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看著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马桶上,精赤身子淋著热水。



  他半个小时前吞下了药丸,而王小妹唏哩呼噜早已睡得香甜。



  “应该淋冷水的吧?淋热水可见没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著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视著她。



  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狰狞的脸孔,不禁叹息。那种天人交战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没用,假装犹豫也没意义。没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演给自己的良心看罢了------如果你还以为自己身上有那种叫做良心的内脏的话。”我耻笑著王先生的多此一举。



  这个世界上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爸爸会强奸女儿,不管女儿是智障、年幼、还是根本就好大一只,只要爸爸想插女儿,想必都会来上一段天使与恶魔的例行作战,但这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戏。只要需要天人交战的戏码,良心都是自己唱出来的。



  唱完了,好戏就会登场。



  “快动手吧。自己的女儿还不是自己生出来的?你同意就行了不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个龟毛人,他就这么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脚焊著,老二也焊著。



  就这么焊了两个小时,我在介于半梦半醒与全睡不醒之间盯著萤幕,都快无聊死了,王先生还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样屹立在女儿面前,我猜想他是不是站著睡了。



  我不断切换著萤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个又一个。



  终于,王先生像陨石一样坠落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睡著了。他的良心戏唱的太长,导致药效就这么从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我骂了几句后,也睡著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个晚上都这么模仿石像站在床前,而每次,我都因为摄影机的角度错漏他精彩的欲望独白,我不禁从不屑的眼神,转为佩服他惊人的忍耐力。



  但他一直这么捏著睾丸不肯发难,我只好拿出我的剧本,修改掉一大半篇幅。但在结果还是不能改变的情况之下,编篡剧本的难度大增,让我著实苦思了好几天。



  我还是得提提颖如,在我跟她聊过的第二天下午,她打开柜子,拿出一个超大的旅行箱,从宅子背后的升降梯下楼,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



  我看著监视器里的升降梯,颖如穿著一身蓝色的运动服与跑鞋,真是莫名其妙,她出门的时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连身洋装啊?



  颖如不只换了衣服,靠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也显得很沉。从她拖箱子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箱子里一定装了个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块一块的死人,才可以塞进这么大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别人都是装尸体出去丢,你老人家是去外面捡尸体回来堆。难道又打算煮汤给我们吃啊?”我不解,却开始懂得欣赏她的黑色行动风格。



  我看著萤幕中颖如拉著行李箱走进房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好笑,她的浴室里堆了一个黑色尸袋、一具尸体,但她却嫌不够麻烦,居然还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颖如将行李箱打开。



  我看得傻了,差点要鼓掌!



  里头是一个小女孩,披头散发,小学制服、蓝色百褶裙。年纪大概......



  “国小五年级?”我将镜头放到最大。



  她双眼紧闭,看来是给迷昏了。



  颖如一反常态,将小女孩绑在椅子上、用胶布封住嘴巴后,就打开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拿出我最惧怕的玻璃瓶子。浸泡著死老鼠的那一只。



  然后坐在床上看著小女孩。



  “啪!”颖如一巴掌打红了小女孩的脸,力道之强差点打翻了椅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鲜血,眼睛缓缓徵开。茫然。



  “乖乖小女孩,张姊姊要帮你凿开人生的尽头噜!”我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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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著,眼神充满惊怖与张徨......咳,坦白说,我从小小的萤幕上根本看不太出来那倒楣的小女孩眼睛里有著什么样的恐惧,我只是将“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我就遍体生寒。



  颖如拿著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那只浮肿的死老鼠悬浮在不明液体中,张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脸上逼近、撤退、逼近、撤退。小女孩亟欲闪躲这恐怖的梦靥,双脚挣扎著往后退,椅子差点往后摔倒。



  我好想知道,颖如是怎么样将小女孩绑架到箱子里的......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对颖如来说反而是次要的娱乐,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具了。



  小女孩闭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尸,全身的颤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动。



  颖如看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满意地站了起来,在柜子上拿起一瓶浇花用的喷雾器,朝小女孩的脸上喷了过去。



  小女孩身上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像是操纵线突然被剪断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时我进去颖如的房间......”我喃喃自语。



  除了那只平凡的喷雾器,颖如的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随手可能的凶器?



  我无法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我的心跟四肢一齐揪著。



  颖如走到浴室,将死老鼠倒在脸盆上,拿出我借给她的大裁缝剪刀。



  喀擦。



  老鼠的脑袋立刻被剪离它的尸身。



  颖如拿了汤匙,将鼠头捧在汤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发觉我的脚已经悬空离地,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颖如撕开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胶布,将模模糊糊的鼠头放进她的嘴巴里,她的动作像是让小女孩的舌头压著那脏东西。



  要是我,也会那么塞。



  然后,颖如将封条重新贴好,回到浴室里,将死老鼠的残身与尸水重新倒进玻璃罐子,那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对躺在地上的男尸与黑色大塑胶袋视若无睹。我不禁开始烦恼尸臭恼人的问题。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颖如将大行李箱收好、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躺在床上看书。



  书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个理由。



  我笑不出来。嫌恶与崇仰的两种情绪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碰撞。



  矛盾,却相互茁壮著。



  我已经忘记小女孩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过要忘掉她那张脸可是千难万难,颖如拿著玻璃罐子,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晃著。



  一只没有头的老鼠。



  舌头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未想像过人类的脸上可以出现这种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毁灭性的崩溃。



  椅子脚断了,那股狂乱的情绪在不对称的稚龄中从未歇止,像一头猛兽,从萤幕中嘶吼著爬出。向我袭来。



  半小时后,颖如拿起喷雾器,再度暂停小女孩恶心的恶梦。



  撕掉封口、倒出鼠尸、剪下上半身、汤匙、嘴里、封住、装罐。



  然后小女孩重又醒来。



  失却上半身的鼠尸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著、祟动著。



  颖如的双眼透过玻璃罐弯弯曲曲地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种饱满充实的感觉根本无须联想。



  她无法大叫,我却听见凄厉尖锐的嚎叫声。



  她甚至没有哭,但我已经流下眼泪,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双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类。



  颖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刚刚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将小女孩装好。



  放在墙角。



  后来颖如上楼跟我要了一只大黑色塑胶袋跟菜刀的时候,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害怕又兴奋的手足无措、言语错乱。



  我只是打开抽屉,递了一卷厚厚的塑胶袋给她。那是一种见识过黑洞的虚无后的精神萎靡。



  我怀疑我暂时没有心跳,暂时失去了对颖如的恐惧感,或者,暂时失去了对任何恐惧应该有的恐惧。



  然后我静静地吃著无味的便当,在电视前看著颖如用菜刀将躺在浴室里的年轻男子切一切,一块块装进塑胶袋里。



  两个塑胶袋,一大一小。



  一只静默在墙角的大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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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提颖如了,我现在头很痛。



  说说其他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彦在清醒后,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听说过因药剂昏睡的人会有部份失忆的后遗症,但这件事我从未证实过,我只能从柏彦茫然的眼神与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的肢体动作中察觉一二。



  他赤裸著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马桶上,一下子在电脑萤幕前苦苦思索,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时的床底下待著,想拼凑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琐记忆。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记录上留下的自呓:



  “我会消失!”



  之后的几天,柏彦喝下了出门前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后,我照例将他扒个精光,将他塞进衣柜里,让他抱著电脑萤幕与键盘醒来。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后,我将挂在他房间的海报全都撕下,将CD盒打开,一片片的光碟被我当飞盘射了一地,然后再将他扛到天台上,用棉被将他的精赤身子卷住。最重要的是,我打开他的电脑,找到一篇恐怖网路小说摆在他的萤幕中央。



  冰箱。那是我设计柏彦的灵感。



  我相信,柏彦会逐渐了解自己潜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应该有的位置。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你如果觉得太扯,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更多。



  实验一下吧?找个人实验一下你就会明白的,人什么都愿意相信。



  美丽的陈小姐处理她那两个男朋友处理的很有一套,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陈小姐的衣柜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记忆力一流,总会记得将另一个人的衣服取下、换上另一个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时也不会喊错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记得两个男人的敏感处、喜欢的姿势、被小嘴套弄的分寸与口红的颜色。



  她每天早上都会将垃圾装好,放在门口外,袋子里头的保险套和乳白色的浆液被卫生纸团团包覆著。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无破绽。



  可是我有钥匙。



  老张也有。



  老张白天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待在陈小姐的房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不再只是将脸贴在马桶垫子上幻想,他钻进粉红色的被窝里像只水蛭般蠕动,丝毫不怕将体味留在陈小姐的床上。色欲薰心的他逐渐丧失理智。



  决堤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觑。



  大前天,就是我将柏彦扛到天台用棉抱包起来的隔天,老张居然在陈小姐的被窝里睡著了。



  我张大嘴巴,在萤幕前呆呆看著白痴到失控的老张无知无觉地睡起午觉,还打鼾。



  我正考虑应不应该用什么方式叫老张醒来的时候,陈小姐居然挽著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宅子里,我看著客厅悬吊式电风扇上的针孔摄影机,惊吓得跳了起来。



  天啊,现在才下午四点零六分,陈小姐居然跷班,而且还跟两个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进来!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笔记本都清楚记得,今天是礼拜四,陈小姐礼拜四总是独自一人过夜才对?难道以后的礼拜四都是这个第三个男人的夜晚?



  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发生就是发生了,我迅速拿起话筒,打电话到陈小姐的房间里。



  铃铃铃铃铃铃。



  老张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电话,紧张地抓著电视机。



  陈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黏腻地笑著,陌生男子头发半黑半白,脸上褐色的老人斑被靦腆的笑容漾开。



  慢慢上楼。



  老张大吃一惊,掀开棉被,动作愚笨慌张地下床,走到门边。



  搭、搭、搭、搭。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陌生男子的笑声。



  老张打开衣柜,将自己藏了进去。



  我努力思索著有什么方法可以救老张出来,我看著电视机里的陈小姐房间,那张棉被凌乱地摊在床上,陈小姐可是叠好才出门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祷陈小姐机灵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动作蒙蔽。



  门打开。



  陌生男子还来不及将门带上,肥胖腰上的裤带立刻被陈小姐熟练地解下,碰,男人的背撞在门板上,裤子滑落。



  含住。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陈小姐,他慢慢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陈小姐的头。他已被陈小姐迫不急待的动作给征服,脸上的表情迅速衰老著。



  这种场面无论看几次都叫人脸红心跳,但此时的我只关心陈小姐身旁的大衣柜。



  我彷彿可以听见老张在黑暗中的惊惧心跳,以及一双亟欲穿透衣柜的猫头鹰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冲下楼,打开老张的房门,找到他正在喝的过期巧克力调味乳,将一整包春药倒了进去。



  发动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齿轮都将一个一个地接缝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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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喘吁吁地回到电视前,我双手紧握成球,祈祷老张别被发现,趁机会回到自己房间里喝下最浓烈的春药,也祈祷那个老男人不要在陈小姐房间待太久,最好赶快离开。



  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实现导演与编剧双栖的梦想,不顺利的话,老张就会被送进警察局里关他妈的。



  萤幕里的人儿依旧打得火热,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陈小姐妖娆百媚的攻势,没有多久,老男人脸色发白宣告弃守,木板门的震动遽然停止。



  陈小姐拿起一旁的纸巾揩了揩嘴巴,吐出白色的浆沫。



  老男人虚弱却佯装怜惜地抚摸陈小姐的脸颊,陈小姐也佯装靠自己的嘴巴就能够满足自己,幸福地笑著。



  衣柜里的眼睛在局促著、瞳孔扭曲著。我可以感觉得到。



  老男人点点头。



  他在那瞬间后苍老了十年,一种空泛和虚无飘渺的琐碎在他脸上的皱纹里啰唆著。于是,他也没有心情待在这里了。



  “那么,明天公司见。”老男人的语气像个慈祥的父亲。



  “部长,我送你。”陈小姐站起来之前,还将老男人的裤子穿上,皮带扣好。



  然后,门打开。



  陈小姐送那个叫做部长的早泄老男人到楼下,挥挥手,转过头。



  一脸的嫌恶。



  我却更加无法离开电视了。



  我的眼睛几乎快贴到了电视萤幕,百思不解。



  老张在衣柜里睡著了吗?



  他怎么还不出来!



  我左看、右看,敲著脑袋看,就是不见衣柜有任何动静。



  “你疯了吗?你结了两次婚,难道还不知道女人的兴趣就是开衣柜吗?快走啊!”我著急了,这个计画要是缺了老张,几乎等于要重新写过。



  但衣柜的门还是一动不动。



  陈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著。



  打开门,陈小姐像往常独处的礼拜四一样,无精打采地将鞋子踹下,衣服胡乱丢在鞋柜上,解下内衣内裤,一丝不挂的走进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柜里,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邪恶的默契。



  穿透了薄薄的木柜、穿透了冷冰冰的萤幕。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干吧。”我突然觉得热泪盈眶,眼泪中还参杂著内疚。



  衣柜慢慢打开,露出一条缝。



  “原来你不是我所想像的孬种,你并不需要药物来催化什么,你是一个铁诤诤的男子汉啊!”我激动地看著衣柜那条缝,缝里的眼睛炽热到只够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个方向。



  没有后退的余地。



  老张也不想后退。



  浴室里的冲水声、蒸气从浴室门底下淡淡冒出。



  衣柜打开。



  老张赤裸裸的爬出,他将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齐留在空洞的衣柜里。



  他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现在也要赤裸裸的寻找全新的人生。



  他没有走到尽头。



  我的眼泪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约翰蓝侬的黄色潜水艇。



  这首歌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会跟著几个简单的旋律跟琅琅上口的单字,让歌里的意思随著一种不可解的情绪,在舌尖上轻快的跳跃。自动翻译成一种动作。



  就是老张现在的这种动作。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说得太明白,这种事,我想你们这种人应该看多了吧?



  什么?要我好好说个清楚?



  老张走进浴室,从后面抱住陈小姐,拿著洗发精的泡沫捂住她的眼睛,在淅沥哗啦中挺进了陈小姐的身体。体育老师的健美身材使他的动作充满了粗暴的线条。



  从头到尾,老张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陈小姐的耳朵旁边大声喘息。



  野兽是不会说话的。



  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惊的,是眼睛被泡沫捂住的陈小姐。



  她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显得措手不及,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小姐的手紧紧抓著镜子前的脸盆,蛇腰配合著老张的突进慢慢缠动。



  我怀疑她是个天生的荡妇。



  以陈小姐的细心与对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觉不到背后陌生的胴体,并不是跟她发生过几百次性爱的两个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卖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张先生吧?”



  陈小姐停止摆动腰枝,笑著说。



  老张的剧烈动作嘎然消止。



  一句话,就让老张从野兽退化成人。



  然后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将那东西缓缓拔出陈小姐的身体。



  “既然做了。”



  陈小姐没有拨开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后挺起浑圆的屁股。



  老张的喉骨上下鼓动。



  然后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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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人到底是一种出类拔萃的动物。



  有时候我们用两只脚走路,却用四只脚的脑袋去做事。



  事情做完了,我们还可以用四只脚走路,用两只脚的语言解释所有发生的事。



  进化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跟作业系统一样,新程式总是可以向下相容,往旧的姿态招手的。



  然后又可以随时回来。



  在脑袋里切换一下荷尔蒙就行了。



  老张抱著陈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们在床上所说的话,我发誓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情侣,或假装是情侣的两人,他们说起见不得人的话,总是在耳边磨蹭,在棉被里细语。



  然后又是一阵交缠。



  我翘著二郎腿,冷冷地看著这一幕。



  这两个人各自朝物竞天择的险恶环境,又进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换体内遗传因子,还有交换灵魂因子的最好地方。



  我让视觉尽情引导我的左手套弄著阴茎,然后拿起刚刚吃过的、洗好的布丁盒,让它流了进去。



  放下布丁盒,两只脚松垮垮的。



  “好好的干,用力的干。”



  我虽然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开始从萤幕中培养出一种复杂的读心术,然后写下预言。



  大抵上,越是濒临疯狂与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预言。



  中世纪,黑死病横行欧洲大陆各大城市的时候,麻疯病的患者被囚禁在监狱里,他们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城市繁荣的末日,审判已经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



  疯子最接近预言,他们的迷乱眼神看见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未知。



  于是,人们不敢以火终结承载著神秘的、恐怖的预言者。



  他们只是扬帆,将这群活在疯狂与死亡边缘的预言者,放逐到了洋洋无际的汪洋。



  愚人船。这是它们的名字。



  颖如跟我讲的故事。



  我想,我开始明白颖如的意思了。



  那是尽头之后的峰回路转。



  愚人船驶出了没有希望的港口,一望无际的,是海。



  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后再也不能回到虚假的文明。



  我审视了萤幕一眼。



  我想,预言已经在我的体内发酵,滚烫著我的舌头。



  站了起来,是该收成柏彦的时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楼,望著颖如深邃的木板门。



  门后的她正躺在床上翻书,这一两天,她一直没有邀请新的塑胶袋进房,也没有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里狩猎。



  她很安分,所以该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开柏彦的房门,他已经在床上安眠。



  这次我用的药剂轻了点,但柏彦依旧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声规律,皮肤睡到发热。



  我脱下他的衣服,发现他的手里捏著一张纸条:“你有自己的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出现?请留言告诉我。”



  白痴。



  我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郭力才会从大学下课回到这里,而再过一个半小时,令狐才会从便利商店下班。



  今天已经不容许意外了。



  我扛起柏彦走下楼,奇怪的是,我的心里竟然不十分紧张。



  我转开郭力与令狐的房间,将浑身赤裸的柏彦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单弄乱,像一场激烈大战后的现场。



  我将布丁盒里的精液,倒在趴在凌乱被单的柏彦绋眼上,然后关上门,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间,准备欣赏精彩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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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郭力回来的时候,老张甚至还在陈小姐的床上厮混。



  六点半,郭力提著两个便当,打开房门。



  “Surprise!”我静静地喝采。



  年轻的柏彦,正五体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



  还有蛋白质的情欲气味。



  郭力一动也不动,像个石膏像般杵在床前。



  他的表情冷漠,令人发寒。



  “坐下吧。”我说。



  我知道郭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于性对于爱,至少在他跟令狐之间,他一向是占尽上风的。



  现在的郭力,还来不及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围。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当,打开。



  扒著饭,咬著卤肉,机械似的咀动。



  郭力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也许曾经晃过一丝波光吧,但旋即消失。



  而柏彦依旧沈睡著。



  郭力吃完了便当,阖上,橡皮筋捆好。



  一动不动的看著门。



  他拒绝面对赤裸的柏彦,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并不是羞辱他的始作俑者。他只是个工具,只是记号。



  六点四十二分。



  门打开。



  令狐呆呆的站在门口,看著一言不发的郭力,然后又看了看一丝不挂的柏彦。



  “你ˇˇ”令狐的胸口宛如重击,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旧没有说话。



  平常他的话很多,但现在的他极为脆弱,说什么都可能要了他所有的自尊。他只能被沈默选择,所有的屈辱感都将他的嘴巴紧紧封住。



  但令狐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年轻人。



  “你做了什么!”令狐愤怒的咆哮著,他对感情毫无保留,手中的那袋饮料随即脱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闪不躲,只是僵硬的坐著,淋了一身湿。



  “他有什么好的!他有什么好的!”



  令狐发疯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彦,柏彦立刻惊醒,然后吓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个女孩般哭著,然后将十个男人的力气捏在拳头里,轰向既惊惶又茫然的柏彦脸上。



  碰!



  柏彦倒在床上,鼻血染红了白色的枕头。



  郭力既没阻止,也没询问。



  他僵硬的观赏这出闹剧。



  “干!你疯啦!”柏彦骂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即又被令狐一拳揍倒。



  这一拳也不轻,柏彦虽然举手挡架,但拳头仍然钻进柏彦的双手之间,砸在鼻梁上头。



  柏彦后脑勺的头发都飞了起来,可见力道之强。



  柏彦滚下床,屁股著地,此时的他连忙大叫:“别打了喔!我会还手!”



  令狐哭得整张脸都红了,指著坐在椅子上拿著吃完的便当盒的郭力大吼:“你说过什么!你自己摸著良心,说你说过什么!”



  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作戏?郭力应该正在这么想吧。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一定要吗?我真的那么贱,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令狐的语气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大声。



  此时的柏彦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摸著歪掉的鼻子,涨红著脸,插嘴:“喂,你们两个同性恋听我解释好吗?其实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



  “闭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哑铃,朝柏彦的头上飞掷!



  万万不可!我跳了起来。



  柏彦慌张的扑倒,笨重的哑铃撞到墙壁,喀琅!



  “你疯了吗死同性恋?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柏彦愤怒的说,但已经不敢靠令狐太近。



  “贱人!你再一句同性恋试试看!”令狐拿起另一个哑铃大叫。



  “总之你们听我说,其实我最近常常一睡著,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格在我身上到处走来走去,而且那个人格常常会脱光所有的衣服,甚



  至好像会穿墙过去,他常常还......”在床下的柏彦连珠炮大叫,眼睛紧跟著令狐手中的哑铃。



  “闭嘴!”令狐哭叫著。



  柏彦摸著青肿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去问那个干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没有玩他的屁股!你们这种阴阳怪气的人最......”



  哑铃再度飞过柏彦的头顶,这一下将墙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彦既怒又怕地想夺门而逃。



  “够了吧?”郭力突然开口,眼睛像老鹰一样盯著令狐,但长期处于下风的令狐却没有闪躲他的眼睛。



  “什么够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想想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你又把我看作什么东西!你说你想有个家庭!我也让你有了啊!现在呢!现在......”令狐的哭声跟他结实的肌肉截然两帜,



  看得我在萤幕前笑的前仰后翻。



  “等等!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我可不小被当成屁股开花的零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柏彦一边说,一边摸著屁眼。



  突然,他的脸色发青。



  油油滑滑的。



  难不成另一个我竟然是个死同性恋?



  柏彦一定正在心里哀号。



  “如你所愿吧。”郭力叹了一口气。



  拿起空便当,拿起公事包,走到门口。



  这一走,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溃,跪了下来。



  神智遭到极大打击的柏彦,趁著此时慌乱的走出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鬼地方,也因为他一丝不挂的光著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后就开始飞奔。



  而我,也开始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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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上,我撞见了柏彦。



  我差点摔了一跤,这个动作让柏彦动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钱包的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来。



  “天啊!你怎么......你怎么全身脱光光啊?”我惊呼,脸上写满了厌恶。



  柏彦杀气腾腾地瞪了我一眼,想转开门,却被我挡了下来。



  “等等,这样不对吧?房东先生当然是无所谓啦,大家都是男生嘛,不过你这样什么都没穿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喂,大学生,你也要替其他人想一想,我们这里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训教训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气的打量他的私处。



  柏彦红著脸,快要抓狂了。



  我皱皱眉头,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干!别人的事不要管那么多!”柏彦爆发,推了我一把,开门甩门。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楼,继续收看郭力大战令狐。



  现在的电视萤幕上有几个画面。



  老张出门了,陈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看TVBS连续剧,既没有哭,也没有乱摔东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来覆去的,王小妹一个人坐在书桌上写功课,橡皮擦涂涂抹抹。



  颖如洗了个澡,然后打开饼乾盒子,吃著洋芋片,一边看书。



  柏彦在浴室里不停地洗澡,将莲蓬头对准屁眼猛冲水,一手拿著肥皂用力地搓著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泄恨一样,接著又在浴室里抓狂,用拳头殴打著瓷砖墙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续没有意义的对峙。



  你也许会想,这样的误会根本不能算是误会。



  怒火攻心,只要情绪滚烫的时间一过,彼此都有机会冷静下来。



  但。



  羞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单单是一种表象的情绪,它的根盘扎在人的最深处,那是能够消融人类本质的腐烂剂。



  自尊心一旦腐烂,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著头,闭著眼睛。



  令狐站在床边,呆呆的看著凌乱的床单发愣。



  我看著萤幕中的两人,原本相爱的两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时的往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学,叫阿志。阿志有一天跟我借刚买不久的野狼机车泡美眉,当天晚上,阿志一脸抱歉的把我叫出去,跟我说机车被干了。



  我很生气,非常的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么也没做。虽然那可是我整个暑假打工挣来的。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在学校碰头,什么事也当没发生过。



  因为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单纯事件。



  大学,被退学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当的民法老师打电话给我,狠狠地将我羞辱一番。



  “我就说你过不了这学期,是不是?你这种废物废到骨头里了,什么事都做不好,现在把你当掉也是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边摊见习人家是怎么做面的!”



  我挂掉电话。



  直到现在,我都想杀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总是藏了一桶汽油。只要哪一天我觉得生命空虚不再值得留恋,我就会拿起那桶汽油,骑车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这就是羞辱与怒气的天差地远。



  一个人最无法忘记的,永远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剥夺的那一瞬间。



  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令狐号啕大哭。



  “......”



  郭力的鼻子喷出不屑的气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团发抖。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诺言吗?”令狐抬起头,他整个人已经毁了。



  郭力的身体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钢铁一般僵硬。



  “你忘记了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你会陪著我终结一切,所以你要给我所有所有的快乐,是不是?”



  令狐的语气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烂塑胶袋。



  郭力依旧紧闭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绪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险。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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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的死。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在棺材里面的冰冷尸体。



  令狐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著走廊上的针孔摄影机,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楼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



  两分钟后,令狐进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拿著厨房里最尖锐的生鱼片刀。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自己的剧本写得真是丝丝入扣。



  “我爱你,郭。”令狐跪了下来,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还是深爱郭力的。



  只要郭力这时候道个歉,或甚至直接将令狐拥在怀里,令狐的刀就会当当当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这个缺口就由郭力的爱填满。



  “贱货。”郭力冷冷地睁开眼睛。



  令炙uy叫一声,歇斯底里的举起刀子。



  我双拳紧握。



  红色与情爱相互迸发的一瞬间!



  郭力大吼,从椅子上跌下来。



  利刃插进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红。



  “你疯了!”郭力大叫,一拳将令狐砸开。



  “你说过不打我的!”令狐悲怆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划开。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轻轻带过,但我还来不及确认郭力的伤势,令狐已经举起锋利的生鱼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几滴血珠,郭力顾不得伤势,双手往后一撑,试图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著,手臂青筋暴露。



  “你这个贱骨头!”郭力忘却害怕,酝酿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扑向手持凶器的令狐。



  碰!



  两人在地上一阵打滚,而我始终看不到那把该死的刀子。



  “说你还爱我!”令狐大哭,蜷缩的膝盖将郭力顶开,递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个贱货!贱骨头!贱娃娃!”郭力的愤怒全部爆发。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打开门,走过四楼,颖如当然还是在房间里看她的书,而柏彦还在浴室里刷他的肛门。



  走过三楼,看了看郭力与令狐的房门,又走到二楼。



  陈小姐与王先生已经站在走廊上,两人用眼神在议论纷纷著。



  “他们两个人难得吵一次架,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我叹气。



  陈小姐点点头,报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皱皱眉头,也不多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著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利刃深深没入令狐的胸口,笔直的捅了进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个人被吸进黑洞里。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在关键的一刻,强壮的令狐摇摇头,刀子竟脱手,让郭力夺走。



  当刀子插进他的心脏的一瞬间,令狐的模样既悲苦,却又像在微笑。



  令狐的嘴型好像在说∶“......你说过的。”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让郭力夺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还不如我这个局外人来的清楚明白。他的眼神完全丧失了灵魂。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进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替他们两人留点面子罢。”我感叹。



  陈小姐跟王先生听话的进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对郭力的观察正确的话,今天晚上才刚刚开始。



  回到萤幕前,郭力还是维持他迷惘的姿态。



  冷冰冰的刀子,依旧穿透沈默不语的令狐。



  “还等什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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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张回来了,提了一袋卤味进了陈小姐的房间,陈小姐拉著她的新姘头不停聊著令狐跟郭力在楼上大吵的事,老张啧啧称奇,然后一只手死命揉著陈小姐的奶子。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写功课的王小妹的种种问题,例如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还要王小妹以后别跟郭力跟令狐主动说话。



  当然,以后王小妹想找令狐说话,那还真是不容易。



  郭力“错手”杀了令狐。幸好是郭力活了下来,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计画趣味程度就会骤降不少。这一定是疯狂的想法开启了我脑袋里的预言能力。而此时,我从萤幕中看著神情滞涩的郭力,他已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



  年轻力壮的情人儿尚未闭眼,一双无神无眸的眼珠子看著天花板。情感丰沛的令狐,他在错乱的情绪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的爱人,而他的爱人也不负所托,在那个瞬间,郭力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



  有事业,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儿子女儿的郭力,错手将一把利刃捅进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著令狐苍白的脸庞,那是他熟悉的、情欲交织的线条,但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所受到的惊恐压倒性吞噬了其他多余的情绪。



  后悔吗?



  一个被严重侮辱的人如果会后悔,那一定就是一头尸体直条条的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现在一样。但后悔之后要怎么处理,就跟后悔与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所受到的种种训练,心灵上的、教育上的、涉猎上的、娱乐上的、体能上的,此般种种训练的结果,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中最能体现出来。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还能够蜕变到什么程度,就看现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尽头之外的峰回路转。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来,将令狐的尸体搬到浴室里,然后将身上的血迹反覆洗乾净,拿起湿淋淋的拖把,将卧房地板上的血迹处理妥当。然后,郭力打开衣橱,挑了件颜色相似的衬衫穿上,又回到床上坐著。



  他眉头深锁地盘算著什么,时而镇定地紧握拳头,时而摇头哭泣。



  “地板上的血迹,警察还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残余的化学反应。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盐酸刷过一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学检验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盐酸擦拭地板,这个动作本身就非常可疑。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台湾的警察再怎么办事不力,也懂得做点基本工夫。”我得意洋洋地看著郭力。



  郭力茫然环顾房间四周。



  “想弃尸的话,你没有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郭力这么粗壮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点结束营又的爱买购物广场买一个回来,不过警察在发现尸体之后,一定会调查装载尸体的行李箱购买资料,然后调出卖场的监视录影带。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摸著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够想出来的点子。



  郭力摊开手掌,颤抖著。



  “分尸再弃尸的话,你没有经验,也下不了手,就算尝试动手也砍不了几刀,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也不能现在硬干,要等到血凝固之后才可以动手,免得血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现场反而容易留下各种线索。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时的郭力,在这么仓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九成九会去自首。但,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励一下,需要时间沙盘推演一下。这件事没什么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啊!于是我拨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大作,郭力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看著电话,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喂?请问是郭先生还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问。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声音有些乾涩,但还算镇定。



  “没别的事,只是刚刚你们吵的有点大声,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知道的嘛,现在已经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郭力犹疑不决,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关心你们一下嘛!”我笑笑,说:“那郭先生早点睡吧,不打扰了。”



  “嗯,嗯,谢谢。”郭力挂上电话,颓然坐在床上。



  我看著郭力。只要开始说谎,谎言就停不下来。尤其是一个有地位的大学教授,他绝不能够被他的妻儿发现他的双性身分,也绝不能够在警方与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尖锐询问下,将谎言编织成另一个动机、另一个样子,以隐瞒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继续说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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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锁上。我赶紧冲下楼去,在一楼的客厅拦到了即将离去的郭力,假装我正要出门买宵夜。



  郭力看见我,僵硬地笑笑,一脸的抱歉。



  这种演技勉强合格了。



  ‘郭先生,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吗?”我打招呼。 “是啊,刚刚跟令狐有些误会,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叹口气。



  “郭先生......”我压低声音,一手搭著郭力的肩膀说:“不是我在打小报告,不过......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会跑到住四楼的那个死大学生的房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那个死大学生下去找他,两人好像挺有话聊的......马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是吗?”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恙怒。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疏远了?”我关心地问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误会总会慢慢解开的。”郭力的语气有些勉强,但越来越有说谎的架子了。



  “这样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说:“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见令狐弟,聊了一下,他还说他想一个人搬离开这里,那可吓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难道你还会住下去?这年头房间要重新租人还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啰!”



  郭力有些震惊,但脸色随即平缓下来,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是啊,快点把握机会吧,依你的聪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确这么想过,他说他想跟我分开,嗯......一个人到别的城市生活,毕竟我有个家,他没有,令狐会这么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刚刚为这件事跟他发脾气,实在是我不好。”郭力叹口气,神色已经十分和缓。



  “也是,也是,毕竟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令狐弟想要一个人到外头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开门,我跟在后面。



  “对了,令狐累了一天,现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别找他聊我们的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郭力转过身说,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我知道。”我点头笑道。



  郭力发动停在外面的车子离去。



  我一边走著,一边满意的笑著。



  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亚当跟夏娃会啃苹果,绝不是因为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郭力这一走,始终都会回来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必须在尸体还没发出味道的明后天回到房间,将“已经去其他城市到处走走”的令狐处理妥当。



  然而,郭力这种高级知识份子,这种警匪侦探片看多了的高级知识份子,会如何为命案善后呢?或许,郭力会壮起胆子,将令狐的尸体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包一包,拿去焚化炉之类的地方,高温烘烘烘,变成连DNA都没法子 留下的骨灰细粉。令狐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郭力会搞来一个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坚固的大帆布袋,将令狐载到深山里埋了,然后在尸身泼洒石灰。留下购物记录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尸体一起丢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来。令狐从此成为一具荒山野岭的枯骨。



  这让我想起朱延平难得导的一部好电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抢钱不难洗钱难,杀人不难挖洞难。”这是该电影的中心思想。



  台湾一年大约有十万个失踪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从未留下死亡记录。他们消失了。要想杀人却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后,而不是将尸体草率往海里一扔,潮一涨,一个“被杀”的尸体就会给冲上岸,或是胡乱把尸体载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丢,农夫或晨跑客迟早都会发现一具“被杀”的尸体。  既然是“被杀”,于是“杀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风险,只要不是无动机杀人,被杀者与杀人者之间就一定有无数条“社会关系’的线牵系著。



  所以,我必须语重心长的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犯罪者,只能让一个人失踪,却不能让一个人“被杀”,这才能脱却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不是拿来“弃”的,而是拿来“焚”的,或“埋”的。勤劳一点总没有错,中国人的优点。



  也许,郭力也看过这电影,也许没有。郭力说不定已经在脑袋里盘算哪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埋尸地点,他明天在某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掘了个超级深坑,然后后天将赤裸裸的令狐装在行李箱,载到埋尸点。行李箱打开,呼咚一声摔将下去。



  谁找的到?说不定几年以后尸体居然被考古学家挖出来了,还会说是布农族还是什么族的古老坟地咧!更何况,要是警方到这里查起失踪人口来,郭力也可以拉著我证明,令狐的确说过要去外县市走荡走荡。



  郭力真不愧是冷静的知识份子,我稍微一引导,他就完全发挥出优秀的潜力。尽头跟郭力之间,开始有段距离。



  我看著车子隐没在黑压压的街角,似乎可以从轮胎与地表的轻微摩擦感觉到方向盘上,郭力那双逐渐稳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风从蓝色的月亮表面吹来,街灯忽明忽灭,惨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脸上。



  “但,那又怎样?”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房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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