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嫌疑犯
  
  我们商量把家里空的房子出租出去,我们在荷兰豆BBS里贴了出租广告,应者寥寥。
  
  后来有个叫安妮的台湾女孩来看房子,不久便住了进来。
  
  安妮常常穿着一件吊带在屋子里走动,女人看女人,尚可以保持平静,但女人看自己的男人看别的女人,就不同了,有种危机意识。
  
  我对吴慰说:“现在是12月,她怎么不冷啊?”
  
  他只顾摆弄他的电脑,头也没回,“冻死也是她的事,我们管不着。”
  
  见他如此冷淡,我心稍微舒坦了些。
  
  但安妮跑了过来。
  
  “Jacky,我电脑里开不起来了啦,你去帮我看看,好吗?”
  
  “电脑我不太懂,要不明天我叫个同学过来看看。”
  
  “酱紫啊?(这样子啊?)那我能用下你的电脑吗?我明天有个REPORT要交。”
  
  “用我的吧。”我说,并指指我的电脑。
  
  等她把电脑换给我的时候,我发现她在我电脑里下了很多MP3。
  
  “她这个人太随便了,衣着!言辞!行为!”我如数家珍。
  
  “如果你看她不爽,那么让她搬走好了,这两百块也不补身子,把你气死了是大。”
  
  “那倒不至于。”我开始对钱比女人还敏感,生活本是一个包袱,我应该考虑把最需要的放进去。 刚来荷兰我买卫生纸时一定要再买一盒面巾纸,以为脸和屁股不能同等待遇,现在我只买卫生纸,因为它也可以凑合着当面巾纸用。我开始向生活妥协。
  
  第二天我放学回来,看到吴慰从安妮的房间里走出来。
  
  “你去她房间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聊聊。”他的表情有些异样,似笑非笑。
  
  “你平时不是特烦她吗?说她嗲声嗲气的。”
  
  “亲爱的,你要相信我,要知道怀疑是爱情的隐性杀手。”
  
  “我只怕你们暗渡陈仓。”我把书包甩在他手里。
  
  “你说哪里去了!”他跟着我,走进睡房。
  
  “那你告诉我你们聊天的内容,我就相信你!”
  
  “不能说!”
  
  “好吧,你现在是爱情嫌疑犯。”
  
  “你说我们一点信任都没有,怎么过一辈子啊?”
  
  “你一向不是和尚作风,得过且过的嘛。不要同我穷追究,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
  
  ……
  
  此后我们开始冷战。
  
  晚上我想把吴慰赶到客厅里过夜,以示惩罚,但又怕如此他便能和安妮近水楼台,我开始为难自己,感觉自己有点更年期的症状:猜忌、唠叨、没完没了、添堵。
  
  吴慰已经睡着了,我看着他,他在梦咦,像婴儿一般。
  
  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12月18日是我的生日。吴慰说请我出去吃饭,我半推半就去了。
  
  我们去市中心的罗马餐厅吃饭,非常普通的安排,没有蛋糕更没有花,我心里在漫骂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本想大肆庆祝一下的,可是你说现在我们要节省些,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他淡淡地说。
  
  “恩,你是对的。”我违心地应承他。
  
  饭后,我们来到学校后面的小湖边,他嘱我先下车:“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我走过去,在最近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发现椅子上有一束花,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向右看,你会看到一个弹棉花的帅小伙。只要你一个微笑,你就会听到你要的答案。
  
  我向右看,吴慰站在那里,他从车里拿着吉他,唱:
  
  “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首主题歌,你是我最后的选择,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果,我深深知道那绝对会是我,既然决定爱你,就必须真正拥有你,不会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午夜里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那首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my lover.”
  
  他边唱边向我走来。
  
  “你又设计我?”我娇嗔。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个蛋糕。”他从椅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
  
  “别玩啦。”我有种被设计的快感,甜蜜极了。
  
  “生日快乐!”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谢谢。”
  
  “还有这个!”他递上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的银包。
  
  “你上次说安妮那个钱包很可爱,你很喜欢,我就去问她,她说是台湾买的,我就叫她替我买一个,后来她朋友寄给了我。这是那天我去她房间的原因。”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小P!安妮!出来吧!吃蛋糕啦。”吴慰吆喝一声。
  
  “你还有帮凶啊?”
  
  “是辅助线,来帮助证明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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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十万火急
  我哥下海了。
  父亲的去世、吴博益的倒台、还有银行的债务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他终于放弃了仕途,准备走我爸的老路子。
  这一天我在在荷兰的表哥阿峰找上了门来,我们几乎有十年没见了,他没认出我,我认出了他的肚子,他还是那么胖。
  “玛丽,你变样了。”他笑起来,脸上的肉都移了位。
  “变好看了还是难看?”
  “好,好看!”他一个劲地傻笑。
  “对了,这是阿姨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他递上一个袋子,“我上个月去中国了,昨天才回来的。”
  “谢谢。”我接过袋子,把它放在沙发上。
  “你,你几个人住啊?房子不小。”他问。
  “三个人。”我答。
  这时候安妮走了出来,“Mary,有客人啊?嗨!你好!”
  阿峰表哥站了起来,“你好!”
  “表哥,你在这里吃饭吧,我给你做!”
  “不用了,我等下还要赶回去帮忙呢,最近几天餐馆生意很忙。”他起身走了。
  不久吴慰回来了,他问我:“玛丽,今天家里来人了?”
  “你怎么知道?”
  “而且还是个男人!”他故作神秘。
  “你是不是看见我表哥了?”
  “没有,我刚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马桶圈是向上翻着,这证明有男人在这里排泄过。”
  “敢情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我笑着推了他一把。
  “你说是你表哥,哪个表哥,你不是就一个表哥吗?我还见过的。”他见过我国内的表哥。
  “这个表哥是我表哥的堂兄。”我说明情况。
  “那不是炮弹也打不着,叫表哥?吓人。”
  第四天我接到我妈的电话。
  “阿峰去找你了吗?”我妈问。
  “大前天来过了,他更胖了,肥得跟猪似的。”
  “今天他妈给我打电话来了,说过年她和阿峰回来把糖给分了!”
  “分什么糖?和谁啊?”我听着有点莫名其妙。
  “这次阿峰回来做亲,没找到合适的,他见了你吧,觉得你小模样不错,他妈妈就想把你们凑在一块,而且你在荷兰了,方便。”我妈竟然用“方便”二字,让我顿生厌恶。
  “妈!你答应他妈了?”我急于想知道她的决定。
  “是啊!没什么理由拒绝吧,他这么好的条件。他妈还说如果结婚后生个一男半女就另外开家餐馆给你们两口子。”
  “妈!我又不是母猪,随便拉去就可以交配。你要这么做的话我死给你看。”我感觉被她出卖了,自然恼怒。
  岂料我妈在电话那头哇哇大哭,嘴里念叨:“老高啊,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啊,剩下我一个人一身的儿女债啊……”
  我的心被拧在了一块,透不过气来。
  倘若她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她这样的哭闹以求目的行为我是不齿的,但作为她的女儿就另当别论了。我想起了我爸,说:“妈!你别这样,我们再商量。”
  “妈知道这太为难你了,可是你哥现在出来做生意,需要钱,阿峰他妈答应借十万欧元给我们,其实那些华侨也未必是大富贵,借这么多一笔钱,人家也图个回报。你就算为了你哥吧,如果你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妈哭歇,把实情告诉了我。
  “还有你和吴慰我是不同意的,除非我死了。”末了,她说。
  临近圣诞节,安妮要回台湾度假。
  吴慰送她机场,傍晚才回来了。
  “安妮走了?”我问。
  “是啊,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老麦?好久没吃了,想念这味道!”我捧着他递上来纸袋,美滋滋地说。
  他转身去了厕所,出来后,劈头就问:“你那个伪表哥又来了?”
  “没有啊,今天我洗马桶了。”
  “来了就来了,无须撒谎。”
  “你有被骗妄想症啊?真没来,难道我非要说他来了吗?”我的好心情一下被他气跑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吴慰前去开门。
  “你找谁啊?”吴慰问。
  “玛丽在吗?”是阿峰表哥的声音!来的可真是时候,估计能让我们战火更上层楼。
  “你谁啊?”吴慰把他堵在门口。
  “我是他表哥。你是玛丽的同学吧?”吴慰又问。
  “她跟你说我是她同学吗?”阿峰表哥说,吴慰把脸一沉。
  我走了过去,“表哥,快进来啊!”我把吴慰拉开。
  “我给你带了烤鸭,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吗?”他提提手上的袋子。
  我把阿峰带到客厅,趁去倒水之际,把吴慰安抚住:“等他走了再吵行吗?”
  “行!当然行了!你们谈,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走!”他甩门而去。
  阿峰走后,吴慰回来了,他见门便说:“那头肥猪好像挺阔绰的,开宝马来的。”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带侮辱性文字,怎么说他也是我表哥。”我听不下去。
  “你猜刚才他怎么说,他竟然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们还年底订婚!”
  “你见过他?”
  “是啊,就在门口,我特地等他的,总得送他一程吧。”他的表情怪异。
  接着我把我妈的事和他说了,听罢,他说:“你们家把你三百块买回来,再10万卖掉,果然是如意算盘。”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现在是孤立无援,你还这么打击加讽刺,是不是人哪?”我觉得他不体谅我,有些难过。
  他没说话,进了房间一趟,接着出门了。没有老麦,不知道他一个人会去哪里,我有些担心。
  我走进房间,发现挂下来床单翻在了上面,再一看,那四千五不见了。
  凌晨3点,吴慰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我蹲在门口等他。
  “找钱去了,找钱去把你赎回来。”他未喝酒而说了醉话。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的心中的答案渐渐成型。
  “说了去找钱。”
  “赌钱了?你为什么要去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呢?”
  “你说你孤立无援,我才是孤立无援,我指望谁啊,树倒猢狲散,这年头,人就他妈就是动物。”
  他蹲下来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的,金钱竟成了我们受难的咒语,而爱情原来也不是童话故事,其实灰姑娘就大的悲哀是她曾经一度幸福过,高贵过,所以等她重回清苦的生活就会有些不平衡。
  第二天,我妈来了电话,她说昨天吴慰把阿峰打了一顿,阿峰他妈觉得我的生活背景太复杂,婚事作罢了。
  这消息让我窃喜。
  我妈重申再重申:“你和吴慰在一起,没门!”
  这论调让我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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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一下,不错~~
人生就像拉屎,往往你已经很努力了,结果只是放了几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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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60了,写得还可以,不时冒出几句爱情的佛家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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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二十三)洋葱
  
  最后的四千五百块没有了,我们开始四处找工作。
  经小P介绍,我们到乌特勒支市的一家叫“天外天”的中餐馆当周末工。
  今年小P开始在餐馆打工的时候,吴慰说君子应该远庖厨,做什么也不能做这个。现在轮到小P数落他了,但吴慰说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笑笑别人,有时候被别人笑笑。
  我在吧台打杂,而吴慰在厨房里打杂,事实上我们属于周转人物,哪里缺人安插哪里。
  下班后吴慰对我说:“我们是两根针。”
  “为什么啊?”
  “见缝插针啊!那个小老板娘可没一刻让我们闲着啊,累死我了。”他捏捏自个的膀子。
  “才知道什么叫血汗钱,又流血又流汗的。”我抱怨,餐期的时候这里简直就是个战场。
  “流血?哪流血了了,我看看。”
  我把的中指伸了出来,“口子不太大,大概明天会好的。”
  吴慰托着我的手,说:“我看这工作你别做了。”
  “这怎么行呢!我们之前不是有协议吗?一起出来打工,不光为钱,也是锻炼嘛。”
  “可是才一天,你已经伤痕累累了,还这么累,我不同意你干下去。”
  “那老板明天找谁代替我啊,明天可是星期天,据说比今天还忙,我看还是过了明天再说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们席地而卧,下面只垫了一层薄薄的棉被,这是一个小房间,是老板娘临时腾出来,据说以前是杂物房,那股霉味还是阴魂不散的在这里房间里飘荡。
  在一片漆黑中,我摸到了一摊水,热热的,是吴慰的眼泪。
  “我真没用,让你受这样的罪。”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这是一起吃苦的幸福,是幸福。”我感到一股热流往上冒,是眼泪!
  “我突然觉得钱对男人是种信心,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甚至是对你,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他把脸埋在我的发间。
  “睡吧,明天我们一起把信心赚回来。”
  第二天早上老板娘嘱我去擦门和窗玻璃。
  “干什么呢?”吴慰在我身边冒了出来。
  “清理门户。”我扬扬手上的抹布。
  “我有东西给你。把手伸出来,左手!”他说。
  “搞什么鬼啊?”我不解,但照办。
  他在我那个受伤的中指上套了一个东西,“这是从我的手套的小拇指剪下来的,你戴着刚刚好。”
  我看着这个黄色的手指套,上面还有一个用圆珠笔话的笑脸。
  “你把手套剪了?你怎么办?”
  “我没关系,我进去了,如果肚子饿了,进来找我,我给你找吃的。”他走进厨房。
  这时候跑堂的侍应生来了。对我说:“你现在把刀叉擦了吧。”
  他摆明了欺负我是新手,小P有言在先,说擦刀叉之类的事是跑堂做的。
  “对不起啊,我现在有事,要擦玻璃。”我推搪。
  “玻璃等下擦,先擦刀叉。”他吩咐道。
  “可是老板娘吩咐我了,我要先擦玻璃。”我以为他会不看僧面看佛面。
  岂料他把我手里的布抢了下来,恶狠狠地说:“那干脆玻璃也让我替你擦吧。”
  这时候老板娘出来了,问:“怎么了,你们?”
  “她叫我帮他擦玻璃。”跑堂的恶人先告状。
  “你们这些大学生哪!上次那个也是这样。”老板娘说,看了看玻璃门,又说:“算了,你先把玻璃擦好再说吧。”
  老板娘走了,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赶紧把头转过去,怕人看见。
  擦好玻璃,我进冷藏室拿水果,在过道上看到了吴慰,他正坐在小板凳上剥洋葱。
  “你哭什么啊?”我走近他,看到他被洋葱呛得直流泪。
  “生活就像剥洋葱,总有一页让你流泪。”他擦擦眼睛,其实这话是我想对他说的。
  星期天回家,我发现他的左手起了很多红色的小斑,大概是因为被厨房里的廉价洗涤液浸泡所致。我看看手指上的那截黄色手指套,充满了负罪感。
  “你的手?”
  “这几颗红斑把我的手衬得真白,你觉得白不?”他不以为然,把手举起来,伸到我面前。
  “对不起。”我第一次主动抱他,温情满满。
  “傻瓜。”他回抱我,“我会为你挡住所有的伤害,就算有一天你伤害了我,我也不会伤害你,我只会伤害我自己,这是男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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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助听器
  
  吴慰一直在预谋离开庖厨,他讨厌厨房的工人使唤他,他讨厌把双手伸进油污的洗碗池,周末去上工的时候,他总是如壮士断腕,那神情像是奔赴地狱,我知道这是他曾有的优越感在作祟。
  第二个月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另找了一份工作,他说现在一家法律顾问公司兼职,这公司主要替学生办理工作签证。
  我照旧留在“天外天”打周末工。
  来接替吴慰工作是一个叫Steven的男生,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梳一个飞机头,不算英俊,却很有男子气概,我潜意识拿他和吴慰做比较了,王静说我好“色”,我得承认我对小麦色皮肤的男人有好感。
  正餐期的时候,来了好几百人,厨房里的盘子供不过来了,我被叫进厨房帮忙擦盘子。
  Steven正在用喷水头冲一个盘子,慢悠悠的,我冲他喊:“你会不会洗啊?不用太干净的,冲一冲就差不多了。”
  他没理我,只顾专心调戏那一只盘子。
  我急了,夺过他手里的碰水头,道:“我来洗!你擦盘子!”
  “为什么?”
  “我动作比你快,你再这样老板要骂了,连我都会被骂的。”
  “哦。”他顺了我的意思,拿起一块布。
  “你上班还听什么歌,快把耳机拿下来,叫老板看见了,你该倒霉了。”
  “啊?”他看着我,像没听清楚。
  我指指他的耳朵,向他比画,“快把它拿下来吧。”
  “不能!我听不见。”他说。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助听器。
  我和Steven一起下班,拿了工钱,走出餐馆的大门。
  “你走哪边?”我问他。
  “啊?火车站。”大概是听力问题,他把我的问题接过去总是要一段时间。
  “那一道吧,我也去哪里。”我们结伴而行。
  “你住哪?”我问他。
  “我住戴芬德尔。”
  “真的,我也是,看来我们要殊途同归了。”我心想有个同路的人真不错。
  “什么意思?对不起,我的中文不太好。”
  “你不是中国人吗?”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中国人,但我没去过中国。”他推推眼镜,原来他是在荷兰长大的华裔青年,我们管这种人叫“香蕉人”:皮肤是黄色的,但心是白,等同荷兰人的思想。
  “你很可爱。”他说。
  “我倒希望你说我漂亮。”
  “不,你不漂亮。”他的心果然很“白”。
  我笑了笑,颇为尴尬。
  “我喜欢看你笑,你刚刚洗碗的时候看起来很凶。”
  “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以后你洗碗要洗干净一点,不然会肚子痛的。” 他认真地说。
  “我自己用的碗,我都会洗很干净的,你放心。”
  “不!我是说工作的时候,客人用了不干净的盘子肚子也会痛的。”他又劝解道。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心想这人真厚道,自叹不如。
  到了戴芬特尔市火车站已经是十一点了,吴慰来接我,我上了车。
  “那个四眼田鸡谁啊?”他指Steven。
  “同事,昨天才认识的。”
  “那昨天他住哪?不会和你住一起吧?”
  “你思想也太龌龊了吧,他和厨房的大师傅睡一个房间。”
  “你下个礼拜别去了,现在我的工作已经落实了,以后就不要担心钱了。”吴慰得意地说。
  “不行,小P说回工要提前两个星期的,这是荷兰餐馆的规矩。”
  “管它什么规矩,走人算了。”
  “发现你挺自私的,你不知道刚刚我那个同事还批评我碗洗的不够干净,说客人吃了会肚子痛,看来他比你有人格魅力。”Steven的劝解言犹在耳,我便本能的将他们的话做了比较。
  “客人是吃饭又不是吃盘子,他那种人叫穷操心。”
  “其实我觉得在那里工作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很多事都上手了,不太累了。”我心里并不排除这份工作,况且CRB里很多人都在打工,这几乎是趋势。
  “不行,为了那几个糟钱把你折腾得都瘦一圈了,顶多再两个星期,我不容许你再干下去了。”他的“不容许”听着扎耳。
  “你现在是权利膨胀啊?以后是不是我的自由都要限制啊,再说了你现在工资还没到手呢,至于这么气焰嚣张吗?”我没好气地说,心生不快,此刻他的温柔体贴全不见了踪迹。
  “好,我不和你吵!但那里的工作你要辞了。”他语气稍有缓和,但还是坚持己见。
  “对了,你现在那里的工资有多少啊?”我见他如此坚持,料想他那里的工作报酬一定颇丰。
  “大概有一千吧。”
  “兼职竟然这么高啊?你不是说一个月就去几天吗?要不你也介绍我过去吧。”我被诱惑了。
  “你去不合适?”他去断然反对。
  “你到底做什么工作啊?”我来了疑问。
  “说了你也不明白,就是帮助学生办工作居留。”他闪烁其辞。
  车子朝我们住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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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还珠格格
  圣诞节,“天外天”的老板娘打电话过来叫我去帮忙。
  我照旧被安排到厨房洗碗。
  “Steven,你们把擦好的盘子推出来,没盘了。”跑堂的啊正探脑筋进来,喊。
  匆忙间我们没把盘子叠得整齐,结果半路一落盘子跌落在地上。
  “砰……”连续几声巨响。全餐楼的客人齐刷刷都看了过来。
  “你们他妈的会不会做事啊?”老板是个火爆脾气,跑来就大骂。
  我们俩赶紧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片,啊正拿了个扫把和畚箕过来,帮忙清理。
  “你们有啊正一半机灵就好了,笨手笨脚的。”老板又嘀咕。
  “好了,你就别骂了,这是意外,他们不想的。”老板娘过来打圆场。
  我们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再推着车走进厨房。
  “玛丽,你流血了。”Stevn对我说,我一看,手指被碎片划破了。
  “你也流血了。”我再看他,发现他的手也破了。
  这时候老板推门进来,嚷:“盘子又没了,快洗,快!”像追杀令似的。
  我们因为刚刚受了惊吓,所以不敢怠慢,结果就把各自手上的伤口怠慢了。
  终于熬到收工,我脱了手套一看,手上虽然有一道大口子,但血迹凝固了,我向大师傅要了几块胶布。
  “你也贴上吧,不然会发炎的。”我也递给Stevn一块。
  “怎么贴不住,掉下了。”不久他跑来又要胶布。
  “你手要擦干净,不能有水,我来帮你吧。”我用纸巾把他手上的水吸干,在用胶布贴住伤口。
  “你真好。”他低头看着我。
  “你对好人的要求太低了吧?”
  他把脸凑了过来,冷不防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圣诞节快乐!”
  “你真是恬不知耻!”我抚着脸,骂道。
  “恬不知耻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无辜地看着我。
  “我在想你是不是装傻充楞。”
  “装傻充楞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四字成语你都不懂?很像还珠格格啊!”我忍不住发笑。
  “还珠格格是什么意思?”估计他以为“还珠格格”也是一个成语。
  我只得说:“还珠格格就是中国的Steven。”
  “那我是荷兰的还珠格格吗?”他大概习惯逆向思维。
  “就是这个意思!你真聪明!”
  我们回到戴芬特尔市,天开始下雪了,我在火车站等了很久,可是吴慰没来。
  “你等你男朋友吗?”站在身边的Steven问我。
  “是啊,你先走吧。”我不好意思叫他一直陪我。
  “没关系,反正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吓了一跳。
  “因为我喜欢你啊。”
  “拜托,我们认识才两个礼拜。”我自然以为这是玩笑话。
  “喜欢是因为心,而不是时间。”他把手放在胸前。
  “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男朋友。”
  “上帝啊,你真是怪物。”我无法理解他,我们的思维方式向来不同。
  “我们都是自由的,你可以走出去让雪落在你身上,也可以站在房子里不让雪落在你身上。”他看着纷然而落的雪花做了一个牵强的比喻。
  这时候吴慰来了,适时的。他气喘吁吁:“路上车子抛锚了,所以只能跑着来。”
  “我们走了。”我对Steven说,对于他那些暧昧不清的话我自然往心里去。
  “Byebye。”他也走出火车站。
  我和吴慰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可以走出去让雪落在你身上,也可以站在房子里不让雪落在你身上。”我说。
  “你很少会说这么无聊的话的!”他把我衣服的领子拉好。
  “我不是原创。”
   “谁说的?”
  “还珠格格。”我偷乐。
  这年头很多人都是偷着乐,偷着哭,偷着情,偷着思念。
  偷,其实很有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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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谎言
  圣诞节过后,吴慰要出差。
  
  “快过年了,干嘛要出差?你们那个是什么公司啊?”我替他收拾行李,十分不解。
  
  “为五斗米折腰呗!”关于出差他并没有细述因由,说得有点含糊。
  
  “你真是去出差吗?现在事业单位都在放假,哪有公事可干?”
  
  “你不信?看我的机票。”他指指桌上。
  
  我拿起来一看,“去非洲?做什么?打狮子啊?”
  
  “这是商业机密,不能说。”
  
  “算了,我还不是一个外人嘛!”我也不顾行李散在那里,回房睡觉去了。
  
  身后响起他的笑声:“哎,我又成嫌疑犯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吴慰已经走了,他在茶几上放了五百块,还有一张字条:“亲爱的,我走的时候你还在打呼噜,所以没叫醒你,冰箱里有吃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的,陪你看烟花。”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的,我把字条和钱收在口袋,失落莫名。
  
  荷兰的大年夜是餐馆的“红日”,我得去“天外天”上班。
  
  临近10点,客人陆续散去,却留下无数的酒杯、咖啡杯、冰淇淋杯堆在吧台上,像一座水晶山,这是我作为吧台侍应生最头痛的后遗。
  
  老板娘眯着小眼在那里点钞票,被嘱咐跑堂的阿正把餐厅的灯光了,只剩下吧台几盏昏黄的灯照着我和那些亮晶晶的酒杯。
  
  今天我们会在这里吃年夜饭,这是荷兰中餐馆的传统,老板和厨房的师傅们已经在外餐楼摆开了阵势。
  
  Steven走了来,对我说:“May I help you ?” (要帮忙吗?)
  
  “好啊!”
  
  他开始帮我清洗咖啡机,动作很娴熟。
  
  我有些好奇,问:“你以前做过?”
  
  “恩,我18岁就开始在餐馆做part time了。”(兼职)
  
  “砰!”我手一滑,一个杯子摔在了地上,“碎碎平安。”Steven随即念道。
  
  “这话向谁学的?”
  
  “我奶奶。”他噘着小嘴说,原来他还有一个中国派的奶奶。
  
  “玛丽!还没好啊?就等你们了。”老板远远地朝我们喊,今天他入帐颇丰,心情格外的好。
  
  我们入了席,但感觉气氛不对。
  
  这里的厨房其实是个是非窝,首先大师傅阿昌,也就是老板的小舅子,曾经得罪过老板,但碍于老板娘的关系,老板没有辞掉他。而油锅师傅阿义和大师傅据说因为赌钱之事也闹过,所以酒桌上大家都接敬酒之名搞针对,均想对头人喝趴下。
  
  大师傅最不得人缘,所以很快就喝高了,说话已经有些糊了。
  
  “阿昌,咱们再喝一杯。”阿义站了起来,第三次向他敬酒。
  
  “好!”阿昌大呼一声,也举起来杯子,他们干的都是烈性的XO。
  
  “阿义杯里的是applesoep。”我身边的Steven说,applesoep是苹果汁,颜色和XO差不多,阿义想浑水摸鱼,但被他揭穿了。
  
  “阿义!你他妈的,想骗我?”阿昌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酒杯往阿义扔过去,阿义一闪,杯子砸到了老板。
  
  “你小子找打?”老板也站来起来,随手将手里的叉子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打中了阿昌的脑袋。
  
  一场混战开始了,众男人受了酒精的发酵,来了打架的兴头,娇小的老板娘劝架不住,还被阿昌推倒在地,我扶起她,退到了一边,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烤乳猪、杯子、叉子成了凶器,飞成一片。
  
  窗外开始响起零星的炮竹声。我和Steven溜出餐馆的大门,看到烟火在烧天空烧成一片,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Happy new year!”他在我脸上亲了三下,左右左,这是荷兰的祝贺方式。(新年快乐!)
  
  “Happy new year”我浅浅一笑,感觉这种接触有些暧昧。
  
  我们坐在门口的狮子边,静静地看着烟花在天空的表演,等到一切归于平静,闻到空气里开始弥漫着火药味,这味道让失落。
  
  “你不该揭穿阿义。”我想起屋子里的战争。
  
  “为什么?他在说谎啊!”他坚持己见是正确的。
  
  “哎,和你说不清楚。”有时候和平是用谎言来维系的,真相只会引起战争。可是无法向Steven解释清楚。
  
  吴慰说会回来陪我看烟火,但是他失约了。
  
  谎言也是那些没有兑现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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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红卫兵
  
  吴慰出差回来了。
  
  “给!”他给我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一叠欧元,都是五百大面值的,我数了数,有一万。
  
  “怎么这么多钱啊!哪来的?”
  
  “哪来的?我挣的!”他高音八度,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挣的?这也太多了吧。”
  
  “这说明我有本事!”他边脱外套边说。
  
  “怎么个说法?”
  
  “这叫有智斯有财,用这儿啊!”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吴慰说第二次去赌场时碰到一个叫“郭小姐”的女人。
  
  “朋友,手气如何?”郭小姐在停车场和吴慰搭讪。
  
  “你是?”
  
  “不记得我了?上次我借你的运气赢了不少呢!” 郭小姐说。
  
  “哦,哦,是你啊!”吴慰“哦”了半天才想起来此人是我们第一次来赌场时隔壁座的那个女人。
  
  “今天真够背的,买什么不中什么。”吴慰抱怨。
  
  “运气就像空气,你以为无处不在,但却抓不住它。”郭小姐说。
  
  “是啊,今天我本不该来。”
  
  “来这地方有两种人,一是想发财想得发疯的穷鬼,拿着老本来赌命的,二是富得流油的有钱人无聊得很,拿钱来买时间的。你是那一类啊?”郭小姐说。
  
  “我是用赌来平衡自己,不要太穷也不富。”吴慰违心地说,一阵心虚。
  
  “你是学生吧?”
  
  “恩。”
  
  “如果要找工作赚钱,打我电话。”她递上一张名片,“来这里的学生总有缺钱的时候。”
  
  之后吴慰因为想离开庖厨而找去她,希望能获得工作机会。
  
  郭小姐说如果吴慰能借到中国留学生的护照和ID卡,每份给300欧,原来她干的是偷渡买卖。
  
  “这事是不法的,我恐怕干不来。”吴慰自然不愿意。
  
  “其实这和赌钱一样,富贵险中求,这年头科学也证实了天只会下酸雨,不会降横财,男人不把胆亮出来就发不了大财,那么只能窝在这里的小餐馆里刷盘子、倒垃圾。” 郭小姐点中了他的要害:尊严。
  
  “但那种工作还能图个塌实。吴慰自我挣扎。
  
  “塌实?没钱才不塌实呢?男人没钱就跟女人没胸似的,该自卑,钱对男人是种信心,比如你开部好车就是信心的标志。况且你是中介性质,怎么也不会伤着你的。”
  
  最终吴慰薄弱地心理防线不敌她的游说,就范了。
  
  吴慰以某公司的名义荷兰豆BBS等一些留学生的交流网站贴了告示。
  
  曰:“本公司代办学生居留卡转工作居留或者技术移民,有意者请电告本公司业务员细谈。申请工作居留请附寄学生证、住房证明、出身公证、未刑公证、护照(原件)、ID卡(原件)。”
  
  结果马上引起回应,不到一个星期他就收到了十几份申请。
  
  接着郭小姐安排他带着这些护照和ID卡去非洲的一个小国,接应那里的一批刚从中国出来的偷渡客,他们再持这些护照在那里登机来荷兰。
  
  在外国人的眼里亚洲人的长相都是差不多的,在加上正值学校放假,来团体出游的说法就更合理了,所以很容易混过去。
  
  这一批一共走了12个人。
  
  “其实郭小姐腰杆很硬,她原先还是在中国读政法的呢,可是她那几个手下就不怎么样了,土!定个机票还要假他人之手,这一趟大小的事情都是我张罗的,郭小姐的好处在于她懂得用人才,懂得按资排辈,那几个手下跟她好几年了,这次买卖也没我拿的多。”吴慰说。
  
  “你以后别再干了!这是不法的。” 我听后有些愤然,我把钱摔在茶几上。
  
  “富贵险中求,我可不愿意再进厨房被那些低级的厨房佬使唤,那几个糟钱不赚也罢。”
  
  “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你去招惹那些黑社会是会丢性命的!”我又惊又恨。
  
  “他们不是黑社会!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男人安知女人之志?我只要塌实,不要富贵!”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为了你吗?”
  
  “原来你去做坏事还有这么一个凄美的理由,为了我?我受不起!你根本就是好逸恶劳!”
  
  “我不和你吵!我睡觉去了,这几天都没睡好。”他走进了房间。
  
  人其实是盲目的,即便自恃有道德标准、是非的判断能力,但当长期处在一群人里,感受他们的吐呐气息和言论,渐渐地他的思想也会被同化,甚至是被妖化,就像当年的红卫兵。
  
  我清楚的知道吴慰的思想已经在短时间内被郭小姐妖化了。
  
  小P说对待敌人是永恒的斗争,而情人之间会有间歇的斗争,而我同吴慰斗争目的是为了能让他清醒些、理智些。
  
  做好人虽然不得好活,但做坏人必不得好死。
  
  只是而今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好与坏的标准,他只觉得我在阻挡他、忤逆他,或者是我不理解他,我变得不可爱了。
  
  男人觉得可爱的女人大抵是有些蠢的,因为那种女人不会严厉指责男人的过失。
  
  接着他又在荷兰豆BBS里发了通告:
  
  “12月份的工作居留已经获得批准者如下:张乙、李笑然、王志朋…… 另注:未申请成功者请与本公司业务员联系,取回一切材料。”
  
  这些所谓的“已经获得批准者”其实是他虚构的,但网友却无从考证。
  
  鉴于“别人”的成功,来申请的人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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