,取过琴自己弹起来,竟也是《五湖醉月》。

  倾泠看着眼前这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男子,心又隐隐作痛。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想到他心就会痛。

  一曲完毕,倾泠幽幽道:“五湖醉月……醉月五湖……长在侯门,受其亲恩,这终不过是一场空想罢。”

  秋意遥闻言抬头看着她,浅浅的笑开来,笑容似明月破云而出,柔如秋水。

  倾泠看着他的笑容,心一瞬间不痛了,不自觉的回他一笑,笑若白莲盛开,清雅绝俗。

  笑着笑着,忽然间同时敛笑暗暗叹息,然后秋意遥起身走到亭边,看着随风轻轻舞落的点点桂花。倾泠手指轻轻的抚弄着琴弦,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从,静静的,似要天长地久。


  “唉我又输了!”白云寺中,一老一少正在对弈。年老的是一位须眉皆白,仙风道骨之和尚,刚才发言的就是他。

  “大师心在佛法,自不比我等闲来无事便学这旁门杂艺了。”年少的是一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少年公子。

  一名小和尚推门进来,奉与一人一杯清香四溢的热茶。

  “自你十二岁后,我就没赢过你一次,想来这整个京城也无人能赢你。”白眉老僧道。

  “有啊,我大哥就经常赢我。”白衣公子道。

  “哈哈,原来大公子更胜一筹啊。”白眉僧人欢笑,似乎对有人能赢过自己的对手实为高兴。

  “大哥自小就比我聪明百倍,赢我当然是轻而易举之事。”白衣公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感叹道:“还是大师这里的桂花茶最香!”

  “难道侯府的茶竟比不上我这破庙的茶来得香?”白眉僧人道。

  “侯府的茶太过匠心,如何比得大师这茶的天然淡雅。”白衣公子赫然是秋意遥,那白眉的僧人自是白云寺主持昙云大师。

  “那是,我这茶跟你们侯府的自是不同。”昙云大师颇为自豪的说道。

  “这茶可是这树上采的?”秋意遥站起身来踱到窗前,窗前植有一株桂树,此时桂花灿漫,缕缕幽香。他不禁想到侯府后园的桂林,想到了桂林不禁就想到了倾泠。他幽幽叹一口气。

  “想不到超然物外的二公子竟然也会被俗事所困扰。”昙云大师看着他道。

  “意遥本就是红尘俗人,自然也会有俗事缠身。”秋意遥看着那在风中舞动的桂枝淡淡的道。

  “难道你师父说你出不了家。”昙云大师叹道。

  “我师父最近可有来?”秋意遥回头问道。

  “没来了,他臭道士说话还真算数,说你过了十八岁后就不来了,他还真的就不再来了。”昙云大师皱眉道。

  秋意遥一笑,然后说:“大师,最近我学得一好曲子,吹与你听听好何?”

  “好。你那枝箫也可说京城一绝,这你大哥可不上了。”昙云大师点头道。

  秋意遥淡然一笑,启唇吹奏,正是那一夜倾泠所弹之曲子。

  箫音一起,便似皎月登空,洒下万里清辉。绮丽似百花在月中翩然起舞,清逸似轻风徐来指柳,温柔似泠水卷起绮绮清波……一时间,整个白云寺都沉浸在如诗如梦的幻境中。

  一曲完毕。

  “你这支箫是你师父采天池寒玉制成,果是不凡。”昙云大师不赞曲却赞箫。

  “大师觉得这曲子如何?”秋意遥却独问曲。

  昙云大师深深看他一眼,说:“最美的东西越如镜花水月!缥缈不可捉摸,更若人痴迷,但终不过是一场空!”

  “最美的东西越如镜花水月?”秋意遥喃喃自语。“镜花水月终是空吗?”

  “意遥,你忘了你师父对你的批语吗?”昙云大师深深叹息。

  “师父的批语?”秋意遥看向窗外,有几朵桂花又坠落泥尘,“没有忘,我怎么会忘记呢?!”语气一片萧索。 


  九月七日,桂园凉亭。

  倾泠在抚琴,是那一曲旷古绝今的《倾泠月》,也不知弹了多久,弹了多少遍,只到手无法再动时她才停下。静默的看着这琴,这与自己同名的琴---倾泠月,只觉心口一阵阵酸楚。

  “真好啊!”忽然间一个声音赞道,“弹得真好啊!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琴曲!”

  倾泠抬头,有几分木然的看向前方,三丈外的一棵桂树上坐着一名黄衣少女。

  一见倾泠看向她,便轻轻一跃,落在地面,然后走向凉亭,一步一晃脑,“长得真美!唉!她没骗我,果然美若天仙。”

  走进凉亭一股脑坐在倾泠面前,把她左看右看,“唉!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有人长得这般……嗯……怎么说来着?哦,倾国倾城!”黄衣少女感叹着。

  “你是谁?”倾泠看着眼前的少女,若十六、七岁,俏丽明艳,神态间说不出的可爱。

  “我?我叫方灵灵,又名小百灵。”少女爽快的回道。“姐姐叫倾泠吗?”

  倾泠点头一笑,“小百灵?确是人如其名。”

  小百灵一见她笑,便摇着手说:“姐姐不要笑了,本来我看着你就头昏,你再一笑,我的魂都要跑了。”

  倾泠闻言更是灿然一笑,一瞬意,满园的桂花黯淡无光。

  “唉!我服输了!我死心了!”小百灵越看越灰心。

  “此话怎讲?”倾泠诧异。

  “本来我打算找你一比高下的,可现在我知道不用比啦,我已输得一踏糊涂。”小百灵道。

  “找我比高下?弹琴吗?”倾泠问

  “才不是呢。”小百灵摇头道,“郑姐姐说你不但人美心也美,她说比不上你。”

  “郑姐姐?”倾泠沉思一下,“郑芷若姑娘?”

  “是啊。”小百灵黯然道,“看来我也只好死心了。”

  “死心?”倾泠皱眉,“你该不会也是喜欢秋意亭吧?”

  “是啊,我是喜欢他。”小百灵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到底有何好处?让你们一个一个如此神魂颠倒。”倾泠不解。

  “嗯,我也不知道。”小百灵想了想,“我只要一见到他心就一个劲的跳个不停,不见他嘛,就坐立不安,做什么都没劲。也许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哦,那……”倾泠话还没说完,就见小百灵猛地跳起来,“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明天告诉你山是什么颜色。”话音未消人已消失在桂林中。

  然后远远的只见秋云走了过来。

  第二日、第三日,小百灵都有来找倾泠,告诉她外面许多的事情,也告诉她许多江湖掌故趣闻,让她开怀不少,也让她产生一个小念头。

  只是第三日黄昏时,小百年却说要回去了,不再来了。

  “为何不来了呢?”倾泠有点舍不得这可爱的小姑娘。

  “唉,我爹正和他玩游戏呢,我就是不想夹在中间所以才离开,只是这么久了,不知道他们斗得如何了,我想回去看看。”

  倾泠不再挽留,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九月十四日晚。

  秋意遥又呆在药圃,抱膝坐在地上,仰望高高挂在天幕上的明月。忽然听得脚步声,一回头,竟然是倾泠抱琴而来。

  他静静的坐着,并未起身相迎。倾泠走到他身这,也席地而坐。

  “呀!”倾泠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原来她手背不知被什么药草的叶子划伤,长长细细的伤口,并不深,却渗着丝丝鲜血。

  他拉过她的手,先吹吹,然后用衣袖轻柔的擦拭,将血迹擦净后,摘一片不知名的叶子放在口中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上,“明天就好了。”语气轻柔如水。

  倾泠低着头,从未有人如此对她!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细心!

  忽然抬头,眼神竟如天边的明月,“我们再合奏一曲可好?”

  他点头,“奏那晚的那一曲吗?”

  “对!”

  “那叫什么?”

  “倾泠月!’

  “倾泠月?”

  “对,倾泠月!和我同名,和琴同名!”

  琴和箫同时响起,于是整个侯府又沉醉于梦中的仙境。

  只有他和她,在明月之下,倾尽所有不能说不能道的、全心全意的合奏这一曲!

  曲终。

  “倾泠月……倾泠月……倾尽泠水接天月。”秋意遥喃喃叹道。

  倾泠闻言心头一动,这一句,心中藏了许久许久的这一句,他如何知晓?难道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然后脱口而出:“镜花如幻空意遥。”她终于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了!

  秋意遥闻言也是心头一动,为何她知晓这句?这是师父对他的批语,除却昙云大师知晓外,他从未与任何人道及。她为何会知道呢?难道真是“心有灵犀”?

  倾泠抱琴起身,看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吟道:“镜花如幻空意遥……意遥!”说完心口一阵剧痛。

  “倾尽泠月接天月……倾泠!”秋意遥看着背身而立的倾泠,心口一阵剧痛,一滴泪落在箫上。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倾泠快步离去,泪落一路!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九月十五日,倾泠要求回安王府看望父母。威远侯派十名护卫相随。

  一到安王府,倾泠直奔集雪园,看到母亲,数投入其怀中。

  安王妃看着女儿,看着那一双眼睛,她便明白了,女儿在痛,因爱着人而痛着!她支开巧儿她们,然后轻轻拥抱女儿,给她送去属于母亲温馨的关怀。

  良久,倾泠自安王妃怀中抬头,眼中有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娘,若女儿失踪,于你有何影响?”她相信母亲可以听懂。

  “没有任何影响!”安王妃同样坚定的看着女儿。泠儿,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娘,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会安然无恙!”倾泠眷恋着。

  “好。”安王妃点点头,“你等我一下。”然后进内室,片刻后手中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泠儿,你所有疑问的答案我全写在这里面,你回侯府后再看,你会明白所有的一切的。”

  “好的,娘。”倾泠接过信封,沉沉的。

  安王妃又进去捧出四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然后把巧、铃、琴、书四人全叫进来,“泠儿,这是娘送你的礼物,你要好好保管。”然后又吩咐四人,“你们一人抱一个送公主回侯府,安全到达后方可回来。”

  “是。”四人领命。

  倾泠坐在轿中,实在忍不住等到回府再看,便开启信封看起来。

  “泠儿,娘很久以前就承诺你,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事都一一向你说个清楚,只是娘这些年来都忘了如何向人倾诉了。这么长长的故事,当着你的面娘怕无法说得畅快,所以写了这封信,所有的因与果全在里面。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娘相信你定会明智的看待这些前尘往事,不会被任何东西所绊缚。”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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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恨倾城



恨倾城---风绝华

  洛阳,牡丹之都,我就出生在牡丹盛放的四月,因此父亲为我取名“绝华”---风绝华,意为愿我似牡丹一般绝代风华!

  家中五代为官,所以家道颇为殷实,但父亲虽然才名满天下,却不喜欢官场习气,因此隐居洛阳效外之庄园里,闲时钻研六艺,著书立说,淡出世外,怡然自乐。父母恩爱,视我为掌上明珠,一家三口生活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只是十岁的时候,皇帝亲自微服登门造访,因着父亲满腹的才学,特延请父亲为王子师,为国培养将来的明君。

  父亲感皇帝盛情,应其要求。于是举家迁入京城,随后父亲官司拜尚书,授太子太傅。

  在京城转眼即过五年,我十五岁了。

  这几年,父亲除却忙碌一点外,与洛阳时并无二致。他不喜官场应酬,一有时间总是呆在家中,指点母亲如何培养最好的牡丹,精心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请来最好的舞师教我习舞,他希望我不但能有美丽的外表,还能有绝世才华,成为内外兼优的非凡女子!

  我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十五岁的我亭亭玉立,比那园子里的牡丹花还要娇艳。精通六艺,满腹诗书,最出色的应该是我的琴艺,十三岁时初露光芒便将京城最出色的琴师、皇帝御用琴师司马秋给比下去。那时候有这么一句话称赞我:艳色倾城,琴冠天下!

  于是慕名求亲的快将门槛踏平,只是父亲却全将那些求亲者拒之门外。他说:我的华儿岂是这些纨侉子弟可以匹配的?私底下,父亲总是郑重的说:华儿,你的丈夫由你自己挑选,只要是你喜欢的,即算是一贫寒布衣我也答应!

  四月的时候,母亲精心照料的那些牡丹全都盛放,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开满整个花园。我最爱那紫牡丹,喜欢穿着一袭紫衣坐在花中弹琴、看书,甚至累了就睡在那儿。才进府的两个小丫头铃儿、巧儿总是因为找不着我而急得团团转,我喜欢逗这两个才十来岁的小丫头,喜欢在她们着急的时候突然跳出去吓吓她们,喜欢看她们吓得抱头尖叫的模样。

  那一天,我同样躲在花丛中,听到脚步声时我便一把跳出去,是吓了别人一跳,但我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那并不是铃儿她们,而是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

  我一抬眼,便看到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那一眼,之于我,便是一生一世!

  那双眼睛从最初的讶异,到惊艳,最后一丝笑意从那双眼睛中慢慢散开,漫延上整个清俊的脸庞,然后一个清郎的声音似低语一般在我耳边轻轻响起:花中的仙子吗?

  我一羞,赶忙转身逃去,只是走到园门口却忍不住倚门回头一视,他一袭青布衣衫,丰神如玉,匆匆一视间竟觉得满园的牡丹皆失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檀傲雪。我的檀郎,令我牵挂一生一世的檀郎!

  晚间,我特意去父亲的书房,因为我想知道白天来的他是谁。用不着我旁敲侧击,父亲已兴奋的一股脑的向我说起他。

  原来他慕父亲之名,特意不远千里从江南而来,为的是向父亲求教。父亲说:奇才啊!这檀傲雪真是奇才啊!从未见过如此之文韬武略的绝世奇葩!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可我枉活这么多年,哪还有什么可以指教他的,应该说我向他请教才是!从未见父亲如此称赞过一个人!

  我知道了!是他!就是他了!

  当下我毫不顾羞色,便与父亲说:我要嫁他!

  父亲一听,更是喜形于色:好!好!好!也只有他才配我的华儿!明天我就跟他说!

  第二天,他来了。我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父亲并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与他提起婚事。他一听,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小姐如百花之王牡丹一般雍容高贵、美艳无双,而我仅为一介布衣,且家徒四壁……

  我一听这话,心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般尖锐的痛起来:怎么?你也在乎这所谓的门第?要拒绝吗?你也太小看了我!

  却听到他继续说道:所以,傲雪请求,能否请小姐等三年?三年之后傲雪定会功成名就,以盛大的仪式风光迎娶小姐!

  我一听,顾不得礼节,一下从屏风后走出去,走到他面前,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我并不希罕荣华富贵!

  他看着我,也以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我:我舍不得你吃苦!我要好好的照顾你一辈子!

  看着那一双眼睛,我知道他说到做到!所以我不再多言,只是从脖子上取下从出生那天就贴身戴着的紫玉坠,挂在他的脖子上,仔细的、紧紧的系好结:不管是三年三十年,还是三生三世,非君不嫁!

  我们彼此紧紧相视,因为我们要在心中刻下对方的模样,我们要记三生三世!

  他去了北方边城,投身军营,因边城不断受到古卢国的侵犯。他说:我要用三年,使古卢国三十年不敢犯界!他要建一翻丰功伟业!

  一年后,他来信,他已从一名普通士兵升至偏将,当他当上大将军时,也就是他归来之时。

  这一年也迎来了父亲的五十大寿。

  八月十五是父亲的寿辰,不但皇帝亲自发昭贺寿,父亲的得意门生宓王子、宜王子、安王子还亲自来府道贺,于是朝中百官皆前来祝贺。

  那一天,家中大摆宴席,真是热闹啊。府中到处是人,到处是喜庆的喧笑声!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提议的:听闻令千金不但有倾国之颜,而且琴艺天下无双,趁着今日的喜庆日子,请令千金弹奏一曲,一来可为您老贺寿,二来也可令我等开开眼界,可好?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附合,当在我闺房中听到丫环的传报时,我穿上我最漂亮的紫云裳,细细的描妆。我要让父亲以我为荣!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羡慕我的父亲!

  如若可以重来,那一天我但愿我丑如无盐!

  花园中本来搭起一座彩台,是准备晚间看戏用的。我便登上彩台,为我的父亲,为所有祝贺我父亲的人倾心弹奏一曲。一曲毕后,掌声如雷!

  只是又有人提议:有曲还应有舞!

  于是宫中第一琴师司马秋为我弹琴,我按曲翩然起舞。

  那一舞,我就似一朵紫牡丹,舞尽我的绝代风华!整个花园只有琴音,所有的人都为我震憾!所有的人那一刻都为我倾倒!

  那一天,是我最美的一天!那一天,也是我最为荣耀的一天!但那一天却也埋下一颗种子,一颗让我悔、痛一生的种子!

  一舞过后,众人似乎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然后震天的掌声响起,夹着那不绝于耳的赞美声:风绝华!真是人如其名,风华绝代!

  那一刻我是骄傲的!那一刻我不想作闺阁女子的姿态!我要做我,父亲眼中不同凡响的女儿---风绝华!

  我走下采台,径直向父亲的席位走去。父亲坐在首席,他含笑的、自豪的看着我走到他面前。

  我斟下三杯酒敬父亲:第一杯,祝我朝国富兵强、国泰民安!第二,杯祝父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第三杯,祝父母亲长命百岁,白头皆老!

  父亲心满意足的喝下三杯酒,然后为我介绍他同桌的三位客人,三位乃父亲最为得意的门生:有一双明亮智慧的眼睛的是宓王子,父亲曾说他将来必是一位明君。温文尔雅的是宜王子,父亲说他将来是一位辅佐明君的贤王。神情冷傲高贵,一双眼睛锐利如剑的是安王子,父亲说他为将帅之才,有安邦定国之能。

  三位王子都看着我,眼中带着惊艳与爱慕。只是安王子的眼神格外不同,后来我知道,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的眼神,志在必得!

  敬酒后,我即告退回房。一路走过,叹息声声!


  第二天,三位王子皆请人前来求亲,父亲当然以我已定亲为由婉拒三人。

  三人虽然不再提婚事,但以后都爱上风府,经常一呆是一整天。只是希望能在某一天,在府中能偶然遇见我。父亲虽为我骄傲,但却感到一种隐患。

  有一天,父亲突然问我:觉得安王子其人如何?

  我诧异,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自然是人中龙凤,但这与我何干。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对你太过执着!若世间无檀傲雪其人,他确实是足与你匹配之良人。只是相逢不早啊!

  我说:除却檀郎,其他人再优秀,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即算世间无檀郎,我也不喜欢安王子,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自那一日后,我整日呆在房中,连最爱的花园也不去了,只为不想有任何遇到安王子的可能。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一日父亲忽然派人前来让我上前厅去。到那后只见厅中摆着酒席,三位王子皆在座。

  原来边城古卢国国王竟率大军侵境,大有铁骑踏平中原之意。而安王子已向皇帝请命,明日将率大军前往镇敌,特来向父亲辞行,更想见我最后一次。父亲见他即往战场,凶险非常,不好婉拒,因此让我前来。

我坐在宓王子与宜王子之间,这两位王子不似安王子一般让我总感觉一种不安。宜王子总是有一脸温和的笑容,而宓王子,我欣赏那一双智慧的眼睛,似能看透任何事、人,只有安王子,那一双眼睛太过锐利,盯着我时,总觉背脊一阵寒意。那一双眼睛侵略性太强!

  我勉强敬了一杯酒即想离席,安王子却忽然道:小姐能否为我最后弹奏一曲?

  我无法拒绝,因他即将上战场。我弹了一曲悲壮的《金缕曲》,想不到他竟然拔剑而歌,歌声雄厚悲沧!剑光如雪!

  “绿树听鹈鹕,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嘀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当他唱到此句时,我不禁想到我的檀郎,他可安好?想着不觉心口一痛,一滴泪忍不住滴在琴弦上。

  他继续高歌,那剑舞得似一团银龙环绕。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兵、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最后一句时他注目于我,目光中有一种东西是我一直回避的。

  当一曲歌尽时,宓王子道:琴好歌也好!只是三弟即将赴战场,不宜如此悲怆之曲,令人肝肠寸断,还是弹高昂激进之曲为佳,以壮行色。说完看着我:请小姐另弹一曲如何?我点头,只是手指发抖,试拔几次竟全不成调!我好担心!我的檀郎!他可有受伤?他可会安然归来?惨烈的战场随时都有危险发生,我放心不下!我忽然间害怕他不能回来!

  宓王子见我如此,便从我面前将琴取走,然后坐下自己弹起来,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弹琴,琴艺虽然比不上我,但一曲《将军令》在他的指下,雄壮浑厚,气势万千!

  在他的琴音中我慢慢平复心情,曲终,我走到安王子面前斟下一杯酒说:绝华刚才无状,敬王子一杯,愿王子凯旋而归!

  安王子眼睛雪一般明亮,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一杯,递与我,说:谢小姐刚才赐曲!我定会得胜归来!

  我也一饮而尽,然后告退。临行前看一眼宓王子,以谢刚才解围。他点头致意,只是那双一直明亮智慧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安王子走后半年,檀郎来信了,道及他已升为左将军,并多次提到安王子,与他一见如故。说他不但通兵法,精战术,且察纳良言,善用人才,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皇室有此英王,是为皇朝之福。并说古卢国不日可破,不久将归。

  对于他即将归来,我满心高兴。只是对于他对安王子的赞赏,我却极为讶异,我一直担心他因我的缘故为难檀郎,看来是我看错了他。能得檀郎与父亲如此称赞的人实为不多!

  果然,第二年春二月时,边境传来捷报,古卢称臣,退兵求和。

  檀郎又来信,说:皇帝论功行赏,封他为震武大将军,另一位同僚秋远天封为威远大将军,安王子加封安定亲王,令他们班师回朝,并令太子宓王十里亲迎。对于这种荣耀檀郎表现得极为平淡,似乎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他应得的。最让他开怀的是他终于可以实现诺言,归来迎娶他最美的新娘!

  檀郎要回来了?!我的檀郎要回来了!我高兴至极!恨不能高声欢呼!

  我并没有高声欢呼,只是我变得特别爱笑,走路笑、吃饭笑、看书笑、弹琴笑……时时刻刻都带着满脸的微笑,因此巧儿、铃儿戏称我为笑小姐!我才不管!我的檀郎要回来了,我就是高兴!

  我每天都精心妆扮着自己,等着我的檀郎归来。我等啊等啊……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等来的竟然是檀郎的死讯!

  当安王将那我亲手系在檀郎脖子上的紫玉坠递给我时,满脸沉痛的告诉我:檀将军在燕城遇刺身亡!

  那一刻,我但愿天地同毁!

  我哆嗦着接过玉坠。我不信!我看着他,执言:我不信!我不信檀郎会死!

  可他却无比肯定的告诉我:他死了!死在燕城!

  不!!!我放声大喊!喊得我心肺巨痛!我不信!他绝不会弃我而去!仿佛想让上苍也听得到我的喊声,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对天狂吼!想让苍天把檀郎还给我!

  可是檀郎真的走了!他真的不再回来!


  一个月后,我对父母说:我要去燕城。我要去拜祭檀郎!

  父母并未阴拦,只说:记住,不可做傻事,你家有老父老母!

  是的,我还有高堂,所以檀郎,请再等我几年。

  我去燕城,安王定要领百名护卫相随,说:不想檀将军之事重演!我妥协,但坚决不让他同行!我要自己一个人去见我的檀郎!

  燕城,檀郎墓前。我将护卫们遣得远远的,我要一个人静静的陪我的檀郎。

  抚着墓碑仿佛抚着他清俊的脸庞:檀郎,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便会去找你!

  我抱着墓碑一天一夜。

  第二日,当第一缕朝阳射在檀郎墓碑时,我站起身来,由众人扶我离去,不曾回头!檀郎等我!

  当天,宿在燕城一家客栈。吃饭时忽然闯进一个男人,进来竟一把抱住我,满座身酒气,满嘴胡言:好美的妞!陪大爷玩玩!

  我怒!护卫们很快上前将他拉开,赶他出店。但他竟一把甩开护卫,然后夺过一把刀,和护卫们打起来,嘴嚷着:我砍死你们这此狗娘养的!我砍死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的武艺不错,但那一百名护卫乃安王精选,自是身手不凡,在众人的围攻下,他很快便身中数刀,眼见他即将被制,他却横刀于颈,仰天狂笑:老子不用你们的脏手碰!然后刀锋一转,血贱三尽!临死前却看着我,带着一种深沉的哀求与决绝!

  我受惊非小,因此早早回房歇息。宽衣时怀中忽然掉下一幅绢,拾起一看,竟然是一封血书,上书十六个大字:安王杀人,檀郎可悲!若为雪仇,死亦瞑目!

  看完,我眼前发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是怎么到我怀中?冷静!冷静!我细细回想,想起刚才那男子异样的举动,难道这血书竟是他那一抱时留下的?!

  他是谁?为何要这般做?这可是真的?檀郎竟是安王所害?我只觉浑身冰冷!慢慢的回想,想起安王一直以来对我势在必得的那种眼神,想起他特意请旨出征,想起他明明可以将檀郎灵柩运回京城却偏偏葬在这里,想起他临行前定要跟随的举动……这所有的全是他的安排?!他竟然杀害了我的檀郎!

  我紧紧抓住血书,一种彻骨的仇恨在我心中生根!我要报仇!我要为檀郎报仇!安王!我定叫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回到了京城,藏起满身的伤痛,也藏起满怀的仇恨。我静静的等候。

  六月,安王再次派人前来求亲。父亲问我时,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初。

  那几个月足够我想好怎么报复安王!怎么狠狠的给他最重的一击!我只是静候那一日的到来。

  二月二十九日,明天就是大婚,府中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有我一个人最清闲,最不在意。

  晚上,我悄悄的从后门溜出。下定决心:出门遇着谁就是谁!

  那一夜,浅浅的月光。我沿着府外的小路向前走着,毫无目的。忽然见到前面立着一道人影,仔细一看,竟是宓王!真是天意啊!

  只见他痴痴的凝视前方,良久长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他看着的方向正是我的绣楼!

  我向他走过去。看到他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与惊喜!我不再犹豫,带着我的复仇之剑温柔的投入他的怀抱!

  我能感到他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抱住我,唇热烈的吻着我……那真是一个疯逛的夜晚!那一晚,他无限温柔与爱怜,那浓浓的情意,瞎子也能感受到!只是我的心已冷硬如铁!不动分毫!

  第二天,大婚。

  当安王挑开红盖,志得意满的看着我,笑得傲然无比!

  我也笑,心中冷冷的笑:快了!很快你连哭也哭不出来!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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