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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05-4-24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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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郁开始恢复过去的日子,很少说话,很少见面。我想回学校念书去,可又不愿回到原来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早已不再是半年前那个坐在院子里捧着《古诗词佳句精选》、紧皱眉头背书的眉了,这半年里,我变成一个孤儿,有过一个孩子,又可笑地多了一个亲哥哥……事情是接踵而来的,没有一丝怜悯的停歇。我觉到自己是在突然之间衰老的,无论是心态还是样貌,我显现出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疲倦。我坐到许或母亲的另一边,问道:“许或她还好吗?”
在郁狠狠地推许或出去的那个傍晚后的几个月里,许或都再没有出现。可她的哭声,哀求声却仿佛一直都在楼下,不曾离去。
许或的母亲说她在许或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小包米非司酮,那是流产后医生通常会开的止血药。可许或不肯说那个孩子是谁的,怎么都不肯说。
郁脸上的伤疤是他找系主任马朝时留下的。
在许或的母亲来我们家后的第二天,我和郁去了江宁路,许或的家。他和许或关在房间里说了不一会儿话,便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奔向学校的画室。
那个时候,看上去斯文得体,总是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马朝正站在画室里辅导暑期业余班学生的人体写生。看画室的老头拦在门口,“里面在上课!”可郁一把推开他,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困兽突然闯入画室。
蓝布前的模特惊吓地扯下背景布遮住身体,她张着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郁。马朝从一张张画板里走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可郁一个拳头就是这么伸过去了,他将这些日子来所有的愤怒、怨恨、狂躁统统发泄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毫不顾忌对方的身份,一时之间,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冲到这里打人。他只是发泄着,像是在森林里饿久了的困兽突然看到猎物。
马朝痛苦地伏卧在地上,还了几下手之后,便彻底放弃,任由拳头一下一下地挥上来。他的心里很明白,郁这么怒气冲冲地跑来,是为了什么。
一个星期后,郁被学校勒令退学。学校德育科的老师说:“马主任的伤势很严重,脾脏有几处内出血,他不告你已经算你走运了!”
郁什么也没说,只在退学申请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走到画室,搬起放在那里的画,再一次走到学校马路对面,当场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就像三个月前他主动放弃参赛资格,并且焚烧《告别》那样。
画的灰烬在夏末的阳光里被继续灼烧,然后随着偶尔散落的树叶一起跟着风贴在地面上一路飘出去。我站在人群里,隔着车流看郁,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嘀咕着:“郁是不是疯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十八年前,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曾经有一家很小的旅馆,是那么不起眼。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郁离自己很远很远,我们之间隔着无数重、无数重的墙,没有一座是可以跨越的,没有一座。我想起那个父亲用备用钥匙打开郁房门的冬天,我站在他的背后,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离自己那么近,可伸出手去,却又是那么远。原来,从小,我和郁就是这样的,永远都不能真真切切地碰触到对方。
如果逾界,代价是如此惨重。
我开始竭力地撮合起郁和许或,为他们制造约会的机会,我知道,自己必须,必须忘掉那个冬天发生过的一切,因为秋天就要来了。
终于有一天,在安福路口,我看到郁搂着许或安静地站在梧桐树下,许或将脸贴在郁的胸口上,幸福地笑着。郁闭起双眼,紧紧地抱着她,秋天的梧桐树透出最后一点刺眼的阳光又一次将安福路照得树影斑驳,我看着他们,看着。温润的风拂过我的脸,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我在哭什么呢?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画面么?我的哥哥有了他心爱的人,那个女孩子是那么漂亮、善良,全心全意地爱着。可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我退到梧桐树的后面,躲起来,把头抬得很高很高,不让眼泪流下来。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或的那个下午,郁载着她从视线里消失,原来故事就是应该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谁都不能改变。
院子里的秋麒麟草开始慢慢地枯萎,死去。我偷偷去“林深处”找原来的那个摊主,想再买一些回来,可是他早已经无影无踪。我站在那个熟悉的角落里,看面前人来人往的“林深处”,角落里的水泥地空荡荡的一片。郁曾经说过,他就是在这里感受到心里的那份不同的,我靠着他站着,我们身边是丛丛簇簇的秋麒麟草。可是现在,一切也许真的就这么结束了。秋麒麟草就应该带着我和郁的故事死去。
永远地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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